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費幼梅和史艾可便一道前來叫門,天邊剛濛濛亮,雪色正酣,費幼梅頂著一頭浮雪,站在門口滯納了好一會,猶豫著該不該去敲門,還是又從窗戶邊翻進去,史艾可卻是揉著微微發紅的杏眼,想也不想的就跑過來,伸手將木門拍得咚咚作響。
拍了幾下,裡面一時還無聲響傳來,史艾可又不耐的大叫道:「哥哥……哥哥,快起來啦,懶傢伙,人家都已經出門啦!」
費幼梅聽得噗嗤一笑,史艾可狐疑的轉過猩紅的杏眼,茫然道:「你笑什麼呀,費丫頭!」
費幼梅低低的咳嗽一聲,忙嬌聲道:「沒……沒什麼。」她素來知道楊宗志不愛早起,不過昨日攤上自己和柯若紅罷,那丫頭比大哥還睡得還沉,大哥都被自己叫醒了,那丫頭還要賴在大哥懷裡好一會,才是醒過神的。今日碰上了直來直去的可兒前來,這氣勢便大不相同了,可兒她沒有柯若紅那般溫順婉約了,叫起門子來,粗著嗓音隔門大吼,生恐這長白劍派的院子裡大家都聽不見一樣。
過了一會,楊宗志披著中衣前來開了門,大門方自打開,一股潮潮的冷氣撲面而入,楊宗志又打了個寒戰,快速的退回到小床上坐下,厚厚的錦被蓋在身上,坐在床頭慢慢的穿衣。
史艾可和費幼梅一跳而入,表眼見著楊宗志慢條斯理的模樣,史艾可頓時跳過來,打著哈欠嬌聲催促道:「哥哥,你怎的磨磨蹭蹭的,啊唔……再不出去的話,人家說不定都打上山啦。」
楊宗志看看窗外的天色,笑道:「天還沒有亮透,那些人住在山腳下,難道好得過我們?只怕他們才是凍僵了,想要出兵……也沒這麼早。」
費幼梅俏盈盈的走過來,服侍楊宗志穿衣戴帽,裹好腰圍下的長巾,史艾可揉著雙眼坐下來,狐疑的道:「咦……費丫頭,怎的你服侍哥哥,服侍的這麼熟練的,你……你曾經練過不成?」
費幼梅噗嗤一笑,驕傲的道:「這還用練習麼,咱們女兒家心中只有自己的……自己的夫婿,這輩子生下來呀,便是服侍他的起居飲食,我只用作一次,便大概也就知道啦。」
「霍……」看著費幼梅一邊嫻熟的給哥哥穿衣服,一邊驕傲的昂起小腦袋,天鵝般秀美無雙的臉頰上俱都是歡愉之色,史艾可的心下暗暗有些惱恨,「原來啊……要作一個讓哥哥喜歡的女子……可不是這麼簡單的哩,還要學習那麼多些巧婦之事。」
史艾可興致來了,便也學著費幼梅的模樣給楊宗志繫好縛索,這些縛索本是在長氅的最外層,固定之用,史艾可的動作大咧咧的,她屏住呼吸運足真氣,小臉漲得通紅,不一會便看到楊宗志翻著白眼慘叫道:「啊……可兒,你要殺我不成,哥哥……哥哥快要被你活活勒死了。」
史艾可聞言小手兒一顫,這才發現自己太過緊張了,致使捆住的縛索緊緊的盤在了哥哥的胸前,捆出了幾道勒痕,費幼梅在一旁嬌笑道:「可不是這樣哩,咱們的動作要溫柔細緻,你看看……這樣子,是不是好多了?」
史艾可羞愧的面紅耳赤,見到那縛索經費幼梅巧手一番撫弄,頓時服服帖帖的綁在了楊宗志的身前,看著極為舒適,再也不像自己先前那般的混亂,史艾可跳起來,不忿的道:「哼,女兒家纏纏綿綿,我……我自來學不會,哥哥你又要討厭我了,說我是個不會花紅,不學針織的混小子了,是不是?」
楊宗志沒好氣的笑道:「我怎麼敢?」
史艾可眼神一轉,逕自又道:「不過這些事情我幫不了哥哥,但是哥哥若是與人拚鬥打仗,那……那便是可兒拿手的玩意了,哥哥呀,這次官府封山,無論如何你也要給可兒找個好差事喲,可兒在你面前露一手,讓你也看看,可兒才不是那麼沒用的丫頭呢。」
