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譜 正文 第六百一十五章 失信 之四
    翌日大早便被寒風凍醒,瞇著眼睛四處,火堆燒了一夜,火苗子已經變成了幽幽淡藍色,在寒風中撲朔搖擺,天邊透出一絲光亮,在清晨漫起了迷霧。

    楊宗志支著身子盤坐起來,髮梢和衣襟上結滿了露珠,他微微搖頭,甩開了額頭上的水珠子,緩緩撐住站起身來,低頭,洛素允和丁嬈嬈姿勢不變,依然靠縮著酣睡正濃。

    露珠在她們的秀髮尾端也結出了晶瑩,與洛素允高高盤著的髮髻不同,丁嬈嬈卻是將一頭烏墨般的發尾,好像緞帶子一般的垂放開來,人睡在上面,宛若春睡海棠,明艷而又嬌婉,再加上她臉蛋上垂著面巾,面巾被露水打濕浸透,鬆鬆垮垮的斜掛下來,那精緻迷人的小臉半隱半現,隨著天邊的亮色逐漸印入眼簾中。

    楊宗志對丁嬈嬈的美色倒還頗有印象,這位姑娘繼承了她娘親葉若碎的所有特點,甚至還能作到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在那塊微濕的面巾下,是一張國色天香的面龐,配合著瓜子小臉蛋,明眸皓齒,端的。

    楊宗志的眼眸稍稍變得失神,丁嬈嬈跟來漠北的時日也不短了,她真的像素允想像的那樣,因為偷了梵妙霓的信物,無處可藏,才會跟到漠北的嗎?

    這些話,楊宗志根本就沒對無丁嬈嬈問出口,他的心底總是寧願相信,丁嬈嬈不是這樣的人,他認識的丁嬈嬈,是那個斜倚木欄邊,嬌聲問話:「那……情之一事,是不是害人的禍首?」的慈悲小姑娘,人家害過她,她也不願去索取仇怨,反而為了人家開脫,試問這樣的人,怎麼會去主動偷走師門重寶?

    火堆在腳邊幽幽的滅了下去,只剩下一捻火星子,幾縷青煙,洛素允打了個寒戰,睜開秀眸翻了個身,隨眼瞥見身前立了一個男子,心頭微微一驚,頓時翻坐起來,看清楚是楊宗志若有所思的站在她們面前,整個身影印在了藏青色的晨曦中。

    洛素允愣住道:「啊……你,你醒啦?」注意到楊宗志的眼神在丁師妹的嬌軀上下流轉,洛素允撲哧一笑,伸手推了推恬睡中的丁嬈嬈。

    這一覺,丁嬈嬈似乎睡得很沉,也許多時沒有這麼暢快沒有思慮萬千的睡著過了,洛素允推了三四下,丁嬈嬈才輕輕嚶嚀一聲,緩緩甦醒過來,醒來時只見到楊宗志走到火堆旁,將余火踢散,而洛素允卻早已盤坐著,開始盡心盡力的打整秀髮。

    丁嬈嬈小臉一紅,期期艾艾的爬起身子,斜扭著腰肢,將一頭瀑布般柔順的直髮歸束在腦後,隨意的用了個結,顯得長髮垂纖腰,落落大方。

    兩位姑娘草草收拾一番,便站起身走到楊宗志背後,洛素允問道:「咱們走吧?」

    楊宗志回過頭來,笑道:「不急……」

    低著頭左右,似乎兩個仙子臉蛋上都有睡後的慵懶與恬靜,便又道:「我們來了突厥,卻從未有心思到處走走,今天反正也沒什麼事,不如到處去走走好了。」

    「啊,你還有這心思呀!」洛素允嬌暱的問了一句,楊宗志點頭笑道:「我和賽鳳約好了今夜子時相會,去早了,或許也見不到人,索性到點了再去,免得生出枝節來。」

    說罷走到一旁拉起一匹戰馬,當先走出了山坳,這裡是鳳凰城外四十多里的荒漠,說是去,其實倒也沒什麼看頭,一眼只見到黃沙連天,四周杳無人煙。

    楊宗志三人身上穿著朱晃買來的胡服,楊宗志穿這身衣服倒是和蠻子看起來差不多,可是洛素允和丁嬈嬈都是千嬌百媚的南朝姑娘,穿了這件胡服長裙後,怎麼看都有些彆扭,楊宗志只好帶她們去人少的地方轉轉,遠看起來,他們就像普通的突厥人一樣,如果沒人上前細細的盤查,是看不出什麼端倪的。

