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銘笑道:「喬姑娘不但聰明,也是個爽快之人。銘早聞喬姑娘的大名,一直都極想結識,此次也只為結識,別無它意!」
他笑起來的樣子溫文有禮,舉止大方,談吐得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只是南煙見多了白洛飛裝模作樣的樣子,此時一見到鐘銘那般的舉動,卻覺得他只如一隻老狐狸。
南煙淡淡的道:「是嗎?只是喬某實在是想不明白,昨晚公子算好了我回太子府的路,又引開了鍾痕放在我面前的侍衛,接著又弄了一匹受驚的馬過來,費了這麼多的心思,說是就為了結識我,喬某是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裝吧,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
鐘銘微驚,沒料到這個女子昨晚短短的一刻便已將身邊的環境看的如此清楚,人不但聰明,還善於觀察。他最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只是現在還不知道她與鍾痕到底是和關係,還是再試探一番再說。當下打著哈哈道:「喬姑娘說笑了,昨晚銘確實是花了些心思與姑娘結交,也不過為了能讓姑娘對我的印象深一些,只是沒料到全被姑娘識破了,銘實在是汗顏。」
南煙定定的看了看他的眼睛,他的眼裡只有真誠,心裡不禁歎了一口氣,此人演戲的功夫又都是一流。她的性子一向比較率直,最煩與人打這樣的機峰,實在是無趣,他不說,那她就當是白吃了一頓。她笑著道:「既然公子沒有其它的目的,便送在下上岸吧,再不回太子府,只怕殿下也該著急了。」
鐘銘一怔,沒料到她會這麼說話,見她神情間頗有些不耐煩,眼光一閃,也有了計較,又打著哈哈道:「喬姑娘實在是個有趣的人,今日裡能與姑娘一起遊湖,實在是三生有幸,在下斗膽打聽一下,姑娘是如何與大皇兄結識的?」
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南煙只覺得和他說話還真不是一般的累,白洛飛雖然也經常裝,但是卻能因人而異,總能在她還沒作之前講出他的目的。這個鐘銘就顯得有些讓人心煩了,明明心機深沉,偏偏要裝作是個謙謙君子,明明有一肚子話想問,卻繞了半天還在這裡套話。
南煙有些冷然的道:「公子無非是想問我殿下是如何相識,又是何種關係,我治水的方法又是哪裡學來的,一個女子怎麼會這麼多,不知道我猜的是也不是?
鐘銘一怔,她說的確實就是他想問的,只是她明知道他的身份還敢這麼無禮的跟他說話,這個女子只怕來頭不小,只是她到底是誰?鐘銘終於收起漠然的神情,一本正經的道:「姑娘實在是聰明,都將本王的來意猜出來了,既然如此,本王也明人不說暗話,還請姑娘如實相告。」
南煙一見他神情變冷,那副模樣便與鍾痕一模一樣,心裡厭惡之情大起,當下冷冷的道:「我覺得公子好生奇怪,殿下是公子的兄長,公子想知道喬風的事情,大可以去問其兄,又何必與我在這裡拐彎抹角,我與公子算來只是初識,又為何要將這些私事相告?」
鐘銘再一怔,沒料到她居然說翻臉就翻臉,臉皮扯破了,他卻還用不了強,當下歎了口氣道:「姑娘的脾氣看來還真不小,只是本王對姑娘並無惡意。我與王兄之間的事情,以姑娘如此聰明的頭腦,也定然能猜出一二,明人不說暗話,本王只是想知道王兄在與青楚的那一場仗到底是怎麼回事?」
南煙心裡冷笑連連,語氣卻極為清淡:「我自然知道王爺對我無惡意,只是你們兄弟間的事情我卻不願意參與,我生性淡漠,又是一介女流,那些事情我又如何得知?若要問起我為何與太子殿下相識,又如何會治水之術,我只能講這只是偶然罷了。若要問我與太子殿下私底下關係如何,王爺這麼聰明之人,又如何猜不出,我出門他都不放心,一直派人跟著,我與他的關係,不用說王子也明瞭。我人在他的手中,而且只有一條性命,我也還有我所珍惜的人,還盼著能留下一條命與家人團聚,請王爺高抬貴手,就不要再為難我了。」
她的一席話既點明了她與鍾痕的關係不佳,也說出了她是階下囚的事實,至於她到底是誰,便由得鐘銘去猜了,反正他那麼喜歡打啞謎。
