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宗志高叫道:「扎西哈多兄,我來助你!」快步衝到了殿內深處,洛素允和丁嬈嬈甚至還未反應過來,便見到他義無反顧的衝到了那些人中間。
殿內人顯然也沒想到他會猛然衝出,一個個反應不及,那些黑衣披風的下人連手腳都未展開,便被楊宗志用槍尖挑飛好幾個,遠遠的落到殿內角落。
洛素允和丁嬈嬈定了定神,趕緊跟著衝進去,扎西哈多哈哈大笑道:「來的正好,我知道你要帶走賽鳳,我要這妖精太后,只要殺掉我師父,我們一人一個。」
楊宗志點頭道:「好!」
想也不想的便跳上高台,他的眼睛被錦帕包住,行動自然受到限制,可是他又萬萬害怕再度見到蕭太后,變得殘手廢腳,沒有一點用處,便振起槍尖,朝金衣老者猛刺過去。
這情形若是換了洛素允和丁忙嬈嬈,是半點也會受到侷促限制,反而會將劍心修道的心法用到極處,楊宗志只能憑借聽風辨器,大約罩定金衣老者的方位,神玉槍也不敢稍有懈怠,精妙的招式層出不窮。
扎西哈多哈哈笑道:「殺得好,楊老弟,你的槍法更加出神入化啦,我師父的金刀被我偷走,他現在沒有趁手的兵器,要不然……今夜我也不敢逕自摸上山來,我們聯手……一定能殺掉他!」
楊宗志對扎西哈多實不以為然,他也作過人家的弟子,從來也不敢冒犯自己的師父,更加遑論殺掉自己的師父,平日裡若是見到這樣的人,他一定會將他狠狠的跺在腳下,但是眼下局勢緊迫,他不得不和扎西哈多聯手,否則他們當中任何一人,都不是金衣老者的對手。
殿內只聽到刀鋒和槍尖的嘯叫聲,楊宗志暗暗心急,不知道洛素允和丁嬈嬈是否已經把賽鳳帶走了,他的絕招大多用了一遍,卻是連金衣老者的衣袖都沒法刺破,待得人家緩過勁來,他們便走不掉了。
正在這時,一個嬌滴滴的嗓音大聲嬌叱道:「住手!」
楊宗志眼不能見,但是憑借嗓音可以聽出是蕭太后的嗓音,他自思自己見不到人家的面,便可不受人家的誘惑,咬著牙更是出招搶過,可他想不到扎西哈多卻是既能看見,又能聽見,聽到這聲嬌滴滴恍如處子的酥媚呼喚,他的骨頭下意識軟了一截,出手……便鈍了下來。
金衣老者得了個空當,伸出右腳踢在了楊宗志的手腕上,楊宗志大叫一聲,從高台上騰空飛出去,落在了檯子下面,身後四隻溫軟的小手兒扶過來,將他托著站立起來。
楊宗志的心下不禁一惱,暗想:「怎的……還沒走掉?」他知道金衣老者緩過這陣勁,他們要走的機會便低了不少,慌忙推開洛素允和丁嬈嬈,大喊道:「走!快帶她走!」
高台上咦的一聲,接著那嬌滴滴的嗓音再度傳來道:「你手上……手上拿著的是什麼槍,從哪裡得來的?」
楊宗志哈哈一笑,振起胸膛,傲然道:「你管得著麼?」
蕭太后輕輕的逐字說道:「我再問你一次,你若是敢不說實話,真以為我不能殺你?」她這句話一改溫柔淑婉,而是殺機畢露,一旁的扎西哈多聞言打了個寒顫,登時覺得這個女子好生陌生,決然不是自己十四歲在窗口上看到的剪影。
楊宗志心想:「難道她也是藏武之人,否則怎能說出這麼一句殺氣森森的話?」
洛素允下意識抬頭向上看去,見到那女子透出一臉威嚴,這模樣……更和師父梵妙霓像足了十分,丁嬈嬈叫道:「大哥小心呀!」橫身攔在了楊宗志的身前。
蕭太后斥道:「閃開,小姑娘!」楊宗志只覺得一股寒氣迫體而來,拉著丁嬈嬈向後飛快退了幾步,洛素允低頭,冰涼的石磚上頓時現出一串清晰的手印,手印的,如同花信少女輕捻玉指。
