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宗志快步出了御花園,一時間不禁心亂如麻,方一走出大門口,心頭便湧起自責:「這事情本是自己與皇上之間的疙瘩,怎麼……怎麼怪罪到無辜的鳳兒頭上了?」
他腳步稍稍遲緩,到了此時才明白自己方才為何火氣那麼大,蓋因他的性子向來是外表溫和,實則擰拗的緊,仁宗此次要是與他好說好勸的便還罷了,可是仁宗卻是暗藏心思,又明著逼迫他選擇富貴,拋棄身側的佳人,如此行為只讓楊宗志升起了一股逆反之心,然後夜裡見到虞鳳,虞鳳又是毫不猶豫的不許筠兒,婉兒等人入門,他這才會將一腔怒火宣洩到了虞鳳的身上。
暗自回想一下,虞鳳倒是可憐無辜的緊,漫說她從未聽說過,或者見過筠兒淼兒等人,即便是她見過這些人,以虞鳳高貴無比的身份,說出今夜的那番話,卻也是正常無比,當朝唯一的公主千金,有何道理要與其他平民女子們一起分享駙馬爺,這事情別說在此時,便是古往今來也行不通。
楊宗志心底不由得一沉,說來說去,自己眼下只有兩條路可選,要麼是依了皇上的旨意,安安心心的做個駙馬爺,榮華富貴指日可待,家有尊崇貴氣的嬌妻,受盡世人們的羨艷。要麼……便是違抗皇上的聖旨,執意要與筠兒等人在一起,哪怕就是丟了腦袋也是在所不惜。
此事若放在天下任何人面前,恐怕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第一條,可楊宗志卻是深深知道,自己若是也走了這條道,這一輩子想來都不會原諒自己,遙想起一年多來,從洛都出師北郡開始,紛亂離奇的遭遇,總是與這些世間最最聖潔美麗的女子們聯繫在一起,現下倘若為了榮華富貴,違了自己的本心,作人又有何快意可言?
楊宗志想到這裡,心頭微微義哼了一聲,牙關緊咬磕嗤一響,頓時心頭有了計較,便轉回了身,順著花叢邊的小道,又向今日夜宴的養心殿走去,皇宮內今夜守職不嚴,想來喜慶的氣氛感染了所有宮中衛士,再也看不到過去的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而是幽靜的離奇,不多一會,他便走回了方才離開的養心殿前。
殿內燈火透明,群臣們聚在一起正在大行酒令,互相邀約吟詩作對,喧嘩的緊,楊宗志站在門外的暗處看了幾眼,見到正當中仁宗的寶座上空空如也,方纔還坐在這裡的皇上、端敬皇后竟然都不見了人影。
楊宗志看的一呆,沒想到皇上和皇后娘娘竟也離席而去了。心頭正在躊躇,忽然又聽見養心殿院牆邊的暗影下,隱約傳來幾句低低的說話聲,聲音被人壓抑住,加上殿內此刻喧鬧異常,因此若是不仔細些,根本聽不清楚。
楊宗志心頭跳了一跳,下意識壓著腳步,順著牆根下的暗影走了過去,微微屏住呼吸,走近些才能依稀聽見有兩個人正在此處小聲說話,其中一個聲音沙啞些的男子,低聲道:「啟稟皇上,您先前交代的事情,微臣……微臣都辦妥了。」
楊宗志眉頭跳動起來,知道自己無意間聽到了皇上的私隱,怕是大不敬,便想轉身回頭悄悄的出去,卻又聽見背對自己的皇上回話道:「嗯,勞愛卿辛苦了,瞿芣苢那老匹夫的家中可搜出來些什麼?」
「瞿芣苢……?」楊宗志還未轉過身來,聽到這個名字卻是渾身止住,暗自覺得這名字好生熟悉,仔細一想頓時回憶起來,這瞿芣苢正是當朝戶部的尚書令,又是兩朝老臣,曾經輔佐過惠宗先皇,為官清廉剛正不阿,爹爹過去口中提起他時,也是交口稱讚的。
楊宗志剛想到此,那身後的沙啞聲音又道:「啟奏皇上……微臣……微臣……等人拿了瞿府的一家老小,又在瞿大人的府上掀了個底朝天,卻是……卻是……」楊宗志這才微微聽清楚,這面朝仁宗躬身說話之人,正是宮中內侍衛的統領勞廣,先前爹娘慘死的懸案,也正是交託到他的手中辦理,聽到他在回話,楊宗志頓時止住了離去的腳步,將身子隱在院牆朱頂紅花叢邊,稍稍斜靠在院牆上。
