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寵還是羽林中郎將的時候,朝中大小官員都哈著他,見到他時全是一臉笑,那模樣,就好像見到親爹一樣。如今他不曉得站干岸兒,獨善其身,哪壺不開提哪壺,自己跳掉那深不見底的政治漩渦,觸了劉備的眉頭,被貶為七品芝麻官,外放到金城那樣鳥不拉屎的地方當縣令。按照慣例,朝中官員不管升降,這交接的時候都要有一套繁瑣的儀式,不能拍拍屁股說走就走,向寵自然也不例,出發前幾日他自然也要跑這跑那,一會是繳還舊印,一會又是領取新印,忙得個不亦悅乎。有關官員都是川劇科班出身,都曉得變臉這一項官場必修功課,見到他,全都換了個面孔,哭喪著臉,就好像昨兒個老爹剛去世一般。他的叔叔向朗更絕索性和他斷絕了關係,並讓他吃了特大碗的閉門羹,畢竟攤上一個捲進宮庭紛爭的親戚,搞不好要滿門抄斬,還是先劃清界線來得安全。明哲保身,隔岸觀火,這可是想在官場上常盛不衰的人必須要會的一門技術,向朗出道以來先後在劉表、劉琦、劉備這三個大老闆手下幹過,深諳為官之道,為了能保住這個來之不易的位子,說不得也只有六親不認了。親叔叔尚且如此,他手底下的那些個隨從見他失勢,自也是樹倒猢猻散,跑了個乾淨,只剩下十來個十分忠心的跟隨在側。當年孟嘗君失了相位,手下三千門客跑得只剩下那個彈劍唱歌的馮歡,孟嘗君這樣的大人物倒台尚且如此落魄,何況是他,能有十來個人,已是不敢嫌矣。
這十來個人再加上欒祁的隨從,滿打滿算,不到一百人。在平時看來倒也不少,可一到關鍵時刻就略顯得有些單薄。欒祁見大隊黑衣人將自己這一干人裡三層外三層的裹了個嚴實,又想起隴西道上的胡人慘案。一想到自己轉眼間也要成了一個無頭鬼,不由得嚇得花容失色,身子亂顫。向寵反倒來了精神,挺起手中長槍,道:「沒想到我這個小人物,竟也受到如此禮遇,真不枉來世上走一遭!」
那伙黑衣人只是將他們圍了個水洩不通,並沒有立即發起攻擊,似乎沒有對他們下毒手的意思。向寵手下的親隨及欒祁的護衛都只練了些三腳貓的功夫,欺負欺負些流氓地痞,倒是游刃有餘,一見到這麼多武林高手將他們圍了起來,嚇得尿水長流者有之;口吐白沫者有之;身子亂顫者有之;倒地不省人事的有之,扛起兵器上前廝殺的卻是一個也沒有,雙方對峙了約一柱香的功夫,仍沒有動靜。
向寵抖動長槍,挽了個槍花,道:「戰又不戰,退又不退,卻是何意?」
忽聽得陣中有人哈哈大笑,道:「向將軍誤會了,我們此來並非想要和向將軍、陽平公主過不去,只是想請兩位紆尊降貴,移步和我家主人一敘。」他們面前的人群向兩旁分成,一個蒙著臉的黑衣人馳馬出陣。
向寵道:「你家主人是幹什麼的?我們為什麼要見?」
那黑衣人冷冷道:「見不見,怕是由不得二位吧。」
向寵道:「既要請客也要好生相請,哪有這樣魯莽的?」
那黑衣人道:「我家主人久仰兩位大名,只盼一見。卻恐二位不肯賞光,故而出此下策,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只聽欒祁在車內說道:「向將軍,既然主人如此盛情,我們也不便拂了他們的意,就隨他們走一遭吧。」
向寵策馬來到車旁,隔著窗簾,悄悄對欒祁說道:「公主,照這陣勢看來,此番定是會無好會,宴無好宴。公主千金之軀怎可犯險?一會我激怒他們,引他們來攻我,公主和隨從伺機逃脫便了。」
欒祁搖了搖頭,道:「對方有備而來,想逃是逃不出去的。不如索性見見這位神秘的主人,看看他想要玩什麼玄虛。」