果然鐘銘的眼睛一亮,其實他一直以來都在收集鍾痕揮兵南下的敗跡,一百萬大軍只餘四十萬回來,接著潤澤湖又決堤了,他一直覺得這些事情有著必然的聯繫,只要他找出這中間的關聯,以及有利的證據,父皇就是再寵鍾痕,也不得不廢了他的太子之位。而現在這人喬風好似知道很多關於這方面的事情,若能把她從鍾痕的身邊搶過來,事情便算是成功了一半。
鐘銘定定的望著南煙道:「喬姑娘若要回家與親人團聚,在下或許可以幫得上忙。」
南湮沒有忽略掉他所有的表情,便也大致猜出了他的想法,當下不冷不熱的道:「喬某自然極想回家與家人團聚,但是要從殿下手中逃脫又談何容易!」這個鐘銘是一步一步朝她預定的方向在走了。
鐘銘臉上是滿滿的自信,他胸有成竹的道:「本王雖然沒什麼本事,但要從大皇兄手裡救出一個人來,還不是什麼難事。」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培養自己的勢力,雖不說與鍾痕抗衡,但卻也有自己的獨到之處了。
南煙嘻嘻一笑道:「王爺實在是個有趣之人,只是對於才初見的喬風又什麼要付出如此多的心力,想必也還需喬某做些什麼吧!」
鐘銘定定的看著南煙道:「喬姑娘,不如外面來做一個買賣吧,我幫你回家,你幫我收集潤澤胡決堤是因為那場戰爭的證據,如何?」
南煙微微一笑道:「這件事情在別人看來是千難萬難,但對我來講卻只是些許小事。在我把這個證據交給王子之前,我還有個要求。」不知道為何,南煙對他並不是太信任,一個連自己兄長都算計的人,她又為什麼要相信。
鐘銘一聽她這樣說話,忙問道:「喬姑娘有什麼儘管說來,本王照辦。」他的神情與剛才差異甚大,眼睛滿是驚喜與急切。
南煙微笑道:「因為這件事情關係重大,喬風的膽子又一向不大,雖然王子答應了護我的周全,但是太子殿下若知道我的所作所為,只怕喬風有十條命也不夠死,不是懷疑王子的能力,而是實在是懼怕殿下的威勢。所在希望送我離開時我再將東西給到王子,王子等我離去後在拆開揭露太子的罪行。不知道王子意下如何?」
鐘銘一聽,臉上有抹疑雲,卻也知道喬風說的在理,但是若按她說的去做,她要是給的資料不齊又打誰要去?南煙見他面色有疑惑,便正色道:「如果王子信不過我,大可以去找別人。」現在是他在救她,又不是她求他,她才不怕他。
鐘銘見她臉色大變,心裡也隱隱有些不塊,卻又拿她無計可施,只得道:「喬姑娘誤會本王的意思了,這樣吧,等一切安排好,我派人護送姑娘回家。」
說是護送,還不是一看情況不對,便又命那人將自己押回去,南煙也不點破,反正她的「證據」是不會令他失望的。當下笑道:「如此一來,便讓王子操心了!」
接下來的話便是閒聊了,兩人一直胡扯,直扯到日暮西山,雲蝶兒也從船艙中出來,說是要天色已晚要回相符了。鐘銘便又帶她們去悅游樓飽餐一頓才送她們回去,南煙只覺得心情舒暢,不管鐘銘的誠心又多少,至少她又多了一條回家的路。
南煙回到梧桐院時,取出火石,正欲電燈,旁邊的油燈便已點著,把她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卻是鍾痕在她的屋裡。
南煙拍了拍胸口道:「沒料到堂堂的太子殿下也會裝神弄鬼!殿下到我的屋裡來做什麼?」
鍾痕坐在屋裡的搖椅上,任憑椅子晃晃悠悠,聲音有些清冷:「你本事還真不小,這樣也能和六弟搭上關係,他又許了你什麼好處?」
南煙自然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鍾痕的眼睛,只是沒料到他這麼快就來興師問罪,她心裡警覺了起來,卻也知道她在船上與鐘銘的交易鍾痕就算再厲害也一定不會知道,便淡笑道:「六王爺溫文爾雅,實有君子之風,交這樣的一個朋友也實在是一件美事。」
鍾痕的椅子還在搖搖晃晃,看也不看南煙道:「是嗎?看來披著羊皮的狼就能瞞過聰明的莫南煙,也不知道是我小看了你,還是小看了他?」椅子在搖,昏暗的燈光照在鍾痕的臉上忽明忽暗,南煙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聽到他的話,南煙心裡一怔,鍾痕的話裡有話,卻也一時猜不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只得道:「殿下是什麼意思?」