    晌午隨便用了些乾糧,出了荒漠後,又走到了一片青草覆蓋的綠洲上,遠處有本地牧民在放馬趕羊,綠洲的盡頭有一片藍汪汪的湖水,楊宗志三人騎著戰馬,信步走過去。

    他們只是在打發時間罷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去處,隨眼所見,到處遊走,塞外異域的風光,丁嬈嬈顯然心情大好,不時的會找到楊宗志問一些這裡人的風情,楊宗志也多是一知半解,突厥他倒是來過一回,那一次是帶兵打仗,沒有心情留意這些,這時候被丁嬈嬈不禁問倒了。

    不過即將見到賽鳳和秀鳳,與她們雙宿雙棲的回歸南疆,楊宗志神色更見興奮,無奈了便開始信口胡說,初時也說的有模有樣,他見多識廣,很多東西即使沒真眼看過,大致也從不同渠道聽說過一些,就算連聽都沒聽過的,趕著相似的發揮想像,倒也能自圓其說。

    到最後丁嬈嬈問得多了,就連洛素允也加入戰團,楊宗志可就疲於應付了,每句話都要苦思半天,抓耳撓腮的一臉苦相,洛素允看得笑的,丁嬈嬈卻是狀若天真的頻頻點頭,臨到後來,楊宗志自己都不好意思的哈哈大笑起來,正好騎馬來到湖水邊,便打著馬兒去餵馬,抓了一些水草給馬兒餵下。

    三個人愜意的撐坐在湖水邊,仰望蒼天,今日天色陰鬱,滾滾的厚雲在天空盤桓不去,倘若是個大好的晴天,這般坐在湖水旁曬著太陽,有一搭沒一搭的話,倒也快意,湖光中印出了乳白色的蒼穹,湖心裡不時的也看得見游魚翻出水面。

    丁嬈嬈心中一派寧靜,和洛素允依次坐在楊宗志的左右手,與洛素允此刻的狡黠不同,她是真心誠意的覺得時間彌足珍貴,她下定決心之後,知道事後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慢慢的也沒有什麼顧慮了,只是這日子實在過的太快,好端端的一天,眼看就已經過去大半了。

    或許是因為天色陰沉的緣故,天邊泛起一些烏雲,時辰便看著更加的晚,明明剛剛才用過午飯,很快便感覺要到晚上,入夜之後,只要楊宗志接走他苦苦等待的人兒,丁嬈嬈便會毫不猶豫的跟著他回到南方,然後……便要分道揚鑣了。

    她默默思忖到這裡,還是覺得放開心扉,能守得一個時辰,便是一個時辰,受得一天,便是一天,更遠的便不敢想,回到神玉山後,面對自己的不知是什麼責罰,她也決不會把紫玉符交出去,表明自己的身份,叫來那個人。

    她清楚楊宗志今夜會在城門下等人,接到來人後,夤夜便會往南趕路,這是最後的一個契機,她也輕易的放棄了,就好像前些天那樣,足不出戶,從來就沒想過要讓楊宗志受到任何傷害。

    「只此一晚,一定不會出事的!」丁嬈嬈在心底給自己鼓了鼓勁,塞外的冷風吹到他們面前,吹起了她的衣襟和秀髮,洛素允跑下湖邊,去將三匹戰馬依次牽了回來。

    丁嬈嬈轉頭嬌聲問道:「楊……大哥,兩位月家姐姐,她們……她們長得都很漂亮吧?」

    楊宗志微微愕住,回過頭來笑道:「是啊……」

    丁嬈嬈眼眸憧憬的瞟著天邊的烏墨,點頭道:「我也能想得到的,前些天老是天洛師姐提起月師姐,說她是個天地靈秀的人兒呢,我從來也沒見過她,只聽說了一些她的事,還有她的妹妹,她們兩個都是大宛國的公主,卻要跟著你遠走南疆,嬈嬈對她們可是嚮往的緊。」

