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又落山了,紅彤彤的薄雲,望向蒼穹明明覺得是那樣壯觀的景象,可餘暉一射進屋子裡,點點滴滴,零零散散,就只感到那股徒生的蒼涼,落寞而悲離。
我合著外衣仰躺在床上,被拘禁在這間屋子已經是第二天了,可能再過不久,敖全就會對我下手了吧,不經意間現自己又在歎氣了,我腦子的思緒不自覺地回到一天前。
冷宮。
脖子上一下子就感到了涼意,好久沒被人用劍指著脖子,依舊是不舒服的感覺啊,我望著敖全沉默許久,終還是開口說話了,「皇上是想殺了我嗎?」
「不錯。」
目光下垂,低頭望著地面一眨不眨,「名不正言不順,若在這兒秘密處決了我,恐怕善後的事情會比較棘手吧,或者,皇上已經想要事後要如何跟遙交代了嗎?」
「遙?」敖全怔了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我說的是誰,曇花一現的笑容,他盯住我,射來的目光異常認真,毫不猶豫,「這不用你擔心,朕既然做了這事,其他的細節自然也都安排妥善了。放心,朕現在不殺你,不論怎麼說,你也算是名義上的未來太子妃,隨便殺了也會有些閒言閒語,過個幾天,等朕把理由和其他一些事都辦好了以後,就能當著天下人的面公開把你處刑,絕對名正言順。」
什麼意思?我緩緩抬頭,投去疑問的視線。
「玥兒,若只是和你談先前的那些話,其實不在這裡也行,朕之前就說過,特地帶你來冷宮是有一些其他的事。」敖全淡淡道,「帶你來這裡,是想讓你見一個人。」
一個人?腦中忽然閃現出前幾日路過冷宮時見到過的那個令人在意的背影,這裡果真有我的熟人?靜靜地望去,我等待著敖全的下文。
輕輕拍了兩下手,敖全向身後的侍衛吩咐道,「去把人帶來。」
「是。」
片刻之後,那名侍衛就領著一個年輕女子款款走來,身輕如柳,搖曳生姿。只是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我就能猜到對方應是一個美人。
關在這冷宮之中,是被敖全廢棄的哪個妃子嗎?
來人又前進了一段路程,我抬眼望去,一看清面容,立刻如遭雷殛!
身形停滯在風中,一動不動。
一模一樣的相貌,一模一樣的外表,宛如雙生子。
不,應該說,原本就是雙生子!
那女子一見我也是難以抑制的驚愕,腳步就停在五米外的位置,一動不動。
「闊別十九年的姐妹見面,的確是讓人感動啊。」敖全的視線先是停在那女子身上,爾後朝我笑笑,「或者,對玥兒來說是驚奇大於高興呢?」
那女子的目光還是一眨不眨地滯留在我臉上,神志似乎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我閉了閉眼,收回自己雜亂的心緒,將眸光轉向敖全,「玥兒實在不知皇上此舉到底是何用意。」
敖全意味不明地一笑,「從朕知道鋒源是在展家的時候就開始著手調查了,調查了很多,也知道了很多。」他伸手指向那女子,「她的名字叫夏曉夢,當初朕派了人馬前去搜尋,卻在荻桑國的一個小村莊裡現了她,呵呵,這對朕來說,也是最驚異的現啊。」
「我不知道皇上現在讓她和玥兒見面的用意是什麼。」
「朕需要一個能光明正大地殺你的理由,而夏曉夢會在這其中起很大的作用。」敖全負手而立,挺拔的身形卻在不知不覺中顯現出蒼老的感覺,「正好沈墨翎也被關在荻桑,若朕直接殺了他恐怕也會惹出不必要的爭端,這個人是我荻桑的隱患,除是一定要除的,只是要看除掉他的手段了,朕想了想,若把你和他的事情放在一起,許多困擾的問題也能迎刃而解。」
我微微挑眉,等敖全說出他口中的辦法。
「難得沈墨翎的容貌也堪稱絕世,所以,我荻桑未來的太子妃若和他生了什麼苟且之事旁人也較容易相信。更或者,直接對外宣佈展玥原本在孜祁國時就和自己的表哥暗通曲款,如今沈墨翎正是為了和你私會而來到荻桑,你們二人在行那男女之事時正好被抓……如此一來,自然就有了殺你們的借口。」停下聲音,敖全的目光凝重起來,他帶有幾分惋惜地望著我,「玥兒,鋒源只娶你一個妻子,這種事朕還能勉強同意,但朕最不能接受的還是他對你專注癡情的程度,可惜了,本來,你會成為一個很好的太子妃,乃至皇后的。」
「呵呵……皇上,想不到為了除去我跟沈墨翎,你不惜讓敖家皇室蒙羞,甚至讓遙丟盡顏面。」我忍不住低笑兩聲,目光冷冽,「不過,玥兒還是感謝你能費心地把事情解釋清楚。」
被押送走的最後,我眼角的餘光瞟向夏曉夢,視線正巧和她對了正著,她微微一怔,然後低下頭站在敖全身邊,恭敬本分的姿態,如同一個聽話的人偶娃娃。
照敖全的話來看,屆時應該會讓夏曉夢代替我主動承認所有的罪行,我不知道自己這個雙胞胎姐姐會有什麼樣的結局,但是,她知道了這樣的秘密,敖全真的還能讓她好好活著?抑或是,為了防止遙的暴怒,他會用長得和我一模一樣的夏曉夢來安撫遙?