那勞廣這一句話說的吞吞吐吐,猶猶豫豫,仁宗聽了不禁大怒,揚起聲音喝道:「卻是什麼?」
勞廣打了個激靈,身子又矮了一截,囫圇道:「微臣率了兩百內侍衛在瞿大人的府上翻來翻去,前後兩個時辰,卻是……卻是什麼財物寶貝也沒找著,而是……而是空手而歸。」
楊宗志聽到這裡,微微皺起眉頭,暗想:「皇上派勞廣到瞿大人家中翻找什麼?難道……難道瞿大人偷拿了皇上的什麼寶貝不成?」轉念又道:「不對,爹爹當年說過,這瞿大人是個清官,掌管的便是天下間的稅賦,田地,戶籍和俸餉。他若是想要謀個什麼寶貝,又怎麼會打起皇上的主意,那豈不是自找苦吃?」
仁宗怒哼一聲,咬牙道:「怎麼會什麼都沒有,難道……瞿芣苢這老兒當了一輩子的錢糧官,竟然家中是一貧如洗不成?」
勞廣躊躇道:「倒也……倒也不是一貧如洗,只不過……他家中著實平淡的緊,漫說是珍珠瑪瑙,就連金銀玉器,也是少之又少,可……可一點也不像洛都內其他皇親國戚,文武大臣家中的奢華。」
楊宗志聽到這裡,心頭猛地一亮,暗道:「哎呀,皇上……皇上這是以為瞿大人貪贓枉法,貪墨錢財了,所以……著勞廣去抄了瞿大人的家。」他思忖於此,便想著怎麼現身出來,無論如何也要向皇上進言,萬萬不可錯殺了好人,錯辦了好官,寒了天下文武百官的心。
這時仁宗沉默了一會,哎的歎了一口氣,幽幽的自語道:「竟然是這樣?」楊宗志聽得心頭一喜,暗自想到皇上這是明白他自己判錯了人,只怕立時就會收回成命了,放了瞿門一家老少。卻聽見仁宗又道:「那麼……你快快命人去搬些金銀財寶,翡翠玉石,連夜運到瞿府的後花園中,掩埋在厚土之下,此事乃是機密,萬萬不可叫外人知曉了,聽到麼?」
勞廣一時還沒會過意來,猶豫道:「此事……如此又是為何?」楊宗志卻是嘴角**一番,暗罵:「蠢才……皇上……皇上這是要嫁禍瞿大人了!」果然聽見仁宗冷笑道:「那該死的瞿老兒,朕當政以來,百官無不對朕依順,只有他……哼哼諸事百般的挑剔,一年前,朕發兵北郡,他便首先跳出來大唱反調,幾個月前朕兵發吐蕃,又是他大放厥詞,說什麼朕這是要敗了祖先的五朝基業,嘿嘿,如此一個冥頑不靈的固執老兒,朕那麼多次暗示於他,他偏偏還要裝作看不見的模樣,那便也怪不得朕了,朕只有這麼一番,才能叫天下人都知曉到,不聽從朕的旨意,便會落得個什麼樣的下場……」
楊宗志和勞廣聽得一道打了個寒戰,楊宗志更是心念沉到了谷底,後來仁宗和勞廣的說話,他已經漸漸聽不真切了,腳下步子微微後撤,循著院牆下的暗影,半退著出了養心殿。
他這番回轉,便是想著忠孝不能兩全,無奈只得再去找皇上說清楚,實在不行便只能拒婚不娶,可事到臨頭,他的話還沒有機會說出口,便偷偷聽到仁宗與勞廣的對話,沒料到這一年多來,皇上變得竟然如此厲害,聯想起今日下午仁宗在御花園中信誓旦旦,要揮師北進,踏平北方的蠻子四國,想來此刻在皇上的心目中,再也沒有什麼能比征戰天下,四海臣服更加重要的事情了,無論是那假的太監李尚英,還是忠臣之後,全都不行。
那瞿芣苢為官清廉,正直不阿,本應該是天下官吏的表率,卻因為不聽皇上的話,違抗了他的大業落得個滿門抄斬,再想想自己,先前若是一腔熱血,將自己的打算都給皇上說了聽去,豈不……豈不正是和那瞿大人一樣,做了個不聽皇上聖旨,阻礙其大業的罪人。楊宗志一想到此,背後不禁冷汗涔涔,空中涼意大盛,微風吹在背身上,心頭冒起一股冷颼颼的寒氣。
他腳下再也不敢多做耽誤,而是飛快的出了皇宮大門,宮門外幾條出路可選,他的眼神微一迷茫,看著左手邊的官路,尋思著戶部瞿大人的府邸應該是要走這一道,只是腳下步子還沒邁出,心頭又在歎息,暗道:「罷了,這瞿大人本是皇上執意要殺之人,甚至不惜栽贓嫁禍,楊宗志啊,你又有什麼本事,能夠救得了瞿家幾十老小,為他們喊得了冤,做的了主?」
