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元年農曆十二月初八,眾人期盼已久的隆武朝第一屆國會正式在東角門外的文淵閣正式召開了。為了讓國會能容納下足夠的議員與旁觀民眾,文淵閣在原有的基礎上被徹底整修了一番。工部為此拆除了許多不必要的裝飾與隔牆。一改中式建築空間利用率低的缺陷使得整個文淵閣變得異常的寬敞與明亮。其中最難能可貴的大概就要屬文淵閣的回音系統了。由於目前科學技術有限,如何讓發言者的發言在沒有麥克風和音響的情況下傳達到在座的每個議員的耳中就成了一個令人頭痛的問題。不過這次工部讓孫露再次見識了古人的智慧。在方以智和冒辟疆的共同努力下工部效仿北京天壇的回音壁、三聲石、對話石的原理設計了一套奇特的回音系統。這套回音系統能讓站在演講台上的發言者的聲音清晰的傳遞到文淵閣的每一個席位上。為了證實其實用性孫露還親身體驗了一番這種奇妙的感覺。結果,效果好得令人稱奇。就連一同協助改建的西洋傳教士都不得不感歎於中國建築師在建築、物理、數學方面的高超造詣。讚歎這是科學與藝術的完美結合。
不過方以智和冒辟疆對這樣的評價可不敢苟同。由於設計整套回音系統花去了他們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再加上工時緊迫。結果在裝飾上只好「偷工減料」了。因此兩人對文淵閣的裝飾都不滿意,認為這只是一個半成品。在他們的印象當中文淵閣是召開國會的地方,是皇帝接受百姓請願的地方。應該更莊嚴,更有氣派才是。這樣才能顯示出天朝的威嚴。對此,大概是同那幾個傳教士一樣沒見過什麼世面,孫露倒是覺得裝飾得差不多了。文淵閣在功能上的已經十分完美了,沒必要再吹毛求疵。畢竟那是需要花錢的。可就在這次的國會之後那些國會議員也覺得文淵閣寒酸了些,同他們的身份不符。結果主動向工部捐款強烈要求整修文淵閣。方以智當然毫不客氣的收下了這筆錢繼續完善他的作品。於是文淵閣在藝術上和功能上逐漸的趨於完美甚至替代了皇城成為了京師新的標誌。或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新生勢力對皇權的一種挑戰。
然而文淵閣是否莊嚴華麗並不是這些個國會議員最關心的事。他們最熱盅的是在這裡召開的國會。因為在文淵閣中這些在野的國會議員將有機會直接面聖闡述自己的觀點。這是可是無上的光榮啊。甚至可以說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當然他們也清楚的知道真正能決定是否採納他們意見的人是站在皇帝背後的首相大人。沒有她就沒有現在的國會。一切的一切都是由那女人造就的。能否吸引首相大人的目光才是最重要的。
此刻坐在休息室裡的顧炎武就是他們中的一人。顧炎武原名顧絳,字忠清。不過在清軍南下後,他果斷將自己的字由忠清該為了寧人。儘管他14歲就中了秀才,但到27歲,顧炎武也沒能通過鄉試取舉人的資格。從此,他便據棄科場題名之路,致力於實學,研究關於國計民生的真學問。作為復社成員的他是最早接受議會的名士之一。對於孫露在各地廣設議會的舉動他也十分的贊同。由於其祖上是江東四大富戶之一。因此顧炎武很順利的就得到了進入國會成為國會議員的資格。立志「明道救世」的顧炎武認為議會是最能做到「以天下之權,寄天下之人,而權乃歸天子」的制度。就像身為國會議員的他雖然沒能科場題名可照樣能在今天直接面聖。朝廷能如此廣開言路,提倡「清議」才是真正的治國之道。但他同時也對議會的建立者孫露報有一種強烈的牴觸。