鍾痕將搖椅停了下來,兩眼定定的看著南煙道:「不要在我的面前耍是嗎花樣,鐘銘他不說我的對手,你如果想他幫你逃走的話,只怕是打錯了算盤,他沒有那個本事。」
南煙看著他近在眼前的臉,只覺得週身被一陣壓力所包圍,心裡有絲無措,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也望著鍾痕的眼睛道:「昨晚已與殿下講過,我又我自己交朋友的權利,沒錯,我無時不刻不再思念飛,無時無刻都想回到他的身邊。能有今日的局面,我只能講,都是拜你所賜,也怪我自己一時大意,錯信了一個言而無信的人。」
鍾痕與她對視了幾秒,南煙都能感覺到空氣的凝重,也能感受到他的怒氣,鍾痕收回目光,又坐進了搖椅,卻輕聲問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南煙冷冷的道:「我不想怎麼樣,只求殿下放我回青楚。」
鍾痕冷笑道:「我沒有不遵守我們的約定,而是你的夫君在以為你死了三個月後,便向南風國的撫搖公主求了親,他們的婚期便定在三個月後。你一直說他很愛你,我本來還在猜想,他怎麼也得等個一年半載才會娶親,沒料到他卻這麼迫不及待。我見你心心唸唸著他,也著實可憐,一直沒忍心告訴你,你倒好,還把那樣一個負心的男人當做寶。」
南煙一聽大驚,怎麼可能?昨天采兒還告訴她白洛飛因為她的死訊而難過至極,又怎麼可能娶其它的女子。當下大笑道:「我現殿下為了掩蓋至極言而無信的事實,便不惜用其它惡毒的言語來中傷飛,實在是可笑至極!」
鍾痕冷笑一聲,從懷裡拿出一個東西扔給南煙道:「就知道你不會相信,我便讓人把白洛飛的求親信給偷了回來,聽說那封信是他親筆所寫,你在他身邊那麼久,想必也識得他的字,一看便知。」
南煙心裡七上八下,卻也知道那個南風國在宵鳴封地之側,若得到他們的幫助,要滅掉馬問天便不是難事。白洛飛做事向來不擇手段,只是對感情看得極重,若是真以為她死了,娶了其它的女子,也不無可能。只是這個求親信若是真的,又讓她如何接受這樣一個事實?一時間手忍不住有些抖,卻怎麼也打不開那張黃帛。
鍾痕看她的模樣,心裡有絲不忍,卻在旁邊冷冷的道:「你和他不是情比金堅嗎?不是一直以為我在騙你嗎?和不攤開來看看,一看便知是真是假了。還是你對他沒有信心?所以不敢看?」
南煙心裡百轉千回,將那黃帛捏在手裡,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定一般,從屋裡拿出一把剪刀,三五下便將那黃帛剪成了碎片。鍾痕見她的舉動,有些吃驚,卻也並不阻止,只是臉上的表情更加陰沉了些。
對南煙來講,看了只會亂她的心神,不看卻也讓她寢食不安,不如剪碎了好。不管怎麼樣,鍾痕也說了他要三個月才迎娶那個什麼撫瑤公主,她想辦法在那之前回去便好了。到時候是真是假她自己自會判斷。
鍾痕淡淡的道:「你以為把那個東西剪碎了便能自欺欺人了?」
南煙冷冷的道:「我不看那個東西是因為知道殿下的本事驚人,要偽造一封書信又有何難?看了只會徒增我的煩惱,還不如不看。」
鍾痕將眼睛閉上,幽幽的道:「反正不管是真是假,在你的心裡我都不過只是一個言而無信的小人罷了。就算你明知道是真的,白洛飛就永遠是個君子,而我卻只是一個小人。」聲音低沉,似有無限的感傷。
南煙從未見過這種模樣的鍾痕,不由得微微一驚,聽他的語氣,彷彿在傷感著什麼。卻也毫不客氣的回答道:「殿下說的對極了,只是現在你是強勢,而我只是任你搓圓搓扁的一個泥團而已,但是不管怎樣,我也有我自己的思想與立場。」
鍾痕將眼睛睜開,看著她道:「我現在有些後悔,當初為什麼將你帶回西秦來,將你帶回來,只怕是我這一生做的最失敗的事情。或許我早應該在青城便將你殺了,或者變連那個賭都不用打,直接將你變成我的女人,便也無今日這些煩擾。」
他的聲音陰狠而冷寂,南煙聽得心裡直毛,卻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
