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跟著佟樂回到了長白劍派山門前的大堂外,迎面抬頭掃過去,盈盈白雪掩蓋的屋牆下,堂前的院子門口竟然浩浩蕩蕩的站了千餘人,這些人神情肅穆,大多是二十歲出頭的少年,手拿櫛比鱗次的兵器,兵器的鋒芒襯著積雪的森冷寒氣,耀得人眼花繚亂,人群中偶有老者,卻也各自勁裝打扮,腰懸寶刀,身背長劍,一派氣勢凜然,彷彿整裝待發的戰陣。
史艾可看得眉頭一動,不禁想起自己過去在天安縣城時,不時有丐幫的大小乞丐們聚眾開壇,商議著一道去做一些驚天動地的大事情,又或者……邀約江湖尋仇,丐幫十萬弟子雖說有些誇大,但是七八萬人倒是有的,因此被稱為江湖第一大派,這些個場面對自幼在天安總壇長大的史艾可來說,倒是熟悉的緊,不過眼前景色略有不同,雪光閃著兵器的冷白餘輝,泛起騰騰肅殺之氣,史艾可看了幾眼,胸口登時止不住的開始發熱。
人群見到佟樂領著幾個人匆匆而來,除了少數幾個識得楊宗志的模樣,大多數對他還陌生的緊,看在佟樂和費幼梅的面上,人群自覺的從中間分開兩側,給他們漏了一條道出來。
佟樂低著頭在前帶路,走到長白劍派的大門時,驀地轉過身來,朝楊宗志等人瞥了一眼,嘴唇嗡動,彷彿有話要說,不過又半道上忍住,而是轉頭去看嬌媚的費幼梅,這神情落在史艾可的眼中,頓時激得她心頭癢癢,「眼下可是有大場面呀,這小鬍子還在磨蹭個什麼?」
史艾可撇了撇紅嫩的小嘴,正待啟聲相問,楊宗志卻是首先搶著開口道:「幼梅兒,既然婕兒她們今早治過了身子,想來也是疲乏的緊,不如我先送她們回去歇息一會,等吃過了晚飯,我再來找你。」
費幼梅誒的一聲嬌喚,舉手常正要說話,轉頭看了看佟樂的面色,卻是暗暗醒悟:「派中出了大事,爹娘和眾位師兄們現下定然在內堂商議對策,大哥……他覺得自己是個外人,不好唐突列席,因此搶先著避嫌告辭了。」
可是大哥啊……在幼梅兒的心目中,你哪裡還是什麼外人呀,你是爹娘親口許諾給幼梅兒的夫君呢,豈不就是咱們長白劍派自己人了?費幼梅俏臉一呆,霎時拿定了主意,輕輕走過去盤住楊宗志的胳膊,對佟樂軟語嬌笑道:「二師兄,我爹娘命你來叫我的時候,可有說過不讓大哥進去麼?」
佟樂聽得一愣,慌忙道:「這……這倒沒有。「
費幼梅轉頭膩聲甜笑道:「那不就成了,大哥啊,我爹娘都沒有將你當成外人,你幹嘛……你幹嘛自己還要撇得這麼清楚哩,嗯……幼梅兒要你陪人家一道進去。」在費幼梅的小心思裡看來,這般親密的扯著楊宗志一道進去,不吝於在長白劍派上上下下千餘人面前大聲宣佈,自己已經是大哥的人了,大哥也是咱們劍派的手足,因此拉著楊宗志的胳膊軟磨硬求,蕩起最最膩人的嫵媚甜笑,怎麼也不願意鬆開。
費幼梅活色生香的俏麗美艷模樣,不但是門口站著的弟子們抬頭看得見,佟樂更是看得清清楚楚,他素來對這艷絕長白,性子卻孤傲如同雪裡梅的師妹最是心疼愛護,如此一來,他面上稍一猶豫,沉吟片刻,便依言點了點頭,轉身向大堂內走去。
費幼梅回過頭來拉著面泛猶豫的楊宗志,甜蜜蜜的嬌笑道:「大哥,我們快進去罷。」楊宗志一時還沒拿定主意,背後的史艾可卻是飛快伸出兩隻小手兒推著他,嬌聲不迭的催促道:「就是……就是……」
楊宗志轉過頭來,瞪了史艾可一眼,沉聲道:「我跟著幼梅兒進去看看就是,你……你和若兒扶著婕兒她們回去先歇息下來,便不用跟來了。」
史艾可聽得險些岔了氣,她嗔著狹長的杏眼,暴跳起來嬌喝道:「為什麼不讓我和若兒進去呀,你這偏心眼的壞哥哥,好……好不容易瞧到個熱鬧點的場面哩。」