    楊宗志哈哈笑道:「也許她們都不是大宛國人……」轉念心想:「這事情說也說不清楚。」真真說來,他自己才算是半個大宛人,其實在他心裡面,哪個國家的壓根一點也不重要,忽日列和索紫兒都是吐蕃人,身邊的丫頭們也都來自於天南地北,有緣分聚在一起,便極為難得的了,又何必要去分出彼此來。

    這時代的國與國之間紛爭不斷,雙方為了一塊巴掌大的土地,也許就能大打出手,哈克欽那麼一個少年,作了回卓王后,也能性情大變,變得和仁宗那樣,無時無刻不想在外族面前爭得先機。

    更何況說固攝,扎西哈多等人,更是虎狼性子,楊宗志自覺地無法改變他們其中任何一個,心裡面充滿了厭倦,這次回到南朝,真的該退世隱居了才對,就不知老天能否一切如意。

    他緩緩的仰躺在青草上,沉沉的歎了口氣,眼前幻化出爹娘和外公等人的形貌,對丁嬈嬈說道:「丁姑娘,如果……你知道我是一個蠻子,會不會拿劍刺我?」

    丁嬈嬈愣住道:「大哥,你……你說什麼呀?」

    楊宗志笑道:「你現在叫我大哥,前段時日都叫我楊公子,但是我的名字也許該叫烏哩嘩啦一長串,我自己也記不全,就好像阿史那家族那樣,大宛國的月氏存在了一百來年,我也許姓趙也好,名字可能是古怪生僻的一大堆。」

    丁嬈嬈聽得似懂非懂,紅著小臉嬌嗔道:「大哥你在怪我麼,你怪我……跟你生分了?」

    楊宗志淺笑道:「那倒沒有,我知道你菩薩心腸,就算我冒犯過你,或者你的師父,你最後總能幫我開脫罪過,可是人家便不會這樣想了,他們若知道我本名姓趙,是蠻子月氏的子孫,哪怕他們跟我再親近,也會大罵我一聲狗蠻子,轉而抽刀相向,人世間便是這樣了,國界在很多人心目中是很重要的,同宗同族,才能血脈相通。」

    丁嬈嬈幽幽的吁著香氣道:「我明白,那天晚上馬車裡的那人,便是你的親外公,我聽到你在裡面大哭了一聲,大哥呀,嬈嬈什麼事都不懂,從小也閉塞慣了,沒見過幾個大英雄,我想……我爹爹算是一人,而那洪……洪……洪崁離大叔也勉強算是一個,他們再頂天立地,不過在大江南北兩岸威風,而你卻是人所稱頌,我想……那些南朝的好漢們就算知道你有蠻子血統,他們也不會對你敬佩稍減呢。」

    楊宗志哈哈一笑,支起身子,索然道:「頂天立地啊……頂天立地,誰又敢說這四個大字,我自問便做不到的,我帶領南朝軍民反擊四國,只是看不慣他們在北郡燒殺搶掠,萬一局勢斗轉,哪一天洛都派兵入侵北方,我又如何自處?罷了,這些事不提也罷,我還是眼不見好了,丁姑娘,今夜過後,我們便要回轉南方了,到時候,你是回江南去,還是到神玉山?」

    丁嬈嬈神色黯然的垂頭道:「我……我回神玉山……」

    楊宗志點了點頭,道:「那也好,不過你若是碰見什麼為難事,千萬不要硬撐著,總記得我和幼梅兒會盡力幫助你就是。」

    丁嬈嬈輕輕的誒了一嗓子,嗓音極細,入耳化作低低的嗚咽,洛素允正好牽馬回來,對他們叫道:「我們走吧。」

    三個人依次翻身上馬,順著湖水向東北方向走去,來到鳳凰城外十餘里遠,駐足不前,靜等著夜色降臨,在避風的地方燒了一堆火,默默圍在火堆旁,天色黑的很快,荒原上起了大風,火光在風勢中飄搖擺動。

