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折翼?」第二天一大早,楊宗志便將軍中諸位首腦邀約到聚義樓上,共進早飯,飯罷言談中提起昨晚做好的打算,哪知他第一句話剛剛說出口,眾人一齊大驚出聲,目瞪口呆的半晌也合不攏嘴,此刻不但是顏飛花和倩兒,就連朱晃,忽日列和白老大等人,也不禁個個震駭的臉頰抽搐,眼神驚恐,險些將剛剛嚥下的齋菜吐了出來。
楊宗志轉頭四顧看了看,見大家都木訥的說不上話,不由得輕輕露齒一笑,走在他們身邊坐下,咳嗽道:「有這麼吃驚的麼……」
朱晃首先回過神來,猶豫道:「楊兄弟,你過去不是說咱們現下只有兩步路可走,第一是聚眾,第二是打探蠻子的動向,以靜制動,當初鄭老廣他們妄圖率領一群義氣漢子徑直殺過陰山,你和忽日列兄弟可是頭一個站出來反對,怎麼……怎麼現在又……」
朱晃對楊宗志的信任由來已久,不但衷心推崇,甚至讓他把性命搭上,他也不會半點猶豫,可是此刻乍一聽說楊宗志的主意,不禁覺得前後矛盾,開口商榷起來。
楊宗志坐在大家的中間,倩兒乖巧的給他斟了一杯熱茶,今日天氣冷過前幾日,雖然十幾天前那樣的大雪還未落下,但是看著酒樓窗外蒼茫的天際,想來也只是遲早的事情,楊宗志低頭手撫杯口,看見酒桌上人人面前都有這麼一杯,忽然輕笑一聲,站起來將這些茶杯都拿在手中,掉出杯中的熱茶,一個一個立在面前。
茶杯在眼前立了一長線,楊新宗志抬眼見到其他諸人一臉茫然,不知自己意欲何為,點頭道:「不錯,過去我的確是不贊成主動出兵,但是兵家切忌墨守成規,當要知道此一時彼一時。」
他說著翻起桌上一個空茶杯,端在手心裡,盯著杯口道:「你們看,以咱們現在的兵力數量,和蠻子們相差幾許?」
眾人唏噓的歎了口氣,這事情正是壓在他們心頭的重擔,昨日史艾可帶回陰山的消息後,大家為了守秘,俱都忍住沒敢開聲外洩,只在有限的幾個人當中傳述,害怕造成義軍人心惶惶,亂了士氣。
顏飛花蹙眉道:「這有什麼可說的?人家十二萬,咱們六千,就算源源不斷的還有人投奔,也不過兩千之數到頂了,比兵力,咱們當然比不過。」
楊宗志笑道:「是了。」轉身將空茶杯放在了左手邊倩兒面前的桌上,再拿起另一個空茶杯,放在手心中把玩,又道:「那我們的兵器裝備,和蠻子們又高下如何?」
朱晃搖頭道:「蠻子的兵器裝備我沒見過,但是咱們的兵器有限,大多是我和忽日列兄弟從北郡四週一些打鐵匠那裡採買過來的,製作精良絕對算不上,只能說勉強稱手,遠的不說,就拿楊兄弟你要一根長鐵槍,我找了好幾個地方,也沒見到你說的那種尺寸規格,楊兄弟,你過去在朝中做官,朝中大將的兵器往往量身打造,不惜耗費重金,咱們手裡的銀子不多,為了這些破銅爛鐵,也大概花的七七八八,所剩無幾啦。」
眾人聽得心頭一歎,義軍裝備簡陋,幾十萬兩白銀,既要購置數千人的糧草棉被和行軍帳篷,又要打造利器兵盾,顯然捉襟見肘,新加入的三千山賊們,大多數手裡還拿著過去的柴刀,木棍,看著極為寒磣,更別說配備戰馬,那當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想。