楊宗志嘿嘿笑道:「難道我方才沒看見你的模樣,你一見到這些弟子們端著兵器站在門口,眼色立時便活蹦亂跳的了,走進來之後,你一直在搓手跺腳,亟不可待的緊,可兒……這裡畢竟不是咱們的地方,你可別進去給我惹是生非。」
「你……」史艾可氣得面紅耳赤,小上劇烈的上下起伏,柯若紅趕緊擠進來,暱聲打圓場道:「好了,好了,可兒咱們先回去罷,師哥他……師哥他們說不定是真的有事哩。」
史艾可捏著小拳頭慍怒道:「我……我就不走,哥哥他老是以為人家長不大,是給他不停惹事的小禍害,我今天非要作件正正經經的事情出來,讓這臭哥哥他好好瞧瞧。」
柯若紅拚命的伸手抱住史艾可,史艾可左右掙扎了幾下,卻是無法掙開,她忽然杏眼一動,偷偷探出兩個小拳頭在柯若紅的腋下軟肉上蹭了幾蹭,柯若紅素來怕癢,這段時日兩個小丫頭朝夕相處,史艾可早已摸清了她這軟肋$第*一*文*學$,柯若紅不由咯咯幾聲膩笑,死死抱著可兒的兩隻小手兒頓時酥軟的垂下了。
費幼梅盤著楊宗志的胳膊,嬌聲勸說道:「大哥啊,其實……其實史姑娘她的性子挺好的呀,不如……不如就讓她跟著咱們一道進去好了,反正我娘親早把她當做了自己的半個女兒,定然不會說什麼的。」
史艾可活潑愛好惹事的性子,費幼梅本是多次親身有所經歷,可只要一想到……自己此刻能和大哥這般在一起,全要仰仗當夜在武當後山,史艾可挑唆自己一道偷偷跟著楊宗志和他師父,這二人被楊宗志發現後,更是因為史艾可惶遽之下,將費幼梅從草叢中給推了出去,沒料到機緣巧合之下,卻是無意撮合了楊宗志和費幼梅的一段姻緣,讓這二人有了一個機會將彼此埋藏在心底下的話都說了出來,所以費幼梅心底裡對史艾可頗有幾分感激,這當兒忍不住替她說了話。
楊宗志歎了口氣,忍不住心想:「前些天還覺得這可兒似乎是懂事了許多,看著更像個小丫頭了,但……天性豈是那麼容易變得了的,就好像自己,小時候愛胡鬧,愛咬人闖禍,現在長大了,依然還是愛胡鬧,任憑師父和爹爹再三斥責,自己也是改不了。」當下便對史艾可沉下臉龐,低聲道:「好罷,我也不指望你好端端的在裡面傻呆著,不說話也不動作,但是……你若要與人動手之前,定然和我先說一聲,這總成吧?」
「哼……」史艾可沒好氣的朝他回了一個媚媚的白眼,順帶著齜了齜潔白細碎的小白牙,撇撇嘴道:「我……我才不呢……」轉眉一看,楊宗志的臉色已經變得有些不好看了,史艾可才不由噗嗤露齒一笑,紅著臉道:「好啦好啦,人家什麼都聽你的總行了罷。」繼而聲音一小,紅著眼暈細細的啐道:「哼,壞哥哥,欺負人家還不夠狠麼,人家在你面前哪裡……哪裡還敢生事嘛。」
楊宗志只作充耳不聞,回頭對唐小婕溫言道:「你和若兒她們先回去休息一陣,我一會再來和你說話。」
唐小婕乖巧的扶手微笑道:「嗯,郎君你放心去罷,婕兒懂得照顧自己的呢。」
楊宗志點點頭,和費幼梅,史艾可二人向大堂內走去,外面雪色正酣,狂吼的北風捲起一排雪浪落在大堂門口的地上,將地面上沾濕了好大一團,腳底下鋪了褐紅色的毛毯子,上面濕漉漉的儘是亂亂的進出足跡,想來今早這裡來過不少人。
此刻雖然還是晌午剛過,但是深冬天氣寒徹,大堂內依然點起了壁爐和火堆,正中的火堆四周坐著七八個人,正圍在一起小聲的說話。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傳來,那些人一道轉過頭來,朝楊宗志三人看了過去,現下天氣雖寒冷,但是光線卻充足,這些人分分明明的看清楚一個高大英氣的男子身旁左右伴了兩個各不相同,卻又極富特色的佳人。
董秋雲噗嗤一聲,滿意的嬌笑招呼道:「幼梅兒,志兒……你們來了。」繼而看清楚史艾可,董秋雲又親熱的招手呼喚道:「可兒……小傢伙,你怎的也來了,快過來,坐到你秋娘身邊來烤烤火,暖暖身子。」
