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當——
鐵門的鎖鏈被打開。
亦芳菲聽到一道冰冷的聲音。「進去!」便被人用力地推進了暗室中。
又是一聲匡當——
鐵門被鎖上了,只留下一個小小的氣窗口。清冷的月光,透著鐵欄杆,斜照進來,落滿一地碎碎的銀光。
「誰來了?」柔柔的嗓音,帶著酥軟的吳語韻味,煞是動聽。
亦芳菲正覺得奇怪,這暗室中怎麼還會有其他人在?暗角處款款地走出一襲飄逸婀娜的身影。
對著迷離的清亮月光,亦芳菲看清楚了眼前的麗人。她身著一襲素淨而寬袖的束腰羅裙,披著銀狐小坎肩,靜靜地站在那裡。
眉若清月,眼若秋水,鼻挺俏立,櫻紅小嘴,觀之神態,嫻雅淑靜,淡若蘭花。一頭烏雲般亮麗的青絲,挽成宮雲鬢,髮式簡單而大方,右邊髮鬢上橫插著一支玉色蝴蝶珠釵,左邊鬢角微上插了雙色雨芙蓉緞帶綢絨花,跟真的花一樣,花瓣上的露珠鑲嵌工藝十分到位。
亦芳菲一眼就看出那是花破繭設計出來的首飾之一,她當初設計的時候,曾告訴過她,是誰高價買走了這雙色雨芙蓉。
今日在暗室中得見,亦芳菲不用猜想,便也知道眼前少婦的身份。
「晚輩唐婉柔參見淑妃娘娘。」她屈膝,盈盈一拜。
對方一聽,清眉微動,忽地,她嘴角旋動一抹梨花一樣的美麗弧度。「這後宮之中恐怕早就忘記了有我這麼一位娘娘在,難得你還叫我一聲淑妃娘娘,快快起來吧。」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平淡,沒有情緒的起伏。
亦芳菲也不客氣,嘴角一咧開,輕輕笑道:「謝謝娘娘。」她起身,眼角的餘光落在地面上散亂但有規律的小珠子。
「咦?娘娘,這莫不是你自畫的圍棋台?」她盯著地面上那奇怪的橫七豎八線條,怎麼看上去有一點像圍棋的棋台擺設呢。
淑妃娘娘見她饒有興趣,不由地嘴角扯開,眉眼微動,流光飛洩。「怎麼,婉柔也有興趣?」
「在外面那花花世界中,這種小玩意自然沒什麼稀罕的。不過在這裡,哪怕是玩石頭,恐怕也是有趣的遊戲了。」亦芳菲蹲下身子,抬手擺弄著那小珠子。
淑妃娘娘也蹲下身去,她淡笑了一聲:「到了這裡的人,還沒有像你這個樣子的。」她的語氣中帶著一似讚賞。抬手,她將一顆小珠子落在了亦芳菲落珠位置的斜對方。
「娘娘,你耍賴哦,我還沒開局,你就開始封殺了。」亦芳菲嘴角微翹,不動聲色地動了棋盤中的一顆珠子。
「佈局如佈陣,一步先,步步先,你難道不知道嗎?」淑妃娘娘雲淡風輕地笑著將珠子移位,壓制在亦芳菲珠子的上角。
「可是棋子的作用大小不同,先走的棋子,並非一定能夠達到克制的作用,後來的棋子,搞不好能夠闖出一片天空來,殺它個回馬槍。」亦芳菲笑著眨了眨眼睛,她喜歡上了這個淑妃娘娘,聰明而不外露。
淑妃娘娘依舊淡笑著,她道:「你說得雖然有道理。但是棋子也分親疏,被你看中的那枚棋子焉能容得我手中比他鋒芒更勝的棋子?」她一鼓作氣地將那枚開道的珠子,再次壓制在亦芳菲的上方。
「娘娘說笑了。棋子雖分親疏,但不分家啊。黑白雖然是兩個世界,但也能融洽地活在同一個空間中。」亦芳菲笑著將珠子並列排在淑妃娘娘落位的珠子上。「娘娘,你看,這樣是否很漂亮啊?」
「呵呵,你就那麼相信你手中的棋?」淑妃娘娘說這話的時候,她眸光突然犀利如劍,直直地刺進亦芳菲的眼瞳中。
「也不是這麼說。只是當你選擇哪一顆棋子時,命運就注定你必須搏在這顆棋上,將所有的都壓在這上面。難道娘娘不是將所有的希望壓在那一顆棋子上嗎?」亦芳菲直視她的眼瞳,毫無懼色。
淑妃娘娘眼中的犀利光芒突然消散了。
她笑了笑。
「幸好這棋局是和局。」
亦芳菲同樣笑了笑。「當然,和局豈非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娘娘不必羞惱婉柔比你棋藝高一籌,婉柔也不用擔心輸了難堪。」
她們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語中。
月光雖清冷,但終究敵不過明亮的笑聲。
鐵欄杆的氣窗口上,一雙睿智的雙眸,泛動困惑的色彩。「到了這裡,她們還有心情笑出來?」
「回太后娘娘,淑妃娘娘跟睿王妃剛才用珠釵上的圓珠作為棋子,剛才她們兩個對弈來著,似對得很高興,老奴聽著,像是什麼,和局,對,是和局。」旁側的公公恭敬地回報著。
太后娘娘臉色微沉。
「這種時候,她們還有心思對弈?」她灰白色的雙鬢微顫了顫,忽地,臉上浮動祥和的笑光:「還真難得有這樣的心境。來福。」
「太后娘娘有何吩咐?」被喚到的公公立即上前聽候吩咐。
