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們在院子裡的石凳上坐下。
置之死地而後生,然後再偽造一具假的屍體,為了達到面目全非的效果,想來想去,還是放一把火最為簡單方便。不需要我再多做些什麼,沈暢烙自然會利用這件事好好找朱文易的麻煩,也順手給沈墨翎一個下馬威,壓制一下他囂張的氣焰。
其實,我會想到這樣做是考慮到了好幾個地方。應付一下沈暢烙倒還在其次,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抹殺自己在孜祁國的存在,讓展玥這個身份徹底從孜祁國消失。
在這次事故中,除了我和遙知曉真情以外,其他人無論信與不信,都只能接受我死亡的結局。因為過了那天以後,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在孜祁找到我的蹤跡。我製造出自己死亡的假象,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從那個泥潭裡抽身,不再被京城裡的那些人想方設法地利用,只有這樣,我才能沒有顧慮地跟遙一起離開。
而且,繼續留在這裡,若我沒辦法除了沛宣裡的那幾個官員,或者做得不能讓沈暢烙滿意,只怕回了京城後就會惹出更多的麻煩,沈暢烙是個極其多疑的人,一旦弄得他不高興,輕則會諸多刁難,密切監視,重則會把我推到風波的最前端,讓我背上幾個罪名後再被賜死。
所以,趁著這個機會徹底完全地離開孜祁,才是最好的選擇。
遙一向最清楚我的想法,和他商議了好一會兒,決定這種事還是快點做比較好,我們預定明天晚上就在這座府邸的廂房裡放上一把火,金蟬脫殼。
西邊金燦燦的一片,太陽已有大半落了下去,余留下絢麗的色彩。
消瘦挺拔的身軀,衣袂飄飄,遙白皙的臉龐上像是鍍上了一層金光,將他出色的五官點綴得更加魅惑,在陽光的籠罩下,他天神般的氣質讓人不敢褻瀆。
我呆呆地望了好久,雖然從小就跟他一起長大的,可卻彷彿在突然之間意識到,毫無防備的,腦子裡驟然竄進一個想法,真的是很好看的一張臉啊,好看到會讓人心跳加。
「怎麼了?」
我回了回神,盯住他的眼睛,將手伸出去輕觸他的臉龐,動作輕得不可思議,見他有些意外,我展顏一笑,「沒什麼,只是突然就想碰碰你。」
「呵呵,你確定只要碰碰我的臉就好了?」遙抓住我的手臂,順著我的目光回望,「我整個人都可以讓你碰,而且歡迎之至。」
「遙,你這是在耍流氓嗎?」我只知道在皇宮待久了會把人待得心計深沉,從來不曉得還會讓人變得油嘴滑舌。
「怎麼會?」遙一臉意外,連表情都配合著顯示出真誠的模樣,「我只是在跟你說真心話而已。」
瞇了瞇眼,我覺自己現在真的說不過他了,真懷念他小時候的樣子,倔強又彆扭,從來就沒有說贏過我,只會酷著一張臉盯著我看,或者冷冷地撇下一言半語然後轉身離開……唉,怎麼會有今天呢?果然是風水輪流轉嗎?
緩緩抽回自己的手,我挫敗地歎氣,「算了,不跟你說了,我還想吃完飯馬上就去睡覺,畢竟過了明天以後我們又要趕路了,不是嗎?」
「也好,那我們先去用膳。」
由於事先跟朱文易打過招呼,不用再特地為了接風洗塵而大肆宴請了,所以,那頓晚餐也吃得還算安寧,就這麼幾個人坐在那裡悶頭吃飯,朱文易依然擺著那張彌勒佛似的笑臉,客氣地給我們夾菜,我除了出聲道謝,多數時候還是低頭吃自己碗裡的飯菜。
外頭的天色已完全暗下來了,我慢吞吞回到自己的屋子裡,倒頭就睡下。
夜深人靜,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正抱著被子做美夢的時候,鼻子驟然聞到一股異味,瞬間就睜開雙眼,我的神智已然清醒,瞳孔在黑暗中熠熠閃光,調整了一下呼吸,便從床上坐起身來。
手段也太下三濫了,居然用迷香來對付人!真是有夠嗆人的,真要對我用迷香,至少也得用無色無味的才行啊!
還想好好睡一覺,現在連這都變成奢望了。
瞌睡蟲已經跑光了,無奈之中,我只有穿衣起身,到外面去看看他們到底在搞什麼花樣!
跨出屋門,就看到遙正斜倚在牆上,見著我出來,他微微一笑,「你也醒了?」
「嗯。」居然對遙也下藥了,真是的,大半夜弄得雞飛狗跳的,「你醒了多久?」
「沒多久,睡得正香的時候就被門外的人吵醒了,還想繼續裝睡看看那人究竟會做些什麼,哪知道等不到人進來,就聞到了迷香的味道,想著他們應該也會對你下手,就過來看看。」遙上下打量了我幾眼,勾起唇角,「哪知道我來的時候你就已經醒了。」
「沒辦法,被熏醒了,我的鼻子好像特別敏感。」無奈地攤手,我皺起眉頭,「難得可以睡個好覺,就這麼被打擾了。」
「你可以繼續回到床上去睡,由我去看看就行了。」遙神色溫柔,抬起手替我拉正了衣領,「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大事,迷暈我們不外乎是想掌控好局勢,避免我們耍手段,最糟糕的也不過是想背著我們做事,等醒來的時候他們已安排好陷阱,等著我們往下跳,好讓他們站在一旁抓我們的把柄。」
「衣服都穿好了,瞌睡蟲也跑光了,怎麼可能還睡得著!」我乖乖站著,方便遙幫我整理衣服,「既然都已經起床了,那還是跟你一起去看看,我可不想讓明天的事再生什麼變數。」
一路走去,周圍的環境萬籟無聲,每一間屋子的燈也都已經熄了。正常來說,這個時間恰好是人睡得最香的時候,別人都在睡覺,只有我們還在苦命地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