向寵適才那樣說,也不過是場面話,其實他心裡也沒把握能讓欒祁毫髮無損的突出重圍,聽了這話,也不再固執,對那黑衣人說道:「頭前帶路。」
那黑衣人沒動地方,道:「請公主下車。」
欒祁心裡咯登一下,緊張得手心上、額頭上全是汗。向寵警覺的道:「這是何意?」
那黑衣人道:「我們無意冒犯公主,只是想請公主下車,一睹真容。」
向寵道:「哪有這樣請客的,這什麼狗屁約會我們不去了!」說著掉轉馬頭。
那黑衣人抬起右手,谷中千餘黑衣人同時舉起手中長劍,縱聲長嘯,激得山谷鳴響。那黑衣人雙手一伸,壓下喊聲,道:「請公主下車。」
向寵撥回馬頭,道:「聲音大就了不起了?想見公主,先得過我這關。」說著把槍一橫,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欒祁道:「不可無禮。」掀開車簾走了下來,對那黑衣人說道:「這下你們可滿意了吧?」
那黑衣人從袖中取出一畫,對著畫,仔細打量欒祁一番,點點頭,然後一揮手,幾名黑衣人每人手中拿著一個眼罩,大步走到他們跟前。
那黑衣人道:「這是我家主人定下的規矩,請公主、向將軍帶上這個,我領你們去。」
向寵聽了氣不打一處來,當即便要發作。欒祁笑了笑道:「他們愛怎麼樣便怎麼樣吧。」
拿眼罩的黑衣人上前,給眾人帶上了眼罩。眾人在黑暗中不知走了多久,忽聽得之前那黑衣人說了聲:「到了」,跟著眼前陡然一亮。欒祁把手遮在眼前,眨了幾下眼睛,這才適應了周圍的光亮,舉目四望,卻見自己置身於一所莊院的大廳裡,除了她、向寵及那個神秘的黑衣人之外,還站著幾個身著黑衣的打手,手裡各執著鋼刀,在燈光照射下耀眼生光。欒祁很少遇到這種場面,心裡害怕,身子抖得厲害。當下她定了定神,心中稍定,顫聲問道:「你家主人呢?」
黑衣人將她讓到左邊座位上坐好,道:「公主請稍坐,我家主人一會就到。」說著輕擊兩掌,侍婢上來奉上香茗,隨即退下。
黑衣人伸手肅客,請向寵到右邊座位上安坐。向寵擺了擺手,來到欒祁身後站好,手按劍柄,凝神戒備。不過向寵畢竟不是馬超,他的功夫雖不能說上三貓,卻也高明的有限,往那一站,充其量不過是嚇唬無知之徒而已,其時沒有老大用處。
過了良久良久,向寵有些不耐煩起來,道:「你家主人好大的架子!既然他老人家遲遲不肯來見我們,那我們也沒有呆在這裡的必要了,就此告辭。」他倒不是沉不住氣,歷史上他就是因為在火燒連營那場決定蜀國命運的大敗仗中指揮若定,損失最少而出名,能在那麼混亂的局面中全師而退,定力自然是有的。只不過他此番西行,除了上任之外,還肩負著護送欒祁平安抵達姑臧這一艱巨的任務,在他眼中欒祁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他的命來的重要,他不想讓欒祁有絲毫閃失,這才急著想走。
忽得聽門外一男子的聲音說道:「實在對不起,在下俗務纏身,讓貴客久等了。」說話間一個青年漢子,氣宇軒昂,衣著華貴,走了進來。
欒祁起身行禮,那青年人欠身還禮,來到正中坐好。欒祁道:「不知賢主人尊姓大名,請我們來有何貴幹?」
那青年道:「想來兩位聽過在下的名諱,在下便是隴西王,姓劉單名一封字。」
欒祁知道他起心造反,心想他此番將自己擄了來,定是不懷好意,啊地叫了出來,下意識的往向寵那裡靠了靠,道:「原來是大王,不知大王請我們來所為何事?」
劉封道:「也沒什麼,就是想和兩位閒話家長。」
向寵冷笑道:「閒話家長,用得著這麼大的陣勢麼?一千多人掄刀使劍的,這哪一點像是請我們來閒話家長的樣子?」
劉封把臉一沉,對著那黑衣人吼道:「孤讓你們好生請陽平公主及向將軍來此一敘,你們怎可如此無禮!還不快快賠罪。」
