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鳳舞年長,但老太爺沒有先問鳳舞:他對於孫女兒厚薄之分,但是韻兒小小年紀居然不哭不鬧,更讓老太爺憐惜了三分,也更是高看了一分——沒有孫子嘛,看到一個孫女居然英氣勃,心裡也是極安慰的事情。
鳳韻便把今日的事情,還有原來鳳舞和宋氏欺辱她和陳氏的事情,源源本本的說了出來。老太太聽著聽著臉色便紅了起來,最後漲得臉都有些紫了。
老太太不是傻子,雖然說宋氏和鳳舞指使人打傷了鳳韻她不相信,但宋氏和鳳舞欺辱陳氏姨娘,還有剋扣了陳姨娘的月例,這卻是極有可能的。老太太暗自咬牙:臘梅什麼都好,的確是有些太過貪財了——月例銀子也是能扣得?只要人有心一問一個準兒,不成氣的東西,沒有見過銀子嘛!
老太太咬完了牙看了看鳳舞,又看了看鳳韻,最後看了一眼紅裳道:「老太爺,雖然鳳韻是這樣說的,可是鳳舞卻說得與鳳韻不相同。鳳舞說鳳韻是被這個惡婦打得怕了,所以什麼都聽惡婦一個人的吩咐;也許鳳韻是被逼才會如此說話也說不定,臘梅先不說她,鳳舞是韻兒的大姐,她如何會讓人去打她的幼妹?」
老太太故意忽略了剋扣月例的事情:宋氏出了錯兒,她也是極失體面的事情,所以她想暫時保下來宋氏,回頭再狠狠的教訓她一番。
鳳韻聽完老太太的話氣得臉都白了:「老太太,韻兒身上的傷都是今日剛剛被人所打,哪有什麼被母親打怕了的事兒?!而且我地人個個都面目全非,難道也是她們自己打得嗎?」
鳳舞聽到鳳韻的話卻大哭道:「韻兒,大姐平日裡是管你管得嚴些,但也是為了你好,你怎麼能這樣害你的姐姐呢?你的那些人就是她們自己打得呵,你就實話實說了,好不好,算姐姐我求你了。」
鳳韻聽了鳳舞地話氣得全身抖:「你才是血口噴人!」
姐妹二人各執一詞互不相讓,老太爺地眉頭也皺了起來:宋氏也就罷了,鳳舞要雖鳳韻的姐姐,她會使人真得打鳳韻嗎?老太爺也有些不太確定起來。
紅裳一直沒有說話,她只是靜靜的聽著,就連老太太一口一個惡婦的叫她,紅裳都沒有開口辯駁。紅裳看老太爺的眉頭皺了起來,便輕輕開口道:「雪語她們身上地傷是自己打得?那麼,請問大姑娘是不是親眼所見?」
有些事情老太爺和趙一鳴應該早就能想到地。一來可能是他們和鳳舞血脈相連。怕是在心底不願意相信鳳舞做出如此狠毒地事情來;二來老太爺和趙一鳴地心情想來很難受複雜。所以才會沒有想到吧?不然。是他們做熟了地事情。應該不用紅裳提醒地。
鳳舞聽到紅裳地問話。愣了一愣後答道:「當然是我親眼所見。就是你讓她們自己打自己地。很多人都看到了。」
紅裳沒有讓人來對質。她平靜地看著鳳舞:「她們是如何自己打得自己。大姑娘可以說一說嗎?」
老太爺與趙一鳴都看向了鳳舞——紅裳想說什麼。老太爺和趙一鳴都想到了。鳳舞原不想說得也只能說了:「她們就是自己把頭抓亂了。然後就自己打自己。」
趙一鳴聽到這裡。眼睛裡流露出沉痛。卻還是輕輕地問道:「怎麼自己打得自己?用沒有用東西。還是只是用手打得?」
趙一鳴看鳳舞現在地神色。也知道鳳舞八成說了謊:他極不願意看到事情真是鳳舞所為。可是紅裳已經受了太大地傷害與委屈。他不能再只顧著女兒看紅裳受冤而不說話了——女兒也該好好教教了。不然日後必會弄出大事兒來不可。
鳳舞心下有些驚慌,可是卻也不能不答:「她們先、先是用手,然後就、就用得東西。」
紅裳沒有再問鳳舞,只對老太爺一叩頭:「請老太爺給丫頭婆子們驗傷。」
老太爺點了點頭,讓人把雪語等人帶上來。而鳳舞看紅裳如此鎮定,想起祖父和父親都是為官之人,心裡開始不安起來:自己說錯了什麼話嗎?
