命運的抉擇 第六章 第四十節 楊府夜談(二)
    「我會調集一個團的兵力去南洋配合第二艦隊鎮壓香料群島的暴民。」孫露的話音剛落跪在地上的眾人就立刻喜極而泣的連聲道謝。這一千配有火槍的正規軍是個什麼概念。在南洋紅毛夷只要出各百十來人拿把火槍就能將那些土著當鴨子一樣趕。如今朝廷肯出兵相助眾人當然是歡欣鼓舞。只聽一個南洋來的財閥立刻抱拳保證道:「會長放心。這將士們的食宿糧餉花不了朝廷的錢。我等南洋的華商全包了。」

    「諸位放心,朝廷是不會讓我大明子民在海外受委屈的。不過移居南洋的國民也要加強自身的防範。紅毛夷在南洋人馬少的可憐。做的缺德事更是數不甚數。但人家照樣在能在南洋立足。有些事情也要好好向別人學學。」孫露想了一下語重心長的說道:「我們在南洋的聚居地要學紅毛夷那樣建堡壘架大炮。這樣才能最大程度發揮火器的威力又能保護自我。還有盡量同當地的土王、土司搞好關係。我大明同南洋諸國可是有上百年邦交的。許多事不用我們自己出手。盡量讓那些土邦主替我們出面,做到以夷制夷。」

    眾人聽著孫露的講解不由紛紛點頭稱是。而楊開泰則同一旁的王霖生互望了一眼。像是多了一分信心般王霖生試探著向孫露說道:「會長,這土著雖然可以放幾槍趕跑他們。可是有些小國寡民卻軟硬不吃刁鑽得很。」王霖生說罷拿來了一個彩瓷花瓶向孫露展示道:「會長請看個花瓶。」

    孫露疑惑著接過了花瓶仔細打量了一番。多年的經商經驗讓孫露多多少少對瓷器有了一定的鑒賞能力。從外觀上看這花瓶的年代不長,樣式是模仿景德鎮的瓷器。可做工上卻相差甚遠,而且在顏色上過於鮮艷不夠純正。然而花瓶的底部卻打著崇禎朝的年號。孫露將花瓶放在了几案上黛眉一皺向王霖生問道:「王會長這想必不是我大明的瓷器吧。若是我沒猜錯這該是東瀛倭國的仿製品。」

    王霖生聽罷微微一笑豎起大拇指向孫露誇讚道:「總會長好眼力。這確實是倭國的瓷器。我大明的瓷器歷來壟斷市場。其中七成出口周邊國家。另有二成由荷蘭人或葡萄牙人轉手出口到歐洲。這二成的瓷器數量雖然不多。但都質量上乘。可是這些年中原戰亂不斷。包括江西景德鎮在內的不少瓷器產地都已停產。江南受其影響產量也降低了不少。於是海外的瓷器市場就出現了巨大的空缺。而這些年填補這空缺的就是倭國的瓷器。」

    聽了王霖生的解釋孫露並沒顯出有多麼的驚訝。對於倭國瓷器搶佔中國瓷器市場的事孫露早就知曉了。為此她還同羅勝等人討論過這事。按照他們的說法每當中原遭遇「麻煩」時,倭國就會乘機填補中國失去的市場分額。例如宋末、明初以及這次的申甲之亂。可以說倭國就是在中國退出的地方逐漸積聚了力量。廣東雖然輕工業發達但在瓷器燒製方面並不佔優勢。也只好眼睜睜看著倭國在崇禎末年得了不少甜頭。因此隆武朝第一個五年計劃中扶持景德鎮的瓷器業。恢復南方瓷器的生產以求搶奪回失去的市場分額也是一個重要的項目。王霖生提起此事肯定不止是為了瓷器的出口。

    當下孫露就不置可否的問道:「王會長,江西等地的瓷器作坊如今大多都已經恢復生產了。從新加坡傳來的報告來看。我們正在逐漸恢復對歐洲的瓷器出口。按照目前的發展速度大明的瓷器很快就會奪回原有的市場。畢竟在技術和質量上倭國瓷器是不可能同中國瓷器相提並論的。」

    「回總會長,老夫想提的不是我國瓷器對歐洲的出口。而是對倭國的出口。要知道歷來大明對倭國的瓷器出口都是佔二成以上的。可是近些年德川幕府大搞海禁。對大明的瓷器徵收重稅。如今大明對倭國的瓷器出口已經縮水足足有八成。而德川幕府卻對這種仿冒的東西熟視無睹。」王霖生痛心疾首的說道。

