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譜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三章 輪迴 之二
    朱晃跟著鮮於無忌和小嬋進了湯河口大營,沿途只見到火光沖天,一排排騎兵從身邊殺出去,夜幕深深,此刻早已過了戌時,這大營裡卻是熱鬧的緊,一點也沒有歇陣的勢態。

    他的心下不免暗暗稱奇,「江東軍到了夜裡,都不休息的嗎?」休息不好,第二天哪有氣力攻城,人又不是精鐵鑄造,遲早會有筋疲力盡的那一刻。

    鮮於無忌可不是個庸將,他多年在江東帶兵,難道不知道該勞逸相結,朱晃看不懂他們的兵法,索性也不多問,他的目的只要護住小嬋安危,給楊宗志一個交代罷了,其餘的……他自然也不願多擔心,對這些外表亢奮的反賊,他是一點好感也沒有,話更不願多說。

    鮮於無忌轉頭四顧,得意的豪邁大笑,他小心翼翼的拉著小嬋的手臂,就像慈父攙著盈盈學步的幼兒那般,生怕女兒不小心磕著碰著,沿路走過幾段木柵欄圍住的防線,到了行軍主營。

    朱晃抬頭稍稍打量,原來江東軍在這裡駐紮三個月,已經建起了行轅那樣的住所,行轅外面看起來官邸不像官邸,營帳不像營帳,佈置得倒是頗有特色。

    鮮於無忌哈哈一笑,在眾人於簇擁下走進正中間的那所,朱晃跟在他們身後,見到裡面卻是一處名副其實的主帳,四周掛著鐵盆燒了柴火,虎皮將軍寶座立於案前,擺著一副寬大的地圖。

    鮮於無忌拉著小嬋的手,走到將軍寶座前,自己卻不落座,而是彎下腰讓女兒坐在主位上,然後抬起頭來興奮的大叫:「快去,把三殿下他們叫來,就說我的女兒找到了。」

    周順跳起來回話道:「是……」轉身出了行轅,眾將士紛紛上前道喜,這座行轅本就不大,裡面擠滿了人,朱晃只得抱著胳膊站在角落裡,只能見到人頭攢動,鮮於無忌豪邁的哈哈大笑聲不斷傳來。

    鮮於嬋的左手一直握在爹爹手中,彷彿生怕她又憑空丟了一樣,看見爹爹一副老懷大慰的開心模樣,鮮於嬋心中又酸又甜,好幾次忍不住想對爹爹說話,可是這裡的人那麼多,她又不好意思開口,更可氣的是,這些人一點也沒有散去的意思,反而人人爭先恐後的往前湊,好像是想多瞧她幾眼。

    鮮於嬋撇了撇小嘴,坐在寶座上,鮮於無忌笑道:「蒼天護佑,前些天我還怕蟬兒落在不懷好意的人手裡,現在我的女兒失而復得,足見老天爺也是站在我們這頭的,這兩天,大家一鼓作氣,趕緊把洛都城打下來,剿了那假皇帝的行宮,給大傢伙發財。」

    眾將領聽得興奮不已,慌忙拜下,齊聲大喝:「是,大將軍,我等誓死拿下洛都。」

    「好啦好啦,都下去吧,我想和蟬兒話,沒有特別的事,不必進來擾我。」鮮於無忌揮手屏退他們,立刻換了一副顏色,再也不是發號施令的大將軍,而是個慈愛的老父,他緩緩伴坐下來,對鮮於嬋柔聲道:「傻孩子……以後再也不許離開爹爹半步了,直到我老死的那一天,爹爹要看你過得開開心心。」

    鮮於嬋撇了撇粉紅小嘴,她這次回來正是要遊說爹爹罷手的,當著眾將領的面,這話自然無法提起,不過現在帳內空空,只有他們父女二人和朱晃,朱晃是楊宗志的大哥,她自然也將朱晃當做自己人,微微露齒一笑的便要說話。