那黑衣人嚇了一跳,跪倒在地,誠心實意的賠禮道賺。
向寵冷笑道:「你們也不用一搭一檔,合著伙來蒙人。大王,您管著隴西一郡,治下百姓成千上萬,自然很忙的,卑職雖只是一個七品縣令,卻也有不少事情要趕著去做。大王也不用彎來彎去的繞圈子,有什麼話就說,有什麼事就提,能辦到的的卑職就算拼了這條小命,也會替大王辦妥,辦不到的大王就是把卑職殺了也無濟於事。」
劉封笑道:「痛快!既然將軍這麼痛快,孤若是藏著掖著,倒顯得不夠朋友。」抬手輕擊兩掌,一隊婢女款款進殿,擺上酒菜。劉封手一擺,左右俱都退出,帶上了門,大殿裡只剩下他們三個。
劉封對向寵道:「將軍請坐。」
向寵向欒祁瞧了一眼,欒祁點了點頭,向寵來到坐位上坐好。劉封搭拉個臉,好似別人欠他八百吊沒還似的。他也不敬酒,也不勸飲,自斟自飲,一口氣連喝了十來爵,一句話也沒有說,一口菜也沒有吃。
欒祁道:「大王有什麼煩心事?能和我說說麼?」
向寵冷笑道:「大王貴為王爺,錦衣玉食,妻妾成群,這天底下除了皇上,怕沒人比他更快活了,他能有什麼煩心的事?公主怕是看走眼了吧?」
欒祁正要回答,卻聽劉封「唉」的一聲長歎,歎聲中飽含悲涼淒楚之意,兩人受其所感,眼睛酸酸的只想流眼油。
向寵微感奇怪,道:「莫非大王真有什麼煩心事?」
劉封自顧自的喝酒,還是沒有說話。
向寵也不知是受他所感,還是想起自家的那些爛事,也是「唉」的長歎一聲,端起酒爵一仰脖喝了個乾淨。
劉封道:「孤為自家之事煩憂,你為何跟著歎氣,莫不是你也遇到什麼煩心事不成?」
向寵哈哈大笑,劉封正沒好氣,怒道:「這有什麼好笑的?」
向寵道:「大王問的當真好笑?我有什麼煩心事?我有什麼煩心事?哈哈!」說著咕的一聲將爵中的酒喝乾了,道:「小杯難以盡興,換大碗來!」
劉封笑了,命人取來兩隻大碗,一邊一隻擺好了,跟著滿滿的斟上一碗,道:「先乾為敬。」仰脖喝了。
向寵也滿上一碗,灌入肚中,兩人不再說話,只是你一碗我一碗的對飲,就好像灌入肚中的不是能讓人人事不省的烈酒而是涼白開一般。頃刻間兩人便都喝了十來大碗,滿臉通紅,醉態可掬。
劉封已久七八分醉了,到了說糊話,吐真言的地步了。只見他右手一揚,手中那隻大瓷碗飛了出去,掉在地上,啪地一聲,裂成幾瓣,叫道:「大王?大王?人人都叫我大王,可我哪有一點像當大王的樣子!」
向寵雖也醉了,卻還沒有瘋到摔盤砸碗的地步,喝乾碗裡的酒,又斟一碗,道:「大王是弘農王的後人,又是當今聖上的義子,皇上所封的個諸侯王,尊寵之隆,當朝。大王還有什麼可以抱怨的?」
劉封迷迷糊糊的道:「尊寵之隆,當朝?狗屁!義子,義子!壞就壞在這兩字上。我時常在想當初我要是沒遇到他,該有多好啊?」
欒祁道:「大王醉了,大王要是沒有遇到當今聖上,如何能有今日之富貴?」
劉封大著舌頭,道:「誰說我醉了?誰說我醉了?呃!我沒醉!我還能再喝……碗呢,碗呢!我的碗呢!」
欒祁笑道:「你們男人都是這樣,一喝起酒來就沒個節制。醉得連碗摔了都不知道,還說沒醉。大王,酒能傷身,大王已喝了不少,還是適可而止吧。」