大家想的垂頭喪氣,楊宗志左右看看,又哈哈笑道:「是了。」便將手中的第二個茶杯也放在左邊,緊挨著第一個茶杯,這才隨手拿起第三個,放下鼻下緩緩轉動,沉吟片刻。
到了這時,顏飛花等人漸漸也明白過來了,他這是在分析敵我雙方的優劣勢,想要取長補短,可是……放眼看過去,他們這一邊儘是短處,又哪裡有什麼長處可以發揮。
楊宗志抬起頭來,看了看木欄外的天色和柔雪,低聲問道:「還有,若論單兵作戰實力,咱們和蠻子又怎麼去比?」
白老大坐在角落中,嘴唇嗡地似乎想要說話,他前面的忽日列逕自開口道:「比不了的,這六千義軍都是我親手操練,他們的戰力我一清二楚,楊老弟,過去我和你在吐蕃國大戰,你所帶領的兵馬都是正宗的朝兵,訓練有素而又整齊劃一,只要將令下來,人人拋灑頭顱也在所不惜,可是眼下咱們這義軍嘛……嗯,至少是比不過洛都的朝兵,你前幾天說過,以朝廷兵馬和蠻子交戰,多少年來,南朝尚且勝少負多,由此足以證明蠻子兵強馬壯,這兩廂對比,咱們的義軍更是有點……」
忽日列話說到這裡,嘎然而止,蓋因再說下去顯得有些挫傷士氣,可事實如此,他總不能閉著眼胡說。白老大坐在他身後,緊張弓起的身軀緩緩的沉下,經過一兩日練兵以來,他自覺過去那些懶洋洋的兄弟們大有長進,已經基本上可以作到舉止統一,進退有度了,所以想要邀功說話,在楊宗志面前開個臉。
但是聽了忽日列所言,他才知自己有如井底之蛙,見識淺薄,自己取得的這些微末功勞,根本入不了人家法眼的。
楊宗志轉頭看大家一臉木然,哈哈一笑,又將第三個茶杯也擺在了左手邊的桌面上,乍一看上去,左邊三個,隔著桌縫的右邊卻是一個也沒有。
楊宗志沉聲道:「大家說的這些都沒錯,現如今,咱們處於全線劣勢,這不必諱言的。但是咱們也不用妄自菲薄,古往今來兩軍正面相交,以弱勝強的戰例總是不少,為何?只因寸有所長,尺有所短,再弱的一方,也有他未被發覺的優勢處,只要善加利用,委實就不能翻雲覆雨,轉弱為強。」
眾人聽得心頭一振,大家聚在幽州城,而沒有聽說蠻子強大四下散去,便是因為還有楊宗志在,大家對他的過往經歷太過敬畏,甚至到了篤信迷信的地步,只要看到他那俊朗的臉頰上還掛著淡淡的笑容,大家不覺心頭稍安。
李十二娘站在眾人的外側,高高的踮起腳尖,害怕聽漏了隻字片語,直到這時候,她才忍不住發了話,囁嚅道:「那楊公子,你說說,咱們……咱們義軍有什麼長處?」
楊宗志呵呵一笑,這李十二娘入了義軍不過一日功夫,這會子說話時,已經是一口一個咱們義軍,叫的甚為親切。他展手在桌面上端起第四個茶杯,放在大家眼前,道:「咱們人少,可調度起來靈活有餘,咱們重兵器少,亦可說累贅不多,行軍作戰起來可進可退,不必在乎駿馬輜重難以攜帶,是不是?」
他說話時,將手中的茶杯便要放在右手邊,顏飛花伸出一隻嫩白的小手兒止住他,蹙眉嬌聲道:「慢著,你說說清楚,跑得快……能是什麼長處,難道要咱們見了蠻子的面,轉身就跑不成,那還聚在一起謀什麼大事?」
餘人一起點頭道:「就是。就是。」
楊宗志笑道:「機動靈活或許算不了什麼厲害的地方,但是……這要看用在什麼時候,蠻子兵如果傾巢而出,十二兵馬軍像大山一樣,黑壓壓的疊在面前,那我們就算人人長了八條腿,恐怕也是無濟於事,不過眼下蠻子當頭派來了先鋒隊,那又另當別論了。」