她不可置信的搖了搖自己的螓首,嬌呼道:「觀音……觀音玉指!」這指法她一定不會看錯,是她師門的得意絕技觀音玉指,洛素允練得滾瓜爛熟,就算睡著了,也能使的出來。
再看蕭太后出手時,手臂都沒抬起來,只是皓腕微微轉動,便在地面上留下一排深達幾尺的手印,洛素允自思她自己這般出手,也作不到如此功力,她下意識的隨著楊宗志退了幾步,秀美的雙眸死死的盯著蕭太后。
燈燭下,蕭太后微微蹙了蹙細長的柳眉,顯然想不到楊宗志的身法如此之快,手腕接著抬起,朝這邊若有若無的甩將過來,外人看見了,只以為是一個嬌花般的女子在捻針作繡,情態婉轉,洛素允身在當場,才感到渾身上下一片冰涼,她下意識將楊宗志護在身後,兩隻小手兒高高的舉起,嬌軀半蹲,承受了這無聲無息的一擊。
場中的空氣呼的一聲凝固了,繼而好像冰塊碎裂發出陣陣細碎的響動,洛素允哎喲一句嬌呼,頓時朝後面倒飛出去,落到楊宗志的手邊,楊宗志伸手一撈,將她拉回懷內,聞聽著她細碎急促的呼吸聲,心知她這一下受傷不輕。
「好哇!果真是觀音托蓮式……」蕭太后細膩的嗓音附體而來,「你們是鳳舞池的什麼人,為何會來到突厥的?快說!」
楊宗志到這時候,再也顧不得什麼心智不心智,他纏著自己的雙眼,造成步步受制,人家武功這麼厲害,再加上金衣老者還未出手,他再不睜眼,真的要全軍覆沒了。
他抬手猛然撕開自己臉上的錦帕,只覺得面前一片金光耀眼,稍稍搖頭,瞥清楚一個女子圍著他們快速的轉動,而那賽鳳依然孤零零的獨坐在木凳上,甚至連眼簾都未抬起過。
楊宗志咬牙道:「我去擋住她,你們快走!」
振起神玉槍,抬手便刺,那女子身法太快,快到楊宗志的眼睛都無法捕捉到她的清影,一連四槍都刺了空,他的心下不禁發虛,大叫道:「扎西哈多兄,你莫非要冷眼旁觀,等著我們都被殺掉,然後再大禍臨頭?」
扎西哈多迷離於蕭太后耀眼的身法中,聽了這話才回過神來,他的面色不禁猶豫,咬牙道:「楊老弟,我……」
楊宗志哈哈悲憤大笑道:「你是要憐香惜玉了對不對,可惜呀可惜,你連人家打也打不過,身份更沒人家高,你那黃粱夢最好是醒了的好,人家踩死你,就像踩死一隻螞蟻那般輕易。」
蕭太后輕斥道:「好個巧言小兒!」扎西哈多卻是大吼道:「我來助你!」提起金刀朝她身後的空當處砍去。
他們二人聯手,倒能勉強抵擋住,那位金衣老者只是束著手,面色冷漠的站在高台上,彷彿信心十足,並不下來幫忙,洛素允一直惴惴不安的站在圈外,眼睛裡反射殿中這百年罕見的比鬥,看到的……是鳳舞池的精妙招式層出不窮,很多招式,比她用起來還要純熟,甚至更加巧妙,過去一些參悟想不透的地方,也能漸漸融會貫通。
洛素允心道:「這人,難道是我們派中某個前輩高人不成?」若不然的話,人家怎能將鳳舞池玄功用的如此出神入化,直叫洛素允也暗暗佩服不已,有心想要出手幫忙,心裡面又矛盾重重,轉眼見到丁嬈嬈捏緊衣袖,緊張兮兮的站在一旁,小嘴微張,似乎就快叫出聲來。
場上局勢的確愈發緊張,這三人是當世難見的高手,一個金刀招法雄渾,另一個神玉槍法神鬼莫測,卻都抵不住被他們圍在中間,那道快的耀眼的清麗身影。
楊宗志和扎西哈多看起來是前後夾攻,實則處處吃癟受限,他們身在當場才知道有苦難言,難以支撐,轉眼瞥見洛素允和丁嬈嬈癡愣愣的站在圈外,楊宗志盡全力怒吼道:「還站著作甚麼,還不快走?」
