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晃一人擋在轅門口,他力大無窮,雙臂碩長,手舉鐵杵舞得密不透風,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門外四五百個精兵連續衝擊七八次,也不能讓他退後半步。
漸漸的……朱晃也有些體力難支,鐵杵賣出幾個破綻,讓精兵的鋼刀搶進來,砍傷了他的手腕,手腕上一股精血彪出,朱晃滿臉通紅,回頭,嬌弱的鮮於嬋捏著小嘴,驚恐的站在將軍寶座旁,雙眼圓瞪,顯然是嚇得傻了。
朱晃大吼一聲,把鐵杵橫過來,拼著刀劍無眼,將最前面的一排精兵們摒開,回頭大叫道:「鮮于小姐,快走……」
「啊……」鮮於嬋驚懼的回了神,下意識邁開小步子朝轅門口奔去,還沒跑出大門,外面的精兵再度圍攏,將轅門堵得水洩不通。
朱晃咬定牙關,累得氣喘吁吁,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他心知時機錯過,鮮於嬋這麼嬌柔的文弱小姑娘,讓她從刀劍縫隙中鑽出去,簡直有死無生。
無奈下只得扯著鮮於嬋向內思跑,入了轅帳,四處都被堵死了,壓根沒有逃路。
身後的精兵洩洪一般的衝進來,前方左右圍了個遍,朱晃和鮮於嬋背靠寬寬的轅帳,無力支撐。心裡面唯一的希望便是外面趕來救援的盛將軍可以突圍進門施救,可是不過片刻,外面傳來一陣歡呼,進來的精兵倒是越來越多了,卻是一個個神情興奮的排在後面,看來盛將軍要麼是被打跑了,要麼就是已經送命。
朱晃和鮮於嬋心底一沉,暗自絕望,朱晃回過頭來,對鮮於嬋說道:「你快走,快去找楊兄弟,這天下間……只有他能救得了你……」
「啊……」鮮於嬋一時都沒聽明白,三面被圍,就是插翅也難飛走,如何還能脫困,她茫然的轉頭望過去,驚見朱晃將手中鐵杵插在地面上,彎下腰去,用手拉住了轅門的低端。
背後的精兵們看得哈哈大笑,霎時都以為這醜東西狗急跳牆,轅帳可非是一般的撩帳,乃是用圓木削平後,再用鐵釘駐在地底的,圓木和圓木之間塗了水漆,從外面看,與一般的庭閣沒有任何的分別。
三皇子和鮮於無忌選中了湯河口,便是看上這裡地勢平坦,乃進可攻退可守的要塞位置,之所以修建轅門,而不是像尋常駐軍那樣搭建帳篷,也是做好了持久的打算。
洛都城不是一天兩天能攻下來的,這道理三皇子和鮮於無忌都懂,因此他們修建了不少轅門在湯河口,不但可以遮風避雨,更是能夠住的舒適,利於久居。
一般的撩帳,力大的人用手可以掀開,甚至用利刃也能破開,可是修建這主帳,光數百斤的巨大圓木便用了百來根,即便削去了一部分,合在一起也不下萬斤,俗話說千鈞之力可拔山河,更何況萬斤。
精兵們看得哈哈大笑,也不急著來綁下這二人,而是幸災樂禍的俯仰交加,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朱晃蹲在地上,雙手用力的向上拔起轅門,背影看得是如此愚蠢可笑。
更有甚者還幫他吹起了忽哨,加油助威,背後鬧作一團,無人能夠聽見,地底下傳來磕嗤一聲輕響,接著大家只覺得腳底稍稍搖晃片刻,有涓涓細流從轅門的木柱子下滲了進來。
圓木中是塗了水漆的,可以防水防蛀,一般情況下,外面的雨水決然無法滲漏進來,精兵們止住狂笑,頓時有些目瞪口呆,耳聽著磕嗤……磕嗤的聲音不斷傳起,反應快一些的,明白事情有些不對勁了,操起鋼刀撲殺上前。
