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太陽出來不到三刻,夜裡卻是起了霧,寒風在城頭上盤旋,捲起一陣掀天的風沙,風力一斷,漫天的沙雨無力的灑落下來,楊宗志和洛素允三人甩了甩頭上的皮帽和披風,抬頭看天,月光若隱若現,霧氣很濃,烏雲仍未散去,穿過濃霧的盡頭,可以看見一座高高的山崖矗立在城北,那裡便是蠻子國聖地冥王教。
楊宗志每每回想起在呼倫山上渡過的那一夜,便會無比心悸,若有可能的話,他真是一輩子都不願意再上去第二回,前段日子,他親赴南海求來神玉槍,也是做著最壞的打算,沒想到今夜……真的派上用場了。
冥王殿中金刀老者那耀世光華的一刀,曾經讓他信心全失過,他能預料到,要與賽鳳會面,終究還是要過金刀老者那一關,怎麼避也是避不開的。
楊宗志曾經多次帶領千軍萬馬衝殺於陣前鞍後,從來未像現在這樣心情緊張過,他緊握著手中的神玉槍,槍尖微微輕顫,手指尖也泛出了濕漉漉的汗珠子,表情卻是寧祥而又肅穆,目不轉睛的盯著幾乎和月亮同樣高的山巔。
依照過去的記憶,山下南坡有一處轉盤吊蘭,乃是通往冥王殿的唯一上山之道,這裡懸崖陡峭,處處滑不離手,妄圖徒手攀爬上去,只能是癡心妄想,他帶著洛素允二人走到南坡外,迎面見到吊蘭的轱轆靜靜躺在原地,巨大的吊蘭卻是並未在山腳下,心頭不禁微微失望。
他知道冥王教在四國是最最強神秘的所在,那位金刀老者處處裝神弄鬼,一般尋常人根本見不到他的真面目,因此這幅吊蘭通常都會放置在山頂,一旦有人想要上山,便要對著山頂喊話,上面人確定身份了,方可垂下吊蘭,搭人上去。
可是他的身份如此敏感,在城中東躲西藏了一天,避開了來來回回巡查的衛士們,眼下別說望天喊話,就算他一旦站出去被人認出來,頃刻也會招來殺身之禍,他又怎麼能喚下吊蘭,將自己垂吊上去呢。
楊宗志的眉頭苦悶的蹙了一蹙,向吊蘭的方向走了幾步,木轱轆的架子上掛了幾根火把,這裡燈火通明,他們三人走到木架下,仰頭望天。
洛素允柔聲道:「宗志啊,你……你想好了,真的要上去嗎?」語氣倒是一貫的柔嫩,可是緋唇微微顫動,顯得心情一樣的緊張。
楊宗志定下心神來,對她和丁嬈嬈說道:「你們在這裡等我,如果我上去一夜還不見動靜,你們……你們……」有心想說你們便自己散了去吧,可是他們三人一道歷經生死,況且洛素允又對他情深意重,這等話……在這場合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洛素允抽動瑤鼻,柔聲道:「說什麼胡話呀,你一定不會有事,輓歌為舞,無量清明……婷姨說,讓我不管什麼情況都要跟著你,她便是料得到你有時候做事情衝動……」
楊宗志搖頭道:「我可不是衝動,哎……我知道你們心中都有疑竇,明明賽鳳將我們的消息通給了人家,為何我還說是錯怪了她。」
他說到這裡,閉目思忖良晌,再道:「這事情說來話長,現在時辰也不允許,你們只要記住,一會子無論見到什麼奇怪事,奇怪的人,也不要去看,不要去動搖自己的信念,倘若作不到這一點,千萬不可上山,否則便是萬劫不復。」
丁嬈嬈挺起翹嫩豐-滿的酥-胸,神色決然的道:「大哥,我……我做得到!」
楊宗志微微露齒一笑,燈火下這笑容一閃而滅,他緩下面容,又道:「既然如此,我們就搏上一搏,看現在情形,完好的偷上山顯然已經作不到了,我們只能殺上去!」話剛說到這裡,洛素允忽然抬起素潔的食指,端放在嫣紅的柔唇邊:「噓……有人來啦。」
楊宗志和丁嬈嬈神色一動,紛紛側耳向外聽去,依稀只能聽見寒風刮在山壁上的迴響,他清楚洛素允學了十幾年鳳舞池的劍心修道,可以不用眼睛耳朵,而是用心境感知外物,靈敏的觸覺非他所能相比。
既然洛素允說感到了動靜,他自然是寧可信其有,轉身便拉了兩個輕媚的姑娘躲在木架後的暗影裡,盡力的屏住呼吸,不過一會,果然聽見輕輕的腳步聲在耳側傳來,他們躲在木架後,分毫不敢露出腦袋去查看,只能就著地面上,火把照下的倒影,分辨出……來人似乎是個男子,身材倒是不低。