鍾痕見她畏縮的模樣,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定一般,淡淡的道:「可是現在無論是要我殺你或者強行佔有你,我都再也做不到了,我下不了手。有時候我也奇怪,你到底有什麼魔力,會讓我對你產生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我曾經也嘲笑過我的父皇,怎麼可能對有夫之婦情有獨鍾,現在我才知道了,原來愛上一個人,是不會在意她的出身和身世,也不會在意她到底有什麼過往。莫南煙,你是在是好的很翋!」話說到最後卻是又愛又恨一般,有些咬牙切齒,也有些無可奈何。
南煙一聽他的話,心裡大驚,她從來未想過鍾痕會對她產生感情,再看他的模樣,神情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冷冽,忙告訴自己,他不過是在亂她的心,當下冷冷的道:「殿下這樣說話,難道不覺得滑稽嗎?若要羞辱我,也犯不著如此。世上眾人皆知,殿下的未婚妻雲蝶兒艷冠群芳,又怎會對莫南煙這等庸姿俗色感興趣。下次麻煩殿下在羞辱我之前,先想一想是否行得通?」
鍾痕知道她定然不會相信,也定會嘲笑他一番,只是心裡面翻騰了這麼久的念頭又如何能止得住,當聽下人告訴他她和鐘銘一直遊湖時,他心裡煩躁的直想抓狂。一天什麼事情都做不成,心緒不寧。也直到今日,他才真真切切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只是明白了又如何,只會徒增他的痛苦。他知道她的心裡根本沒有他,她心裡念念不忘的只有她的相公。
當她提及雲蝶兒時,他心裡是從未有過的厭煩,卻又明白與雲蝶兒的事情再不解決,被她再一攪和,事情只怕會越鬧越大。今日雖是她與鐘銘遊湖,也知道這是她的計策,但是在別人的眼裡看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他們出行又那麼招搖,明日漠陽城裡只怕是滿城風雨,傳的是太子的未婚妻與小叔子一起出遊,他鍾痕雖然不愛雲蝶兒,面子卻還是要的,到時候也只有盡快迎娶雲蝶兒。
鍾痕也有絲糊塗了,像莫南煙這樣的女子,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他實在是不敢相信一個女子怎麼能夠有那麼多的奇奇怪怪的電子,處於這種對她極為不利的環境下,還能那樣安然處之,還能想盡辦法尋找逃跑的路,找到對她最為有利的方法。只是她與他為什麼一直處於對立?他不想有她這樣的敵人。況且感情一來就是翻天覆地,他現在心裡又亂又無措,或許冰冷如他也需要冷靜的時候了。
鍾痕苦笑道:「或許有些事情永遠都說不清楚,說真話的時候你也不會相信。只是你將雲蝶兒和鐘銘帶在一起,莫不是想出我的醜?」
南煙知道這件事情也定然瞞不住鍾痕,當下看了他一眼道:「殿下又在冤枉我了,我與雲小姐是一見如故,兩人相談甚歡,今日又剛好與六王子有約,又聽聞悅游樓的廚子手藝極佳。我在西秦就雲小姐一個朋友,有好的東西自然喲啊一起分享。」
鍾痕冷笑道:「好一個一起分享!只是你騙得了雲蝶兒卻騙不了我,我雖不知你們之間有何約定,但是她好歹也是我的未婚妻。」
南煙笑靨如花,望著鍾痕道:「殿下原來還記得雲小姐是你的未婚妻啊?我還以為定親十五年了,殿下都忘了,不知道何時去相府迎娶啊?」笑的好看,語氣卻是極為尖銳。
鍾痕一怔,沒料到她會這樣問他,嘴角扯過一抹邪笑道:「原來莫小姐如此關心我的私事,莫不是對我生出愛慕之心?」
南煙見他笑得可怖,又兼剛才的那番言語,心裡極怕,忙向後退到:「殿下英明神武,又豈是我這種庸脂俗粉敢去高攀,我只是與雲小姐甚是投緣,為她抱不平罷了。」
鍾痕見她神情間滿是戒備,知道再鬧下去只怕會嚇著她,便道了句:「你還是好好想想你嘴角的事情吧,我與雲蝶兒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見她還在瞪著他,便笑道:「你也確實很大的本事,父皇聽得你的大名,指名了要見你,明天收拾下,跟我一起去見父皇。」說罷,便往外走。
南煙一怔,西秦的皇帝找她要做什麼?便問道:「他找我做什麼?」
鍾痕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就憑你現在的這一個他,就夠砍你的頭了。」說罷,也不解釋,便推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