「啊……」洛素允叫了一句,下意識去牽起一直垂頭坐著的賽鳳,用手一拉,竟是沒法拉起,再低頭,那姑娘便連清麗的眸子都沒抬起來過,洛素允柔聲叫道:「別怕,跟我們走吧。」手心透力而出,拉扯著賽鳳快步向外跑去。
丁嬈嬈返身跟著她們走了幾步,又轉回頭來,咬了咬細碎的玉齒,毅然從自己的脖子下取出一塊紫氣盎然的小玉,展手置於他們面前,高聲嬌喝道:「掌門人信物在此,梵妙霓還不束手罷鬥?」
場下的三人驟然分開,蕭太后驚訝的睜大秀眸,仔細的瞥著丁嬈嬈手心上的方形小玉,一時竟然呆住了,丁嬈嬈急叫道:「大哥快過來!」
楊宗志也是摸不著頭腦,心知此刻不是揭開謎底的好時機,慌忙縱身跳到丁嬈嬈的身邊,拉著她便要跑出深殿,蕭太后眼神亮晶晶的瞥著他們逃去的背影,咬牙嬌哼道:「不說清楚想走嗎?」
隨手拉起一旁呆站著的扎西哈多,向楊宗志的後背猛擲過去,楊宗志去得快,扎西哈多來的更快,等到回過神來想要閃避時,扎西哈多已經撞到了他的面前,這時頭頂懸樑上一個柔媚的嗓音大叫道:「宗郎小心呀……」
柳絮一般飄下來一個纖長的身影,在空中伸腿踢在扎西哈多的腰側,將他踢得倒飛而去,蕭太后咯咯嬌笑道:「又來一個鳳舞池門人,咯咯……這倒是有趣的緊了。」轉頭對身後的金衣老者嬌叱道:「還不去追上攔住他們?」
金衣老者話不多說,點頭從扎西哈多的身邊地面上拾起金刀,展身追了出來,楊宗志帶著秀鳳和丁嬈嬈朝山下石階旁跑去,一邊對秀鳳道:「你怎麼也在這裡?」
寒風吹起三人的衣襟髮梢,秀鳳狐媚的瞥了他一眼,咯咯嬌笑道:「那天晚上,你不覺得賽鳳不對勁的嗎,我和她是親姐妹呀,她竟然連瞟都不願瞟我一眼,這幾天,我想盡辦法潛伏在這裡,便是打探她的動靜,料不到你這個魯莽的傢伙闖進來,險些壞了我的大事。」
楊宗志聞言哈哈一笑,胸中一時豪氣雲集,方才再見蕭太后時,他已經不像昨晚那般失魂落魄了,他自思或許是看清楚了對方的真面目,也或許是因為太過緊張,忘了人家出眾的容貌和飄飄欲仙的傲世姿彩,總之只要不被人家所攝,他便沒什麼太擔心的,自覺這麼多人聯手,逃出去總是有辦法的。
手中握緊神玉槍,繼而再想:「丁姑娘拿著紫玉符,這事情素允跟我說過了,但是……她方才居然用神玉山掌門人的身份發話命令對方,對了……她前面似乎是說『掌門人信物在此,梵妙霓還不住手聽令?』」
「梵……梵妙霓?」楊宗志心底疑問重重,這女子若是梵妙霓,那神玉山上的梵尊者又是何人,不過這時候也無法停下腳步相問,三個人快如離弦之箭,朝石階下沒命的逃竄。
剛剛來到山腰,金衣老者便從後面追趕過來,他輕喝一聲,一刀從天砍下,刀氣襲來,楊宗志三人不得不側身避過,腳步的步子頓時止住了。
洛素允拉著賽鳳站在石階下方,著急的嬌喚道:「宗志啊,快下來!」再去一旁放好了吊蘭。楊宗志三人被金衣老者所阻,半點退後不得,金衣老者的招式並不精妙端方,卻是霸氣逼人,和蕭太后決然不同,金光閃閃的刀口在石階上留下無數天塹般的刀痕。
……
扎西哈多齜著牙抬起頭來,見到楊宗志等人逃走後,幽幽的冥王殿中只留他與蕭太后兩人,他的心頭一熱,轉頭掃過去,見到那位宛若黃花處子般的太后便連眼角都不屑於瞥他一下,攆著衣裙,信步跟出殿外。
扎西哈多臉色一窒,心底湧起不盡的悲哀,這些年來,他能忍常人沒有的經歷,從一個籍籍無名的雜役,搖身變成現在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的重權人物,所圖所謀到底為了什麼?