楊宗志穿戴好,站起來笑道:「這事情後面再說吧,這裡畢竟是長白劍派的地盤,劍派當中的文武弟子眾多,哪裡論得上我們強行插手,再說了,這可是徵兵作戰,可不是江湖高手間出拳比鬥,一旦碰面就是生死之局,可兒你還是安分些的好。」
史艾可聽得失望之極,暗自幽怨:「這上面不又讓人家露露臉,那……那人家在你面前不就是一無是處的了,乖巧比不過唐姐姐,溫順比不過若兒那大屁股丫頭,就連賢惠也比不過費丫頭,那可兒……那可兒還有什麼能吸引住哥哥的?」
三人說過了話,略略梳洗一番,便一道出了山門,來到昨日到過的斜坡下一看,長白劍派的所有弟子們早已經據守在此,想來大家心中同樣擔心,昨夜官軍沒有動靜,今日一早必定有消息傳來,不然官軍盤踞在山腳下圍營,挨不了多久,便只能潮水般退去了。
費清和董秋雲等人當先站在山崖邊,遠遠的看著寧靜的山腳下,心頭暗暗盤算:「怎的……到了這個時辰,官軍竟然也不上山,難道真的是被凍得僵硬了不成?」
千餘人守在前後山邊,側耳靜靜聽著山崖下的動靜,再過小半個時辰,也不聞任何消息傳來,過來一會,山下面跑了一個弟子對頭頂大喊道:「啟稟掌門和夫人,官軍已經拔營了。」
眾人聽得心頭一凜,暗自道:「快來了。」
弟子們紛紛拔出腰間的長劍,斷頭刀等兵刃,耳邊嗤嗤的脆響不絕,史艾可也不由得眉頭軒動,捏緊小拳頭跺了跺腳,由於落雪太密太厚,遮住了目光,其實站在這山崖上並不能看得很遠,但是眾人看著白茫茫的四野,心頭都不禁熱血沸騰,恍惚著似乎看到官軍已經登山起營,來到了不遠下的山腳旁。
巨石和竹箭也準備的足夠多,每個人都是一身勁裝,就連嫵媚的費幼梅都穿了緊身的秀白月服,用玉白色的頭巾,包裹住了一頭烏黑的秀髮,凸顯出她一襲小身段浮凸有致。
費清側耳傾聽了一陣,回頭吩咐道:「去看看北坡那面有什麼動靜?」
身後佟樂等人高聲道:「是,師父。」便率了幾個弟子匆匆跑向山後,過了一會,佟樂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回話道:「師父,北坡後面半點動靜都沒有,咱們分派了三分之一的人手,守在那面,官軍那邊人少,應該……應該沒有大礙。」
費清嗯的一聲,沉眉道:「順意,小樂,你們吩咐下去,官軍已經斷了我等的後路,咱們此戰乃是性命之戰,無論如何也定要將各自的陣營守住,千萬不能往後退一步,咱們只要一個地方被人攻破了,那……那其他地方也會不戰而敗,大家全都沒有活路。」
楊宗志在身後聽見,不由得暗暗喝彩:「此乃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好計,只有這麼說,方可激發出大家死戰到底的決心和意志,自古兩軍交戰勇者勝,長白劍派雖然人數上處於劣勢,但是佔據高勢,只要人人不顧性命,也不是全然沒有挽回的餘地。」
過了一會,山崖下果真傳來了搖旗和吶喊聲,通紅的官旗漫山遍野的鋪了一地,在這雪白的山頭上顯得分外扎眼,費清迎風揮手道:「你們都各自去吧,昨晚指派你們每人守好一處,大家的責任都記清楚了麼?」
柳順意和佟樂等人齊聲大喝道:「記清楚了。」