劉封晃了晃腦袋,道:「沒醉,孤還能喝!」踉踉蹌蹌的走到向寵跟前,搶過他的酒碗,一仰脖將酒灌入肚中,叫道:「我要沒有遇到那傢伙,最多不過是餓死,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遇到他後我是富貴榮華,錦衣玉食,享用不盡。」拍了拍心口,道:「可我心裡有多苦,你們知道麼?」不等他們回答,他搶著補上一句:「你們不知道!我心裡有多苦,你們壓根就不知道!你們也知道,我原不過是一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小乞丐,是他把我從惡人的手中救下來。說實話,我從沒見過那麼慈祥的人,從來沒有。自見到他眼起,我就把他當成我的父親,為了報答他的養育之恩,我勤學苦練,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說著扒了衣衫,露出肌肉結實,卻滿是傷痕的上身,道:「你們也看到了,這些傷都是我在練習時及征戰時所受,這些年我過得容易麼?不過每當我想到我不再是個沒人疼的孩子了,我有爹爹了,而這些傷是為了自己爹爹而得的,心裡一點也不感到痛楚,反而無比歡喜。可是……可是……我拿他當爹爹,他卻不拿我當兒子。」
向寵酒勁上來了,搶過他手中的酒碗,斟了滿滿一碗酒,灌將下去。欒祁道:「皇上怎麼不把你當兒子了?他若不把你當兒子,如何會封你為隴西王?」
劉封道:「他封我為隴西王是因為這件事麼?只因我母親和我相認,我的身份暴露,老賊知我是弘農王之子,既怕我篡了他的江山,又怕殺了我會引來非議,故將我發配的到這個荒蕪不毛的邊境小郡,名為陞遷,實則流放,明眼人一看便知。況且隴西臨羌,羌人乘諸侯迭起,中原板蕩,屢侵中國,他派我來這裡,實際上就是想借羌人之手殺了我,當我不知道麼?他要真把我當兒子,又怎會這樣?」
欒祁也知他說的確是實情,劉備這一手當真不夠地道,道:「皇上縱有萬般不是,畢竟是你爹爹,畢竟撫養你長大。沒有他,你早就凍死溝渠了。這滴水之恩,尚且湧泉相報,何況是活命大恩?退一萬步來講,就算你不報答他養育大恩,也不能怨他啊!」
劉封冷笑道:「他撫養我長大,不過是為自己找一個幫手,在他眼裡養我其實就和養一條狗差不了多。你們別不信,他要真把我當成自己的兒子,那我就是長子,他就該立我為太子,可他寧願立那還啥也不知道,只知在地上爬的親生兒子劉禪為太子,也不肯立我。他要真把我當成他親生的來看待,能這樣嗎?其實當不當太子,坐不坐江山,我倒不稀罕,最氣人的是他……他……他……唉!」抓起向寵手中的酒碗,狠狠往地下一擲,嗆啷一聲那只可憐的白瓷碗就這麼莫名其妙結束了它的人間之旅,正像于謙詩裡的所詠的那樣:「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不過如果它泉下有知的話,估計它寧願自己是個黑碗,也不願粉身碎骨。
劉封大叫:「來人,拿大碗來。」
一名欒祁的親隨,聽見裡面劈里啪啦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怕欒祁有失,乘守在邊上的黑衣人不注意,悄悄躲到窗下一個黑暗的角落,將窗紙捅破一個洞,拿眼亂瞧。
腳步聲響,兩名婢女進屋,遞上了兩隻大碗,轉身退下。
劉封滿滿的斟了一碗酒,咕地一下喝乾了,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與老賊不共戴天,如今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欒祁倒抽了一口氣,笑道:「大王醉糊塗了。」
劉封道:「醉?我沒有醉!我也不怕告訴你們,我已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劉備那老賊橫豎活不過明年!」
