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當探馬回報,大昱軍營整個靜悄悄沒有生息,地上暈倒了一片之後。西突厥大軍便整裝出,直奔大昱軍營而去。
走之前,衛子君囑咐胡祿居闕啜,「先派小股隊伍進去查看,確定無詐再全軍深入。」胡祿居闕啜領令而去。
初夏的風,輕柔舒緩,滿樹的綠色漸入幽深成熟,夏,是寂寞的,越是熱鬧的季節,越是寂寞。
靜靜地坐於陽光下等候消息,那抹淡淡的身影好似一株白梅散著她獨有的幽香,閉目仰頭靠於椅背,優美的下頜與纖長秀美的頸項形成一道美麗的弧線。
他沒有喉結!這是張石看到那道風景的一個想法。
「可汗,在等捷報嗎?」張石笑道。
衛子君張開雙眸,一片清澈湖水便蕩漾開來,「希望是捷報。」
好美的一對眸,張石暗道,「可汗好像不僅僅在等捷報,可汗有心事?」
「心中記掛之事,方為心事,我,只是不解。」眸光淡淡掃向遠方。
「可汗有何不解?」
「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什麼?」府低頭,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好似一個受傷的孩子,充滿了憂傷。
張石輕笑,「可汗也有迷茫的時候?」在她對面椅中坐下,「其實,不知道,是因為做的不是自己喜歡的事,可汗喜歡什麼呢?做想要的是什麼呢?」
「做想要的嗎?」眼中有了片刻的恍惚,「希望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吧,不想戰爭了,戰爭為什麼?掠奪?滿足私慾?不知道……很累啊……想過點平靜日子。」她很想要回家,希望有人可以等她回家,可是她的家在哪呢?
張石的臉上有了一絲憐惜,「可汗為何不回大昱呢?那裡有你的家,有你的父母。」
父母嗎?這些對她來講太陌生了,她連她父母的樣子也不知道,也許,這裡的將士們會更親近些。
回大昱嗎?真的想念大昱了,大昱的景色一定很美,想起將軍府的荷花,想起鹿領谷,想起師傅、迭雲,劉雲德,想大昱所有的人。
可是迭雲他們在哪呢?守在大昱的人,多次的回報都沒有看到他們,但又沒有他們的下落。衛子君想,迭雲定是生氣回鹿領谷再也不願出來了,而劉雲德也不像再回哪傷心地了,畢竟,在聚雲樓,他們一起經歷了很多。
一陣風拂過,吹起額前一絲散落的黑,難言的惆悵襲來。
情不自禁地,張石探身,伸出手,將衛子君額前那絲黑撩起。
因為他的這個動作,衛子君有些微愣,隨即,勾唇一笑,眼神躲閃他的目光,掃向他尚未離開額前的手,在他寬大的衣袖底側現一根小小的羽毛,輕輕幫他摘去。
捻著那根羽毛,正要調侃兩句,突然,腦中有什麼一閃而過。低頭仔細看向手中那根羽毛,那是根雪白的,細小的羽毛。可是,這整個軍營沒有任何的鳥類。這,應該是鴿子的羽毛。
衛子君捻著那根羽毛,仔細地望向張石的臉,那人一臉的平波有一絲波瀾?