    「是啊,露兒。不止是瓷器。絲綢、茶葉、布匹等等貨品倭國一律抽重稅。由於德川幕府的海禁。我大明的商船只能出入長崎港進行交易。每艘船竟要交納『船稅』白銀2∼3萬兩之多。而倭國本國的船隻每船所交納的只不過白銀3000∼4000兩。對於這次的《東印度群島貿易聯合聲明》德川幕府也是拒不執行。這根本就沒把作為宗主國的大明放在眼裡!如此往復大明的顏面何在!如何能在藩屬國立威。」楊開泰憤憤不平道。緊接著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語的數落起倭國的種種無良行徑來。

    看著王霖生和楊開泰一唱一和的表演孫露雙手抱臂冷靜的等待著他們的下一步說辭。對於德川幕府的海禁以及對外國船隻抽重稅的政策隆武王朝曾經交涉過多次。為此隆武王朝甚至曾採取過向倭國入境商船徵收懲罰性「船稅」以報復倭國的高關稅。然而倭人依然我行我素。明對倭也是以出口為主。懲罰性的「船稅」更本起不了作用。另一方面明、倭之間的貿易卻日漸紅火起來。

    孫露清楚的知道這種繁榮的中倭貿易背後有著怎樣骯髒的背景。中原南北軍事的對立帶來的是雙方經濟的封鎖。如今唯一還能同滿清有貿易聯繫的渠道就只剩下了倭國到朝鮮的航線。物質貧乏的北方市場對南方的商人來說無疑是個極大的誘惑。這使得倭國在短短的兩年時間裡成了溝通南北中國的地下中轉站。南商人們將茶葉、瓷器、玻璃、肥皂、絲綢、布匹、鐵器等等商品出口倭國。再通過倭國進口北方的羊毛、原煤、棉花。或是直接進口倭國的稻米、木材、紅銅等原料。其中一部分資金還會在倭國流轉一通利用倭國特殊的金銀兌換率套取更多的白銀。這一來一回的巨額利潤使得商人們不惜鋌而走險通過倭國走私各種貨品到滿清的控制區。而吳淞——長崎——釜山——天津也成了各方勢力心照不宣的黃金航線。

    終於眾人的抱怨的結束了。王霖生和楊開泰抬頭悄悄瞥了孫露一眼。見孫露不為動容。於是兩人又猶豫了起來。看著這兩個老奸巨滑的傢伙欲言又止的模樣孫露輕咳了一聲說道:「有什麼事就直說吧。商會一向講究效率。」

    「這,我等都希望朝廷能給德川幕府一個教訓。讓他們知道我大明的厲害。最好能讓其降低關稅,多開放幾個港口。」這次開口的依然是楊開泰。不過在口氣上比剛才明顯心虛得多。若說讓朝廷出兵南洋還可以以保護僑民為借口。可是眼前的這個提議則是赤裸裸的為了自己的利益。自己國家的國土還在淪陷之中,膽敢走私貨物去敵國。這在以前可是叛國的大罪。如今非但不去收復國土,還為了這種走私貿易而出兵自己的藩屬國。楊開泰和王霖生都清楚這是一個大逆不道的要求。放在任何一個朝代都是說不過去的。孫露甚至當場就能以他二人的話語治他們的死罪。

    於是王霖生連忙戰戰兢兢的接口道:「會長,其實我等只是想讓艦隊進入江戶威脅一下倭人。荷蘭人就是用艦隊封鎖了湄公河逼得逞羅王就範。只要我大明發一發威那些個彈丸小國還不乖乖的束手就擒。」

    這算是在要求自己出兵攻打倭國嗎?以前孫露曾經想像過各種出兵倭國熱血沸騰的理由與情景。然而此刻望著底下那幾個表情委瑣又有些期盼的財閥。孫露發現這一刻自己的心竟然平靜得很。沒有仇恨,也沒有想要復仇的快意。重商主義精髓就是賺錢,對楊開泰等人來說國家、民族都不重要。財富才是一個人終極目標。為此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達到這個目標。倭國在他們眼中只不過是一個能產生財富的地方。財閥們滿心期盼著大炮能轟開那個愚昧國家的大門。好讓他們肆無忌憚的掠奪那個島嶼上的白銀、紅銅以及木材。幾百年後的屠殺與他們無關。他們更無從知曉。