那人一步三回頭,小心翼翼的走到木架前,臨得近了,楊宗志等人更是大氣都不敢透一下,來人走上木轱轆的架子,用手拉住了繩索,死命的向下拉了幾下。手法富有節奏,「啪……啪啪啪……啪啪……」一長兩短,如此反覆三次。
楊宗志心頭一動,暗想:「莫非……這就是冥王教設下的暗號,山上的守門人聽到動靜,便會垂下吊蘭……」剛剛想到這裡,果然聽見頭頂處喀喀喀傳來輕響聲,一個碩大的吊蘭自天而降,緩緩的墜落下地。
那人站在吊蘭前吸氣調息,過了好一會,才伸腿跳上了吊蘭,用手闔住木門,楊宗志見機不可失,將神玉槍紮在腰帶上,拉起洛素允等人便朝緩緩升高的吊蘭下跑去。
輕輕用手一捉,握住了吊蘭下凸起的木格,身子隨著吊蘭緩緩提升,可是這法子有個弊端,楊宗志縱然輕功絕頂,卻不能完全抵消到自己的體重,他拉住了一邊的吊蘭底,吊蘭自然會向這側傾斜,匆忙間,洛素允和丁嬈嬈趕緊同時舉手泅住另一側,她們二人體態輕盈,柔若無骨,合起來也不過與楊宗志差不多重量,吊蘭便平穩的筆直向上攀升。
吊蘭上的人若不是耳目特別聰穎的話,絲毫感覺不到吊蘭下好端端的垂下三個人,楊宗志調勻自己的呼吸,感覺吊蘭緩緩升了幾十丈高,狂風在耳邊怒號著,低頭向下,地面變得愈發渺小,幾人高的木架子,看著也只是手掌那般大小。
寒風吹過他們三人的身側,將他們卷的左搖右擺,身子如同浮萍那般無法著力,楊宗志盡力不去看空蕩蕩的腳下,而是筆直的看著對面,能夠看清楚洛素允和丁嬈嬈兩個姑娘小臉漲得通紅,眼神也直直的對視過來,兩隻截然不同的秀眸中,全都是炯炯有神的媚光,好像黑暗中點燃了四隻亮晶晶的燈籠。
楊宗志輕輕鬆了一口氣,心下不禁感動融融,對一個武藝出眾的江湖客來說,泅在吊蘭下,用手支撐自己的重量,這並不難作到,可是為難的是,身子卻要被拉到這麼高的地方,漫說耳邊灌進來嗚嗚作響的寒風,便是無意間低頭向下瞥上一眼,也能讓人頭暈目眩,瞬間就會虛軟脫力下來。
楊宗志是個赳赳少年,見慣生死倫常,也不禁心跳加急,耳朵裡茫茫然聽不到任何的聲響,而對面兩位都是嬌滴滴的姑娘家,細胳膊細腿兒,她們一樣能作到堅定的掛在吊蘭下,絲毫不會因為心裡面害怕而大呼小叫。
這一切還不都是為了楊宗志著想,唯有如此,楊宗志方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摸上呼倫山去,有機會去尋找他苦苦等待的賽鳳,她們為了楊宗志,同樣也將生死置之度外,半點也顧及不到自己的處境。
楊宗志咬緊牙關,心裡面默念,這次若能完好無損的回去,便會一心一意的對待洛素允更好,再也不會說些胡話怪話的惹她氣惱,而對丁嬈嬈,他一定會盡力留她在北郡住下,就說幼梅兒捨不得她便是。
腦子裡密密麻麻的想到這裡,頭頂處傳來咯登一聲大響,吊蘭在山巔的轱轆木架上撞了幾下,險些把楊宗志三人摔了下去,然後木架上傳來腳步聲,有人快步衝上來,伸手將吊蘭拉進了山壁內。
楊宗志三人不著痕跡的落下地,躲在碩大的吊蘭後,用耳朵傾聽外面的動靜,忽然聽到吊蘭外傳來「嗤嗤嗤」的三聲輕響,接著……又有三個重重的東西,沉沉的落在木架子上,吊蘭裡的那人這才信步走出吊蘭,腳步聲越來越遠。
他們又躲了一會,記掛著外面有人,可是卻聽不到半點動靜,楊宗志探出腦袋向外面匆匆一掃,這才發現外面空無一人,不知何時,那些前來扯住吊蘭的守門人竟然早就走了。
楊宗志拉著洛素允和丁嬈嬈爬出吊蘭,就著木架上的火把低頭,木地板上靜悄悄的躺著三個男子,穿著黑色的長風衣,脖子下一簇蜿蜒的鮮血流淌在外,分明早已死了。
楊宗志心頭大是吃驚,回憶起方才聽到的異動,原來那個上山之人不知因何原因,首先下手取了這些守門人的性命,他們方才聽到的動靜,竟然是這幾人栽倒在地的聲音。
繼而再想:「那人既然知道上山的暗號,便是他們自己人,他為何要對自己人下毒手?」