衛子君突然站起,「哥舒伐——快燃烽火,馬上退兵。」
「是,」哥舒伐領令急忙部署去了。
烽火,一簇簇燃氣,筆直的狼煙沖天而起。
然而,還是晚了,西突厥十萬大軍,在那烽火燃起前已經進入敵營,當他們去俘獲地上暈倒的大昱士兵時,一個個士兵彈跳而起,軍營周圍突然湧現黑壓壓的昱軍,沒有任何防備的西突厥士兵被全部束手就擒。
戰報傳來,衛子君一聲長歎,她終是輕信了別人,她的失誤導致十萬大軍陷入敵腹,心中的悔恨好似被蟲蟻噬咬。想必,這是他要挾她做好的籌碼了。
靜靜坐在那裡撫額沉思。直到晚上,衛子君也沒有進食,望著那抹纖細的身影,賀魯的心一陣糾痛。
「喝點粥吧,我叫人特意熬的。」賀魯將碗端到她的面前。
「沒胃口。」衛子君伸手擋開。
「喝了!」賀魯強硬地又伸過來。
衛子君眉毛一挑,「誰是和可汗?」
賀魯看了她一眼,將那碗重重放在案上。
衛子君將那碗推離,扶正案上的紙,拂袖研磨,飽蘸羊毫,略一思索,重重落筆。
一寶塔詩漸漸盈於紙上。
情
執鐵,揮戈
對殘月,吟長闋
仗劍策馬,笑點山河
群山烽火起,朝向雲中歌
任憑刀盾刃乏,御劍鐵血踏破
拼將十萬頭顱血,誓要乾坤正顏色
那字體不似平時那般灑脫隨意,卻是帶了濃重的蒼涼。
「可汗——」外面有附離通報,「大昱軍送來書信。」
「拿進來。」輕輕擱下筆,結果信函,展開看過,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果真如此伎倆。」握緊那團紙輕輕揉動,展手,一團紙屑於手中散落。
「他要挾你見面嗎?」賀魯緊張地問道。
「何止,他以俘兵的生命要挾我,要以十萬條命換我一條。」衛子君自嘲一笑,側頭看向賀魯,「我是不是很值錢?」
「你不能去!」賀魯看著她的眼有了一絲焦灼。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別去。」
「去不去,明日再說吧。」
慢慢走過長滿了青草的營地,在一處營帳停下,推門進去。
緩緩走向那個被綁縛了手腳的人,「張先生,想不到我西突厥是將要喪於你手。張先生可有成就感?」
張石看向來人,自嘲地笑,「我還沒有那麼大的能耐,可汗會有辦法的。」
「先生,不如我們合謀如何?讓你的鴿子再送回一條密報。」衛子君身體前傾,不動聲色地望向坐於地上的張石。
「張石不會那麼做的,張石這一生只做過一件負人的事,已經很後悔,不會再做二件了。」
衛子君望了他一眼,對身旁的哥:「把他那只鴿子燉了,今晚我要吃鴿子肉。」
張石呵呵地笑了,「可汗這是小孩子的行為。可汗……像個小孩子……」
「張石,你不用笑,等到明日,我的大軍若是回不來,你就等著陪葬吧。」
初夏的碧空,沒有一絲雲,遠處高大的輕楊樹林,一片油綠,森然的鎧甲,似乎總是與這美麗的季節格格不入。
一身金黃戎裝的李天祁揮揮手,西突厥被俘的士兵被推到了陣前。
「乙毗射匱可汗,我只給你一盞茶的時間,否則,他們將會拜你所賜,一個一個在你面前死去。」李天祁冰冷的話語好似冬日的一層薄霜,冰的人通體冰寒。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那個雪白的身影,立於風中,如雪中寒梅傲然挺立,美麗透明得好似一座玉雕。
終於,李天祁側頭緩緩道:「開始吧。」
一個西突厥士兵被提了出來,那是一個年輕而秀氣的士兵,蒼白而瘦弱,一雙大眼望向衛子君,輕喚了聲,「可汗——」
一陣糾痛襲來,眼看著那把刀駕到了士兵的頸項。
「住手。」衛子君手捂胸口,「住手……住手……」
她終是忍不住,她知道,如果她不出聲,那個士兵就會死去,然後所有的士兵都會一個一個死去,只因為她,十萬將士都會一個一個死去。
李天祁冰寒的臉透出一絲溫柔的淺笑,他終是不忍心,他還是那麼的心軟,一點都沒變。
「李天祁,我答應你。即刻,讓了我的人。」那個一直灑脫不羈的身影此時在風中顯得異常單薄。