    當然對於孫露來說無論是為了復仇也好,為了金錢也罷。該解決的事情終究是要解決的。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孫露決不允許在東亞的海域看見他國的軍艦。就算是打著軍隊旗號的小舢板都不行。更何況是象倭國這樣的一個軍事存在呢。不過孫露暫時還不能給予財閥們一個明確的答覆。她還需要令人信服的借口以求師出有名。只見她眉頭一皺用一種近乎嚴厲的語氣呵斥道:「王會長。如今中原戰火不斷。百姓們無不期盼的著朝廷早日收復中原實地。此時為一點點蠅頭小力出師藩屬國成何體統!百姓們又會怎麼想!至於倭國目無朝廷的事。朝廷自會有分寸的!若是今後還有次大逆之言,定懲不怠!」

    王霖生和楊開泰一聽孫露語氣不善,頓時就被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跪地求饒道:「會長息怒,我等被錢財蒙了心智。如此口不擇言,實在該死。實在該死。我等下次再也不敢有此非分之想了。」

    「嗯,起來吧。諸位都是富甲一方的士紳,又是議會的議員。要時刻注意自己的言行。要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別到時候落了別人的口實。議會就是為民請願之所。朝廷出兵也是要順應民心的!」孫露加重了語氣說道。

    底下的眾人連忙紛紛點頭附和著。至於楊開泰不由的偷偷擦了擦額頭上微微蒙出的汗珠。孫露突然嚴厲的語氣讓他著實下了一跳。然而一旁的王霖生聽罷心中卻又是另一番思量。特別是孫露最後的那句「朝廷出兵也是要順應民心的!」讓他猛然一凜。於是王霖生偷偷的瞥了孫露一眼發現孫露的語氣雖然嚴厲,可她的表情看上去卻是輕描淡寫的。覺得此事還有戲。但再也不能如此直接的提了。見此情形王霖生又在心中轉了十七八個彎。

    書房裡的氣氛立刻變得沉重起來。眾人不敢再當著孫露的面提什麼要求了。孫露則趁此機會開始一一詢問起這一年各地新政策的推行情況。剛過去的一年是隆武王朝「五年計劃」的第一個年頭,雖然許多政策還看不出什麼效果來。但孫露仍然希望從這些人口中探聽些反應。眾人當然不敢怠慢,一個個說的唾沫飛濺眉飛色舞的。大多是些歌功頌德的話。將孫露和她的「五年計劃」吹得神乎其神。彷彿孫露便是這天下派下來解救眾生的救世主一般揮一揮手指頭這荒地就能變良田。

    孫露當然知道這些人是在吹捧自己。可是好話又有誰不喜歡聽呢。當下孫露臉上雖沒表現,可心裡卻是一陣得意。卻見她回頭向王霖生詢問道:「王會長,蘇杭乃是魚米之鄉。人道是蘇杭熟天下足。不知去年蘇杭二地恢復得如何啊?」

    此時的王霖生還考慮著先前的事情。被孫露冷不防的這麼一問,不由的楞了一下。王霖生倒真的有一件關於商會在蘇州的麻煩想要向孫露提起。可是剛才孫露嚴厲的措辭卻又使他不敢多言。王霖生想了一下決定還是輕描淡寫著提一下。於是恭敬的回答道:「回總會長,這蘇杭各地的百姓受朝廷恩惠如今乃是安居樂業。不過,也有少數刁民肆意滋事。打砸商會的桑田。此事當地的知縣已經作出判決,懲處了那些個刁民。還請總會長放心。」

    「哦?有此事?」孫露一聽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連忙問道:「那些百姓究竟為何打砸商會的桑田?」

    「回總會長,那些個無知刁民硬說這桑田的水車破壞了他們鄉里的風水。所以才會做出如此野蠻的行徑。可笑的是有幾個酸儒竟然更著後頭起哄。說什麼我們養蠶紡紗不務農事,本末倒置。真是可笑之極。我們養蠶紡紗產出的絲綢遠銷海外賺回的銀子比他們田里的稻子還多。真是無知之極。」王霖生嘲弄著說到。引得一旁的眾人也跟著轟笑來。

    孫露聽罷微微送了口氣,原來是為了風水的事啊。這樣的事以前她也聽說過。據說在清末不少地方的村民就是因為覺得蒸汽機或水車妨礙風水便極力阻礙新工廠的建立。看來改變人們的思維還是一件長遠的工程。當下也不禁莞爾。於是整個夜談便在這輕鬆的氣氛中結束了。然而孫露並不知曉眼前的這個小小的插曲卻在不久之後帶來了一場發人深思的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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