在這個時代,恐怕丈夫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妻子的不貞吧?即使是假的也會讓男人難以忍受這種屈辱吧?唉,還真是件麻煩事。
撈起床上的枕頭蓋住臉頰,是天意的作弄還是人生的必然呢?當初娘希望我那個雙生姐姐能安然幸福地度過人生,可結局,她卻依然被捲了進來,難道展家的子女永遠都逃不出這亂世的紛爭嗎?如果這次可以順利逃出去的話,若她也有這個意願,就順手救她出去吧。
哀歎聲接連不斷,我一個翻身,把腦袋狠狠埋在枕頭裡,動作再不快點的話,說不準真會被敖全給殺了的,現在想想,廣沙城的事也有可能是敖全捏造的,也許遙現在正被他囚禁在某個地方,我屋外也站著幾尊「門神」守在那裡,棘手啊棘手……
「咚咚!」
有人敲門?我奇怪地眨眼,送飯的來了?「進來吧,門沒鎖。」
屋門應聲而開,一個年輕男子低垂著腦袋走了進來,然後隨手關門。
有必要關門嗎?我仔細打量了他幾眼,覺得有些眼熟,只可惜那人就是不肯把臉給抬起來,我從床上跳下,跑到他面前又上下看了好幾眼,那人被我看得有些不高興,冰冷的面龐染上惱怒,我不以為意地咧嘴一笑,「我等了好久總算有人到了,可沒想到居然是你來,堂堂大內侍衛統領居然淪落至此,果然赤膽忠心。不過,如果再不來的話,估計你也只能收到我跟沈墨翎的兩具屍體了。」
緩緩抬頭,盧彰冷漠依舊,「我也沒想到展小姐即使身為階下囚,也沒有任何的不自在。」
「呵呵,門外的人是自己人?居然能放你進來講這麼多話?」他的話我左耳進右耳出,就當沒聽見,笑瞇瞇地望著盧彰,「你們已經計劃好該怎麼逃出去了?」
一下子陷入沉默,盧彰望了我一眼淡然道,「我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展大小姐才智高絕運籌帷幄,有什麼錦囊妙計嗎?」
錦囊妙計?我就近找了張椅子坐下,然後替自己倒了杯熱茶,細緻地品茗一口,果然好茶,芳香逼人。慢吞吞放下杯子,望著看得我快沒耐心的盧彰,我撲哧一笑,「哪有那麼多的錦囊妙計?腳踏實地一點吧,你怎麼進來的我們就怎麼出去嘍。」
望著盧彰不善的面色,我頗有閒情地又輕啜一口茶,突然想到了什麼,我抬頭問道,「你還問我計劃?我很早以前就通知你們沈墨翎在這兒了吧?怎麼到現在都還沒定好萬全之策?行動思維未免也太過拖拉了吧?」
「不敢確定。」
「呃?」我不理解他的話。
「不敢確定你是不是在騙我們,我一開始並不相信你會這麼好心地說出鋝王殿下的下落,稍有差池,我們就會付出巨大到無法想像的代價。」盧彰複雜地望著我,詳細解釋,「這一次的營救計劃,會讓所有埋在荻桑皇宮的探子全都暴露出來,我們多年來的努力也就辛苦白費了。若殿下的下落只是一個誘餌和謊言的話,那我們的損失未免也太大了。」
心跳稍微快了一下,我面不改色地繼續喝茶,說句老實話,盧彰並沒有料錯,一開始會通知他們到這裡來救沈墨翎,我只是想施計幫遙挖出所有埋在皇宮裡的孜祁國的探子。就如同遙那時能得到地形圖是因為孜祁的皇宮中藏有荻桑的暗探一樣,我認定在這裡,沈墨翎也絕對埋藏著他的人。
眉頭稍有糾結,嘴角也爬上苦笑,我將剩下的茶水一飲而盡,展玥,你老實承認吧,你壓根就沒完全信任過這個地方,雖然口口聲聲說要和遙一起在這個皇宮裡生活,可是,表面上是想將那些暗探一網打盡,實際上,你也是想替自己留一條退路。
明明沒有口渴的感覺,可我硬是又倒上滿滿一杯茶,仰起腦袋一飲而盡,只是沒有想到,沒有想到自己多疑的性子還真幫了大忙,這一條退路也真是留對了!
「呵呵,那你現在得出結果了?」懶懶地靠在椅背上,我斜眼瞄他,「你確定我現在不是在騙你了?」
「不是,探子已經確定殿下被關在哪個房間裡了。」盧彰若有所思地望著我,可語氣還是硬邦邦的,「而且,根據鴻鳴的說法,你也需要我們的幫助。他說,展玥的確很會騙人,可是,她卻絕對不會拿自己的性命和自由來開玩笑,所以,鴻鳴說你是可以信任的,至少在這次行動中,我是可以信任你的。」
梁鴻鳴?他也來了荻桑?我不停地揉著太陽穴,敖全啊敖全,如果不是你這次想要殺了我,那麼,我還真可以幫你除掉許多孜祁國的棟樑呢,或者,說得更確切些,應該是沈墨翎的棟樑之才!真是太可惜了,畢竟能這麼徹底擊潰沈墨翎的機會實在是不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