「好。」李天祁痛快答應,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衛子君策馬向前,身後一眾部將輕喚:「可汗——」衛子君回頭,看向身後眾部將,「等我回來。」
見身後的賀魯緊緊跟隨,衛子君無奈停下,待賀魯走至身邊時,她將臉貼了過去,輕聲道:「別跟來,逃跑的時候是累贅。」
賀魯的臉上閃過一絲異色,勒住了馬。
看到她與賀魯親暱的舉動,李天祁臉上閃過一絲陰翳。
那人眉目如畫,氣質優雅的翩翩而來,一直走至李天祁面前,紅唇輕啟,「放人吧。」
李天祁笑道:「把手伸過來。」
「伸手?你若不放人當如何?」衛子君唇角輕翹,冷然道:「我又豈能相信你。」
李天祁仍舊只是笑,回頭下令,「放人!」然後伸手捉住她的手腕。
出乎她的意料,他只是輕輕地撫著她的手腕,並沒有去扣她的脈門,也沒有點她的穴道。
西突厥被釋放的大軍全部聚集陣前,看著他們的可汗不肯離去,胡祿居闕突然率領大軍向衛子君衝去,大聲喊道:「可汗——臣沒有聽您的話,是臣害了您,臣不能讓您跟他走。」
面對橫衝而來的西突厥士兵,李天祁並沒有動,衛子君卻喊了聲,「都回去,你們現在手無寸鐵,想送命嗎?」
士兵們都停住了腳步,看著他們的可汗,衛子君只好又道:「回去,等著我。」
手腕突的一緊,耳邊傳來戲謔的一聲,「你還想回去?」
夏日的夜,涼風習習,被迫躺在床上的衛子君暗暗運功,試著衝破身上的穴道。本以為他大善心不會點她的穴道了,誰知,他一離開,便點了她的穴道。
大帳的門簾一撩,李天祁走了進來。手上端了碟子,裡面是幾樣飯菜,「起來用膳吧,本國君親自伺候,你何其榮幸。」
「用膳?」衛子君轉過臉,冷冷道:「你餵我?」
「好。」李天祁抱起她,讓她斜倚在榻上。
「李天祁。」衛子君怒道:「你最好解開我的穴道。」
見他但笑不語,怒氣又生了一層,「李天祁,你便是這樣招待一個君主的嗎?有朝一日,你若落入我手,我定會好好的折磨你。」
李天祁突然揚起一串大笑,他覺得,快樂的日子真的回來了。自從她離開,自從他登上帝位,他再也沒有開心笑過。而今,所有的陰翳都一掃而空,只要看她一眼,他的心都很滿足。
「你在我身邊時,可以。」伸手解開她的穴道。
輕輕晃動僵硬的四肢,翻個身躺下,「拿下去,要睡覺了。」
李天祁一陣苦笑,這口氣!把他活活當成了下人。他可是頭一次伺候人吃飯。
「沒胃口?知道愁了?真是長大了呢?還以為你如當初一般沒心沒肺。」李天祁一聲輕笑,側身躺在衛子君身邊。「真好啊,好像回到了從前的歲月。」
衛子君「騰」的坐起,「李天祁,你最好回到你自己帳中,在這裡我不保證半夜會忍住不殺掉你。」
「這裡就是我的睡帳。」李天祁將手臂枕於腦後,「其他帳中,都是幾十人睡在一起,難道你想與他們一起睡嗎?」
「好。」衛子君毫不猶豫的答應,就欲下榻,卻被李天祁一把攔住,「去哪裡也可以,但是要點你的穴道,他們的武力可是攔不住你。」
「你——再點我試試?」纖眉一挑,眼睛橫向李天祁。
李天祁疾出手指,衛子君抬手一檔,兩隻手瞬間交纏在一起。
「四弟功力大有長進啊。」李天祁身體前傾壓迫過來。
「李兄這兩年也沒閒著。」衛子君纖細的骨節開始泛白。
「兩年前要贏我的誓言可曾做到?」李天祁的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做到與否試試便知。」此時的衛子君已是頰生紅暈、微微喘息,一對俊眸水波盈盈,此般模樣只令人覺得媚態頻生。
二人此時彼此間的距離不到一尺,鼻息可聞,眼眸相對,喘息連連。若是不知情的人見了定會臆想聯翩。
望著面前思念已久的面孔,那般緋紅誘人模樣,李天祁不合時宜地想起以前的那次口舌相親。不由心神恍惚,手下力道驟鬆。感覺他的突然洩力,衛子君欺身而上,反手扣向他的脈門,李天祁因著她的鬆手,手腕陡然順勢前滑,在她扣到脈門之時,指尖已經點到她的身體。
衛子君心中一陣氣苦,又被點穴了。
二卷突厥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