    鮮於無忌對朱晃招手道:「你過來,你,這段日子,蟬兒她究竟是怎麼過的,你又……你又為何會作她的下人?」

    朱晃聽得一愣,有些話不知該不該說,楊宗志臨走前曾對他提起過,當夜追擊到洛都東門下時,本想一刀殺了鮮於無忌,無奈聽到爹娘的死因,造成他心灰意冷,殺意頓時散掉了,放過鮮於無忌和三殿下時,他曾經對天立誓,「別讓我再看到你,不然……不然我定然還要殺你!」

    正是這一句話,使得楊宗志無法再見鮮於無忌,兩人間的恩怨,自然也結下了,鮮於無忌和顏悅色的笑道:「怎麼,有什麼話不好講麼?誒……乖女兒,爹爹正在問人話,你別搗亂。」

    鮮於無忌感覺到小嬋死死的握住他的大手,用力的扯了兩下,鮮於無忌只當她欣喜之餘,像過去那樣撒嬌耍賴,因此不鹹不淡的嗔了一句,轉而看著朱晃。

    朱晃拿著鐵杵呆呆的站在他面前,走的時候,楊宗志可沒交代究竟怎麼應付鮮於無忌說話,朱晃看到楊宗志默默的送走鮮於嬋,興致也不太高,因此就沒多問,這時候不禁有些氣短。

    鮮於無忌怔住道:「你怎麼不說話?」帳外忽然有人大叫:「啟稟大將軍,前方……有急訊傳來。」

    鮮於無忌拍著桌子怒道:「不是叫你們別來擾……嗯,等等,有什麼急訊?」

    外人隔帳道:「衛將軍和盛將軍叫小人回來傳話,三軍用命,從東門,南門,西門各打開一道缺口,他們問大將軍,天色太暗,究竟是繼續發力猛攻,還是息鼓退兵?」

    「真的?」鮮於無忌從座位旁跳起來,哈哈大笑道:「不急……不急,待我先去情形,再做定奪……」說罷大步便要走出行轅,來到門口,忽然又回過頭,見到鮮於嬋從寶座上站起來,鮮於無忌道:「蟬兒,爹爹有急務處理,你先去早些休息了,明天一早,爹爹再來和你說話。」說罷也不管鮮於嬋急得滿面俏紅,轉身掀開帳撩,隨著下人們出營去了。

    鮮於嬋失望的坐下來,心想:「爹爹……怎麼走了?」她甚至都還來不及告訴爹爹,她已經可以看見,更能說話的喜訊了,朱晃走過來道:「鮮于小姐,依我看,我們還是不要提楊兄弟的事情,明天你爹爹問起來,我先隨便找個借口對付過去。」

    鮮於嬋緊緊的咬住緋唇,倔強的搖了搖小腦袋,這次回來一個目的是要勸說爹爹,另一個更重要的目的,便是要把楊宗志介紹給他,她可不知道自家爹爹險些死在楊宗志的刀下,而且……

    這時帳外又傳來幾個哈哈大笑聲,有人從外面掀開帳撩走入,朱晃回頭,面色微微一驚,外面走進來一干武將,當先的是一個面相英挺的少年人,二十三四歲,朱晃認得他,他便是當朝的三殿下,起兵造反的趙虞修。

    趙虞修帶了一群人快步走進來,對周順道:「鮮于小姐就在這裡嗎?」轉頭掃過去,見到行轅內的火把下,正中間的寶座上端坐著一個娉娉美少女,但見她髮髻斜梳,從一邊的耳後垂下來,穿著手工精良的搖裙,衣領服服帖帖的垂在腮邊,長得竟是無比的嬌婉膩人。

    趙虞修面上微微一怔,竟是罕見的發了一下呆,似乎料不到鮮於嬋會生得如此貌美如花,周順笑著指手道:「三殿下,這位就是我家小姐。」

    「嗯……虞修被他叫回了神,朱晃在一旁看得清楚,多時不見,趙虞修再也不復當年那個儒雅俊秀的形象,而是壯碩了許多,原本白面淨皮,現在也染滿了硝煙的燻黑,穿著厚厚的鎧甲,不但不損毀他的英氣,反而更讓他多了不少男子豪邁氣色。

