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舟一愣,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她,她遠望了一下,此時天色已黑,但是還是能望見小路盡頭立著的一面巨大的廣告牌,耀眼的白熾燈投在廣告牌上,隱約看見「非雅地產」四個大字,看樣子前面那片就是非雅地產投資的樓盤了。
不偏不倚,正對著他父親投資的這片別墅區,與其說她有投資眼光,倒不如說她似乎想針對什麼。
隔了兩年未見,她似乎沒什麼太大的變化,或者說,從十七年前搶走他父親到如今,她那副自負的樣子就未變過。不過歲月流淌,即便她的傲慢不變,可是卻無力改變其他,這裡是豪華別墅區,每家門前一到天黑就亮起了路燈,耀眼的白熾燈,照在趙非雅妝容細緻的臉上,清晰的照出她眼角和脖子上的細紋,其實對女人來說,最大的殺手不是歲月的滄桑,而是一盞將她的滄桑暴露無遺白熾燈。
曾經靠著她的青春破壞別人家庭的人,也終究會有蒼老的一天,葉輕舟心裡有點莫名的觸動,她想起小時候,在離婚的那一天,她突然衝過去,咬著趙非雅的手,事後她告訴媽媽,她恨趙非雅,因為她搶走了自己的爸爸,搶走了她很多很多的東西。
她媽說,如果那些注定是她的,誰也搶不走,能搶走的,那都是不屬於自己的,或者是沒有價值的。
她把自己前一段失敗的婚姻,背叛她的丈夫,看作是沒有價值的東西,所以她很灑脫的離開。
葉輕舟把自己曾經很幸福的家,關愛她的父親,看作是不屬於自己的,所以她很自卑的離開。
趙非雅也沒想到會在此時遇上她,不過她定睛一看,這後面的房子確實是她的,她眼波流轉,輕哼了一聲,「你還住這裡?」
葉輕舟沒有回她的話,只是看了一下她身後的人,一共有三個,左邊是一個微禿頭穿西裝的中年男子,身後跟著一個年輕的女秘書,葉輕舟認識這個人,原本是公司財務部的負責人,在她最後處理公司的時候,有過一些不多的接觸,看見他也跟來,她猜測趙非雅是來這個視察樓盤的,她目光一轉,看著站在趙非雅右邊的人,是一個約莫二十六七的年輕男子,她一愣,竟然是他!
此人個子高挑,生得一張勾魂的臉,尤其是那對桃花眼,一副風流相,他穿著一件亞麻質地的襯衫,紐扣從第三顆才扣起,也只扣了兩顆,他見了葉輕舟,瞇眼一笑,笑容裡也滿是輕佻,不過他沒開口叫她,葉輕舟不知他是不認識自己了,還是故意不叫她。
她收回目光,把頭扭向趙非雅,回道,「這裡是我家,我當然可以住。」
「那倒也是。」她挑起眉梢,把目光轉向那棟房子,「其實我也挺喜歡這裡的,不過現在住不了,那就自己蓋新的。」她的口氣裡透著炫耀,言下之意就是說你葉輕舟雖然守住了房子,卻還是舊貨,倒不如她,想蓋就自己蓋。
葉輕舟咬了下嘴唇,趙非雅不是第一次這樣與她說話,只是她一直都在忍耐,所以這樣的話,就一直沒了盡頭。「哦……」除了應一聲,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以為你早就離開了s市了呢……」趙非雅繼續說。
葉輕舟心裡一直在期盼她趕緊走,不要再和自己說話了,可是趙非雅卻似乎沒有這個打算,她每待一秒,都讓葉輕舟全身難受,似乎在逼著她想起那些她想忘記的事。
他的父親又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模樣,目光渙散,眼窩深陷,葉輕舟記得很多年前,自己對他最後的印象是他揮手打了自己一個耳光,那時的他,薄情凶狠。可是後來,他卻讓葉輕舟覺得可悲,她簡直無法想像,一個人,會卑微乞憐到如此地步。
他流著鼻涕,打著哈欠,眼神如乞討者一般,不,甚至更卑微,因為他甚至無力去控制自己的思維,捨棄了他的自尊,「小舟,再給爸爸吸一口……就一口……」
在她現他染毒的一開始,他還尚有理智,他企求葉輕舟不要送他去戒毒所,他是昌茂地產的老總,他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他還要臉,還在社會上立足,他說,他不是一個沒毅力的人,他既然能白手起家,就自然可以擺脫毒品。
