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譜 手打vip章 第二百九十四章 奸細 之二
    朔落王身後的大臣們一齊霍的一聲,顯然心中由於多勒克的挑撥之語引起了動搖,哈克欽站在其中,轉眼四顧一看,忍不住搶出來道:「父王,南朝的將士不遠千里趕到吐蕃國,可是來給我們解圍助困的,您可不能自亂陣腳。」他說到這裡,轉頭過來盯著多勒克道:「多勒克,你自己先前也看見了,我們兩人本就立定主意要下山去偷襲忽日列,是大哥……他拚命勸阻我們出兵,因此我們才得以全身而退,你現在怎可以詆毀大哥?」

    哈克欽一路上跟隨楊宗志西征而來,多次眼見他智勇雙全,而且對待自己吐蕃人使臣也是彬彬有禮,自是早就對他心悅誠服,眼下他看到吐蕃眾臣民受了多勒克言語挑唆,望向南朝軍士們的眼光中充滿了驚疑和不信任,自是第一個挺身而出。

    多勒克閃動著眼眸,接著又道:「小王子殿下說的沒錯,先前我們確實是承了他的恩。但是……」他話鋒一轉,依然將手指轉向楊宗志的位置,忿然道:「就算他沒有這個嫌疑,但是他手下帶了兵馬兩萬人,誰也保不準這些人個個清白,只需要當中有十個八個的,過去與忽日列熟識相交,我們這邏些城可就……可就……」多勒克話說到這裡,故意停住不說,而是將目光轉向了朔落王和群臣,朔落王左邊望一望,右邊望一望,一時沒有半點主意,他雖然知道此刻形勢危急,處處都需要仰仗眼前的南朝大軍,但是若是情況真如多勒克所說那般,這兩萬大軍中混入了奸細探子,躲進邏些城中通風報信,則大勢只恐更加不妙,大家方才躲過忽日列攻城之危,現下想想還是心有餘悸。

    朔落王喃喃的自語道:「這個嘛……這個嘛……」肥胖的臉龐上掛滿了尷尬無度的乾笑,群臣中有人咕咕囔囔的便小聲說起了吐蕃話,這些人輕輕鬧作一團,楊宗志等人根本半句也是聽不明白,索紫兒展手立在楊宗志身邊,她方才見到大家將目光都隱晦的偷偷射向楊宗志身上,口中輕聲說的多也是附和多勒克的話,她心頭驟然慍怒起來,跺著小腳道:「你……你們胡說!」

    索紫兒轉頭怒視多勒克,嬌叱道:「多勒克……你……你……我看你是別有用心的,可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麼詆毀他,本就是因為……」她說到這裡,臉色暗自紅了一紅,語氣輕輕發顫,一口氣未能說完。

    何淼兒與筠兒幾人冷眼旁觀咱,她的性子自來剛烈,眼見著楊宗志受了屈辱而難以辯解,便覺得比自己挨了人家耳光還要難受,她快走幾步過來,對著楊宗志道:「哼,他們這些愚蠢的吐蕃人,得了別人恩惠也不知道報答,反而百般猜忌我們,傻瓜,我們還要呆在這裡作甚麼,我們不如回到自己的國家去,免得受盡別人的白眼!」

    楊宗志微微闔住眼簾,他方才暗自道:「忽日列我也見過一次,還與他交過一次手,看起來確實是孔武有力,而且依照多勒克先前所說忽日列素來沒有什麼智謀,大家都未曾反駁,看來說的都是真的,那忽日列又怎麼能夠提前得知我們下一步計劃,反而在狼谷中設下反伏兵……而且他一路來用盡各種假象迷惑我等,然後擺下陣型等著我們自投羅網,這一切看來都是個智謀出眾的人物才能佈置下來的。」

    想到這裡,一個下意識的想法從心頭跳了出來,道:「難道……難道我南朝大營中,當真是有些奸細的?」他轉念又道:「不會……不會,這些弟兄們跟著自己一路西征,出生入死,自己怎麼可以胡亂懷疑猜疑他們?那豈不是和這些吐蕃人一樣了麼?」

    何淼兒對著楊宗志嬌嗔了一陣,見到他雙眼微閉沒有反應,不由得更是氣恨的扭腰道:「傻瓜啊,你現在還不走,莫不是要等著人家趕你了才行?」牛再春方才受了多勒克的挑釁,本就難以忍受,此刻聽了何淼兒的話,也嚷嚷道:「楊兄弟,咱們走,不用在這裡受些鳥氣。」

    楊宗志伸手一阻,輕聲道:「稍安勿躁。」他轉頭對著朔落王道:「陛下,我們遠道而來,彼此本就不太熟悉,既然大家心裡有些疑慮,也是事屬正常,這樣我們不如就安營紮寨在這邏些城外的山坡上,來日我們再來拜見陛下,商議下一步定策,您看可好麼?」