冥王教人行事素來神鬼莫測,楊宗志絲毫也想不通其中的細節,況且這時候也沒心思追究察看,便帶著洛素允和丁嬈嬈,藉著夜色掩護,朝山巔的冥王殿急縱而去。
冥王殿下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石階,左右看不到一個人,洛素允陪著他走了一會,忽然伸手拉住他,嬌聲喚道:「等等……宗志啊,你有沒有覺得,這裡……這裡好生奇怪的呀。」
楊宗志回過頭來,凝神望過去,見到洛素允一臉嬌婉的盯著腳下的石階,斜著小腦袋,目中若有所思,迎上楊宗志質詢的目光,她伸手一指,又道:「你這裡,你不覺得在哪裡見過的麼?」
楊宗志順著腳下筆直向上的石階看過去,這裡山勢很高,在石階的盡頭,更加讓人覺得遙不可及,彷彿山巔上的冥王殿,已經完全印入了月宮當中,顯得極為神聖莊重。
楊宗志點頭道:「是,前次去神玉山的時候我便留意到了,這裡的佈置,與神玉山像足了十分,都是在高高的絕壁上,用密密麻麻的天梯通往主殿。」
洛素允蹙起艷麗的柳眉道:「天下間真的有這麼巧的事情麼,昨晚在王庭裡見到神玉山的聖器法螺,今夜又見到一個活脫脫的石階寶殿,實在突兀了些。」
楊宗志笑道:「把宮殿修在這麼陡峭之地,下面用石階鋪路,我倒是聽說過的,自古皇帝為了修仙長生不老,便期望自己住的離天庭越近越好,這道石階名叫駕雲梯,取得是羽駕仙去的意思,你們神玉山的祖師婆婆乃是前朝公主,自詡龍鳳傳人,她的神玉山都是依照風水佈置,可見她直至死的那一刻,也沒有停下重新奪回江山的念頭。」
洛素允蹙起瑤鼻,不依的嬌哼道:「哼……就你知道的最多,沒得又來說我們神玉山的壞話……」
楊宗志輕笑道:「我怎麼敢,神玉山縱有千般不好,畢竟為我教出了一個千嬌百媚的好娘子,我總是心存一絲感激的……」繼而抬頭望了望蒼茫的月色,歎氣道:「不過這冥王教裡住的是蠻人,他們……也懂得中原古老的求仙之法麼,看他們的想法,與你們的祖師婆婆不謀而合,分明是藉此昭顯自己的身份,怪不得……他們總不滿足只盤踞北方,時刻想著奪下中原,行事為人,與神玉山有何差異?」
丁嬈嬈一直垂頭在一旁默默聽著,聽到這裡忍不住嬌軀輕輕一顫,彷彿被寒風吹得太冷了,瑟縮難耐,洛素允嬌聲道:「好啦好啦,他們要做皇帝也好,神仙也罷,總與我們無關,我們只要偷偷爬上山巔,找到你的賽鳳便是。」
當下三個人循著月色拾階而上,即將來到冥王殿時,楊宗志拉住洛素允和丁嬈嬈,對她們鄭重說道:「記得……一會無論看到什麼事,都不要大驚小怪,權當是騙人的鬼魅伎倆就是。」
洛素允見他說的言辭誠懇,而且再度提起,可見對此事無比的重視,便定定的點了點螓首,楊宗志輕輕舒了一口氣,帶著她們走到冥王殿前,週遭寧靜,月色在他們背後投下了長影,他閉目調息片刻,讓自己沉靜下來,用指尖在殿門外的窗戶上捅破了一道口子,湊眼向內看去。
冥王殿內極為寬闊,不亞於一個校場,看到眼前甚為陌生,卻又在夢中幾度出現的地方,楊宗志此刻的心情甚是複雜,一面對這裡心有餘悸,一面又對這裡充滿了恨意,若不是這個裝神弄鬼的冥王教出現,四國和南朝間便不會有那麼多血淚戰史,而傅多坡在這裡為了救他和賽鳳送命,楊宗志無時無刻不想拔了冥王教主的皮下來,給傅多坡祭典。
但是他又清楚,以他眼下的功力,能從冥王教主那致命的一刀中逃掉性命,便算極為難得的了,當今天下,或許唯有「中原第一劍客」鐵劍卓天凡能夠與其匹敵,楊宗志伸手握緊手中的神玉槍,湊頭向內掃去。
正好一聲頗為張狂的大笑聲從內傳來,「哈哈……哈哈哈哈……」笑聲中既見悲憤,又見撕裂般的痛楚,震得房梁簌簌發顫,楊宗志心頭一動,回身與洛素允對視一眼,心想:「這笑聲……分明是扎西哈多的嗓音,難道先前上山來的那人,正是扎西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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