朱晃用力的吸了一口氣,大吼一聲,將千萬斤的轅門抬了起來,下面露出一道的縫隙,雨水順著縫隙朝內狂灌,他轉頭對著嚇呆了的鮮於嬋狂吼:「快走……」
「朱大哥……」鮮於嬋嬌聲喚了一句,朱晃又叫:「快走……彎下腰,鑽出去……」
鮮於嬋正自六神無主,下意識蹲下小身子,她的身材嬌小,趴在地面上的話,這道縫隙正好容她側身鑽過,地面上的雨水沾濕了她素潔的衣裙。
背後精兵狂叫:「她跑不了……她跑不了,我們出去追她……」
朱晃回頭嘿嘿大笑一聲,用盡畢生的力氣,將手中的圓木拉斷為兩截。
鮮於嬋茫茫然的鑽出轅帳,頭頂天空抑鬱,正當夜色濃濃,晨光未開之時,雨水將她秀髮前的一排劉海瞬時打透了,她俯下小身子,對著縫隙大叫:「朱大哥……你快出來……」
聲音還未落下,聽到裡面吵作一堆,接著朱晃怪異的嘿嘿大笑聲從縫隙中鑽了出來,鮮於嬋又叫一遍:「朱大哥……」忽然感覺到地動山搖,她尚且以為是雨水引發了山洪,扭頭茫然四顧,與此同時,她身後寬大的轅帳內發出轟的一聲巨響,坍塌了下來。
劇烈的氣流將鮮於嬋推出了幾丈遠,鮮於嬋顧不得肩頭上的痛楚,回頭看過去,夜色下,方纔還如同小山一般屹立的轅門,竟然憑空消失掉了,只剩下一些殘垣斷壁,堆了高高的一堆,斷壁內,哭爹喊娘的呼叫聲不斷響起,漸漸的……變得越來越小,直至幾不可聞。
……
牛再春握緊方天戟,咬住牙關,打算與江東軍誓死一搏,他們的守城軍少得可憐,但是身後長街的盡頭便是浩瀚的皇宮,踏過他們的屍骨,江東軍便要順利的攻下皇城,奪走天下。
心底裡充滿了不甘心,可又無可奈何,江東軍在大校場上駐守後,一直沒有發力進攻,牛再春明白……這不過是渺渺的喘息機會,再過片刻,那些人便要來將他們的屍骨踏碎掉,堂皇入宮。
果不其然,一炷香時間剛過,對面的江東軍陣營內傳來陣陣喧吼,兵陣也動了起來,牛再春緊張的握住方天戟,嗓子眼也堵住了,稍等片刻,馬其英回過頭驚奇的叫道:「大哥……他們……他們作甚麼?」
牛再春也注意到江東軍似乎不同尋常,他們的戰馬衝擊的可不是這吉祥街方位,而是瞬間分作兩個營陣,互相對攻起來,大校場本來就是點兵的地方,過去有無數次點兵操練在此地發生,如果時間斗轉,牛再春甚至都會以為那邊正在練兵。
馬其英抹著的額頭,道:「大哥,他們,他們怎不進攻,反而自相殘殺起來了?」
「呃……」牛再春也同樣目瞪口呆,江東軍大勝在即,看起來似乎鬧起了內亂,自己人與自己人打了起來,此刻別說他不敢相信,便是身後的五千守城軍也一樣不敢相信,要不是這麼多人眾目睽睽之下,他都懷疑雨水迷亂了自己的視線。
城內黑壓壓的一片死寂,江東軍分開兩側,對峙而立,反而牛再春等人像是事外人,冷眼旁觀,不由得他們摸不著頭腦,哈克欽哈哈笑道:「三殿下,你說話可要算數喲,南朝半壁江山,你我各自執掌?」
趙虞修從的地面上跳起來,與他擊掌盟誓,毅然大叫:「一言為定……」
哈克欽背後馳來一匹快馬,馬上人湊在哈克欽背後輕叫:「大王……你,你小心。」
「小心什麼?」哈克欽豪邁的哈哈大笑,只要有南朝的半壁江山,打敗了鮮於無忌,繼而完全佔有南朝,也不是不可能的,固攝窮十二萬兵馬作不到的事情,他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就達成了,江東軍原有六七萬人馬,打了三個月,死傷過半,而哈克欽手中還有兩萬吐蕃猛士,以逸待勞,這仗如何打不得?