躲在殿外黑暗角落裡的欒祁親隨,大吃一驚,心想:「他這是要造反!造化,當真是天大的造化!看來是之前的牢騷沒白髮,祖宗真的顯靈了,我劉三終於要發達了。」他姓劉倒也是姓劉,剛開始時也賣過草鞋。可是在漢朝時姓劉的,就和唐朝時姓李的一樣,滿大街都是,假使天上掉下一塊石頭,砸死了十個人,其中估計有九個是姓劉的,剩下那個既使不姓劉,多少也和他們家沾著親帶著故。既然當時天下姓劉的多如牛毛,自然不能是個姓劉的就能封王封侯,也不可能是個賣草鞋的就能稱王稱霸。他雖和劉備姓一個姓,干一個行當,卻不是漢室宗親,他家祖宗上也沒有冒那股子煙,是以混了半天還只是一個親隨。每當夜闌人靜時,他一想起劉備這會正摟著美少女吃香喝辣,而自己身邊連個鬼也沒有,心裡就了吃了只蒼蠅似的,十分不得勁。如今這個天大的餡餅掉在他面前,又怎能不叫他欣喜惹狂?當下他豎起耳朵仔細聽,生怕漏了一句。
只聽欒祁說道:「還說沒醉?這種話是這會子說的麼,大王難道不怕我們告密?」
劉封嘴角有一絲冷笑,道:「我敢說,就不怕你們去告!」打了幾個嗝,又道:「這樣的大事,沒幾個幫手怎麼成?知道今天我叫你們來做什麼麼?就是拉你們入伙,和我一起幹,事成之後,你們就是開國功臣,富貴榮華,享之不盡。」
向寵叫道:「說實話,我也有此心久矣,若大王不嫌我不才,算我一個!」
欒祁道:「鬧了半天,你叫我們來就是為了這事,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我可不幹。」站起來便走。
劉封冷笑道:「走,這外面都是我的人,你走到哪去?這麼和你說了吧,今天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欒祁甚是硬氣,又往前走了兩步,道:「那我要是硬不答應呢?難道你還殺了我不成?」
劉封道:「真要是那樣,說不得也只有得罪了。畢竟你知道我心裡的秘密,我是不可能讓你活下來的。不過我真不希望事情發展到那一步,我想孟起一定也不希望。」
欒祁見劉封提到馬超,心中一凜,停了下來,道:「我一個弱質女流能幹什麼?你又何苦這樣逼我?」
劉封笑道:「你是不能幹什麼,不過你夫君馬孟起英雄無敵,又手握重兵,可是能幹的很。我請夫人來就是想讓夫人勸他一勸,讓他和我一起幹,事成之後,涼州以西都是他的疆土,我絕不染指,我若得以復國,盡當取地於劉備,貴我兩國永為兄弟婚姻之國,這事於孟起大大有利,夫人何苦不幹?」
欒祁道:「誠如你所說,這事要是成了,好處自然是不少,可萬一不成,可是要誅滅九族的。大王,你既對我推心置腹,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對我講了,我自然也不瞞著您。這西平太守彭羕您應當認識吧?」
劉封點點頭道:「嗯,他也是我這邊的人。」
欒祁道:「難怪,難怪。」
劉封問道:「怎麼了?」
欒祁道:「怪不得他也和大王一樣,滿口大逆不道的話。那日孟起前往西平視察邊境防務,彭羕置酒為他洗塵,席間他多喝了幾杯,就把這些大逆不道的話說了出來,還勸孟起和他一道干。虧得這是孟起,要是換作別人,他的腦袋早就掉了。」
劉封勃然大怒,叫道:「這個不家死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早晚我要他好看!」酒勁上來了,身子晃了兩晃,勉強站穩道:「那孟起的態度如何?」
欒祁道:「你也知道,他家原就是一方諸侯,割據西涼,可這江山硬生生的被劉……皇上給奪了,你想想他們能甘願麼?只是孟起的父親,我的公公,尚在皇上手中,孟起怕皇上加害,是以一直拿不定主意。」