雪語等人上來後,老太爺仔細看了看她們臉上和身上地血痕,然後神色更是惱怒;不過老太爺卻沒有作,他又讓人把鳳韻抬了過來,仔細看過鳳韻身上的傷後,又問了問鳳韻挨打地詳情。
鳳韻便把丫兒的事情及後來的混亂場面細細說了一遍,老太爺聽完後抱了抱鳳韻:「可憐的韻兒,你受苦了!」然後,老太爺放開了鳳韻,對鳳舞道:「舞兒,你過來。」
鳳舞忐忑不安走了過去,老太爺讓人解開了鳳舞胳膊上的棉布,只看了一眼鳳舞的傷口便勃然大怒:「這傷是哪個刺的、劃得你?」
鳳舞答道:「是夫人。」鳳舞認為老太爺是看到傷口心疼自己所以才怒的,她並沒有驚慌半分。
老太爺聽完鳳舞的話後先揮了揮手,屋子裡的丫頭婆子們都在言梅的帶領下出去了,連陳氏也轉身出去了;屋裡只餘下了趙家的真正主子們—老太爺、老太太、趙一鳴,紅裳還有鳳舞和鳳韻。
老太爺看人都走了,他的怒氣再也忍不住,先揚手給了鳳舞一個耳光:「我們趙家沒有你這樣的不肖子孫!」老太爺含怒出手打得極重,鳳舞一個趔趄就跌倒在地上。
老太爺的怒氣依然沒有作出來,他起身想過去再打鳳舞時,老太太拉住了他,惱怒的喊道:「老太爺!你什麼也不問就打舞兒是何道理?!舞兒身上帶著傷呢,你沒有看到嗎?」
老太爺一把推開老太
你還要護著她?!是不是她哪天做下大事兒我們包起時,你才會知道自己錯了?!看看鳳韻的傷,你心裡不愧疚嗎?那個宋氏,這個鳳舞,哪個不是你寵的、慣的?宋氏與鳳舞如此惡毒地心腸,你居然還被蒙在鼓裡!鳳舞的傷是她自己刺的,絕不是他人所為!」
老太太頭一陣眩暈,差一點兒站不住坐倒在椅子上,她不相信:「不可能!老太爺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
老太爺甩開了老太太的手,懶得再同她多話。可是老太太卻又趕上前去一步,想再拉住老太爺好好問問他。
趙一鳴看父親地臉色,知道他已經怒極,急忙上前拉住了老太太:「母親,父親說得對,鳳舞地傷口是她自己刺傷的。如若是他人所刺的話,那傷口不應該是那個樣子;」趙一鳴說著指著鳳韻臉上的一條傷痕道:「傷口應該是這個樣子的,而且刺下去地那個傷口應該是較直的才對,而鳳舞地刺口是自上而下。」
說到後來趙一鳴閉了閉眼睛:為什麼女兒變成了這個樣子,他實在是不想說這些,可是又非說不可。
鳳舞聽到這裡,撫著臉後呆呆坐在地上,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完了,全完了,全完了!當她看到紅裳時心裡立時浮現一個念頭:不,不可以,不可以輸給她!還有法子的,一定還有法的。
老太太看著鳳舞,滿臉的不相信:「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不,不,不可能!」
鳳舞卻又跳了起來:「是那個惡婦抱著我,在我後面刺傷我的,就是這樣!所以,所以傷口才是這個樣子的。」
老太太呆呆地看著鳳舞,她驚呆了:這便是她一向乖順懂事兒的孫女兒嗎?她怎麼會有如此深地心機?如此惡毒的心腸?!
老太爺氣得咬牙,又要上前打鳳舞。鳳舞知機退到老太太身邊,牽著老太太地衣服道:「老太太,真得是那個惡婦在背後捉著我刺下來的,您要為我做主啊!」
老太太看著鳳舞那張滿佈淚水地小臉,她再看看一旁榻上滿身上下無一處完好的鳳韻,她心中的怒火騰騰的冒了上來,揚手便狠狠的對著鳳舞扇了下去:「你小小年紀,居然有如此狠的心腸!那是你的妹妹你可知道!」
紅裳只是一個深閨女子,身子又不能如何強壯,她如何能在背後抱住鳳舞的同時,再刺傷她呢?老太太就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才會對鳳舞失望通頂:都被祖父和父親識破了,居然還不知道悔改,還想利用自己的祖母繼續陷害繼母,陷祖母於不義!