    朔落王好不容易得了一個台階,趕緊順勢答應道:「好,好,好!怕只怕……只怕委屈了各位遠來的貴客。」楊宗志搖頭強笑道:「不妨事,我們原本都是軍中的粗人,住在城內又或者住在城外當真沒有太大分別,陛下也就不必掛在心上了。」他轉頭右手一揚,兩萬大軍便依他號令,自邏些城大門向山坡下開進。

    眾人走了幾步,何淼兒突然回頭,猶豫了一下,嬌喚道:「紫兒……紫兒妹妹,你要不要跟了我們一起去?」她雖然最初對索紫兒也頗多猜忌,但是後來索紫兒去通報婉兒她們,間接的救下了她與楊宗志,因此她心中對著索紫兒甚為愧疚,也多了些感激,此刻她見到吐蕃人口中冤枉南朝眾人,便如同自己過去對待索紫兒一般,只是她對索紫兒雖然態度不好,但是索紫兒總是溫柔的笑笑,並不以為意,她這刻心中更是有些後悔,便開口喚她。

    索紫兒猶豫的站在吐蕃人群中,癡癡的看著楊宗志離去的方向,她心中多個念頭交戰,數次舉步,又硬生生的止住,聽到何淼兒喚她,她才鬱鬱的搖了搖小腦袋,低聲道:「不……不了,我……我要去和爹爹說說話。」

    何淼兒和秦玉婉等人心想,她萬里迢迢的回到故土,原本就是去中原借兵的,此刻終於見到了自己的爹爹,自然應該是陪爹爹多說說話,這也是人之常情,因此她們也沒有強留,便隨著楊宗志離開了邏些城。不過多時,大軍便駐紮在了忽日列攻城時,安置的大寨中。

    四處安置妥當,夜色漸已深沉,可是大家經過這麼一番變故,卻都沒有了睡意,大軍今日追擊忽日列未果,接著來到邏些城受了夾道歡迎,後來又被吐蕃人猜忌,歡呼熱烈為之一冷,現在駐紮在了這荒涼的山坡上,事情可謂是一波三折,驟起驟落。

    吐蕃夜晚天空透亮,雲層稀少,但是氣溫可著實很低,狂猛的山風在山坡上刮起,刮得南朝艷紅的大旗獵獵作響,也吹得營帳上的布簾嗚嗚的鳴叫。

    牛再春聽著這鬼哭一般的亂叫,只覺得心亂如麻,又加上心頭氣還不順,他氣呼呼的衝到楊宗志的大帳中,高聲嚷道:「楊兄弟,我們為何不走,反而要賴在這裡受氣,我們解救邏些城出生入死,這些吐蕃鬼謝字也沒有一個,卻是咕咕唧唧的亂嚼舌根,哥哥這口氣……可……可實在是嚥不下。」

    筠兒回來後,著人燒了熱水,給楊宗志泡了一杯茶,楊宗志正坐在大帳當中養神,筠兒見大哥今日疲憊的緊,就乖巧的站在他身後給他捏肩,她抬頭見到牛再春怒沖沖的闖了進來,趕緊將手指頭豎在小嘴邊,正待讓他噤聲,可是牛再春情緒激動之下,根本管不了這麼多,便咋咋呼呼的鬧了起來。

    楊宗志微微睜開雙眼,仔細的看了牛再春一番,反問道:「牛大哥,皇上派我們遠赴西域,到底是作甚麼來的?」

    牛再春被問的一愣,氣勢便低了下去,他訥訥的道:「皇上……皇上自然是派我們來馳援吐蕃國的,這些……這些我們也都做到了呀。」

    楊宗志端起面前的茶杯,揭開茶蓋吹了口熱氣,就唇飲了一口,高原上氣候多變而乾燥,他嘴唇上也有些微微的乾裂,只是他喝了一口,卻又皺起了眉頭,這高原上燒水,因為空氣稀薄,水卻是燒不開的,拿半開的溫水沖茶,自然是再好的茶也喝不出味道。

    楊宗志又將茶杯放下,歎息道:「哎,牛大哥,皇上可不是有神機妙算,算準了今日忽日列這場圍城,他派我們引兵出發,只是防止萬一,若是吐蕃國內局勢緊張,我們自己也好有人可用,有兵可領,因此皇上的主旨可不是派我們來打仗的。」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營帳外山風刮得更急,轟轟的亂作一團,帳內的煤燈也是一明一滅,他又道:「皇上這次派我們出發前,曾多次與我囑咐道:『我南朝地處中原,地大物博,因此一些邊境異族便對我們的富饒物產,生了貪念,咱們自北數來,北有四國亂我之心不死,咱們與他們百年來大小戰役不下數十起,一直是不勝不敗之局,而西邊又有吐蕃,回鶻,葛洛祿等眾多國家民族,而且西邊還有……嗯還有……咳咳……』」