劉封搖搖晃晃的在屋裡走著,道:「這事倒還真有些棘手……嗯,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若我將馬騰平安救出,你們又將如何?」
欒祁道:「若大王真能將他老人家救出,孟起自然供大王驅策,百死無悔。只不過……」
劉封不耐煩的道:「你們女人就是麻煩,一點也不爽利,只不過什麼?」
欒祁道:「只不過這事實在太大,光光咱們這幾個,那是萬萬不能成事的。到時事敗,滿門抄斬,可不是鬧著玩的,我看你也別多事了,還是算了吧。」
劉封叫道:「呸,霉氣,霉氣。這還沒怎的地呢,就想著滿門抄斬。你就不會往好的方面想?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一百二十個心,這事要只有我一個人,我自然不會拉上你們。我的幫手可多呢。你剛才提到的彭羕就是一個,還有馮翊太守孟達和新任西域長史鄧艾。來益州刺史法正與孟達相交莫逆,本來也是我們爭取的對象,只可惜劉備將他調入京城,現在他不掌軍權,我們用他不著,也就罷了。」
向寵喝高了昏昏沉沉,倚在案上打盹,聽到鄧艾的名字,吃了一驚,道:「怎麼,連鄧艾也是?」
劉封道:「嗯,這廝也是夠倒霉的。之前參加考試就沒來由的惹了一身的官司,其後好容易混了個功名,打下了魏國,卻因矜功而觸怒了皇上被貶為青蛉縣尉,他入蜀時走得是大路,打祁山過,離隴西不遠。我得到了消息,便特地到祁山見他,他正不滿劉備薄待他,聽了我肺腑之言,當即同意跟我一道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今他是西域長史,西域數十國都在他掌中,只要他登高一呼,西域數十國,十數萬兵馬齊出,那可是強有力的後援,再加上孟起手下的數十萬西涼精銳,這事還有不成的道理?」
欒祁搖了搖頭,道:「您說的幾個都是邊境的太守,雖有些兵馬,到底成不了氣候。您別忘了,這京城可有個賈福,他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有他在,怕是有一百萬兵也不濟事,何況咱這點點兵,根本沒法和皇上比,這事怎麼能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看還是算了,圖個安生吧。」
劉封急了,道:「老賊在京裡有人,難道我在京裡就沒有麼?」
欒祁冷笑道:「誰?我看一定又是些個無關緊要的人物,不知道也罷。」
劉封本就受不得激,再加上喝了酒,一聽不樂意了,道:「什麼無關緊要的人物?那可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劉貴妃聽說過沒?」
欒祁道:「什麼,是她!她最喜歡皇上,怎麼會和你一道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你怕是喝醉了說糊話吧。」
向寵也不信,哈哈大笑,道:「你小子不行,才喝這點點就醉了!」說著身子向前一傾,腦袋重重的撞在案上。
劉封哈哈大笑,道:「你小子還說我!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你們也知道,她生了個皇子,卻不是太子。她想要自己的兒子當皇帝,可劉備依著古法,一定要將皇位傳給嫡長子。劉貴妃當然就不樂意了,她只是一個嬪妃,能成什麼大事,自然要找外援,不跟我一道干,又跟誰去?」
向寵正揉著額頭,一聽這話,氣鼓鼓的站起,道:「既有她,這事我就不幹了。」