他曾經和楊宗志誓盟二王爭霸,無論如何也要搶下南朝江山,不過也是為了這位妙盡天人的太后而已,他只覺得二十年來,四國不斷入侵南朝,看來佔下南朝,或許便是這位隱在帳後的太后心願,假若他扎西哈多能夠做到這一點,便能討得佳人歡欣,更加能夠吐氣揚眉。
什麼年紀差別太大,扎西哈多壓根不放在心上,他唯一在乎的只是身份,他如何能夠配得上人家,當然要多立軍功,大權在手。他多年忍辱負重,幾乎就快要做到了,可惜最後卻是在心愛女子面前功虧一簣,他不敢恨人家,卻是憤恨自己,既然無法正大光明的把人家霸住,那便用武力。
他想不到的是,到頭來竟然連武力都無法湊效,他一直太小覷人家了,原來這才是個藏身不露的高手,比起他來,更是高深了不知多少。
扎西哈多頹喪的歎了口氣,心底萬念俱灰,什麼都沒有了,十四歲以來的夢想,一朝化為烏有,活下去……也是行屍走肉,外面空曠裡傳來金刀震動天地的響聲,扎西哈多卻是一動也不想動,任由自己死狗般的蜷縮著。
他居然被蕭太后的一隻小手兒丟出幾丈遠,這在他這個素來敏感的人看來,實在是莫大的羞辱,別看他一直狂妄自大,那是因為自小身份卑微,害怕再度受到輕視的反向舉動,其實他內心敏感的緊,更是脆弱。
「哎……」扎西哈多仰躺下來,木訥的盯著屋頂,腦中幻化出十四歲那年,在剪窗外看得媚影,驚鴻的一閃而過,這時候外面空氣中傳來蕭太后媚然的嬌喝,「別讓他們走了!」
扎西哈多心頭一動,暗道:「你要留他們,我偏要放他們走,總之不會讓你如意……」他從地面上一跳而起,快步衝出殿外,見到月光下,師父纏著楊宗志等人且戰且退,即將退到石階下的廣場上,金衣老者斜刺裡一刀下去,將楊宗志三人劈開,楊宗志在月秀鳳和丁嬈嬈的肩頭上推了一掌,自己被刀鋒劈中。
尚幸他快速的架起神玉槍橫在肩頭,金刀和紫色光華的神玉槍相接,劃出一連串火星,楊宗志順著石階滾落下去,肩頭重重的撞在石栗上,他自幼從戎,多次上陣殺敵,這些擦碰自然不放在心上,從地面上跳起身,心頭卻是又驚又喜。
來時心底還在擔心神玉槍究竟架不架得住金刀猛劈,這時看見神玉槍完好無損,不禁信心大增,他哈哈大笑一聲,罵道:「欺人太甚,怕了你們不成?」
轉身對丁嬈嬈和月秀鳳匆忙揮手道:「快上吊蘭去……」撮起槍尖,迎面疾刺而上,前面信心不足,造成出手時束手束腳,此刻一旦放開心懷,擒月槍法在他手中不吝於改頭換面,威力大增,竟將金衣老者擋在了廣場外。
洛素允正好放下吊蘭,在木轱轆上捆好繩索,招呼他們道:「快上來呀……」丁嬈嬈和月秀鳳手忙腳亂的爬上來,金衣老者逼不退楊宗志,仰天大吼了一句,誰也聽不清楚他說的是什麼,但是洛素允身邊的賽鳳聽了這話後,忽然矯捷的從吊蘭上跳下,一步一步的向廣場邊走來。
月秀鳳大叫:「賽鳳,你作甚麼……」一時竟是呆住了,賽鳳朝前走了幾十步,走到楊宗志背後,楊宗志正好一口氣洩了,神玉槍在金衣老者面前劃過,逼開他一步,回轉過頭。
「你怎麼回來了……」楊宗志趕緊拉起賽鳳溫軟的小手,帶著她便要朝吊蘭邊退去,月光下,賽鳳揚起素潔的小臉,瞪了他一眼,忽然從懷中取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手腕翻轉,閃電般刺向他的胸口。
到家了,按照慣例,晚上還有一章!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