「雖然她們是被囚禁在暗室中的,但畢竟現在沒有什麼證據。在事情沒有查清之前,你吩咐御膳房等處,她們的享受規格,一律按照平常。」太后娘娘一揚手。
來福公公立即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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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府內,琉璃晃動的房間裡。花破繭打著算盤,理著賬目,埋頭計算著,理貝貝咬著一個雞翅膀,斜靠在紅木椅上,而夜湘子則擺弄著叮叮噹噹的奇怪形狀物。
看他們的神情,很是悠閒自在。
霧楓影跟龍四踏進書房的時候,他一雙冰紫色的眼瞳掠過一抹愧疚之色。他沒有保護好菲兒!而他們在看到霧楓影進來時,也就微微抬了抬頭,說了一句。
「回來了。」然後繼續幹著他們自己的事情,心中毫無牽掛似的。
霧楓影微扯了扯薄唇,心有愧疚地望著他們,他剛想說什麼。花破繭的賬本核對好了,她過來突然冒出一句。
「對了,聽說芳菲被太后囚禁起來了?」
他們都知道?!霧楓影神色微愕。
「這種小事情被我們知道,你不用太過驚訝的。」理貝貝扔掉手中的雞骨頭,她走過來拍了拍霧楓影的肩膀。
皇宮裡才發生的事情,他們就知道了,這還叫小事情?霧楓影冰紫色的眼瞳幽沉了三分。
「看看,我新發明的機器小老鼠,不錯吧。」夜湘子將他手中的迷你機器老鼠,放在霧楓影的眼前晃了三晃。
他們還有心情玩樂?!霧楓影眼瞳微瞇,發出危險的光芒。
花破繭卻不識危險為何物,她道:「當然,我們只能容忍她呆在那個地方三天。要不,儲備的食物沒了,時空樓的生意肯定得下跌,你看著辦吧。」花破繭提了賬本走出去了。
「嗯,加油,我相信你的。」理貝貝握了握霧楓影的手,而後走出去,邊走邊喃喃道:「看來三天之內要節約點吃,要不等芳菲出來,我估計得吃難吃的東西了。」
夜湘子則提著迷你機器鼠,抱歉地笑道:「天色不早了,你也早點歇著吧。我還得去試驗一下我的機器鼠成功了沒有,告辭了。」
他灑脫的身影消融在夜色中。
龍四握著寒月劍的手,微顫了顫,他盯著遠處離去的三道身影,冰冷的眼瞳內,晃動著一抹殺氣。
「龍四!」霧楓影及時地制止道。
殺氣突然消散,龍四靜默地站在一邊。
「他們並非不關心她,只是表達方式不同而已。」否則,他們根本不會去關注亦芳菲的一舉一動。而且,聽花破繭的意思,她只給他三天時間將菲兒帶出來,若不然,她的下文定然是——
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所以眼下他沒得選擇,只能反擊!
他劍眉一展,冰紫色的眼瞳劃過一道精光。
提筆揚手,輕輕一揮,書信成就。
「龍四,本王要你無論用什麼樣的方法,將消息在天亮之後傳過王朝邊境,傳到蒼狼國的拓拔律的耳中。」
「屬下遵命。」龍四接過霧楓影手中的信函,在夜色中挑選了一匹跨馬良駒,朝著蒼狼國的方向奔去。
霧楓影靜望著天上的清朗月色,他暗道,成不成功,能不能反將一局,就全看四哥的造化了!
睿王府北面的暗角假山前,三道身影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起。
「喂,箱子,你這老鼠真的可以送消息進去嗎?要是不實用的話,還是由我出馬,用鑽心鑽撬開那個地方便是了。」花破繭道。
夜湘子摸了一把鼻子。
「我製作出來的東西,還有不成功的嗎?只要貝貝這丫頭弄的這張皇宮地形圖沒錯的話,我的迷你機器鼠一定可以到達慈寧宮的暗室。」他攤開皇宮的地圖,手指點了點那個位置。
理貝貝不滿地敲了夜湘子的頭。
「每次出任務,所有的地形圖都是我弄來的,你敢嘲諷我辦事不力?」貶低她繪製的地形圖還有嘲諷她愛好美食,這兩件大事情,都是理貝貝的忌諱。
花破繭不悅地瞪了他們一眼。
「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趕緊將消息送出去,好知道芳菲那丫頭的處境。」
夜湘子又摸了一把鼻子,他調節好迷離機器鼠的方位跟到達的時間,便按下按鈕。
半夜裡,慈寧宮的暗室中,亦芳菲突然摸到一個硬梆梆的冷硬老鼠,她拿下一枚特殊製造的戒指,套在手指上,而後拿出白絹,咬了手指,寫了幾句,然後塞進迷你老鼠的腹中,再按下返回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