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譜 手打vip章 第五百一十一章 折翼 之六
    楊宗志下樓後,史艾可便拉著李十二娘等人趴在樓欄邊,向下張望,朱晃等人坐在酒桌旁,撐住腦袋蹙眉細思,小聲商議著如何出兵,方能穩妥的奇襲到蠻子的兩萬先鋒,又不會被人家反而圍困住。過了一會,樓欄處傳來史艾可清脆的大叫聲,咬牙切齒道:「呸……臭哥哥,又在下面調戲人家小姑娘啦!」

    眾人聽得心中好奇,忍不住一個個湊過腦袋,就著木欄的窗花向外偷瞥,見到斜斜的風雪下,楊宗志果然將一個素白長裙的妙媚姑娘抱在了懷中,雙手抱的緊緊的,這裡視線垂直落下,只能看清楚兩個腦袋湊在一起,何其親密羨慕旁人,路兩旁不時有些行人經過,駐足癡癡觀看,那姑娘的面容便半點也看不見。

    不過再見到長風蕩起那姑娘飄逸的裙角,在她身後化出一個窈然欲仙的倩影,這路道旁的行人瞧見了,個個臉龐上顯露出色魂於授的羨艷,便可以輕易推斷,那姑娘必定生的美貌出眾,有傾國傾城之姿。

    白老大在背後嘖嘖連聲讚歎,朱晃尷尬的撓著頭皮,呵呵笑道:「楊兄弟……嗯,他就是這樣,像他這樣的齊眉英武男子,有些小姑娘愛慕,那也是……也是正常的緊。」

    現下正是大軍商討對敵之策的緊要時分,而且他們眾人又都是楊宗志邀約過來,看著楊宗志放過正事不提,反而去酒樓下和一個美人兒**,甚至瞥見那美人兒的打扮,便知道……或許她的身份就是這北郡十三城裡的某個大戶小姐,聽說了楊宗志的事跡,仰慕著他,前來與他相會,也是說不定。

    朱晃雖然覺得此舉不妥,但然是只能盡量幫楊宗志敷衍過去,眾人便又興怏怏的坐回到酒桌旁,商議出兵的勁頭……便這麼淺了,大家默然無聲,忽然顏飛花咬牙站起來,起身向外走去。

    朱晃急忙招呼道:「顏姑娘,你……你去哪裡?」

    顏飛花慍怒道:「那人自己都不急,我們又在這裡著急上火,頂什麼用,我出去走走。」

    朱晃苦著臉道:「顏姑娘,你再多等片刻,我這就去叫楊兄弟上來,咱們還是大事要緊。」

    話剛剛說到這裡,忽然樓欄邊的史艾可又脆聲嬌呼道:「咦……哥哥他竟然……竟然跟著人家走啦!」

    眾人聽得大吃一驚,慌忙又俯下腰身,從窗花邊看出去,見到楊宗志果然從那位姑娘身後的隨人手中牽過一匹馬,抱著那姑娘跨上駿馬,抽鞭向東北方騎去,瞧這方位,定然是出城去了,顏飛花嬌媚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怒不可遏,拉起李十二娘道:「十二娘咱們走,看見這悠哉逍遙的臭傢伙就生氣,咱們去和姑姑說會話去。」

    李十二娘誒的一聲,不由自主的被顏飛花拉扯著,踉踉蹌蹌的往樓道邊走去,心下不免暗暗奇怪:「顏姐姐她……她好大的怒氣呀!」

    過去的顏飛花只是洛都城妙玉坊中的一個獻舞女子,氣力並不會大,李十二娘自幼習武,學的是家中祖傳的軍門拳法,後來又被洛都花魁娘子公孫氏一眼相中,教了她的劍氣渾脫法門,李十二娘自覺無論是氣力還是柔勁,顏姐姐定然不是自己的對手。

    可眼下她被顏飛花拉扯著倒退而去,腳步匆匆,身不由己,甚至都有些難以跟上趟,顏飛花將她細柔的手腕捉得死死的,李十二娘幾乎忍不住要疼得發汗,再轉頭一看,顏飛花那淡雅的小臉上,沉冷一片,陰霾籠罩,看著好不怕人。

    席間眾人不歡而散,李十二娘跟著顏飛花快步上了裙樓,抬眼間一群小姑娘忙忙碌碌的進出,那妖媚的婷姑姑,正用雙手叉著水蛇小腰,素住面頰,居中指揮,渾然忙個不停。

    見到顏飛花和李十二娘走過來了,商怡婷輕輕露齒一笑,朝她們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便又忙著讓人搬進搬出好些事物,再也無暇多看她們一眼,顏飛花淤了滿肚子的委屈怨氣,卻又覺得無人可說,無處可發洩,禁不住更是氣得清淚盈盈,在秀媚的眼眶中打轉。