    趙虞修快步走過去,對著鮮於嬋上下打量片刻,柔聲道:「鮮於姑娘,我們……我們還沒見過面,我姓趙,名叫趙虞修,日後你叫我趙大哥便是。」

    他身後跟著一個帶著氈帽的少年人,笑嘻嘻的接話道:「哦,三殿下,這便是你那位沒娶過門的妻子了嗎,果然我見猶憐,三殿下好福氣呀。」

    朱晃沉著臉龐站在一邊,轉頭看過去,見到說話人的模樣,面上更是大驚失色,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這少年人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中原人氏,朱晃記得他,出使漠北前,這個少年曾經帶著隨從找到北郡幽州,朱晃接待過他,後來楊宗志迎上去後,朱晃被楊宗志支使出去通知忽日列,便再沒有和他見過面,但他頭上的那頂奇形怪狀的氈帽,朱晃是忘不了的。

    鮮於嬋見趙虞修等人湊近過來,下意識開始渾身發緊,雙手死死的抱住了自己的懷內,趙虞修能察覺到她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警惕,他轉頭左右,狐疑的蹙起眉角,問朱晃:「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在這裡?」

    朱晃緊張的不知如何答話,趙虞修看了他幾眼,再道:「好像,我在哪裡見過你啊,你可是住在洛都城裡的?」

    周順討好的走上前來,對著趙虞修輕輕耳語幾句,趙虞修「哦……」的一聲,恍然自語道:「是這樣,看來是我認錯人了……」轉身親熱的拉起背後少年,吩咐下去:「快去備上好酒好菜,我今日要和回卓王殿下一醉方休,順便算是給小姐洗塵。」

    哈克欽笑道:「三殿下太客氣啦……」卻是任由他拉著坐到寶座的對面,和鮮於嬋呈品字形端坐,趙虞修抬頭下令:「其餘人都下去吧,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進來。」

    身後隨人抱拳出門,朱晃在一邊站也不是,走更不能,趙虞修皺眉問道:「你怎不下去?」

    朱晃道:「我……我……」猛地一咬牙,只得跟著出門,帳撩落下,將朱晃的背影遮住,鮮於嬋好像發冷似地打了個抖,右手顫巍巍的握住了懷中那把冷氣森森的匕首。

    她記得今日還曾對楊宗志許願:「只要爹爹不再出兵了,回到江東老家去,小嬋便去滇南找你,跟你過一輩子……」這話她是說了一半,留了一半,這次回來,她更重要的目的,便是這位趙虞修。

    那天她在窗外聽見下人們說話,原話可是:「聽說老將軍帶人去了中原,據說是要起兵報仇,殺掉害過小姐的皇帝,而且……還給小姐在皇家找了一門親事呢。」

    鮮於嬋那時候聽得一臉茫然,對於許親這種事情沒有半點概念,若是她沒有遇見楊宗志,爹爹沒有去中原打仗,而是就在江東給她找個什麼人家許親的話,鮮於嬋八成便會乖乖的出了嫁。

    她一個又盲又啞的姑娘,說不上能有什麼要求,雖然家世出眾,可畢竟自身條件有限,況且她當初情竇未開,對情之一字似懂非懂,若是爹爹作主,她便會聽爹爹的話,不會讓爹爹為難。

    因此她出走的時候,一點也沒想過許親這回事,直到楊宗志在她心頭的份量越來越重,她這才記起這檔子事,臨走的時候,她從楊宗志那裡搶來匕首,說什麼屬於哥哥的東西,誰也搶不走,便是說的這事。

    不過她沒有對楊宗志點破,只想著自己回來獨自解決問題,以她對爹爹的為人瞭解,自己只要撒撒嬌,耍耍賴,裝作生氣的樣子,一兩天不理他,這事情大概也能解決的,她的母親死得早,爹爹對她萬分寵溺,從來沒有違拗過她的心思,所以這把匕首帶過來,鮮於嬋可從來沒想著用它。

    此刻見到趙虞修帶著另一個陌生男子坐在自己面前,鮮於嬋緊張的渾身亂顫,手指緊緊的捉住匕首,忽然對過去婷姨和紫兒姐姐的心思有了些感觸,這位趙虞修說不出有多難看,甚至還長得頗為俊美,和楊宗志比也差不了多少,可是鮮於嬋覺得他無論怎麼看,怎麼噁心,心裡面只裝得下楊宗志,其餘的,便再也沒有位置了。