劉封忙上前攔阻,可他酒意已有十分,腳步踉蹌,站立不定。向寵也是半斤八兩,突然之間,兩人互相摟抱,滾跌在地。
欒祁搖頭苦笑,將二人扶起。
劉封喘著粗氣,道:「好端端的,向兄為什麼變卦了。」
向寵道:「小弟的事,你也該知道了。我原好好的當我的羽林中郎將,還不就是因為摻合了這小妮子的爛事,被貶到了金城,我恨死她了,怎麼能和她一塊干。這事既有她,那恕我得罪,不能參與了。」顫巍巍的向外走去。
劉封道:「且慢。聽我把話說完,你再走也不遲。」
向寵道:「你且說說。」
劉封道:「我在京裡沒有人,和她合作,也是迫不得已。何況她一心只想他兒子當皇帝,咱兄弟幾個忙活了半天,倒成了替她兒子作嫁衣衫了,這如何能成?我的意思,現在還沒成事,咱不妨和她虛以委蛇,待到事情一成,便將這穢亂宮闈,圖謀不軌的罪名往她頭上一推,乘機將她殺了。到那時你我可就成了安邦定國的大功臣……」
向寵道:「到那時這皇位大王想要推,不可得矣!小弟叨大王的光,也能混個將軍幹幹。」
劉封道:「將軍?真要有那一天,這車騎將軍一職非向兄莫屬!」
向寵眉開眼笑,道:「兄弟在這裡先謝過了。」
劉封哈哈大笑,欒祁道:「既有劉貴妃為內應,這事倒還有得商量,不過事情實在太大,我要和孟起商量。不知大王……」
劉封道:「隴西王是劉備封的,這官我早就不想幹了,你別叫我大王,再叫我可就要生氣了。」
欒祁笑道:「那叫你什麼?總不能直呼姓名吧?」
劉封道:「你是我的長輩,直呼姓名又何妨?」
欒祁道:「那多不好意思。」
劉封道:「孟起之名,我仰慕以久,想要和他義結金蘭,只可惜我已和孟達、鄧艾結拜過,他們又不在此處……」
向寵和欒祁互望了一眼,道:「仁兄若不是瞧不起我,咱們先結拜起來,日後尋到他們,再拜一將便了。」
欒祁道:「孟起久仰大王之名,也想和大王結拜,不如由我替他吧。」
劉封大叫:「好!」
三人一敘年紀,自然是馬超最大。當下三人在神甕前拜了幾拜,劉封起來,就管欒祁叫大嫂,道:「雖然結拜過了,可這事畢竟不是鬧著玩的。來人!」兩個黑衣人進來,道:「大王有何吩咐?」
劉封道:「取花名冊來。」
黑衣人將花名冊取來,所謂花名冊不過是條白綾,上面依次寫著幹大事的幾條好漢的姓台,當頭一個就是劉封,次一位是劉蒙,再次一位是孟達、再次一位是彭羕,最後一位是鄧艾。向寵也不怯場,舉起筆來,將自己的大名塗上,將筆遞給欒祁,欒祁想了想,道:「這事我可作不了主,我得回去和孟起商量商量。若賢弟不放心,那我留在這裡作出抵押,由向賢弟去和孟起商量。」
劉封道:「大嫂說這話,就小瞧我了,你們一起走吧。」
欒祁道:「可是我們的親隨都知道這事,萬一……」
劉封道:「這事不勞你們費心了,我自有安排。」
貓在暗處偷聽的那親隨,聽到這話,心裡咯登一下,跟著拿眼亂瞄,尋求逃生之路,瞥眼間只見不遠處院牆一角有小小狗洞一個,他也不顧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了,左右一瞧,見四下無人,一貓腰就往狗洞裡鑽去。他鑽過狗洞,來到一條暗巷,他在黑暗裡走了半天,連這裡是哪都不知道,又怎分得清東西南北?當下他隨便挑了個方向跑了起來,沒跑多遠,就聽見裡間傳來幾聲慘叫,顯是劉封動手了。他嚇了一跳,這一急,腳下倒也快了不少,又奔了一陣,回頭一看,只見後邊火把亂晃,不少人扯著嗓子叫道:「少了一個,一定是鑽狗洞了,快追!」
那人魂險些嚇沒了,一溜煙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