在顧炎武看來朝廷只要擁有一個聖明的君主和一個關心民生的議會就已經足夠完美了。可是孫露卻偏偏以首相的身份上挾天子以令諸侯;下制議會以淆民聲。還讓不少見利忘義之輩進入議會。顧炎武不是排斥商人。只是認為以商人的品行不足以做到為民著想的水準。更別說「清議」了。讓一個通過錢財購買爵位,利用財勢進入議會的人成為國會議員。簡直就是對這種「清議」制度的褻瀆。想到這兒顧炎武的臉色也變得漸漸凝重起來。他那拿著演講稿的手此刻捏得更緊了。這上面是他在隆武帝登基後參照目前形式所編寫的一系列治國建議。待會兒他就將當著皇帝的面面呈這些建議並當眾發表演說。他甚至已經做好了在演講台上直擊那位首相大人的準備。雖然他清楚這麼做會給他帶來什麼樣嚴重的後果。正當顧炎武一臉視死如歸的打算在國會上批駁孫露時,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顧炎武的思緒。「寧人兄,你在這兒啊。」
顧炎武回頭一看原來是來自湖廣的衡陽議員王夫之。王夫之的大名他早有耳聞。特別是他當年嚴詞拒絕張獻忠之禮聘的事跡更是被人傳為佳話。和顧炎武不同26歲的他早就中舉了。可謂少通博,意氣不可一世。義勇軍其實在很早就控制了衡陽王夫之也是較早接觸議會的士人之一。眼見顧炎武有些緊張,王夫之不由主動上去打起了招呼。
「啊,是而農兄啊。」顧炎武拱手相迎道。
「大家來得還真早啊。」王夫之四處張望了一下道。
「今天可是要面聖的。眾人當然不敢怠慢啊。」顧炎武略帶感慨的說道。此時休息室裡忽然響起了一陣騷動。原來是人稱朱爵爺的朱統銳到了。只見一旁的賈敏則、王霖生等人紛紛起身作揖。透著一幅市儈的嘴臉。看得顧炎武不由的皺起了眉頭將頭撇了過去。已經習慣於這種場面的王夫之並沒有象顧炎武那樣露出厭惡的表情。只是略帶玩味的說道:「看來各地地方議會的議長都到齊了。」
「還不是首相大人手中的泥菩薩。」顧炎武自顧自的整理起了手中的冊子。當然他並不知道如果沒有這個首相大人他根本就沒機會走進文淵閣。
「泥菩薩?」王夫之側著頭看著顧炎武不屑的表情。或許是吧。不過他對那個能操縱如此多泥菩薩的首相大人同樣很感興趣。今天的國會就是一個絕佳的機會。王夫之想看看那個女首相是否真的象傳聞中的那樣與眾不同。是否值得他出仕效忠。想到這兒王夫之抬頭望了下窗外。他知道在文淵閣外亦有眾多像他一樣的年輕人在關注著這裡即將召開的國會。他們有著和他一樣的疑問。就等著孫露給他們一個準確的答案。
其實同這些個議員一樣孫露也很緊張。此刻身著紫色蟒袍的她正抱著雙臂看著窗外熱鬧的情景。來自各地的學子幾乎已經將整個文淵閣包了個水洩不通。為了維持秩序刑部調來了大批錦衣衛把手各個關口。為此義勇軍還特地增調了一個團的兵力協助刑部維持京師的治安。按照內閣的安排。這次的國會分為兩個階段。先是由隆武皇帝親自接見國會議員。並傾聽國會代表的進言。期間為了保護皇帝的安全。整個文淵閣是處於封閉狀態的,閒雜人等均不得入內。待到隆武皇帝接見完國會議員返回皇宮後,就該輪到孫露代表內閣上場了。按照孫露的命令這個階段文淵閣允許有一部分民眾進入旁聽。和孫露想像中的一樣雖然名額有限,但來的人還真不少。東角門外的酒樓茶肆據說在幾個月前就被定滿了。在這些士子看來就算沒機會進入文淵閣只要能在外面觀望一下也是種榮幸。更何況還能在第一時間裡得到最新的消息。孫露知道這是一次對她的考驗,更是一次對隆武內閣的考驗。門忽然被打開了一個鴻臚寺官員恭敬向孫露行禮道:「首相大人,議員們已經就坐了。」
「知道了。」孫露點了點便隨著這個官員來到了走廊另一頭的暖閣。史可法等內閣大臣早就等在了暖閣外頭。見孫露來了他們連忙同孫露一起朝著暖閣恭敬的說道:「恭請皇上起駕!」
不一會門簾便被開了隆武皇帝朱聿鍵在四個宮女的簇擁下走了出來。同往常一樣朱聿鍵依然打扮得光鮮亮麗一副九武之尊的派頭。孫露帶著內閣大臣們恭敬的朝著皇帝行了禮後便簇擁的著朱聿鍵穿過了長長的迴廊來到了文淵閣議政大廳的大門前。只聽一旁的司儀大聲的喊道:「皇上駕到!」從大廳裡立刻傳來了一片桌椅挪動的聲音。與此同時兩個站崗的錦衣衛士「啪」的一個立正向皇帝敬了個軍禮後推開了大門。
