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譜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三章 失信 之二
    出門後牽馬上座,許沖哈哈笑道:「楊大人,咱們真就凱旋回朝了?」似乎好事來的太快,猶有不信。

    楊宗志點頭道:「是……」

    回頭望了望浩瀚如煙的鳳凰城,見到這裡的建築隨著山勢,一層疊著一層向上,一直鋪到北面呼倫山下的坡道旁,遠處籠罩在陽光下,看起來金光萬丈十分耀眼,他胸中不禁感慨萬千,如今之局,就如同萬事俱備,僅欠東風。

    想了一想,又對朱晃和許沖等人吩咐道:「你們記得去換回通關文牒,明日一早天不亮便出發……」

    許沖等人大喜著抱拳道:「是……」

    忽日列從身後跟上來,驚道媽:「我們?……楊老弟,你,你不跟我們一起出發嗎,你要去哪裡?」

    楊宗志誒的歎了口氣,回過頭來,目光柔柔的牽動著鳳凰城深處,在那裡面的某個角落中,正有一對癡情的姐妹花等著他去帶走她們,現在採用魚目混珠的法子顯然行不通了,索性不如和大家就此分開,從而矇混過關。

    昨晚和賽鳳約好了明夜子時相會,楊宗志料不到事情進展的這麼快,快到超出了他的預計,因此這約好的時間便顯得遲滯了許多,大軍無法久留,看目前情形,如果無端端的再駐紮兩天,勢必會引起扎西哈多方面的猜忌和不滿,楊宗志於是當機立斷,決定讓許衝他們先走。

    他緩緩收回自己的目光,對忽日列等人說道:「我們暫時分開,歸國之前,必定趕來同你們會合,你們放心就是……」說罷拉轉馬頭,快速的穿出街口,向南城門騰騰而去。

    ……

    豪苑內的隔窗中,幾雙眼睛正直直的盯在他們離去的背影上,扎西哈多手中飛快的把玩著那封羊皮罷戰書,看著楊宗志等人結伴遠去,消逝在晨間的麗日下,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背後有隨人小聲應道:「殿下……」

    扎西哈多嗯了一聲,若有所思的坐入一把寬大的躺椅中,前後搖晃,閉目問道:「打聽的怎麼樣了?」

    「剛剛帶回來的消息……」隨人壓低嗓音,湊近身子弓腰說道:「那人已經翻過阿爾金山,昨夜不曾休息,夤夜趕路……」

    「好快啊!」扎西哈多驚訝的砸吧砸吧嘴唇,對手下隨人們笑道:「她一個養尊處優的老太婆,不怕把性命搭在路途上了嗎?」

    說到這裡,他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手中隨人頓時跟著他一起發笑,只不過其他人的笑聲就勉強尷尬的緊了,笑了片刻,另一個隨人憂心忡忡的說道:「殿下……按照她這麼走法,則最快今夜便能抵達王庭,留給我們的時間,可就不多咯!」

    扎西哈多輕狂的笑容僵在臉上,陰鶩的冷下臉龐道:「嗯,的確是不多了,現在王庭的公卿們尚有五六個不願意效忠我們,一旦我們發起政變,把握還是不大啊……」

    他閉目思忖良久,果斷下令道:「速召來我們手下的死士,預備在遮龍道上伏擊。」

    手下人一齊震駭的跪下道:「殿下……您,您是要把她扼殺在歸途上?」

    扎西哈多陰測測的森笑道:「她要是這麼容易死,本王哪還需要運籌帷幄這麼久呀,這只能阻她一阻,讓她重掌王庭的時日稍許延後而已……」

    頓了一頓,繼而又對其中一個隨人下令道:「你去傳令,就說南朝大軍務必於今夜子時之前動身,否則,勿怪本王不給他們淘換通關文牒,讓他們想走也走不了。」

    那隨人欣然領命而去,那人走後,其餘人圍聚在扎西哈多的身邊,七嘴八舌的問道:「殿下……這種要命時刻,我們還管南朝人作甚?」

    「是啊,南朝人走也好,不走也罷,與我們大事何干,說不定他們留在這裡,還能製造一些混亂,為我們轉移一些注意力……」

    「依小的看,他們最好是不走,不懂虛實的人,說不定都會以為他們是我們的同盟,對我們實在利大於弊啊。」

    扎西哈多神情木然的坐在躺椅上,任由身邊人喳喳呼呼的吵個不停,幾日之前,初見楊宗志的那一夜,他或許也和這干手下人有著同樣的心思,想著如何巧手利用楊宗志,為自己造勢,形成內外輝映的局面。

    但是這一切想法……都在他無意瞥見洛素允的那一刻起,消散的杳無蹤影,扎西哈多甚至在那一瞬間,渾身冰冷的湧起了恐駭和後怕。

    他還清楚的記得昔日剛成年時,唯一的一次隔著紗簾看到那位傳言中的老太婆,那種讓他不可自制的激動和一輩子都難以磨滅掉的深刻印象,這一幕就好像被刀子鐫刻在了心底裡。

    直到目光觸碰到洛素允的時候,心底裡的刻痕似乎又活了過來,條條刀疤飛快顫動,那是一種讓人甘心俯身聽命,無法產生任何反抗之意的激顫,令紮下哈多這個素來狂妄自大之人,也湧起了不盡的驚怕。

    如果楊宗志身邊的嬌娘,和那個人之間有著淵源關係的話,他們一旦聯合起來,則扎西哈多大事必敗,扎西哈多一直想不透,楊宗志這種時候,不去國內搶班奪權,反而到漠北來添亂是所為何來,這時候不禁豁然貫通,他是……先攘外,再安內呀!