    「顏……姐姐。」身旁的李十二娘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顧盼流離的斜瞥上來,嬌聲道:「你怎的了?」

    顏飛花聽了這話,猛的心頭一警,不斷反問自己:「我……我為什麼要生氣,我又有何資格生氣,好沒來由!」前一回在禕家別院的廂房中,聽到姑姑和那臭傢伙羞人的喘息聲,她便獨自氣了一整夜,第二日倒是不著痕跡的掩飾住了,更不可能朝楊宗志發怒撒火,心中只覺得自己好沒道理的。

    姑姑和楊公子好了,這不是自己素來的心願麼,怎麼他們真的好上了,姑姑將柔媚的身子骨都給了楊公子,而她卻又這麼生氣呢?就算那次放過不說,就說眼前,楊宗志和大傢伙說了一番話,調動得大家又是吃驚,又是滿含希冀,他卻又下樓去,跟著另一個姑娘走了,放了自己……在這坐也不是,站也不寧。

    顏飛花心頭不禁火氣直冒,她的心思剔透,只稍一這麼想想,便能明白……一切的一切,看來都源於那個香艷曖昧的夜晚,自己無意間被楊宗志侵犯過女兒家身軀的緣故,那個臭混蛋,他連懷中人都沒看清楚,便用蠻勁來作壞,破開了自己在洛都多年緊守的身子,也破開了……自己十幾年緊鎖的心扉。

    如果說過去時候,顏飛花對楊宗志激賞多過愛慕的話,這會子……她自己也驚訝這心態不著痕跡的變幻,不經意間,她似乎要變成一個讓自己都忍不住厭惡唾棄的醋罈子了,那個志存高遠,期望去天下名山大川雲遊的淡薄小姑娘,驀地消逝不見。

    顏飛花心下暗暗悔恨,直欲將楊宗志那可惡的影子都扯出體外,再也不能在自己芳心裡駐足半分,平息靜氣好半晌,才對李十二娘淡淡的道:「沒事了……」

    李十二娘將顏飛花嬌艷的臉色變遷,從紅到青,接著又轉為毫無血色的蒼白,一一看在眼底,她傻傻的哦了一聲,又對顏飛花嬌聲問道:「顏姐姐,依你看……楊公子他方才說得主意怎麼樣,咱們勢單力薄,楊宗志還要主動出擊,合適的麼?」

    顏飛花沉著小臉,沒好氣的咬住唇皮道:「關我什麼事,我只負責把手下弟兄帶過來,也許……再過一段日子,我便要走了。」是了,只有悄悄走了,才能將那臭混蛋忘得乾乾淨淨,再也想不起半分。

    身前的商怡婷笑吟吟的轉回頭來,咯咯膩笑道:「你們在說志兒呀,他又怎麼惹你了,讓你變得這麼氣鼓鼓的。」

    說起楊宗志,顏飛花頓時變得俏臉陰沉,狠狠的咬牙道:「好端端的,幹嘛又提那個人呀,沒得……擾了興致。」轉頭看著一個身穿白裙子的小姑娘,捧著花籃從面前走過,顏飛花臉色一喜,頓時換了另一幅模樣,嫵媚嬌笑著拉住那姑娘,道:「小姑娘,你還記得我麼,要是沒記錯的話,你是叫……小嬋吧。」

    小嬋回過頭來,朝顏飛花禮貌地呃抿嘴微笑,露出腮邊淺淺的梨渦,顏飛花嬌笑道:「呀,你……你不怕我哩,我記得上一次伸手來牽你,你還躲開了呢。」

    李十二娘抱著小臂在一旁冷眼相看,顏姐姐可怪異的緊,一會子蹙眉嬌怒,過一會子,又笑的好像沒有半點怨懟,她過往可不是這樣的人呀。

    李十二娘為人並不笨拙,她只是出道時間比顏飛花短,閱歷尚淺,性子卻是靈動的緊。顏飛花過去在她心目中,是一個泰山崩於面前,也面不改色的人,這也難怪,在妙玉坊那樣的地方浸染久了,女子一個個都練得千般面孔,恩客們……那是得罪不起的,任憑其中某一個,也可能是家財萬貫,或者是權傾一時的重臣的家人,甚至管家奴僕。

    楊公子跟著人家走了,顏姐姐居然會氣成這樣,便連提他一句都不許,李十二娘心頭微微驚訝,更是有些冥然的領悟。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小腦袋,見到顏飛花拉著小嬋在一旁親熱的說起了話,小嬋姑娘當然無法開口回答她,只是亭亭玉立的站在原地,嘴角含著無暇的微笑。