他微微吁了一口冷氣,將茶杯從顏飛花酥嫩的小手兒中抽出來,放在右手邊,再道:「先鋒隊最多一萬**千萬人馬,雖然比起我們仍然多了一倍有餘,可是他們的領兵大將尚且要攜帶行軍圖在懷中,證明他對我們北郡的地形地貌所知有限,而我們這裡都是土生土長的北郡人,想要在他們行軍的線路中,提早設下埋伏,輔佐陣勢側面一攻,還是做得到的,只要我們配合的好,便一定能折掉他們這對羽翼,叫蠻子也不敢把咱們小瞧了,爭取更多的時間籌集人手。」
楊宗志話音一落,眼見著樓上諸人個個蹙眉細思,顯然心有所動,忽日列拍手道:「好主意,那咱們要如何行事?」他始終不是南朝人,對這周圍的地勢地貌瞭解有限,若不是上一回從關外歸來時,楊宗志對他說起太行山四周的地形,他或許都不知道這幽州城到底坐落在何方。
楊宗志哈哈一笑,道:「具體的,咱們還要再商議一下,昨天聽可兒說了那邊軍營的動靜,我便產生了這個想法,切實如何去做嘛……」正說到這裡,酒樓邊蹭蹭蹭跑上來一個軍士,抱拳道:「楊兄弟,下面有人來找你,說是有急事求見。」
楊宗志哦的一聲,心頭一動,轉身從酒樓邊的木欄杆望下去,見到酒樓正下方的空地上停了幾匹駿馬,馬上人穿戴甚為厚實,從頭頂看下去,冰雪覆頭,便看不清楚人臉,只能見到他們穿的有黑有白,恍如黑白無常,他點頭對眾人道:「我先下去看看,大家不妨在這裡多想片刻。」
跟了軍士下樓,來到一樓的木梯下,忽然心想:「我到這幽州城的事情,也不過短短十來天,誰會……找到這裡來?」他按捺下心頭的疑竇,背著手走到大門外,迎面一陣凜冽的北風捲過,蕩起細雪沖面而來,激得他衣炔髮梢向後湧起,楊宗志瞇著眼睛看過去,見到原來是五匹高高的駿馬立在面前,當先的駿馬上坐著一個白裙翻飛的女子。
那女子的身材頗為標緻,可惜臉龐被厚厚的絹巾蓋住,遮蔽風雪,只露出一雙妙媚的晶瑩秀眸,目不轉睛的盯著門口看,甫一看見楊宗志走出酒樓,那雙圓圓的美眸霎時綻放出奪目的光彩,彷彿在眼前亮起兩盞明燈,行路人走過這裡,便會忍不住駐足下來觀望,心想著有這麼漂亮的雙眼,那這姑娘長得定然差不了啦。
楊宗志輕輕走近幾步,眼神微微變得迷離,這雙美眸他隱約覺得在哪裡見過,再見這姑娘穿著白裙子,胸前繡了火鳳呈祥的圖案,隨風蕩起栩栩如生。
他眼神一跳,便要開口相問,那馬上姑娘忽然咯咯嬌笑一聲,逕直從馬頭上騰空跳下,窈窕迤邐的身軀在空中一折,撲進了他的懷中,膩聲嬌喚道:「大哥……我……我想死你了。」
楊宗志聽的一呆,接著大喜的扯下這姑娘面上的絹巾,路邊人只覺得頭暈眼花,彷彿他們所有的精氣神霎時被人抽走,那姑娘絹巾落下,顯露出一張美貌的如同天仙般的圓圓小臉,瑤鼻高挺,紅唇素婉,帶著甜蜜的弧度,而她的晶瑩剔透,比四周的白雪還要白上幾分,漆黑的眸子彎彎,恍如謫仙降臨人世,明艷照人。
「幼梅兒……」楊宗志口中濃濃的喚了一聲,歡喜不盡的道:「你怎的來了?」這懷中艷絕人寰的小丫頭,豈不正是長白上頭那傲立如雪的冰玉仙子,他未曾過門的嬌妻費幼梅,兩人在長白分別不過半個多月,再見面時,卻能感覺到深深的刻骨相思意味,彷彿眼中此刻再也沒有任何其他人,其他事情,只剩下彼此濃的化不開的目光對望。
費幼梅滿臉旖旎的抬頭看著他,伸出無暇的一隻小手在他的下巴邊摩挲片刻,柔柔的歎道:「大哥啊,你……你都留鬍鬚了哩。」