    他要是敢朝自己色迷迷的望上幾眼,鮮於嬋便會用這把匕首刺出去,他要是敢用強的,鮮於嬋便會學婷姨那樣,讓匕首刺破自己的心尖。

    她狠狠的咬住小玉齒,幸好趙虞修對她打量了片刻,便轉過頭去和對面的少年說話,哈克欽一臉笑嘻嘻的模樣,拿了小嬋打趣了幾句,下人們的酒菜便端上來了。

    趙虞修溫柔的給小嬋斟了一杯酒,端放在她的面前,有心想要牽起她的小手兒,讓她自己握著,低頭,她的兩隻手死死的捏住了胸口上的衣襟,沒料到那兩隻小手又白又細,指甲殷紅,看著竟是如此撩人。

    趙虞修素來自詡對美色不看重,這麼多年,他一門心思便是繼位和大統,此時見到鮮於嬋嬌柔纖纖的模樣,不禁心底裡也泛起了漣漪,他的目光柔下來,給鮮於嬋輕輕布了些菜,低聲提醒了幾句,便轉而給自己給哈克欽斟酒對飲。

    趙虞修豪氣舉杯道:「回卓王請……」仰頭一口飲下,笑道:「這次真是多虧回卓王,在關鍵時刻施以援手,回卓王的兩萬兵馬,來的正當時候,不僅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更是讓我方士氣大漲,看這情形,洛都也就是一兩天便能攻下了。」

    哈克欽哈哈大聲一笑,點頭道:「我們是互惠互利,打下南朝江山,三殿下答應我的泗贊草原可莫要忘了。」

    趙虞修笑道:「忘不了,忘不了,我願與回卓王世代交好,區區一個草原,聊算寸心而已。」

    兩人相視哈哈一笑,又互相斟酒,趙虞修對鮮於嬋柔聲說道:「姑娘,你餓不餓,我給你夾了些菜,你自己能用飯嗎,啊……你要是不餓,便聽我們話,一會我再送姑娘你進去歇息。」

    哈克欽調笑道:「三殿下好生溫柔體貼啊,等作了南朝君王,後宮三千佳麗,三殿下怎麼照顧得過來?」

    趙虞修笑道:「誒……這些事情我從來也沒想過,這位姑娘是鮮於大將軍,也就是我岳父大人的獨身愛女,我自然一輩子都對她好,豈會怠慢於她……」他一邊說話,一邊從案頭上取過來兩幅紙筆,攤開放在他與哈克欽之間的桌面上,笑道:「回卓王不要客氣,我們再喝一杯……」

    右手卻是飛快的在紙上寫字:「還有一樁更加划算的買賣,回卓王願不願作?」

    哈克欽看得一驚,哦的一聲,回話道:「你說的是……」話還沒說出口,趙虞修伸出食指摀住嘴角,悄悄作了個噤聲的姿勢,目光轉到了紙筆上。

    哈克欽順手拿起一支狼毫筆,歪歪扭扭的寫道:「什麼買賣?」他的中原字只是為了看懂兵法書而練,比起趙虞修清秀的字體可就差得遠了。

    趙虞修哈哈笑道:「好酒,好酒,回卓王請用些小菜……」手中繼續寫道:「泗贊草原不過方圓六百畝地,若是我將整個西蜀都劃出來.v.請到,盡歸回卓王指派,你意下如何?」

    哈克欽心頭猛跳,口中笑道:「多謝,多謝!」手下狼毫髮問:「你有什麼要求?」

    趙虞修下意識的回頭看了娟秀嫵媚的鮮於嬋一眼,目中殺機湧過,他口中哈哈輕笑:「此次多承回卓王傾力相助,來來來……我再敬你一杯……」手中拿了兩個空酒杯叮的碰了一下,轉而放下酒杯,執起毛筆一字一頓的寫道:「只要回卓王答應我,洛都城破之時,你與我齊心一道,共同殺掉……鮮於無忌!」

    計劃改變了,這周看來出不了差,但是答應大家還有一章,碼得我鼻涕眼淚亂流,好像是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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