哈克欽將趙虞修從地面拉到身邊的馬背上坐下,轉頭下令道:「多勒克,你殺不殺得了鮮於老賊,吐蕃的前途命運,就看你的啦。」
多勒克抱臂大叫:「遵命……」迎著揮馬趕來的周順而去,多勒克手中拿著一把彎刀,而周順兩算擒住三皇子趙虞修,兩人騎到近前,兩岸陣營同聲大喝,周順靈便的從背後抽出一把鐵尺,砍在彎刀的刀臂上。
多勒克和周順同時側身傾倒,彎腰化解對方的力道,兩匹駿馬擦身而過,吐蕃軍隊中擂起了軍鼓,多勒克哈哈一笑,拉轉馬頭朝周順的馬尾追去,周順前衝的勁力未洩,一時還轉不過來身,多勒克的彎刀便砍倒了背後。
周順側身一避,彎刀砍在馬臀上,驚得坐下馬兒嘶叫一聲,周順趁勢回頭一捅,多勒克已經飄逸的將馬兒趕到了另一個方向,多勒克自幼在馬背上長大,熟於馬戰,當初楊宗志在吐蕃狼谷第一次遇見多勒克時,他便顯露了一手極為難見的馬術,連楊宗志也是暗暗佩服的。
而周順是土生土長的江東子弟,善水戰,馬術功夫雖也不差,可比起多勒克就遜色太多,再加上座下戰馬受傷,他指揮不靈,幾個回合便被多勒克又砍傷了馬脖子。
馬身上的血水被大雨沖得四處都是,多勒克揚起馬蹄,將周順從馬背上踢了下來,再用馬蹄拚命踐踏他的身軀,周順疲於逃命,跑又跑不過駿馬,形跡十分淒慘潦倒。
趙虞修重重的吁了一口氣,重新扶好頭頂的盔甲,對哈克欽抱拳道:「多謝……多謝回卓大王慷慨施救,在下……在下感激不盡。」
哈克欽哈哈得意大笑道:「當初本王只要一片草原,三殿下便送了本王一方領地,現在三殿下又拿半壁江山附送,這樣的好朋友,本王怎能錯過呀,哈哈哈。」
「嗯……」趙虞修聽得面色一沉,心底酸楚不已,如果只是泗贊草原,他倒是一點也不放在心上,那裡原本就遠,人跡荒蕪,送了也就送了,之所以後來用西蜀用條件,蠱惑哈克欽一同殺掉鮮於無忌,也是因為羅天教在西蜀勢力龐大,一直對朝廷陽奉陰違,再加上距離吐蕃也近,所以他還不怎麼心疼。
但是現下送出去的是南朝的半壁江山,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可就非比尋常了,雖然心下好生隱隱作痛,可是人在屋簷下,還是只得低下高貴的頭顱。
趙虞修附和著嘿嘿笑道:「好朋友……好朋友,回卓大王這樣的好朋友,在下也是忘不了的。」
哈克欽回過頭來,略帶鄙夷的嘿嘿一笑,點頭道:「你一定忘不了本王的,你怎麼能忘得了呢,哈哈……哈哈哈……」場上正好多勒克用馬蹄踏中了周順的後背,將他死死的踩在地面上,雨水漫住身軀頭臉,也不知是死是活。
吐蕃軍營的戰鼓停下,士兵們拍著大叫:「呼……呼……」
馬其英在長街口聽見了,對牛再春惶然大叫道:「大哥,這些人,不是江東的,他們是吐蕃人那。」