史艾可甜甜的拖著長音誒了一聲,頓時乖巧十足的垂著小腦袋,學著費幼梅那般閨秀嫵媚的女子盈盈碎步,期期艾艾的走了過去,小身子一扭,便斜倚到董秋雲的身邊,轉頭過來偷偷對楊宗志得意的一瞪眼。
「秋娘……」楊宗志不禁聽得啼笑皆非,這可兒在董秋雲和眾人的面前扮著溫柔嫻淑的假模樣,小臀兒側扭著,雙手輕輕的握在胯下,嘴角含住,蕩起和煦無比的笑意,若是不相識的人乍一看見,只以為是遇見了哪個深閨羞澀小姑娘,怪不得董秋雲對她這般的滿意和愛護。但是楊宗志卻是深深知道,這可兒如此做作,無非是不服氣自己總嫌棄她太過愛惹是非,擺出來給大家看看罷了,只要一會聽見些熱血些的場面,她立時便會原形畢露。
楊宗志眼見著可兒偷偷瞄向自己的眼神中俱都是得意和狡黠之色,自然也不會去戳穿她,而是和費幼梅一道坐在火堆旁她的對面,耳聽著幾個人七嘴八舌的說起了話,有人道:「師父,咱們門下的弟子現在都等在大堂外了,只要您老人家一聲令下,咱們馬上就能殺下山去。」
說這話的人年約二十出頭,面相楊宗志倒還是記得,昨天夜裡他第一次走進長白劍派,出頭來和自己說話的便是佟樂和這年輕人,後來楊宗志稍稍打聽了一下,隱約記得他的名字似乎是叫段如玉,是費清六大弟子中最年少的一個,只聽他的名字的話……彷彿帶些女子氣息,可實則他的性子暴躁的緊,手上功夫精妙,卻也少了些城府。
果然……抬頭輕輕瞥過去,那對面拿捏住小女兒家情態的史艾可驟然一聽到什麼「殺下去」幾個字,頓時有些眼神發緊,半含住的嫣紅小嘴變成了半張著的O形。
費清接話道:「不急……現下寒冬臘月的,官府竟然會派兵前來圍剿咱們,總是有些事出意料之外,我們還是等等,等順意打探消息回來之後,再作打算。」
楊宗志聽到這裡,忍不住心想:「官府會派兵來圍剿一個江湖門派,這事情……倒是少有的緊。」轉頭狐疑的看看柔媚的幼梅兒,費幼梅露齒溫柔的一笑,對他詳細解釋道:「大哥,是這樣的,咱們長白劍派雖說是個江湖門派,但是手下弟子太過眾多,為了養活大家,爹爹和娘親間或便會作一些販馬和賣藥的生意,和這長白山周圍的大小莊子互相交往,時間長了,咱們便成了那些人心目中的主心骨了,這些年來,大家倒是相安無事,和氣生財,直到……直到朝廷前幾年派過來一位新任的知事大人,那位大人不許咱們民間私下裡從事馬匹和藥材生意,頒下法令說道,再有營私者皆是戴罪之身,按照朝廷律法理當投入大牢,就這麼著,三天兩頭的派人來搗毀大家的牧場藥鋪,捉些人回去升堂審問,事情便越鬧越大了。」
楊宗志嗯的一聲,點頭暗道:「原來是這麼回事。」轉念又道:「你們說的大人……是不是長白府現任的知事江平,江大人。」
費幼梅細聲嬌笑道:「怎麼,這位江知事大哥你過去也認識的麼?」
楊宗志搖頭道:「認識倒是談不上,只不過聽說過他的名字罷了,過去在洛都時,我曾經聽我養父和宰相盧圭盧伯伯多番議論過他,說這位江平大門本是位書香門第之後,少時學的是孔孟之道,儒家理學,可是他的性子又太過執拗,因此在朝中得罪了不少大臣們,這大學士的官位自然坐不下去,只得屈身外派地方,我聽盧圭伯伯說,皇上曾經派盧圭伯伯親口去詢問過他,問他願意到哪裡去做地方官,這事情若是攤在其他人頭上,個個定然都巴不得能派到東南江浙寧安府一帶富庶之地,可這位江大人卻是搖頭苦笑,自己請命遠赴來到長白府這荒瘠之所。」
史艾可坐在對面忍不住接話道:「為什麼呢,那江平好端端的,幹嘛要跑到這偏遠的地方來湊熱鬧?」話剛一出口,頓時意識到自己此刻還和楊宗志對著眼呢,當下倏地又住了口,嘟起了紅彤彤的小嘴唇。