    他一語說到「西邊還有」幾個字時,又硬生生的止住,只因皇上與他述說這些話的時候,原話說的是,西邊還有羅天教犯上作亂,卻是內賊。可是現在筠兒就站在自己身後,這樣針對她教中的話語自是說不出口,他轉了口氣,接著又道:「總之一旦這些民族和國家聯合起來,咱們腹背受敵,戰線拉得也寬,實在是不好應付,一個不好,整個中原便喪於敵手,那樣情況的話,天下黎民百姓可就要飽受蠻夷摧殘,後果確實不堪設想。」

    楊宗志話說的凝重,不但是牛再春,即便是筠兒聽了,也覺得有些憂心忡忡,自覺得江山不穩,社稷堪憂。楊宗志瞥了牛再春一眼,再道:「牛大哥,現下你可知道了皇上派我們來的用意了麼?」

    牛再春愣愣的點了下頭,猶豫的道:「皇上是……是派我們來打探虛實的了?一旦我們查知吐蕃國有侵犯之心,咱們便可以……可以提前下手!嗯,我知道了,難怪那日裡我們在變州大營遇見陳通將軍,他提起皇上給他的密旨還問我們,皇上為何要讓他暗自伏兵在劍南道外側,看來……看來皇上果真神機妙算,早就預料到吐蕃人對我們懷有不測之心咯。」

    楊宗志聽得輕輕笑了起來,牛再春被笑的臉色一紅,訥訥的道:「楊兄弟,怎麼了,難道哥哥我說的不對?」

    楊宗志苦笑著搖頭,暗道:「只怕皇上這個時候還沒有對付吐蕃國的心思,他這番安排,恐怕主要還是要掃平筠兒她爹爹才對。」筠兒在他給他身後捏肩,聽見他只是笑而不答,忍不住也嬌聲奇怪的道:「怎麼了大哥,牛將軍說的有什麼不對嘛?」

    筠兒身著普通南朝軍士服,遮掩住她美貌無雙的容顏和秀麗,只是她的嗓音實在是天籟般悅耳動聽,嬌滴滴脆生生,讓人為她的軟音一催,心頭便酥了半截,而且她雖然不施粉黛,但是嬌軀上一股魅人的幽幽香味也是掩飾不住,牛再春恍惚意識到筠兒的出奇之處,不由得也多看她幾眼。

    楊宗志回頭笑對筠兒,寵溺的道:「傻丫頭,你忘了大哥這次出徵得來的頭銜了麼?嘿嘿……西南道黜置使,奉旨欽差大臣,總領南朝與吐蕃國的外交軍事,嗯,皇上這趟派我們來,主要是要和吐蕃國言和的呢,吐蕃國現在內亂不斷,我看他們短期內不會對我們南朝存有覬覦之心,反而是忽日列這個人,更讓人難以把握一些。」

    筠兒聽著大哥的語態溫柔,雖然牛再春立在一旁,但是大哥眼中的溺愛和柔意自己看的分分明明,筠兒只覺得心頭一甜,嬌笑著低聲道:「我本來就是個傻丫頭哩,大哥你可今天才知道麼?」

    楊宗志微微一笑道:「所以咱們現在若是負氣出走,將皇上的囑托都丟在腦後,只憑自己一時意氣了,豈不是正中了一些人的下懷了麼?我看吐蕃人雖然對我們有些誤會,但是我們只要行得正,立得端,自是問心無愧,何況忽日列的問題沒解決之前,咱們一走了之,難保將來忽日列不會有朝一日大權在握,到時候咱們偷襲過他的糧草大營,與他結下了恩怨,他自是不會放過不提,是不是這樣?」

    奇襲忽日列糧草大營,本是牛再春和馬其英生平傑作,他們奔襲成功,解了邏些城多日之圍,他聽到楊宗志說起這個事情,心頭的氣也順了不少,忍不住呵呵笑起來,道:「還是兄弟你說的是,哥哥我……我差點為了意氣,壞了皇上的大事。」他語氣之中有了些懊喪之意,又誠心誠意的保證道:「行了兄弟,你儘管放心,哥哥我以後再也不會與吐蕃人爭論了,無論他們說些什麼,我只當裝聾作啞,完全沒有聽見,只要我們來日得勝回朝,皇上聽說了我們的事情,重新啟用我牛馬兩家人,這才是我們此行的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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