楊宗志隨眼望過去,正好碰見柳順意看過來,兩人目光在空中交視一番,不禁都露齒一笑,正在這時,董秋雲在一側嬌聲道:「你們聽聽……那些狗腿子在山腳下大喊大叫的,他們……他們在喊些什麼?」
大家一道湊過頭看下去,見到山腳下的軍陣來的並不快,甚至……有些拖拖拉拉的緩慢,那些軍旗看著小小的,向上走個幾十步,便會一齊停下來,昂著腦袋對山崖上喊話,這些喊話聲往往匯聚了幾十人,數百人的合力,雖然遙遙的傳了上來,但是聽著甚為雜亂,模糊不清。
費清捏須蹙眉道:「還能喊些什麼,無外乎不就是讓咱們丟下手中的兵器,從此聽候官大爺們的差遣,作他任打任罵的奴才,他們便能饒下我們不殺,哼哼……江平過去這一套來的多了,咱們這裡,可有一個心裡面害怕的沒有?」
費清這最後一句,乃是聚力而發,隆隆的震響在山頭和各人的耳角邊,柳順意等人聽了,一齊抬頭挺胸大叫道:「弟子不怕!」
就連山崖下那些弟子和各家派來的壯丁們聽了,也一起大喊道:「我們不怕!」聲音合起來迴盪在山野溝壑中,震得人人氣血翻湧,恨不得立時抽刀衝下去砍殺一番,才算快意。
費清滿意的點了點頭,哈哈大笑的道:「這才是咱們長白山的好男兒。」
這時山崖下一個弟子向上大喊道:「老掌門,弟子聽清楚了,那些狗腿子似乎喊得是……喊的是,交出楊宗志,饒你們長白山幾千口身家性命。」
北風疾面而來,這弟子的聲音獨獨的在山頭上響起,身邊近一些的人,禁不住也趴子,側耳向下聽去,紛紛回頭喊道:「是了,我也聽見了,就是……就是喊得這一句話。」
弟子們尚有很多人不認識楊宗志是誰,聽了山下面的喊話,不由得在心頭泛疑:「到底……到底誰是楊宗志,狗腿子們為何要我們長白山交出這人,難道是……難道是搞錯了麼?」
山頭上費清等人啊的一聲驚呼,側耳聽下去,山腳下的軍旗爬的高了一些,合在一起的喊話聲便能聽得更加清楚,大家無人說話,一道側耳聽下去,卻正
)是聽見那句:「交出反賊楊宗志,饒你們性命!」
楊宗志和史艾可二人也聽得清清楚楚,見到大家聽過後,目光不由得一齊匯聚到自己的身上,史艾可心頭一跳,忙不迭的站出來擋在楊宗志的面前,伸出雙手訥訥的道:「你們……你們要做什麼,難道你們真的要將我哥哥交出去不成?那……那你們先將我殺了就是。」
費幼梅急的滿面通紅,轉眼看過去,見到眾位師兄們的面色各自不同,有得一臉茫然,只是望著爹娘,而有的卻是眼珠子亂轉,面色猶豫,還有的……更是緩緩將刀尖轉了過來,牙根咬住,面色瞬時變得微微猙獰。
費幼梅心頭一淒,暗道:「他們……他們難道真的要將大哥交出去不成?」轉念又想:「這也難怪了人家,畢竟官軍來勢洶洶,這山頭上好幾千口人命,有得攜家帶口,有得子孫滿堂,他們並不認識瞭解大哥,又有什麼理由……要為了大哥去妄送性命?」
山崖上一時寧靜之極,便是各人的心跳砰砰聲也能聽得清清楚楚,楊宗志冷眼旁觀一會,一時不由得心亂之極,想適才不過半柱香之前,這些人還振振有詞,齊心合力的要與官軍們大戰一場,只是半柱香後,這些人一旦得知自己還有活命的機會,甚至……留有根本不必陷入危險的餘地,那死戰到底的決心立刻便就淡了。
他心頭隱約覺得這路官軍使得好一手離心計,卻又暗自無可奈何,說到底……官軍的喊話傳上來後,引得山頭上的各路人馬俱都生了自己的小算盤,大家再也作不到同心合力,這一戰……即便是再打下去,也定然要敗了,甚至會一敗塗地。