老太爺看著鳳舞,忽然長歎了口氣坐倒在椅子上,喃喃的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如此心性如何能嫁作人婦,後日豈不是要被人笑我們趙家枉為書香門第,連自己家的女兒都教不好嘛。」
老太太聽了以後也癱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滯起來。
鳳舞撫著臉坐在地上也不哭也不鬧了,只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現在她是真得無法再想了。
趙一鳴過去扶紅裳起來:「裳兒,不是你的錯兒,老太太也知道了,你起來吧。」
趙一鳴這樣一說話,老太爺和老太太都看了過來:「媳婦,快快起來。」
紅裳不起身,只是叩頭:「兒媳不孝,請老太太責罰。」
老太太看向紅裳,她一時間老臉漲紅,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便轉頭看向老太爺,向他求救。
老太爺長歎一聲兒:「媳婦,今日的事情實在是委屈了你。是老太太的不是,讓一鳴代他母親向你賠罪吧。」
紅裳低頭輕聲道:「媳婦不敢,老太太只要莫生媳婦的氣就好。」
老太爺瞪向老太太,老太太只得道:「媳婦,是我被鳳舞的話哄騙了,再看到她一身的血和傷,我也就慌了心神。委屈你了媳婦,讓、讓一鳴代我給你賠個不是,你也不要再傷心,快起來吧,地上涼,冰壞了你,讓我心裡不是更難受嘛。」
老太太說著話,看看紅裳身上的傷:「媳婦,你的傷也是宋氏和鳳舞所為嗎?」
紅裳低頭著沉吟了一小會兒才道:「回老太太的話,不是。是媳婦、是媳婦不小心自己跌的。」
老太爺和老太太聽了對視了一眼,都不相信:不過媳婦這樣說,就是為了保全趙府的臉面,為了保全他們老倆口地臉面啊。老太太的愧色更是重了一分,她看了看紅裳喃喃的也說不出什麼了。
趙一鳴卻想開口說話,卻被紅裳悄悄一扯衣服阻止了他:自己同趙一鳴如何只是自己夫妻二人的事情,此事不必牽扯進老太太和老太爺——不定會讓兩個老地怎麼想呢,兒子終歸是自己地親啊。
老太爺看看紅裳的傷,心下更是不忍,便喝趙一鳴:「還不給你媳婦賠禮,等什麼呢?」
趙一鳴強拉起紅裳,扶她坐在椅子上,一躬到底說道:「請裳兒原諒。」
紅裳急忙站起避開:「妾身不敢當。」趙一鳴是紅裳的丈夫,原本就不該他同紅裳見禮的,更何況他現在是代表老太太呢?
禮只要行了就可以——老太太的錯兒老太爺和趙一鳴都知道了,而且老太太自己也意識到位,自己賺夠了裡子面子就應該見好就收,得理不饒人只會討人嫌。
老太爺又道:「媳婦,你身上地繩子就解了吧?」
紅裳躬了躬身子,卻沒有說話。
老太爺輕輕一歎,看向了趙一鳴。趙一鳴卻什麼表情沒有,只是靜靜的回望自己地父親。
老太爺想了想
媳婦,你受委屈了,有什麼請求你就說。」
紅裳輕輕一躬身道:「老太爺,媳婦愚笨管不好府裡的事情,媳婦想只能再勞累老太爺和老太太了。」
老太爺和老太太都很驚訝,不過稍稍一想便明白了紅裳的意思。老太太滿臉羞愧,低下頭沒有說話;老太爺只能歎著氣道:「我知道今日你受得委屈太大,讓你在府裡不好做人。可是我和老太太年事已高,實在是不能再理事兒了,而且趙府早晚是要由你們夫妻打理;嗯——,我看今日的事情全由媳婦你來落吧;既然是由你理事兒,家裡的事情,我們日後不會再過問了。當然,如果媳婦有什麼為難之處,儘管來說,我和老太太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鳳舞聽到以後大驚,可是她知道自己什麼也不可以說地,便只是咬緊了牙想心事兒:雖然自己做錯了事兒,可是誰能拿自己怎麼的?自己怎麼也是趙府地長女,正經的主子!