這些日子來,楊宗志忙著義軍的大事,對自己穿什麼吃什麼並未在意,因此額下留了一截短短的黑鬚,看著英氣的面龐更添沉穩倜儻。
楊宗志笑道:「是啊。」
忽然咦的一聲,又問道:「到底你怎麼來了?」
費幼梅促狹的格格一笑,瞇著圓圓的媚眼,依偎在他懷中,柔聲道:「你這壞大哥啊,把人家的心兒偷走後,就這麼遠遠的跑掉哩,你不在身邊,人家過得六神無主,早就想著來找你啦。」
楊宗志哈哈笑道:「我也想你,想的緊。」
「是麼……」費幼梅抬起素淡的妙容,朝他輕輕裂齒滿足的一笑,眼神柔媚至極,她噴著口吃暈香道:「對了,看見你差點忘了正事哩……」她說到這裡,從楊宗志的懷中酥軟的站立起來,拉著楊宗志來到身後的幾匹駿馬下,楊宗志這才有餘暇去打量她身後的拉人。
稍稍抬頭望上去,正對面馬上人扯下面罩,蓄著小鬍鬚,卻是佟樂,楊宗志笑著招呼道:「佟二哥……」
佟樂點頭道:「楊兄弟,我可把小師妹交給你啦,你不知道,自你走之後,小師妹她整天茶飯不香,儘是在怨恨你不帶她一道離去,師父和師娘看不過眼了,大罵說女兒不中留,那志兒就有這麼大的魔力,讓你為他恁的牽腸掛肚?」
他模仿董秋雲的語氣說著話,一邊和楊宗志兩人哈哈大笑起來,費幼梅在一旁羞得面紅耳赤,忙不迭的跺腳嬌啐道:「二師兄,你……你,怎麼能這麼說?」卻是既羞且喜,油然間抱住了楊宗志的胳膊,再也不願鬆開。
楊宗志止住笑聲,回頭瞥了她一眼,暗想:「嗯,幼梅兒總是這麼嬌癡的,她和自己名分已定,便再也不用在人前扮著臉子,愈發對自己癡纏。」自江南兩人邂逅相識以來,楊宗志初時只覺得她是個高傲的如同山巔白雪的小公主,與平常世人搭一句話都是不願的,再加上那時候兩人間誤會頗深,她一口一個大騙子的斥責楊宗志,更是沒了好顏色。
後來兩人瞭解越久,這姑娘才漸漸放下了平素的偽裝,顯露出她那不含半點雜質的誠摯真情,楊宗志總是忘記不了,那個從武當山頭上捨身跳下來,和自己一起掛在山崖松樹邊,尚且還能嬌啼婉轉的小姑娘,他的那句誓言,「我若再騙你一次,就讓我投江死了。」兀自還在耳邊縈繞。
到了現下,他們經過費清和董秋雲的默許,算得上是未婚兒女,只是差了個儀式罷了,兩人間心靈相通,不亞於靈犀一點。
佟樂的身邊還有一個長白劍派弟子,只是對楊宗志抱了抱拳,並未搭話,楊宗志眼神一轉,又看向了他們的身後,只是他的視線還未看清楚,那馬上二人從馬背上飛快的跳下來,擄起長長的衣衫下擺,當頭拜道:「少主人……」
楊宗志心頭微微一驚,放開身邊的費幼梅,皺著眉頭走過去,見到那兩人一高一矮,正是吳鐸和裘仁遠,楊宗志怔住道:「你們……」忽然看見他們兩人身穿長長的縞素,額頭上捆了白絹,緞帶一般的絹尾在腦後,被風吹得高高蕩起。
楊宗志看得心頭一跳,暗覺事情不妙,急忙問道:「出……出了什麼事了?」
吳鐸團身跪在地上,伸出衣袖抹了抹眼淚,抬頭大哭道:「少主人,軍師……軍師他老人家,已經大病過世啦!」
楊宗志只覺得眼前一黑,又驚又悲,慌忙拉起吳鐸和裘仁遠二人,啞著嗓音道:「怎麼……怎麼會大病的,我前幾日離開的時候,不是還好端端的麼?」