朱聿鍵踏著紅色的地毯邁著方步走進了議政大廳。孫露和內閣大臣們緊隨其後。在議政大廳門口的那一瞬間孫露忽然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壓力。她知道自己即將邁進一個沒有硝煙卻又無比殘酷的戰場。但孫露依然以容而又幽雅的步伐邁進了門檻。此時議政大廳中已經跪滿了議員。只聽那些個議員高聲呼喊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聿鍵極有風度的穿過了人群坐上了龍椅。眼前這上國會的議員可是有一百多人。這架勢可要比上早朝時風光多了。好大喜功的朱聿鍵當然覺得很是得意。只見他大手一揮道:「眾卿平身,賜坐。」
「謝陛下。」眾人齊聲謝恩後便紛紛起身回到了原來的座位。整個議政大廳的氣氛異常的莊嚴。以至於那些被邀請來觀摩的歐洲傳教士以及荷蘭等國的使者談起隆武王朝的國會,無不感歎從未見過如此老實而又順從的議會。
回到座位的顧炎武現在只剩下了激動與感激。他已經深深的被這種氣勢所震撼。雖然連皇帝的臉都沒看清但他早已是受寵若驚了。接下來其他議員的發言他幾乎都沒聽進去。直到司儀喊到他的名字。顧炎武才在一旁王夫之的提醒下拿著自己的進言紅著臉走向了演講台。按照禮儀他要先當面向皇帝呈獻他的請願書。不過在議政大廳三跪九扣的禮節就此簡化為一跪一扣。顧炎武在行完禮後恭敬的遞上了自己的請願書。其中包括了《田功論》、《錢法論》、《錢糧論》、《郡縣論》、《形勢論》等等諸多興復大計希望就此能得到朝廷的採納。大概是出於對皇帝的敬畏顧炎武沒敢抬頭。卻聽隆武皇帝以低沉而又溫和的聲音問道:「年輕人把頭抬起來吧。你叫什麼名字?」
「學,學生昆山顧炎武。」顧炎武終於抬起頭見到了皇帝的尊容。卻見隆武皇帝微笑著點頭說道:「顧公子,那你就向眾人闡述一下你的觀點吧。」
「謝陛下。」已經感動得快痛哭流涕了的顧炎武再次下跪行了禮。當他起身正要走向演講台時,他看見了站在皇帝身旁的紫衣女子。顧炎武立即意識到了眼前這個女子的身份——內閣首相孫露。難道就是這麼一個年輕的女子把持著朝政?想到這兒顧炎武的眼神立刻變得銳利了起來。只見他傲然的從孫露身旁走過,絲毫沒有將首相大人放在眼中。
孫露當然也感受到了顧炎武的那種「殺氣」。真沒想到同這位日後有名的思想家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見面的。更沒想到提倡「以天下之權,寄天下之人」的顧炎武會如此的推崇「君權」。或許下面一句「而權乃歸天子」才是道出了他真正的心聲。不過,沒什麼好驚訝的。這個時代的民權思想本來就不同與後世的「天賦人權」。只要能想到「還權於民」就是一種進步。眼見著顧炎武侃侃而談的背影孫露在心中不禁一陣長歎。
大概是受了孫露的刺激顧炎武的發言沒有絲毫的膽怯,卻散發著一種不畏強權的氣魄。他從農業、錢幣發行、稅收以及軍事等諸多方面闡述了自己的獨特的看法。不過這些觀點在史可法等人看來並不算新鮮。因為孫露在接手內閣後就一直在顧炎武所提到的這些方面進行改革或是恢復。特別是在錢法的觀點上兩人竟然異常的相似。要知道「錢法」和「銀法」雖然已經制定,但還沒向外界公佈。只有幾個內閣大臣才知道。在史可法看來孫露和顧炎武要麼是事先通過氣。要麼就是英雄所見略同。不管是那一種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確實是個人才。不過是個令人頭痛的人才。因為此刻的顧炎武正當著孫露的面大聲放言:「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