葉輕舟相信了,任何人都很難不去相信自己的父親,只是她忘記了,吸毒的人,早就不是人了,不再有人的理智,人的情感,人的毅力。
到了後來,葉輕舟把他那些東西全部從家裡丟了出去,她不想看見任何白色的粉末,她狠下心,把父親捆在房間裡,她實在是沒有任何辦法了,他不願意丟人現眼,那就只能如此,一次次的作,他在房間裡咆哮,撕吼,葉輕舟靠在門外面一直哭,等他鬧得沒勁了,她才進去,給他擦去額角的汗。
熬過了很多次,葉輕舟也乏了,回到房間休憩了一下,待她醒來,卻看見父親滿足地坐在沙上,身邊是低聲啜泣的趙非雅,她含著淚,無辜地說,「怎麼辦啊……他這樣……簡直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啊……」直到很多久以後,葉輕舟才現,她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一個女人。
一邊的葉父附和道,「就算是戒毒所也要給犯人逐步減量啊……」
葉輕舟鼻子酸,她突然很想離開這個地方,可是她一回頭,卻不知道自己的退路在哪裡,她有父親,有母親,卻沒有可以去的地方。
葉輕舟攥緊了拳頭,「我以為你也不會再來這裡呢。」
趙非雅沒想到她會這樣回自己的話,她挑了下眉梢,身後的三人立刻識眉眼的退散,打著哈哈說先走一步。那年輕男子從葉輕舟身邊走過時,在她耳邊輕呵了一句,「別告訴她。」
葉輕舟一愣,再回頭,他已經邁著輕快的步子走遠,她回過頭來,趙非雅道,「為什麼不能來?難道我怕什麼嗎?」
葉輕舟直視著她,「那你就不心虛麼?」
趙非雅臉色一變,辯解的聲音也有點微顫,但是她還是不改她一貫的口氣「我心虛什麼?難道你父親吸毒,還要我負責麼?還是說,你這個原本早就撇清了關係的女兒,小投資得了大回報,還不夠麼?」
葉輕舟說不出話來,她父母離婚的時候,她被判給了母親,拿到了那三百萬,似乎就和他父親再無瓜葛了,那年她拿錢給父親做周轉,卻沒想到這筆錢加上他原本的周轉資金,卻再投資後打了水漂,葉輕舟不在乎那些錢的流失,只是她未想到,父親拿這麼多錢去賭這麼一大把,為的卻是去賺吸白粉的錢。
那些年,他揮霍了太多的金錢,徜徉在各種聲色場所裡,那支摻了毒品的香煙是誰遞給他的,他早已不記得了。他不是一個節儉的人,趙非雅也不是一個持家的妻子,原本就很奢侈的生活又多了毒品這麼一個開銷,在趙非雅的建議下,葉昌茂決定去搞投資,卻不想竹籃打水一場空,借錢的小公司宣佈破產,錢款無力追回。
從那時候起,葉輕舟開始相信,人的一生真的是公平的,他早年太多輝煌,就注定在最高點墜落,他錢賺得快,就注定流失得也快,人的一輩子,注定了只有那麼多,多得了,就一定要償還。
他被送進戒毒所以後,公司就徹底交給了趙非雅,那時的葉輕舟在為學習忙碌,她還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孩子,她還相信,趙非雅是她的繼母,是他父親的妻子。
記得到他父親去世以後,她開始接受公司,才現昌茂公司一半的股份已經到了趙非雅的名下,這時她才恍然大悟。
歐陽罵道,「戲子無情,□無義。」
再後來,她還是沒能守住公司,按公司的股值,她賣出了她名下的全部股份,得到了歐陽垂涎的八位數存款以及這套房子。
相比她當時帶來的三百萬,她似乎真的是小投資大回報。
這樣的回報,她寧可不要。
面對趙非雅的嘲諷,她咬了下嘴唇,不知道說什麼,突然就看見趙非雅的似乎看見了什麼,目光閃爍了一下,葉輕舟一回頭,也睜大了眼睛,竟然是喬洛。
他十分自然的走過來,對著葉輕舟淡淡一笑,「小舟,你怎麼還在這裡啊。」
他說的太自然,讓葉輕舟一時都沒回過神來,不知道他怎麼會找來這裡,也不知道他為何會找來,他走過來,很自然的攬過葉輕舟,對著趙非雅說,「這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