    顏飛花格格嬌笑道:「我聽說,你是個孤兒,是吧,身邊再也沒有親人,可憐的呀,那……你是哪兒人呢?」

    李十二娘在一旁聽得撲哧一笑,湊過去道:「顏姐姐,小嬋她開不了口的,怎麼回答你呀。」

    顏飛花滿面憐惜的點著小腦袋,又道:「那便不用開口,姐姐我來猜一猜,好麼,猜中了的話,你便點頭答應。」她說著話,伸出一隻潔白如玉的小手兒,食指豎起,點在絳唇邊,凝神道:「嗯,你是嶺南人吧,我聽說啊,那邊的人生來就是一副嬌小玲瓏的模樣,體質柔弱,受不得風寒,正是你現在這樣。」

    小嬋聞言微微露齒一笑,倒是不點頭,也不搖頭,模樣看著極為俏皮。

    顏飛花咯咯嬌笑道:「看來不對,那麼……你是東南寧安府人士咯?我聽說那邊是江南水鄉,水鄉邊長大的女孩子,柔若無骨,氣質便好像水流一般,溫婉而高潔,這回對不對?」

    李十二娘湊在旁邊聽得甚為有趣,雖說顏飛花這般猜測沒有什麼由頭,但是李十二娘依然十分佩服她的見識,她說她要去天下遠足,或許並不是信口說出來,而是籌謀已久的,不然的話,她便不會這麼留意天下各地的風土人情,隨口道來,卻是有理有據的緊。

    她想到這裡,輕輕抬頭瞥過去,忽然見到面前一隻抿嘴微笑的小嬋姑娘,聽了這話後,卻是面色大變,變得有些慌張而又侷促起來。

    ……

    楊宗志拉著駿馬出了北門,跟著吳鐸和裘仁遠來到八千弟子的駐地,見到他們斜靠在燕山下,安營紮寨,營寨遠望上去,井井有條,闃然不亂。

    他心頭不禁默默讚許,只看營寨佈置的方位和形狀,便知道這些人訓練有素,平時操練的不會少了,老道長乃是一方人傑,他的見識不但是楊宗志自己,便是楊宗志認識的其他前輩,也都比不過的,他一手培養出來的子弟,那又怎麼會差了。

    他的胸中不禁豪氣雲集,這一次……只要有這八千人馬相助,奇襲蠻子先鋒的事情可謂把握大增,過去他一直皺眉苦思對策,定下這折翼之計也是逼不得已的。蠻子兵馬數量太過龐大,大到他就算是戰神也難以逆轉。

    六千人馬對十二萬,實力懸殊如此巨大,因此他只能打這兩路先鋒隊的主意,就算這些人,數量依然多過他手下人兩三倍,卻總好過以寡敵眾,只要計劃佈置周詳,也不是全然沒有一拼之力,眼下好了,再加上八千人的話,義軍人數立刻變成了一萬五還有餘,與蠻子的先鋒隊相差不多,這仗打起來,便多了太多把握。

    身下香風湧動,懷中酥軟無骨的小佳人輕輕抬起頭來,甜甜的嬌笑道:「大哥,你……你是不是又騙過幼梅兒了?」

    楊宗志回過神來,奇道:「我哪裡曾騙你,我可記得自己的誓言,再騙你的話,就要去大江裡喂王八啦,我怎麼敢。」

    費幼梅撲哧一下嬌笑道:「那活該你去和王八們為伍。」她稍稍探出的小手兒,在他胸前無力的捶打兩下,紅著小臉又道:「你還記得麼,臨走的時候,你可是對人家說,只要回去一兩個月,便能安頓下來,然後……然後就要來娶人家哩,你現下……還做得到麼?」

    楊宗志哦的一聲,頓時想起離開長白山的那天,幼梅兒對自己哭道:「人家自是信得過你,你也……再莫讓幼梅兒失望,好麼?」此刻半月時間倉皇即過,他忙得哪裡還想的了這麼多,早已將這件事情忘掉了。

    如此一想,他心下不禁唏噓不已,從長白山回程之時,他渾然料不到會牽扯到義軍中來,也更料不到這一仗,要打到什麼時候去,一兩個月顯然是做不到的,就算是一年半載,也沒有半點把握。

    楊宗志默然不語,費幼梅將嬌美的臉蛋貼在他胸口上,旖旎的道:「大哥啊,你不必自責,人家可沒有來怪你,你在北郡組織義軍的事情傳到了關外,人家聽了之後,便沒有半點怨怒,只有自豪的呢,爹爹和娘親兀自還在開解我,說你是為了天下的百姓謀福祉,爹爹更讚你是好兒郎,說咱們長白山別的沒有,藥材卻是取之不及,只要你用得到,他派人源源不斷的從關外運來,給你大軍支援,這會子……他命人收拾準備,過幾天就會派柳師兄給你送過來哩。」