楊宗志長長的歎了口氣,舉手拜禮道:「費叔叔,姨娘,小子這就下山去了,官軍們言明只抓我一個,剩下大家都能保住性命,我就去會會那個江平江大人,只是我身邊的幾個小丫頭,她們本就無辜,也沒有反賊的罪名,還望你們能好心收留她們一段時日,待得風浪平靜過後,再送她們下山就是。」
柳順意聽得眉頭一動,正要站出來說話,費幼梅卻是尖叫一聲,哭泣道:「不要……大哥,你下山,幼梅兒也陪你一道下山。」
楊宗志搖頭苦笑道:「傻丫頭,你以為我當真是下山讓人家捉走的麼,我這般衝下去,自然會覓得一個機會逃走,只要讓官軍們見過我的面,知道我從長白山上溜掉了,他們……他們說不得就會撤兵,循著我一路追上去,這裡的圍困就算解掉了。」
董秋雲伸手抹了一番腮邊的清淚,大聲道:「志兒,你叫我一聲姨娘,我便是你最親的親人,清哥……難道你……難道你也要眼睜睜的看著志兒被人家給捉走麼?」
費清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望著山崖下,沉吟道:「各家各戶的莊主,今日之過實在因為我費清的一個子侄引起,你們……你們能不能看在老朽的面上,幫他這一回,想過去我長白劍派對你們個個不薄,今日老朽在這裡懇求你們一次,還望你們不要拒絕就好。」
山崖下幽靜一片,白皚皚的雪花粉落下地,千餘人的呼吸吹出道道白氣,過了一會,下面有個豪邁的聲音大喝道:「費掌門,我虎家牧場過去幾十年來都唯你馬首是瞻,今日也是一樣,你便發下號令就是。」
楊宗志和史艾可湊眼看下去,見那說話之人正是前幾日遇見過的虎家牧場的虎老爺,只不過此刻他一身戎裝,看起來不如前幾日所見那般福態。
虎老爺話音一落,跟著又有幾個嗓音傳來道:「我們……我們也一樣。」費清感激的朝山崖下頻頻施禮,楊宗志卻是心頭暗歎:「看那後面說話之人,顯然是抹不過今日這面子,所以望風而動,這話……說的難為之極了。」
眼下官軍即將打上山來,可這裡人卻是人人心頭茫然,他們一個個不認識自己,也不瞭解要為了什麼人去拚命,甚至……可能為了自己斷送了一家老少的性命,他們有如此態度,也是再正常也不過的了。
只是楊宗志轉眼看向費清和董秋雲,心頭不禁更是感動難禁,他們與自己相識一段日子,而且……過去對自己頗多猜忌,今日卻是攏身站出來替自己解圍,為了自己去拜求人家,楊宗志只覺得眼眶微微濕潤,喉頭哽住,頓時說不出話來。
董秋雲抹開腮邊的清淚,咯咯嬌笑道:「志兒,你明白為何我讓你叫他費叔叔,卻偏偏不叫我嬸娘,而是叫我姨娘的麼?」
楊宗志搖頭一笑,嘴角牽住回不出話。
董秋雲咯咯嬌笑道:「那是因為……那是因為我見你孤孤單單一個人,實在是心疼你身世可憐,我讓你叫我姨娘,便是要把你當作半個兒子般疼愛,人家要欺負你,捉拿你,我這姨娘難道還能看著你受累麼,哼,誰要是碰你一下,我便將那人的手也砍下來,給你消氣!」
楊宗志聽得仰天哈哈一笑,跪下來拜道:「姨娘!」
董秋雲伸手扶起他慈聲道:「好孩子……嗯,好孩子!」
楊宗志站起身來,但覺方才聽了這話,胸中豪氣雲集,一時間迷亂的腦子也變得愈發的清晰,他心中一動,忍不住咦的一聲,恍惚道:「怪了……」
董秋雲和費幼梅等人注目看著他,見他方纔還是滿面通紅的感動之色,這時卻又緊緊的皺起了眉頭,口中連番說道:「奇怪的。」
董秋雲奇道:「什麼怪了?」
