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君。」六郎推開看熱鬧的夥計,「掌櫃的聽說出了事,趕回來了,你……要不快跑吧。唉!一天就出了這種事兒。」低頭看了看滿地的狼藉,歎口氣。
「跑什麼,反正也是不能幹下去了。」衛子君拍拍六郎的肩頭,「六郎,好兄弟,等衛某財了定帶著你。」
正說著,就見那些圍著的夥計紛紛閃身,「掌櫃的好!」
一個中年男人從那些夥計讓出的路中走出來。此人五短身材,略微福,相貌端正,大耳垂肩。身著暗紫色段子長衫,上繡八寶吉祥圖案,看起來是個富態且有貴相之人。
「你就是今兒新來的夥計?」掌櫃的問衛子君。
「正是小人。」衛子君拱手回到,畢竟打爛了人家的店,還是謙虛點為妙。
「這店是你砸的?」掌櫃的繼續問。
「回掌櫃的,沒有誰要砸店,這裡剛剛打了一架。您清點一下毀壞的物件要多少銀子。」說著從懷裡掏出所有的銀兩放在桌上,「這是小人所有的銀錢了,餘下不夠的由他們支付。」衛子君用手指了指地上幾個呻吟的漢子。
那掌櫃的看了看地上的人,一愣,嘴角抽搐了一下,隨即恢復常態,「看來這些物件不是公子一人損壞,公子卻如實承擔,公子人品實叫鄙人敬佩,看公子也是貴相之人,就不必再做這份差事了,這店裡還缺一個管事,公子是否有興趣。」
「承蒙掌櫃的抬愛,衛某十分感激,只是衛某這就要回鄉了,不能再為掌櫃的效命了。」
「哦?這樣,那是不巧了。夥計們收拾一下這裡。」掌櫃的回頭吩咐了一聲,又轉向衛子君,「裘某就不送公子了。」意思是下逐客令了。不能為我所用,還留著幹什麼。
「掌櫃的客氣了,衛某告辭。」衛子君扶住孱弱的老伯,一行人走了出去。
「現在你可是分文皆無嘍!」黑衣男子幸災樂禍的看向衛子君。
衛子君冷淡地掃了一眼黑衣男子,沒有搭理他。走了幾步又站下,向著他們一行人道:「這老伯就交給你們了,幫他醫好內傷,再幫襯一下他們。」
「為什麼要交給我們。咦?你在命令我們!?」黑衣男子琢磨著她的口氣,她的確是在命令他們。
「你知道為什麼!」衛子君冷蔑了他一眼,轉身向前走去。
還問為什麼,她抑制著自己的怒氣,如果不是他那一句話,事情怎會演變至此,她真想剖開他的心看看,看他到底安了一顆什麼心。
「公子留步!」白衣男子一閃身攔在衛子君面前。
「這個,你先拿去用!」手伸進衣袖掏出兩大錠銀子。
「請問貴客,您這是打賞的錢嗎?」衛子君譏諷道。
「公子誤會,並非此意,適才……乃我等過失,抱……抱歉。」抱歉?他居然同人說抱歉!他不僅自己吃驚,旁邊兩個男人也吃驚地睜大眼睛。
「貴客有什麼抱歉!?事情不是您引起的,見死不救也不犯王法,不是嗎?」諷刺的意味更濃了。
「可是還在怨怪我等!?」白衣男子唇邊噙起一絲笑意。
「為何要怪你們,與你們有何干!」說罷揚手推開他的胸脯,大步走去。
「等等!」白衣男子又躍至衛子君面前。
「你還有何事?」衛子君不耐煩地蹙眉。
「這個你拿去。」不由分說把那兩錠銀子塞入她手中。
衛子君嫌惡地看著他的舉動,冷冷道:「你是在可憐我窮嗎?」
這舉動的確刺傷了她,這和施捨有何分別?
「沒……沒有……公子切莫誤會,在下並無冒犯羞辱之意。」他好恨自己,怎麼居然結巴起來。他只是……只是什麼呢,總之他不想看到他有何難處,他只是想幫他。
衛子君依舊淡漠地望著他,一會兒,似是想起了什麼,澄淨的眸子微瞇起來,然後又掀起一邊嘴角輕笑。那樣的神情調皮中帶著一絲邪氣,白衣男子看得呆住了,暗忖,這男人還真有做紅顏禍水的本事。
衛子君笑著看看手裡的銀子,「這是多少?」
「二十兩!」
衛子君又笑。「就這麼點!?」
「哎有!有!還有!」白衣男子如釋重負般拚命向懷中掏去。又掏出三塊大銀錠放入衛子君手中。
「還有嗎?」繼續問。
「尚真,振之,把銀子拿出來!」此時的白衣男子活像個打家劫舍的強盜,向那二人攤出手。而那二人也中了邪一般把懷中的銀子如數掏出來獻上。
衛子君捧著三人湊的十二錠銀子,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旁邊的老伯看著這情景,驚得鬍子一翹一翹的,這小公子要錢的本事也太驚人了!