楊宗志微微一笑,見自己說過話後,費清和董秋雲等人一時裡也不由轉頭看過去,顯然自己所說他們過去並不知曉,引起了他們眾人的興趣,便點頭道:「這就要從江平大人的性子說開了,他對盧圭伯伯說,晚生倘若自請外派到寧安府,最後不過在前人余萌下增添幾許繽紛之彩,但是晚生若能夠去長白府作一方父母,卻能在一片瓦礫空白的基礎上開啟一番新氣象,眼下雖然看著吃了一些虧,長久之後卻更能引起皇上的器重。」
費清捏須呵呵笑道:「看來這位江大人倒是有幾分意思,不過他為官太過強蠻,雖說為朝廷徵收賦稅本是好的,但是總不能用焚林而狩,涸澤而漁的法子啊,咱們長白山地處荒地,民間財富原就不足和江南相比,他想要在短時間內作出一番成就功績,便只能拿咱們百姓開刀,他來到長白府之後,首先想出了個法子,要所有經營馬匹和藥材的人家都到官府去掛了號,然後統一由官府對外經營買賣,各家只是對他供貨罷了,但是這法子行不通,各家各號本就有自己的老主顧和買家,一旦斷了財路,而且江平又將各家的供貨價壓得極低,堪堪頂得過成本,大家沒了賺頭,自然心懷怨氣了。」
費清頓了一頓,接著又道:「然後他又想了第二個法子出來,便是由官府出面買下各家的場所,僱人在場子裡勞作,到頭來給各家清算工錢,可長白府素來貧瘠底子薄,他江平一下子又怎麼能拿得出如此多的銀錢,臨了沒辦法只能簽字畫押,講明五年分次付清,過了三年之後,官府卻還是一份銀子都沒往外掏,盡都繳納了稅賦,大傢伙兒群情激奮,這才不約而同的跑到咱們長白劍派來訴苦作個商量,大家互相說好,日後永遠都不與官府做生意,誰若是再和官府打交道,便是這長白山的死敵,哎。」
費清說到這裡,幽幽的歎了口氣出來,楊宗志心頭一動,心想:「原來這江平是如此失了人心的,這倒是……怪不得他人。」便開口問道:「後來,是不是江平大人見這裡所有人都不把他放在眼底,所以才會派兵前來滋事的呢?」
「是呀……」費幼梅媚聲轉動俏眸回答道:「大哥,你知道咱們長白劍派在方圓百里內本就頗有威望,況且爹娘為人公道,從不壓搾下面的商戶們,江大人自覺有失顏面了,便惡狠狠的引兵前來討伐,前前後後加起來……」她說到這裡,稍稍揚起小腦袋,掰著素白的小指頭數了幾下,再嬌聲道:「加起來總也有七八次了吧,每次都被爹娘他們給打過去了哩。」
費幼梅這話說得嬌癡婉轉,可聽在長白劍派等人的心裡頭,卻是豪氣翻湧,大家忍不住哈哈一笑,氣氛倒是一時熱烈,董秋雲嬌笑道:「我還以為咱們長白劍派當真是英雄了得,就連官府都在咱們手下敗了一場又一場,鬧了半天,原來那江平是個文官出身啊,怪不得他手下的兵……也都窩囊至極。」
董秋雲此言一出,大家更是哈哈大笑一陣,史艾可興奮的捏緊小拳頭,忍不住站起來咬牙道:「哥哥,這樣的狗官,不但不為民做主,反而百般欺壓手下的百姓,可兒去……可兒去把他捉來好不好?」話音剛落,便見到對面的楊宗志眉頭一皺,微微板下了臉孔,史艾可登時回想起方才進堂之前,自己還與楊宗志約法三章道,若要出手必需經過他的同意,不禁又悻悻然,極不情願的矮身坐了下來。
大家坐在堂中議論半晌,氣氛倒是變得輕鬆的緊,段如玉站起來豪邁的抱拳道:「師父,既然咱們打退過這江平八九次,也不在乎年關之前再多打一次,這回就讓弟子領著手下兒郎們下山去,將那江平抓回來給您磕頭賠罪。」
話音稍落,門口快速的跑進看V.^請到來一個人,那人身上裹著厚厚的皮麾,皮麾和頭頂上落了滿滿的一層霜雪,將那人裹得上下素白一片,那人快步衝進大堂中,竟看也不看自己此刻狼狽的形跡,而是惶急著開口向內大喊道:「師父,師娘,大事不好了。」
剛剛回到家裡,這兩天一直在火車上,碼不了字。
今晚一會看看精神狀態,看還能不能再碼一章出來。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