楊宗志蹙著眉頭道:「這事情好生古怪,我過去和那位江平江大人素未平生,最多只不過互相聞名,而這次我來長白山也只是臨時起意,來的時候並未驚動任何人,為何……為何江平會知道我在長白山上?」
想了一陣,他又拍手道:「對了,對了,一定……一定是他!」
史艾可湊過來道:「哥哥呀,你一個人自言自語的,到底……到底在說些什麼呀?什麼……什麼一定是他?」
楊宗志凝眉道:「可兒,你還記得不記得,前幾日我們在路上碰見一群囂張跋扈的漢子,那些漢子裡面有一個小眼睛的年輕人。」
史艾可恍然道:「原來你是說他呀,我當然記得呀,那些人被朱大哥出面痛打一頓嘛,一個個都丟出了酒肆外面去啦。」
楊宗志點頭道:「就是那些人了,我當時見了他們撤退極快,心中便有些懷疑,懷疑他們是認出了朱大哥,又或者是認出了我,後來……我們在上山的路上碰到了一群驚馬,我去找那虎家老爺問過,似乎正是那群人所為,如此看來……他們真的是官家的人了。」
楊宗志輕輕的吁了一口氣,背著手向前走了幾步,接著再道:「難道……難道那年輕人真的是從皇宮大內裡出來的麼?如此解釋……才能解釋的通,為何江平出兵,卻是來捉拿我的,而且……江平手中的錢財有限,卻能借調到如此大股的人馬,看來……這一切都是那年輕人的暗中籌謀啊。」
楊宗志說到這裡,抬頭看著蒼邁的天際,忍不住桀驁的暗道:「難道他……真的是皇上派來捉我的麼?哼……皇上真的這麼看不起自己,竟然派了這麼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子來拿我回去不成?」轉念又道:「還是不會,別人對我的能耐知之有限,可皇上又怎麼會不清楚,我一直心想,皇上要麼不派人來,要派來的定然也會是當朝幾位大將軍中的一個或者幾個,嗯……難道是……東南三皇子那邊的戰事吃緊,皇上身邊實在是抽調不出人手了不成?」
眾人一道看著楊宗志踱著步子,走到山崖邊站下來,雙眼看著天際發呆,大家一起暗暗發愣,心想:「這等時刻,他還在想些什麼?」
費幼梅看得心頭一疼,忍不住便要上前去說話,柳順意卻是看著那山崖想著昨夜之事,不由得搶先出來,將楊宗志拉扯回來道:「楊兄弟,你別擔心,咱們長白劍派一定全力護住你的安危,你說你是個反賊,哈哈,咱們這山頭上,又有哪一個不是反賊,咱們都是一樣,不分彼此。」
楊宗志回頭笑道:「擔心倒是不會,官軍行進很慢,一時半會攻不上來。」他說到這裡,忍不住心頭一跳,窒然又道:」是了,我想起來了。「
柳順意愣住道:「你想起來什麼?」
楊宗志恍然道:「柳師兄,昨夜咱們一道來這山崖邊看看,我本來心中想起來一件奇怪的事情,但是……後來咱們一打岔,我又給忘掉了,此刻我又在重新想了起來。」
柳順意聽得面色一紅,昨夜裡一打岔,自然是說的自己想要害他那一刻,只是楊宗志對昨晚的事情分毫不提,而是繼續說道:「我昨晚看到這南坡,北坡,便在心想,江平明知道後山有退路,為何會派了少少幾隊人馬守在後面,難道不怕……難道不怕咱們打過不前面的,狗急跳牆從後面逃走麼?」
費清聞言點頭道:「是,有點道理,我們若是打不過前面的大隊人馬,自然拼了命的向北坡下逃竄,後面人數留得少了,許是一個空擋可以利用,也說不定。」
楊宗志笑道:「費叔叔,這件事情咱們輕而易舉的便能想出來,那江平大人真的愚鈍到了如此地步?況且他身邊現在還有一個從大內出來的人,對我的事情不致於半點沒聽說過,依我來看,這後山的北坡……說不定才是個真正的陷阱。」