他腳步沉沉的出了宮門,今日來時本是坐轎而來,此刻再也管不了自己官服在身,驚世駭俗了,而是胡亂牽了一匹駿馬,跳上馬鞍飛快的打馬奔遠。一路急行來到大將軍府邸前,駿馬朝身邊隨手一丟,便上去高聲喚門。
過一會,門內光噹一聲響,接著厚重的木門被人從內推開,唐小鎮那興奮的通紅臉龐跳了出來,歡喜笑道:「姐夫,你可回來了,鎮兒可等了你一整晚。」
他一邊說話,一邊跑到楊宗志的身後,牽住了那匹不知是何人的駿馬,口中得得呵斥兩聲,想要將駿馬馴服過來,楊宗志轉頭問道:「這麼夜了,你怎麼還沒安歇,還等我做什麼?」
唐小鎮年紀尚且幼小,站在高大的駿馬邊還不及馬背高,他吃力的拉住韁繩,回頭勉力笑道:「姐夫,你今日可是答應了我,等到姐姐不在的時候,便和鎮兒說說,你在北郡砍殺蠻子無數的事情。」
楊宗志哦的一聲,暗想起確實有這麼一回事,只不過自己此刻心頭索然,實在是提不起勁頭來,便岔開話題道:「怎麼,你姐姐也不來管你麼,她不是對你管的最嚴?」
唐小鎮眨了眨稚氣的大眼睛,湊過身子來,笑道:「嘿嘿……姐夫你堂堂大將軍,也怕我姐姐管的最嚴麼?不過你今夜可不用怕,姐姐她不在家的呢,下午你走後,她便也出門去了,一直到此刻還沒回轉。」
楊宗志心頭微微奇怪,沉吟道:「出門去了?去了哪兒?」
唐小鎮又回過頭去輕輕的撫弄凌亂的馬鬃,暗想起自己若是有朝一日騎上高頭駿馬,跟隨姐夫奮勇上陣時的情形,口中卻是道:「哦……姐姐她說今日有事,讓我和爹娘自己早些休息就是,她好像說……她好像說是回到教琴的地方去了?」
「嗯……?」楊宗志聽得皺起眉頭,婕兒回妙玉坊了麼?今日下午時不是和她說好了,以後再也不用去妙玉坊教琴,怎麼……怎麼她還要回去?唐小婕本就不是賣身妙玉坊的歌姬舞姬,而是婷姑姑花費重金從豐州城裡請來的教琴師傅,這些楊宗志過去大多都聽人說起過,暗想既然兩人決議不再讓她回去妙玉坊那煙花柳巷混跡,自然也不用回去做什麼交代,畢竟婕兒自來都是自由之身,潔身自愛,少去拋頭露面也是好的。
楊宗志心頭微微一動,一個念頭竄上來道:「莫不是……莫不是婕兒她貪念妙玉坊那紅燈翠柳,繁花似錦的歡騰場面,心頭竟然捨不得了麼?」只是稍稍一想,便又在心頭止住,厭氣的暗罵自己:「楊宗志啊楊宗志,你豈可對婕兒如此猜忌,她素來高雅聖潔,洛都城內有口皆碑,又豈會是歌這般愛慕虛榮的女子?」
唐小鎮在一旁看楊宗志想事情,想的出神,不禁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笑道:「姐夫,你想些什麼呢,咱們也別耽誤了,快快進去,你好給我講講北方四國的蠻子,到底有多厲害!」
楊宗志站住身子,低頭道:「小鎮,你先進去,我要……我要先出去一趟,這些戰場殺敵的事情,等到下次有了空閒,我再給你慢慢道來。」
唐小鎮聽得一呆,目中透出失望的神色,依依不捨的道:「姐夫,這麼晚了,你還要去哪裡,哦……我知道了,你是要去找姐姐是麼?」
楊宗志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伸手拍了拍唐小鎮稚嫩的包頭腦門,露齒笑道:「快進去吧,今夜興許我也不回來睡了,你們都不要等我。」說完了話,揚手向身後揮了一揮,便轉身走入夜色之下。
前幾天終於從非洲回來了,這次去肯尼亞,差點挨了黑毛鬼子的AK47掃射,實在是死裡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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