三個大男子,站在街頭酒樓下哭成一片,楊宗志回想起那白髮老道長的音容笑貌,彷彿歷歷在目,自從第一次在陰山上相見,奉送玉笛,再到其後種種,無不跟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有關,待得他在長白後山聽說了自己的身世後,更是明白原來這位老人家為自己操勞了一世。
楊宗志選擇決然離開那山谷,其一是覺得自己並沒有稱王稱霸的野心,第二……也是不忍心再看到那老人家白髮如霜,小時候,他牽著自己的手雲遊天下,將自己安排在滇南投師,這些記憶楊宗志雖然想不出了,但是只聽到那老發道人說起,他便不知為何……篤信無疑。
眼下……老道長已仙遊而去,在楊宗志的心頭不吝於走了一位慈愛的長輩,他驟然聽到噩耗,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茫茫然站在街頭上,潸然淚下。
費幼梅在他身邊,陪著他抹了一會清淚,嬌聲哽咽道:「大哥,老道長他走之前,還把我叫過去了呢。」
楊宗志回過頭來,呆呆的問道:「那……那他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費幼梅點頭道:「有的,我去的時候,他已經臥病在床了,下不了地,拉著我,咳嗽的問我,『那孩子他毅然回轉中原,可是覺得貧道所說之事,他信不過的麼?』我便回答他說:『不是,大哥他信得您老人家,他只是……他只是……『。他便又問我:『那他是覺得老道士算計太深,一時接受不了的吧。哎……他的爹爹敬王爺為人心慈手軟,為了他娘親,坐失良機,到了那孩子的頭上,他難道要重蹈覆轍,步上他爹爹的後塵不可?他定然會跟你說,他不願意去做皇上,更不願意因為這事,將你們這些出眾的女子們牽連入內,是不是?』」
楊宗志聽到這裡,心頭咚的一響,暗歎道:「老人家彌留之際,依然將我的心思猜的如此精準,不是神人又是什麼?」可就是這樣一位算無遺策的神人,也有生老病死的這一刻,楊宗志聽著費幼梅嬌軟的嗓音回憶當時情形,心中便能幻化出白髮老道長的模樣,鬍鬚少少的幾縷,掛在蒼老的額下,臉頰上儘是深深的皺紋溝壑。
費幼梅輕泣道:「他還說呢,裘二哥和吳四哥對你們一家忠心耿耿,乃是你爹爹賜名的忠仆下人,他自知大壽將近,無法再幫你爹爹帶著這些人了,而是讓我帶著他們來投奔你,我本來急的不知該答應還是不該答應好,可是那老人家說過話後,忽然闔住眼睛便再也沒有睜開,我就算想替你拒絕,也無法說給他聽了哩。」
楊宗志聽的心頭一驚,回身盯著垂首而立的裘仁遠和吳鐸,定聲道:「老道長,他真的……這麼說的?」
裘仁遠道:「少主人,我們這些人,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軍師在世的時候,我們還能跟著他老人家,可他現在過世了,我們除了跟著你,還能去哪裡,軍師他吩咐過了,讓我們草草料理他的後事,便捨棄山谷,隨了你來到北郡,眼下八千子弟,都在城外彙集著,只等你一聲令下。」
楊宗志的臉上陰晴不定,變換極快,心底複雜一片,一個怪異的想法忽然跳出來,道:「莫非……這是那老人家所使的苦肉計?」那白髮老道長千方百計的遊說他帶兵謀奪天下,自少時起,便安排他習文修武,所作所為,無不是為這個目的籌謀策劃,半個月前,楊宗志搖頭拒絕了他的提議,難說眼前這一幕,不是他暗中安排。