    楊宗志聽的不由感動滿懷,費清和董秋雲聽說他的身世之後,將他看為己出,心疼憐惜,更何況這知人的幼梅兒又這般識大體,這小丫頭的性子高傲,跟了自己後,卻變得這般溫柔體貼,怎能不叫他心頭暖融融,如被火烤。

    楊宗志哈哈一笑,揚眉道:「好幼梅兒,大哥愛死你了。」說著話,便要湊到她香噴噴的桃腮邊,吮舐一口,費幼梅不依的左右扭擺,這壞大哥一旦動情起來,也不看看時間場合,二師哥和他的幾個屬下騎馬就跟在後面,讓她放開臉子被大哥輕薄,她卻是不敢的。

    雖然心底裡想極了楊宗志溫暖的懷抱和挑情的手段,但是就這麼靠著躺在他懷裡,費幼梅便心滿意足,再也不願奢求更多了,兩人正鬧得心思甜蜜,忽然前面遙遙領路的吳鐸拉轉馬頭,抬手高聲叫道:「少主人,咱們到啦。」

    吳鐸的個子矮小,聲音卻如洪鐘般響亮,費幼梅哎呀一聲,羞得無地自容,趕緊躲在楊宗志懷裡,不敢出來見人,楊宗志低頭看著這粉面桃腮的絕色小美人,乖暱的湊在懷中,嘴角輕佻,咯咯小聲嬌笑,足見心頭歡愉難以掩飾,他不由也滿足的緊,拉著馬頭,朝吳鐸那邊飛快的趕了過去。

    一入營地,吳鐸便拉開嗓門,大叫道:「都出來,列陣相迎,少主人來看咱們來啦。」

    從營房中跑出來一些雄赳赳的少年,衣著整齊,不一會便在營中列起了方陣,橫豎間看見氣勢,楊宗志恍如回到了過去大軍中,忍不住心頭一酸,從馬背上跳下地來。

    八千子弟跪下,齊聲激動的喚道:「少主人……少主人。」

    楊宗志呆呆的看著他們的面容,依稀里回想起當年爹爹帶著一干家將,逃到了荒無人煙的長白山,又撇下自己,挺身而出的送了性命,他這時候才覺得好生愧疚,彷彿自己是天底下最最可恥的不孝子,只以為忘記了過去的記憶,便能丟下一身的責任,千萬人的厚重寄望。

    這些人……全都是為了他們敬王爺一家而活,他們從生下來那一刻起,便在腦中不斷被人灌輸著,誓死幫協少主人謀奪天下,這便是他們一生的使命,活著的意義,他們中的很多人,甚至從沒有見識過外面的天空,南朝各地不同的風土,只是十幾年如一日的關在山谷裡,反覆操練。

    而楊宗志卻是跟著養父楊居正走南闖北,學了一身的兵法武藝,天下事總是冥冥注定,他少年時候從山谷中執意逃出來,卻沒想到有一天又會找回去,他半個月前,從山谷中再度出走,更想不到……有一天要帶著手下弟子去戰場上廝殺,拼盡性命和最後一滴鮮血。

    楊宗志吸氣強忍住胸中翻湧的熱血,哈哈笑道:「都起來吧。」

    眾人大聲道:「是。」一個個抬起頭來,滿臉堅決之色。

    吳鐸笑道:「少主人讓我跟大家說一聲,他要帶著大家去打北方蠻子,護衛咱們南朝的天下,大家說,咱們這些人裡面,有沒有哪個是膽小害怕,不敢跟去的?」

    八千人大聲喝道:「沒有看小說^.V.^請到。」聲音齊整,在燕山的山壁上來回震盪,楊宗志看著他們滿面風塵,意氣風發之色,不禁又想起那位過世的白髮老道長,到了這時候,他竟然連人家姓什麼,名什麼,或者法號叫什麼都不知道,卻承了人家天大的情,那位老道長平生算無遺策,最善於捕捉時機,他送來這八千子弟,無疑是雪中送炭。

    想想那位老道長曾經手撫白鬚,諄諄囑托他道:「孩子,你乃帝王之相,天意不可違。」

    楊宗志心頭微微一奚,嘿嘿自嘲的笑道:「什麼狗屁帝王將相,這一次,我若還能將蠻子十二萬大軍阻在陰山外,自己毫髮無傷,我便相信他說的話,去作我的帝王之相。」

    如此一想,他不禁解開心中鬱結已久的疙瘩,哈哈大笑一聲,走到八千子弟的當中,朗聲道:「大家既然信得過我,日後便跟著我,只要我楊宗志在世一天,定然讓你們過上安居樂業的日子,來來來,咱們今日歃血為盟,從此就是兄弟相稱,那些什麼少主人,屬下……全都給我丟到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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