    明知道洛都的兩個皇子都不是他的對手,因故楊宗志也不急著去撲滅他們,任由他們拼的你死我活,等著坐收漁翁之利,他打的可真是好算盤那,也不知他從哪裡和那個人之間攀上了聯繫,他們倆一拍即合,所以楊宗志才會千里迢迢趕來漠北相會。

    「哼……哼哼……」扎西哈多面色陰沉的冷笑幾聲,為今他只有親眼見到楊宗志走了方能安心,所以在昨日激將不成後,今日又轉為安撫,力排眾議,用優厚的條件促使兩國簽下和書,接著再名正言順的趕著楊宗志走。

    身邊人依然在嘰嘰喳喳的吵個不休,扎西哈多忽然從躺椅上一跳而起,立腕道:「別說了,我意已決,你們記得把各方人馬都監視起來,天婁匹夫,老察爾汗,甚至……我師父那邊也不要放鬆警惕,明日天亮之前,對那些仍不願忠於我們的王卿,全都不能看見早晨的太陽!」

    隨人一齊跪下大呼:「是,殿下英明,我等願誓死效忠!」

    ……

    回營後,扎西哈多的敕令果然緊跟而至,聽說今日和談大功告成,洛素允心情愉悅的去給楊宗志等人沏了茶水,茶水還沒入口,傳令的軍官便跟著進營了。

    對楊宗志等人隨口宣令,接著把令紙扔在他們面前揚長而去,許衝跑過去把令紙接起來,撕得片片粉碎,這扎西哈多實在是欺人太甚,自古以來,也從未見過他這麼無禮之人,和談方一成功,便翻臉趕著對方走。

    原本他們計劃翌日一早出發,現在人家把歸路給堵了,除非今夜前就走,否則不給文牒,到哪裡都要受到鉗制,楊宗志等人喝茶的興致頓時淺了,坐在帳中商議了一會。

    決議還是盡早趕路,天黑前向南拔營的話,至快兩天後能淌過萵恰河,只要能跨過萵恰河,向南去的道馬平川,路途繁密,便再也不怕受到任何的鉗制了。

    座上無意間聽說楊宗志留下不走,洛素允和丁嬈嬈欣喜的小心思油然變成了惶恐不安,吃午飯時,把他偷偷喚進了內帳,上下盤問,「不是說好了一起走的嗎,怎麼你又要獨自留下了?宗志呀,你倒是話啊。」

    「是呢,楊……楊公子,嬈嬈也覺得這裡山高路遠,還是早些離去得好,你跟我們一起走好麼?」

    楊宗志手捧茶杯,凝神看著這一對嬌花解語一般的師姐妹,腦子裡不禁幻化出將秀兒和素允霸在大床上,那將是何等快意,她們雖然師出同門,可是性子特立獨行,甚至截然相反,她們一個是狐媚撩人的,另一個是卻是卓爾不群的淡雅仙子,若是這一對香噴噴的師姐妹能夠同時陪寢床案,那便是做神仙……也不過如此了。

    看他嘴角勾著壞壞的笑容,洛素允用記,嫣然蹙眉道:「想什麼呀,我們在問你話呢……」

    「啊……」楊宗志從遐思中回過神來,笑道:「可我走不了啊,我約了賽鳳,明夜子時在南門相會,我若走了,誰來帶她們姐妹回南方,哎……一年之前,我便該帶著賽鳳走的,只不過那一次我自己也險些喪命,造成與她失之交臂,這回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再對她失信,否則的話,豈不是枉自為人。」

    「哦,是這樣啊……」出使之前,洛素允也知道他要來帶走秀鳳,賽鳳的事情,甚至前天夜裡,他的床頭上留下了暗香餘味,她也能品斷出這是秀鳳師妹的體香,不過大軍先走,他便失去了最大的支援,孤身一人留在陌生地,總是讓人放心不下。

    轉念便道:「那我跟著你留下,婷姨把你交給我,便是讓我對你的安危負責,我若捨你先走了,婷姨那邊我可沒臉去見她。」

    楊宗志哈哈大笑著搖頭道:「打什麼緊,難道還怕我遭遇什麼凶險不成,那好,我便帶著神玉槍在手,這樣你總放心了吧,素允啊,我跟賽鳳她們都約好了,只等會面後,化裝成幾個過路的商客,輾轉迂迴渡過萵恰河,你只管安心就是。」