牛再春點了點頭,吐蕃人他們自然熟悉,甚至鏖戰中的多勒克他們也絲毫都不陌生,看著多勒克在洛都城裡耀武揚威,隨意踐踏南朝衛將,牛再春氣得牙根癢癢,也不理多勒克在馬背上的姿勢如何飄飄丰采,他捏著拳頭錘了錘自己的膝蓋,嘿的一聲大吼。
多勒克騎著駿馬繞場一周,四處歡呼不斷,哈克欽揮手一舉,對鮮於無忌大叫道:「鮮於老將軍,你下馬自請入罪,本王可以饒你性命,你手下周,衛,盛,黨四大將軍,一個死在馬下,兩個被你所綁,還有一個不知所蹤,你還是投降了吧。」
鮮於無忌仰起頭來哈哈大笑,哈克欽冷哼道:「笑什麼,你莫非還要自己登場,我看你年紀一大把,頭髮也白了,如何能戰勝我的多勒克?」
趙虞修拉住哈克欽,惶然道:「回卓大王,大意不得,大意不得……」他自然清楚鮮於無忌的真本領,想當初皇宮造反的時候,驍騎營兩個大將也打不過這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家。
哈克欽不屑的甩開趙虞修,冷哼道:「滾開,怕死的孬種……」抬頭,鮮於無忌騎著戰馬向後退了幾步,立刻有三排盾兵搶出來護在身前,依次排開。
哈克欽道:「哼……馬戰麼,我吐蕃精英豈會怕了你們?」
看仔細些,雨簾密佈下,對方盾兵的後面漸漸露出數千支亮閃閃的箭頭,鮮於無忌哈哈一笑,憤然道:「趙虞修,你這忘恩負義的趙家小兒,老夫若不將你射成刺蝟,豈不是對不住我那蟬兒早早示警之意,哈哈哈……」
他話音落下,哈克欽和趙虞修只聽到轟的一聲巨響,黑壓壓的箭雨高高昇到天際,又轉而朝他們落下,天空中雨簾雖密,但是和箭雨比起來,簡直算是稀稀疏疏的緊了,箭雨帶著呼嘯聲,一排排向他們射來。
「啊……」趙虞修和哈克欽一同驚聲大叫,吐蕃騎兵倒是厲害,但是與南朝的箭兵比起來,依然是無法匹敵的,再加上他們自以為得計,壓根就沒想到過鮮於無忌會有反抗的機會,趙虞修抱著腦袋,將哈克欽往前一推,躲在了哈克欽並不寬闊的背影下。
「該死的……」哈克欽大罵一聲,將文弱的趙虞修從背後拉到身前擋住,騎馬往回奔,顯然是逃不掉了,唯一僥倖的心思便是用別人的身軀擋住箭雨,多勒克在大校場上拚命騎馬回趕:「大王小心……大王……」
第二句話還沒喊出口,便見到一排箭雨落下,果真將三皇子趙虞修射成了刺蝟,射為對穿,多勒克心底一沉,眼見著一排排吐蕃士兵從馬背上跌落下來,多勒克害怕的無以復加,匆匆騎馬趕到趙虞修的面前,將他狠狠的摜倒在地,抹開眼前的雨水,已有枝羽箭透過趙虞修的身軀,射到了哈克欽的胸膛上。
多勒克如被雷擊,茫然大叫:「大王……」
「嘿嘿……嘿嘿……」哈克欽陰慘慘的咧嘴一笑,嘴角開滿了鮮紅的花朵,瞬時又被雨水沖的淡去,身子向左邊一倒,從馬背上跌落下地。
今天有個兄弟一口氣給了七百多鮮花,我很震撼啊,今晚還有一章,盡快完本是給大家的承諾,不會再拖到下周了。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