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不指望從此之後展翼翔和沈琦瑾會變得多麼如膠似漆,以他們二人的性格,尤其是展翼翔的性格也不可能這樣做。但是,漸漸的,他們的關係在不知不覺中改善了許多,這是不容置疑的事實。我要求的不多,只要展翼翔別去刺激娘,我自然能想辦法讓沈琦瑾快樂,安然地度過最後十年。
平日裡的生活,我大多在展遙和展清渙的陪伴下一起學習練武,嬉戲玩鬧,童年總是人生最難遺忘的時光,幸福永遠是短暫的。春去冬來,冬來春去,不知不覺中,我迎來了降生在這個世界的第十四個年頭,也就在這一年裡,展家生了一件大事。後來我常常在想,如果那時我出聲阻止了這事,命運的結果會不會有所改變,可是,同時我也清楚地知道,「如果」這個詞,本身就是不存在的意思。命運,是不容反悔的。
那一天的霧很大,東風輕拂,梨花飄雪。
我正坐在屋裡和娘聊天,師父羅梓領著展遙走進門來,他走得很快,在離我跟娘兩步遠的時候,出人意料地跪了下來。我無法否認自己當時的驚愕,因為,羅梓是從來不跪人的,不跪爹,不跪娘,不跪於路,甚至,當初我們救他時,他都沒有因感激而下過跪。
「公主,羅梓有一事相求!」
沈琦瑾也是一愣,「羅師父,你站起來說話就成了。」
羅梓微微搖頭,依然跪在地上,「公主,羅梓知道自己的請求很是冒昧,甚至於無禮,可羅梓萬分希望能得到公主的同意,若能得公主肯,羅梓將此恩德終生銘記於心。」
我若有所思地望了眼靜靜站著的展遙,再看看羅梓,垂眸靜思片刻,倏而一笑,上前把他拉起來,「師父,幹嘛行這種大禮?我們又不是外人,可以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答應的,你還這樣跪著,未免太見外了,有什麼事直說就好。」
羅梓看看我,再看看沈琦瑾,猶豫了一下,還是站了起來。沈琦瑾滿臉溫和的表情,「羅師父,你但說無妨。」
緩緩吐息,羅梓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字字鏗鏘,句句有力,「在下想帶遙少爺離開。」
短短的一句話如驚雷般在屋內炸響。沈琦瑾滿臉錯愕,「你,你說什麼?」
雖然我猜到會是這樣,可聽到後還是有些吃驚,只聽沈琦瑾開口道:「羅師父,你應該知道,遙兒是我的兒子,唯一的兒子,不可能因為你的一句話就讓你帶走。」
在聽到那句「遙兒是我的兒子,唯一的兒子」時,羅梓微有動容,咬了咬牙,他再次開口,「公主,羅梓一直因為對你們有事隱瞞感到很抱歉,其實羅梓本來是荻桑國裡某一個武學門派的護法,因為我們的門主死了,所以教內為奪門主之位而鬧得大亂,羅梓在一次外出時被人暗算才逃到這裡,公主,遙少爺的天資之高是羅梓生平僅見,羅梓希望帶遙少爺回一趟荻桑國,由他接下門主之位!」
師父的神色並不如往常那般鎮定,根本就用不到測謊機,只憑我的肉眼就能看出來了,唉,羅梓,你下次還是少說謊的好,或許秦嬤嬤和娘她們察覺不了,可若展翼翔站你眼前,你就什麼戲都不用唱了。
沈琦瑾看了他一會兒,低頭思考許久,又抬眼望向展遙,「遙兒,你怎麼說?」
展遙本來是一直低著腦袋站在一邊,一動不動,彷彿眼前的談話跟他毫無關係,聽到了沈琦瑾的問話,才稍稍動了一下,「我……娘覺得孩兒不去比較好嗎?」
「娘無法替你決定。」沈琦瑾的歎息充滿憂愁,目光中飽含著不捨,「可作為一個男兒總是要出去闖蕩一番的,玉不琢不成器,遙兒,娘不想因為自己的私心而耽擱了你。」
展遙咬了咬唇,似乎也想不好該怎樣回答,沈琦瑾望著他,溫柔道:「遙兒,娘只問你,你想去嗎?你想去做那個門主嗎?」
「我……」
屋子裡陷入沉默,展遙神色不定,我挑了挑眉,搞什麼啊,羅梓他連哥哥都還沒搞定就來提這個要求嗎?是不是太急了?做事情就不能有點計劃嗎?
「娘,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去?」展遙靜默半天又開口說話了,抬頭正面朝著沈琦瑾,只是眸光卻若有似無地瞟向我。
「我自然是捨不得你的。」沈琦瑾輕聲歎道,「可遙兒若下了決心想做點什麼的話,為娘也絕對不會阻止。」
沈琦瑾已經清楚地表態了,可展遙還沒作出決定,我不禁皺眉,他什麼時候這麼優柔寡斷了?一點兒都不像他的作風。迎頭望去,正巧對上他凝視的目光,我習慣性地朝他微微一笑,卻見到他蹙起雙眉,神情明顯不悅。
「玥兒,」聽他叫我,我便直直回視,展遙的眼眸很漂亮,最上乘的黑曜石也難及其風采,「你有什麼意見嗎?」
我的意見?他一直在等我的表態嗎?想了片刻,我對他甜甜一笑,「玥兒沒什麼意見,不過倒覺得娘說得很有道理,哥哥去歷練一下總是有好處的。」
「呵呵,」展遙聽後笑了出來,嘴角嘲諷地勾起,他盯住我看了好一會兒,見我只是困惑地眨眼,他又慢慢將頭低了下去,垂下雙眸掩去瞳孔中流露的情緒,神態中隱隱有著一股自嘲,「我也是這樣想的,娘,遙兒想去荻桑國走一趟。」
「那好,娘尊重你的決定。」沈琦瑾點頭,又轉向羅梓,「羅師傅,遙兒大概要去多久?」
「我也說不準,至少要個兩三年吧……」
我本想仔細聽聽羅梓和沈琦瑾的對話,可卻覺一道灼熱的視線緊緊抓著自己,抬起頭,我順著那道視線回望,展遙許是沒料到我會看他,臉上有那麼一剎那的錯愕,只不過轉瞬即逝。見著我,展遙勾唇一笑,亮若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