紅裳推辭了幾番,就是不接受。
老太太看了一眼鳳舞,然後對紅裳道:「媳婦,你不用再有什麼顧慮,宋氏雖然我一向待她親厚些,但她卻把韻兒傷成如此模樣,只打斷了她兩條腿是遠遠不足地!你要狠狠的懲治她,也好地讓府裡的那起子人好好記住什麼叫做本份兒!」
紅裳輕輕躬身謝過了老太太,不過她依然還是推辭著:「一大家子的事情全交由媳婦處置,媳婦實在是打理不了,所以還請老太爺和老太太暫掌理幾年,讓媳婦跟著、學一學,日後才好掌理。不然,府裡的的這個主子,那個姑娘有個什麼閃失,媳婦膽小是不敢挑這個擔子的。」
老太爺又勸了紅裳幾句後,紅裳才答應了下來——老太爺的面子是一定要給的。趙一鳴聽到紅裳答應再理家後,便急急給紅裳解下了繩子。
老太爺看了看地上的鳳舞:「媳婦,舞兒的責罰一定要從嚴,不能因為她是我們府的姑娘就寬待她——日後她出門兒做出什麼錯兒,丟得可是我們趙府的顏面啊!媳婦,舞兒就交由管教了,你要多操些心才是了。」
紅裳看也沒有看鳳舞,躬身行了一禮:「不知道老太爺想如何懲戒大姑娘?」
鳳舞聽得心裡冰涼:祖父居然要把自己交給仇人,還說什麼「管教」?自己不過就是做錯了這麼一點子事情,鳳韻也是她硬要衝到奴僕們中間去,才被打成這個樣子,怎麼能全怪到自己頭上?
鳳舞咬著牙支著耳朵聽著,只是她的臉色已經有些青了:她這個長女在老太爺和老太太心中就如此沒有份量嗎?!鳳舞轉念一想便明白了:祖父和祖母這裡在盼著那個小夫人給他們添丁呢!鳳舞在心底冷笑了起來。
老太爺看著鳳舞道:「未出門的姑娘動不得杖責,那就讓她領戒尺吧,少了她也是長不了記性!我看一日領二十戒尺,先領一個月看看她是不是悔過之心吧。對了,一定要讓她當著眾婢僕的面兒向她的母親斟茶認錯兒!然後媳婦你就看好好管教吧,一定要嚴,很嚴才可以。」
老太爺也不是心狠:他是真心的認為這樣才是為了鳳舞好。女孩兒最終的家不是娘家,是婆家,鳳舞這樣的心性到了婆家弄出什麼大事兒來,趙府丟臉還好說,到時人家真給鳳舞一紙休書,鳳舞這一生不也就毀了嗎?
可是鳳舞已經有了年紀,現在如果不狠狠的懲戒她,不嚴厲的管教她,她怕是改不過來了,所以老太爺才對紅裳說了那番話。
鳳舞聽得臉色有些蒼白:戒尺也罷了,只是那個斟茶認錯兒——打死我也不做!
紅裳聽到後想了一想:「老太爺,戒尺也無輕重,姑娘畢竟是家中嬌客,萬一身上留下什麼傷痕,也有失我們趙府的禮教之名兒,這一條就去了吧;只要好好管教大姑娘,再早早為大姑娘找門親事兒訂下來,讓大姑娘在屋裡繡繡嫁衣什麼的也好收收心性兒。」
老太爺點頭稱大善,老太太也是一臉喜色:大孫女被打得手上是傷也極不好看,能不打最好。只是兒媳心胸如此之寬,真讓老太爺和老太太非常喜歡。
鳳舞聽完氣得差點兒背過氣兒去:想嫁了她,想嫁了她,這個該死的賤人居然想嫁了她!這比打她一頓更讓她難以接受。
紅裳不落痕跡的斷了鳳舞的念想兒:打鳳舞一頓是絕不可能打得服她——鳳舞對自己狠得下心來刺得那胳膊上的傷如此之深,她還會怕被打嗎?只有斷了她的念想,早早打她嫁出去才是正經法子。留鳳舞一日在府中,她便不會真得安寧。
不過鳳舞的懲戒是不是止於此,全看她日後會不會安份了——不然「管教」二字的威力也可以顯現出來了。
而鳳舞也顯然是想到了這一點兒,所以她的臉色從來沒有過的蒼白:她再無翻身之日了嗎?此時,倩芊寫給鳳舞的字條已經擺放到了鳳舞的小繡房內。
老太爺想讓紅裳早早處置完了回去休息,而鳳韻也要躺在床上休養才是正經兒,便喊道:「來人,來人!宋氏可帶過來了,把她給我拖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