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了握拳,上前兩步,「爹到這兒來有什麼事嗎?」
「哦,是玥兒啊,」展翼翔朝我笑笑,「我還在想是什麼東西在天上,原來是玥兒做的。」
「只是燈籠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朝他頷,「若爹沒什麼事的話,我扶娘進去休息了,她身體不太好。」
「沒事,我就走了。」展翼翔望了我一眼,連頭都沒轉,就摟著鍾沁離開了西廂院。
他前腳一走,我就聽見後面眾人驚呼,「公主!」
轉身看時,沈琦瑾已吐出一大口鮮血。
經過元宵的那夜,我不得不承認,只有我一個人,是無法令沈琦瑾快樂的。我多日精心的準備,只需展翼翔一個露面就可以毀於一旦。不,應該說,如果沒有展翼翔陪在身邊,沈琦瑾永遠無法真正快樂。用了十二年的時間去淡化他的存在,可只需一次見面就能前功盡棄。在娘的心裡,我贏不了他。
仔仔細細,前前後後,我思考斟酌了好幾遍,根結在展翼翔身上,不去找他談一談是永遠解決不了問題的。我不希望娘最後連十年都活不了。
我走到他書房前,門口守著一個人,清秀的臉龐,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斯文乾淨。只是感覺著他的呼吸吐納,就能知道這是一個練家子,「爹在裡面嗎?」
那人表情冷漠,看了我一眼,正要開口說話,展翼翔就從裡面傳出聲音來,「沭霖,門外是誰?」
「將軍,是小姐。」
展翼翔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讓她進來吧。」
走進他的書房,我反手就將門給鎖上了,展翼翔放下書卷,抬頭盯住我,「沒有料到是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有事。」我言簡意賅,申明來意,「是跟娘有關。」
話一出口,屋內瞬間陷入一陣窒息般的沉默。
展翼翔皺起眉頭閉上眼,單手撫額,薄唇抿得很緊很緊,許久,像是下了什麼決心,歎氣,「說吧。」
「爹,」我仰頭作了個深呼吸,再低頭時雙眸狠狠抓住展翼翔的目光,「你知道娘只有十年可以活嗎?」
「……知道。」
「你知道她即使只是受到小小的刺激也會因此減短壽命嗎?」
「……知道。」
「你知道娘若受到大的打擊很有可能會一命嗚呼嗎?」
「……知道。」
很好!我捏緊雙拳,「那你是想她連十年都活不了嗎?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她對你的感情,別跟我說你不知道你有多傷她,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她昨天吐血了!」
展翼翔雙目暴睜,怒氣驟漲,目光如兇猛的獅子一瞬不瞬地瞪著我,見到我毫不示弱的眼神,他最終還是閉上眼,一言不,慢慢地,他散出的氣息趨於平緩。
「爹,」我的聲音近乎懇求,「你可以娶無數個妻子,可我這輩子只可能有這麼一個娘,唯一的一個。看在她是你妻子的分上,看在我是你女兒的分上,你就不能讓她好好活著嗎?」
「……」
「既然會這麼傷害她,那你還不如不要回來。」我上前兩步,雙眼直視展翼翔,「可是你回來了,你因為擔心她,所以回來了,不是嗎?那麼,就不要傷害她。」
聽到我這句話時,展翼翔的身軀猛然一震,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我,「你知道?」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可我還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頷,「是的,我知道,我知道你擔心她,所以,你就不能退一步嗎?」
「……玥兒,你很聰明,也許比我想像得更聰明,可是,你畢竟還小,」展翼翔吐了口氣,他的語很慢,幾乎是一字一句的,「有些東西是不能退讓的。」
「尊嚴有那麼重要嗎?」我也閉上眼,遲疑了會兒,還是睜開眼,盯住他,繼續說完了後半句,「或者應該說,皇位有那麼重要嗎?」
「砰!」,他拍案而起,桌上的茶杯也被他震落,碎成一地,「你說什麼?」
空氣幾近凝固,周圍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可我還是吸了一口氣,反正已經說出口了,「我是說,爹你想要皇位,對不對?」
我的直覺果然沒錯,真正的展翼翔是如猛獸一般的人,狠絕,並且致命。被他這樣的目光盯視,猶如雄獅面前即將死去的獵物。
呵,真是久違了,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碰到過了,記得上一次碰到,還是前世初遇1eader時的情景,真難得我在這時還能彎起唇角,脊背明明連冷汗都滲出來了,可我依然挺直身軀,「爹,再等十年你也等不住了嗎?只是十年而已啊,你更多的時間都已經等過來了。」
展翼翔看了我半晌,忽然垂下眼眸,「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不理會他的否認,伸手指指自己的眼睛,「有野心的人,看這裡就能明白了,我不可能看錯的。」
「……」展翼翔抬頭盯住我,不帶任何感情的目光。
「對權勢的渴望我很能理解,」我點頭,「可是,對現在的我來說,它比不上娘在我心裡的地位。所以,爹,再等十年。」
「呵呵,」靜滯片刻後,展翼翔突然笑出了聲,「到底是於路那老頭子,把我女兒教得真好。」
「爹,如果真的和沈家開戰了,自己的親人卻還不能理解的話,那不是很糟糕嗎?」我繼續想辦法說服他,「娘給了你一輩子,你還她十年也不行嗎?」
展翼翔閉上眼,再次陷入沉默。
沈琦瑾當時誘惑他愛上自己的真正目的,其實只是翟倫帝為了抑制他的野心。天下皆以為是翟倫帝愛惜展翼翔的才華才讓公主下嫁,其實不過是牽制他的手段罷了。若非當時翟倫帝還需要他替自己打那幾場仗,或許他早就被除掉了。
當我以為展翼翔不打算再開口說話的時候,他突然睜開了眼,「呵呵,她的確成功地牽制了我。」
我默然,我知道爹口中的「她」是指娘,緩緩開口道:「你不能騙自己,如果娘真死了,爹你不也會傷心嗎?」
「……」
「如果爹願意陪娘這十年,」我沒有任何躲閃地直視展翼翔,字字清晰,「屆時,我可以幫爹除掉於路,他應該算是爹的心腹大患,不是嗎?」
沉默,展翼翔突然笑了,「可以了,我知道你的決心了。只是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別說是看我的眼睛就知道了,我不相信。」
「這件事我想了很久,一直都在想,」我有種鬆口氣的感覺,「最後現所有的假設中這種假設可能性最大。」
「就這樣?」
我笑,「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