眾人聽得哦了一聲,暗自都泛起疑竇,楊宗志走兩步,只覺得胸中脈絡逐漸清晰,便道:「是這樣了,我又想起那天驚馬的事情,那個人既然知道我的身份,當然明白我數度上過戰場,馬背上的功夫想來不會太差了,他難道真的要用一隊驚馬便要將我活活的撞死?」
說到這裡,楊宗志忍不住又搖頭道:「我想那人不致於會如此小覷於我,那天山道雖然狹窄,驚馬來勢很快,但是以我的能力,卻還是能夠從容避開的。」
董秋雲嬌笑道:「志兒你又何必過謙,清哥也說過,你的輕功乃是當世難尋的,況且這些日子你的內力也有大進,不然……可不會將我們的寒玉鐵門也給掀翻了。」
楊宗志搖頭哈哈大笑道:「那不是我……那是朱大哥作的,他神力無敵,就算是我也比不過,這些日子他擔心自己唐突了劍派的人,便躲在後院裡餵馬,一直沒有露過面。」
頓了一頓,楊宗志繼續道:「這樣看來,那些人當日放縱驚馬而來,卻不是為了撞死我了,那麼他們……他們是要撞死我的身邊人,畢竟驚馬狂奔,我若是自保尚且有餘,但是要將身邊的婕兒和朱大哥等人一一都救下來,這就難上加難了,山道狹窄,四周根本沒有容身之所,我或許可以依仗輕功縱躍到山崖上,但是要抱著朱大哥和婕兒一道逃險,我便半點把握也沒有了,若不是那天我跳上頭馬的背後,看到它臀後染滿刀傷,可真的會素手無策的。」
楊宗志吁氣道:「這樣一來,他果真是為了對付我的身邊人設下的計謀,可殺了我身邊,又有什麼致命的好處,需要他這般運籌帷幄?」柳順意站在他身旁,見他苦苦的皺起眉頭,彷彿這個問題實在難以抉擇,便在心頭反問自己,暗道:「若是有人害死了師妹的話,我……我必然要發了狂的去找那個人拚命,這一輩子不殺了那人,定是寢食難安。」
楊宗志緩緩的道:「或許是這樣,我猜一猜,若是當日朱大哥和婕兒真的葬身馬腹,我定然會傷心欲絕,心智大失,第一個打算,便是追尋那人去索命,可是……可是那人我只見過一面,就連他的名字也從未聽說過,我要去找他,人海茫茫,我又能到哪裡去找?落到今日之後,我在長白山的山頭聽見山下面的喊話,若我聰明一些,便能意會到……是那人帶人殺來了,假若婕兒等人為我而死,我心頭內疚之下,兼且恨意湧起,自然在這長白山上呆不下去,為了不再連累身邊人,我定然出走,而且……更會去山腳下找那人看看,這樣一來,他們在山腳下擺開陣勢,不急不忙的催兵上山,卻在北坡後露出個空擋,以我在山頭所見,必然會先從北坡下山,悄悄避開那少少的一些眼線,然後迂迴到南坡後去尋人。」
楊宗志說到這裡,雙拳重重的一握,堅定道:「如此看來,要麼是北坡後本就是泥足陷阱,要麼是南坡的外營早有準備,仔細想想,還是前一種可能居大,畢竟我若是怯懦膽小,逕自從北坡後跑掉了,他可就得不償失了,嘿嘿……這個年輕人的心機不簡單那,更是對我的性子瞭解的緊,我倒是小瞧他了。」
柳順意等人哦的一聲,見他方纔所說,竟是與自己心頭所想暗暗吻合,柳順意暗道:「難怪師妹會這般鍾情於楊兄弟,原來他……原來他也是為別人考慮的多,為自己考慮的少。」一時之間,他心底又不禁湧起志趣相投的豪邁,點頭道:「楊兄弟,照你這麼說,那他們現在擺出的都是表象了?你的意思是……他們其實屯重兵於北坡後,而南坡下的兵卻都是吸引眼線的?」