「沒有銀票嗎?」衛子君繼續出驚人的詢問。
三個人同時被震的一暈。
「今日沒帶,你……要那麼多銀子做什麼?這些夠你花一陣的了。」白衣男子不解地道。
「開那樣一家酒樓要多少錢?」衛子君已騰不出雙手,朝著丹鶴樓方向努努嘴。
「要一千兩白銀。」
「一千兩!不夠啊!」低頭看看懷裡的銀子,喃喃道。
幾個人這時才明白他的用意。
「你給我一千兩,放心,這些都算借的,等我賺了錢都會還給你們。」衛子君自信滿滿的道。
張口就向一個陌生人要錢!而且還是一千兩!卻沒有想過人家會不會答應,好似她要的是自己的錢一般。
「好,如果你用錢,就去守城的陳將軍處,我自會安排。」
哎,今兒這打沒白挨。衛子君暗自咕噥了一句,拿起兩錠銀子。「老伯,這個給你。」
那老伯哪見過這麼多銀子,死活不收。衛子君看著那純樸的老人,沒來由地心酸。「老伯,聽我說,這銀子你拿著,然後去醫病,蝶兒還這麼小,您要看著她嫁人呢,記著,我還要給蝶兒找個好人家,這一切您都要看著,所以,不要心疼錢,一定要去醫病,知道嗎?」
老人含淚點著頭,顫抖著手接過銀子。
「等我的酒樓開了,你們就去那裡找我。」話落,將銀子塞入荷包。但荷包太小顯然不夠用。
白衣男子看在眼裡,扯下自己的荷包遞上去。反正都給搜刮空了,留著無用。
那是一個淡藕色段子縫製的荷包,上繡龍鳳呈祥吉圖,拴荷包的帶子兩頭各繫了一塊剛玉石,穗子上端墜了塊橢圓形的鏤花玉珮。細緻的做工表明了這荷包的價值。衛子君看了非常喜歡,不由用手摩膩著緞面。讚道:「好漂亮!」
放好銀子,便向幾人拱手道別:「衛子君謝過各位,錢我會還的。」
走了幾步,回頭道:「對了,我的酒樓可能叫做聚雲樓。」說罷,如玉的臉上綻開一個開懷的笑容。
那一笑,乾淨清爽得猶如孩童,明媚燦爛若百花齊放,連她身後的天空也被那一笑映得絢麗明媚起來。
看著那一笑,白衣男子覺得這些銀子給的值了——
暮靄降臨,鹿城戊守處的院內通明一片。議事廳的房門緊閉,一排侍衛一動不動地肅立門旁。
「公治,這叛軍的餘孽可清剿完畢?」說話的人卻是白日裡的那個白衣男子。
「這鹿城已被我偷偷翻了遍,該清剿的都清剿了,並沒有擾到民眾,治安也很穩定,這場戰事並沒有對鹿城百姓有何影響。只是這糧草也越吃緊,這裡駐了八萬大軍,糧草只能支撐二十日,而且伊吾邊防又已吃緊,待這裡情況穩定,又要遷軍往伊吾,但你知道,伊吾糧草已供應不足,而且已有多處駐軍出現糧草不足現象。」被喚做公治的陳將軍答道。
「這些糧商為何死屯著糧不放?極有可能有人從中作梗?我叫人暗查了十幾日,現這些糧商與丹鶴樓的老闆裘再方過從甚密。」白衣男子輕啜了一口茶,抿緊堅毅的嘴角。
「裘再方?他屯糧草做甚?莫不是圖謀不軌?」陳將軍有些緊張。
「就是很難說,但若等查明原因恐怕邊關這裡都吃緊了。」
「不能想辦法從別處運糧嗎?」
「鹿領以北直到東都1附近,被戰亂所累,已是民不聊生,目前只有鹿城產糧最多,也最繁華,若鹿城都難以籌到糧草,其他地方更是難啊。」白衣男子一雙眉頭緊蹙,頗為擔憂地歎了口氣。
「不如將裘再方抓起來清查如何。」陳將軍道。
「我們沒有確鑿證據,他不會說出什麼,況且沒有理由便抓人恐會打草驚蛇,讓那些同黨更有防備。」白衣男子話鋒一轉,「公治,最近可有可疑人等出入鹿城?只怕有人刻意謀逆呀!」
「可疑的人倒是沒有,不過有一個有趣的人,倒是特別的緊。」陳將軍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
「噢?何人如此特別?」或許這便是一個可疑的人。
「這人面如美玉,唇紅齒白,皮膚勝雪,恐怕比那宮裡的妃子還要白上幾分,並且伶牙俐齒,風骨不凡,若是給那張老兒看到恐怕要幾天睡不著覺了。哈哈。」陳將軍想起白天遇到的人不由有些開心,又想起那被自己抓得佈滿紅痕的手,不自已地咧開嘴,這細皮嫩肉定會讓張老兒銷魂不已。
「那人可是身形瘦弱,穿了一襲白布長衫?」
「正是,伯遠見過他?」
白衣男子微微點了點頭,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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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東都。即洛陽。是除了大興城之外的另一個都,被稱作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