究其所以,楊宗志對那位老道長雖然親暱,卻更敬畏,那老道長行事為人,如同神龍見首不見尾,無跡可尋,就連他也猜不出半點。
冷眼看著吳裘二人一臉悲慼,甚至幼梅兒都陪著墮了好些清淚,楊宗志不禁又在心頭暗罵自己:「呸,你怎能……如此猜忌一個故去之人?」
漫說那老道長對他一家,對他自己有過大恩大德,就算是一個相見幾面的知心人,聽到人家的死訊,也萬萬不可動了這般妄念。
楊宗志蹙眉道:「裘二哥,吳四哥,過去我不願意作那背負血海深仇的小皇子,帶著你們征戰天下,只是因為我曾經親赴戰場,深深知道……一旦戰火起來,只能造成生靈塗炭,百姓流離失所,上位者為了一己私利,顧不得天下千萬子民的生死命運,最後就算僥倖坐上了什麼寶座,又怎麼能坐的心安,問心無愧的?」
裘仁遠抱拳道:「少主人,你說這些軍師臨走前也都交代過了,他說他放任你離去,自然不會再來逼你做事,我們本來就是你家的下人,跟了你後,你給我們找個清淨之所開山種田,我們便去作農戶,你讓我們泛舟打漁,我們便去作些漁夫,總之決不逼你做任何不願做的事情,我和吳四弟對天盟過誓約,謹遵他這番教誨。」
吳鐸洪聲道:「不錯,少主人,屬下再也不敢逼你啦。」
楊宗志背著手,在雪地上踱了幾步,不由得心頭一動,暗想:「他們有八千軍馬,而此地義軍正在籌劃抗擊蠻子,人力不足……」想到這裡,他不覺怦怦心跳,暗想這一切難道是天意不可,前幾天諸多不順,要麼缺糧,要麼缺人,現在卻是正當用人之際,八千人馬主動來投。
轉念又狐疑:「那老人家果真能算出身後事不成?」他臨死之前,讓這八千子弟來投奔自己,難道是算準了自己定然拒絕不了。
楊宗志毫不懷疑自己在北郡的所作所為,那老道長必定瞭然於胸,他甚至不需要掐指一算,便能算出自己正當缺人之時,他讓裘二哥這些人來投奔,而且說明任由自己使用,便好像下了一個無法讓人搖頭拒絕的蠱。
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回頭道:「裘二哥,吳四哥,你們要跟著我也行,但是咱們有言在先,我不作什麼少主人,也不會帶領你們去打天下,若是你們不願意,盡早可以提出來。」
裘吳二人不待他話說完,頓時大喜道:「我們願意。」
楊宗志的眉頭不禁皺了一皺,又道:「還有一事,蠻子即將入侵邊境,我會帶領一幫義氣漢子們抗擊北蠻,蠻子兵強馬壯,這一趟交戰,生死難測,那八千子弟們本是有家有戶之人,沒有理由蹚這渾水,你們這就傳令出去,不怕死的盡可留下,若有家眷顧慮看小說^.V.^請到,自管走了,餘人決不可留難,而且……留下之人就算沒死,活著趕走了蠻子,我也沒有什麼封賞,至多帶著他們去回轉滇南去謀日子,聽清楚了麼?」
吳鐸喜色連連的點頭大笑道:「使得……使得,咱們本就是少主人你家的奴僕,死就死了,僥倖沒死,還能跟著少主人浪跡天下,這話根本不用傳,也沒有一個兒郎會走。」
楊宗志咬牙道:「讓你傳,就去傳,還有……以後就叫我楊兄弟,什麼少主人之稱,日後再也別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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