    「不行!」洛素允緋紅的小嘴一撇,俏然挺胸道:「婷姨她們走得時候怎麼說的,就是說讓你千萬不可大意啦,你的本事大家都很放心,可是你畢竟處身異地,周圍全都是說著蠻子話的野人,稍有不慎,你的行蹤或許就暴露了呀,我不能先走,這回你說什麼也不頂用的。」

    洛素允的為人其實極有主見,她看準的事情,極少半路改變主意,別看她平時溫順柔媚,實則在大事上,楊宗志有時候都要讓她三分,只看她這柳眉倒豎的俏生生模樣,便知道要說服她是很難的。

    轉念再想:「帶上素允也沒有什麼大礙,她為人機敏,武功又好,的確是個難得的賢內助。」楊宗志無奈的點了點頭,算是應承下來了。

    洛素允圓瞪著的美眸,霎時酥媚的瞇了下來,嫣然露齒嬌笑道:「算你吧……」回過頭來,對著孤坐身邊的丁嬈嬈柔聲說道:「丁師妹,還是你跟著大軍先走吧,有我陪著宗志,你也可以放心的……」

    低頭,丁嬈嬈不知想著什麼心事,想的滿臉癡癡的渲染,小手兒緊張的搓弄衣裙,將鍛藍衣裙捏的皺成一團,聽到洛素允對自己說話,丁嬈嬈呀的一聲,驚恐的回過神來,惶然尖叫道:「我……我不走,我也要陪著他,看不到他安然回到北郡,我……我死都不走!」

    瞧見丁嬈嬈這幅過激的反應,楊宗志和洛素允茫然對視一眼,俱都看出對方眼中的驚詫,接著丁嬈嬈小聲飲泣起來,洛素允微微蹙起艷麗的柳眉,拉著楊宗志走到了外間。

    隔著布簾,丁嬈嬈那壓低著的婉約啜泣聲便聽不真切了,楊宗志用手揉著額頭,苦皺著眉道:「丁姑娘……她怎的了?」就算她有些擔心自己的安危,也不至於表現得這般如臨大敵的模樣呀,這次留下,按照楊宗志所想,一切都在事先安排好了,水到渠成而已,只等接到賽鳳和秀鳳,便算成功了大半。

    可以想像到的風險便是在歸途上,遇見一些零散的盤查,但是以楊宗志和秀鳳等人的本事機靈而言,總不會連一些下等士兵都對付不過吧,丁嬈嬈她在害怕什麼呢,是草木皆兵,太過憂慮了麼?

    洛素允隔著布簾,側耳傾聽片刻,回頭低聲道:「宗志啊,有一件事情,我……我一直沒敢跟你說,你還記得不記得,上回你帶到神玉山的紫玉符,現在……就在丁師妹的脖子裡掛著呢。」

    「是麼……」楊宗志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恍然道:「原來你師父看中了丁姑娘,要選她作衣缽傳人啦?」

    「起初……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這事情只要深想下去,似乎又有些不對頭。」

    楊宗志點頭道:「的確,丁姑娘不是給你師父趕出山的嗎,你師父既然看重她,又怎麼會趕她出門,這道理的確講不通。」

    洛素允嬌媚的道:「是呀,因此我想啊,紫玉符……或許,或許是丁師妹她偷出來的,她害怕師父怪責,所以才會跟到北郡,甚至跟著咱們出塞,以便離開神玉山越遠越好。」

    楊宗志笑道:「這也有可能,咦……不對啊,她不敢回南朝去,跟我要留在突厥有什麼干係,她為何如此著緊這事?」

    洛素允膩聲道:「是啊……」兩人湊在一起商量了幾句,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楊宗志甚至想:「以丁姑娘慈悲為懷的性子,她會去偷走師門的信物麼,她連一隻小動物的生死都看得那麼重,豈會因為一己私念,盜走師門重寶,逃亡異鄉。」

    這樣的丁嬈嬈.,楊宗志是渾然想像不出來的,他也不能苟同一位心腸柔善的姑娘,會在轉瞬間變成一個性格陰狠,行事潑辣的女子,可是丁嬈嬈心底裡藏著許多事情,這些楊宗志和洛素允都能看得出來。

    平日的丁嬈嬈少言寡語,總是默不作聲的呆在角落裡,與楊宗志和洛素允也極少談心,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些什麼,洛素允有限的幾次和她交心,也都半途而廢。

    洛素允伸手推起楊宗志道:「宗志啊,你……你去和丁師妹好好說會話好麼,臨走之前,總要解決這道難題。」

    楊宗志苦笑搖頭道:「你是她的大師姐,你都不能讓她說出來,我怎麼行?」

    洛素允沒好氣的刓了他俏媚的一眼,嫣然撇嘴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呀……」繼而將香噴噴的小臉蛋抵在楊宗志面前,媚然橫眉道:「大哥啊……楊大哥,丁師妹心裡面總是這麼叫你的呢,我可告訴你,這事情關係到我們鳳舞池的興衰,雖然人家現在不是鳳舞池中人了,但是師父畢竟把我拉扯大,你不問清楚,人家……人家便再也不讓你碰我一根手指頭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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