楊宗志笑道:「定然如此,咱們看看山下,這裡風雪太大,咱們站在山崖上,只能看見旌旗招展,可看不見到底來了多少人,咱們唯一的憑據……就是柳師兄你昨日打探到南坡下兵營眾多,而北坡後兵營稀少,咱們自然而然的就想,南坡是主攻,北坡乃是為了防禦我等逃命所作的佈置。」
費清微笑道:「不錯,就連老朽也是這麼想的。」
楊宗志哈哈笑道:「費叔叔,你知道小子過去帶過兵,兵者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將帥所慮往往僅在一念之間,昨夜我留心的到北坡後去看了一下,那邊山勢陡峭,可謂是難以起行,可是對於疲於奔命的人來說,卻又是天然的寶地,山勢陡峭,長白山上可多得是駿馬寶馬,只要馬匹選得好,這陡峭的山勢便成了最大的優勢,馬匹在上面跑起來快如疾風,想要追擊或者攔住便就困難的緊了,只要穿過北坡下的山坳,向北可以去漠河鎮,向南可以繞行茫茫長白山,就算是去新羅或者高句麗都算使得,天涯之大,哪裡還能追得到。」
費清哈哈大笑道:「志兒,看來你已經有主意了,何不快快說出來,讓老朽也開開眼。」董秋雲和費幼梅等人聽得眉心大動,禁不住也一齊湊過去,楊宗志彎下腰,用手指在雪地上比劃比劃,便將自己的打算一一說了一遍,他低頭說了一會,抬頭見到大家俱都是一臉木訥的震驚之色,彷彿被自己大膽的計劃攪得癡癡呆呆,董秋雲蹙起彎彎的眉頭,躊躇道:「志兒……這樣,當真可行麼?」
楊宗志笑道:「咱們守著一塊天然的寶地可用,不用的話,豈不可惜,再說了,此計若成,咱們可不費一兵一卒之力,盡數將對方擒住,也可以少造一些殺孽,畢竟大家同時南朝人,可不比對陣蠻子。」他說到這裡,忍不住又低頭道:「這計策分為兩步,難卻難在第二步,只要這第二步保證了,咱們便能落於不敗之地,就算前面行差踏錯一些,也不打緊。」
眾人聽得暗暗點頭,史艾可卻是雙眸璀璨生輝,禁不住跳起來大聲激動道:「哥哥,你……你這第二步就交給我可兒去作,可兒……必定給你辦的服服貼貼,保管你挑不出半點不是來?」
楊宗志為難的皺起眉頭,站起來道:「可兒,我本想將這件事情交給柳師兄去作,畢竟他性子沉穩……」
史艾可聞言頓時不依的揮起小拳頭道:「我不要!你……你這是小瞧了人家……」她說到這裡,轉而去搖晃董秋雲的胳膊,苦著臉道:「秋娘,你看看……哥哥他根本信不過人家哩,人家就要在他面前爭一口氣啊。」
董秋雲被她小手兒搖的渾身亂顫,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她與史艾可本就性子相投,對史艾可也頗為喜歡,聽了這話,只得眉開眼笑的道:「好啦
)好啦,別再搖了,秋娘都要被你這小丫頭搖散架啦,罷了,志兒……既然可兒這般誠心誠意,咱們便將這差事交給她去作就是,我信得過可兒,她與我最是投緣,難道……難道你還信不過我麼?」
董秋雲說著話,一邊嫵媚的翻起白眼朝楊宗志瞪了一下,楊宗志不由看得目瞪口呆,想要出聲辯駁,一時竟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今天完成兩更,大概是一萬八千多字,算是拚命了,大家也給多投點票,莫難和尚大吼一聲:娘的,難道洒家就是這個命,每週總是一千出頭不成,娘的,洒家……不服氣啊!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