    洛素允取出乾糧給大家發了下去,丁嬈嬈細碎的咬了一口,抿住小嘴慢慢的咀嚼,眼神在火光下熠熠生輝,洛素允見到她似乎又如往常那樣沉靜了下來,心頭也是微微憐惜。

    吃過飯,天色到了亥時,楊宗志伸腿把火堆踩滅了,騎上戰馬,將手中的神玉槍丟給洛素允,對她們二人說道:「我去會人,你們在這裡等我,最快,一個時辰便能來。」

    洛素允搖頭道:「我們一道去……」今日雖然強顏歡笑,可不代表心底裡對這事不擔心,楊宗志越是說的輕鬆自若,洛素允便越發的戰戰兢兢,他孤身一人,到鳳凰城外候著,萬一要是撞見個什麼人,辨別出他的身份,可就是身陷重圍了。

    人家巴望著趕他走,他還要趕回來,豈不是自投羅網,這回不但洛素允搖頭不答應,便是丁嬈嬈也神色緊張的跳上了戰馬,楊宗志無奈只得帶著她們趕到城外一里遠的附近,找了一顆孤零零的楊樹拴住戰馬,讓她們在這裡等著。

    從這裡,可以清晰的望見鳳凰城頭的火光,時入深夜,整個城內一片寂靜,便是一聲狗叫也聽不見,洛素允見到這裡能看到楊宗志的一舉一動,才勉強點頭答應下來。

    楊宗志舍下戰馬,害怕馬蹄聲驚醒了城內的守軍,徒步緩緩向那邊走去,天空沒有明月,他的背陰慢慢被夜色遮蓋住,洛素允心頭微微一抽,忽然感覺到一雙濕漉漉的小手兒捏在了自己的手心,轉頭,丁嬈嬈的小臉蒼白,目不轉睛的盯著楊宗志離去的方向,身下的一雙素白小手,不知何時死死的捏住了自己,捏的指尖生疼,她還兀自不覺。

    ……

    楊宗志向前走了半里路遠,耳中聽不到任何的動靜,只有嗚嗚北風吹在面前,他的心頭一跳,暗道:「怎麼會這麼寧靜?」這裡是四國的都城,就算蠻子未經開化,沒有什麼夜間的娛樂和去處,但是這周圍靜得太過滲人,幽夜好像張開血盆大口的野獸,正等著獵物自投羅網。

    轉念想起那天和賽鳳相會的一幕幕:「你別擔心,所有事我都已經安排好了,你去想辦法通知你姐姐,我們定於後天夜裡子時,在南城門下碰頭……」

    「哦……」

    「咦……賽鳳,你在想什麼?」

    「沒……沒有,我沒想什麼呀?」

    「哈,好丫頭,你自管放心,我這次決不敢再失信於你,倘若再不能作到,便是要了我的腦袋,我也不敢皺眉頭。」

    腦子漸漸從樹蔭下那雍容華貴的背影上轉回來,楊宗志的心頭一片溫暖,便是寒風怒號,也不能讓心頭的熱火稍稍熄滅,這對身世可憐的小姐妹,他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捨棄的,何況他已經對不起人家了,怎能再錯過一回。

    邁著步子向前緩緩踱步,頭頂看不到月光,無法辨別具體時辰,但是想來時間大致也差不多了,再過一會,城門就會被人偷偷的從裡面打開,然後兩個牽著小包裹的丫頭鑽出來,楊宗志便會心滿意足的回歸南方,去解決最後一個棘手的問題。

    他背著手走到高高的城門下,左右,四周空曠無人,眼睛的余角到處觀察,目光卻是緊緊的盯著城門,稍過一會,城門處倒是沒有動靜,左手邊卻是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四周如此靜謐,楊宗志眉心一皺,耳聽著腳步聲匆匆,似乎有不少人,正.v.請到朝他這裡小跑了過來。

    倘若是巡城的衛隊,必定不會如此遮掩行跡,踮著腳尖小聲的行路,楊宗志暗自一警,轉頭到處,城門下空空如也,黑漆漆的哪裡有什麼藏身之所。

    今天赫然發現,我的另一本書姐姐已經被封掉了,呵呵,河蟹之風很大,看來速度完成這本,我也要走掉了,應該是不再回來了。

    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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