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良久,二人仍在庭院中竊竊私語,驀地裡孟達俯下頭去,伸嘴欲吻紅袖的櫻唇,紅袖宛轉相就,四唇正欲親密接觸。忽然間幾個婢女自東首迴廊走過。二人遠遠聽見了腳步聲,心頭一震,閃電般的各自躍開。紅袖立在原地,羞慚滿面,低垂著頭,右手玩弄著衣角,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不知所措,孟達則快步走入廳中。那幾位婢女顯是沒有見到這頗為精彩的一幕,兀自行色匆匆,沿著迴廊穿過庭院,逕自去了。
這些整日裡無所事事,竟在打聽八卦新聞的婢女,明察秋毫之際卻不見輿薪。於自家大院之中發生的特大八卦新聞竟然視若無睹,事後她們要是知道了,估計連腸子都要悔青了。賈仁祿剛才藉故離去,本想著吩咐梅花將孟達用過的碗碟單獨處理,沒想到居然撞上了這一幕,這狗屎運可謂是出奇的好了,心道:「真沒想到這兩人原是一對,好在老子沒對紅袖動手動腳,不然就真的說不清楚了。」猛地想起那日自己要動手動腳之時,紅袖曾把自己當做心上人,嘴裡不住的念到「子敬」這個名字,一想到此,恍然大悟,又想:「這紅袖的眼光也是有夠爛的,被孟達那好似繡花枕頭的外表迷得暈乎乎的,連自己姓都忘了,也就沒看出他是個特大號反骨仔。這傢伙對主公都不能始終如一,對女人又如何能真心實意?我看八成是孟達最不如意之時遇到了紅袖,那時她還是大家閨秀,又美若天仙。他當此近水樓台,哪有不亂套近乎之理?如今二人卻被上天無情地挪移乾坤,正好調了個個。孟達貴為巴郡太守,權勢熏天,而紅袖卻淪為歌姬,身份下賤。孟達如何還能正眼看她,從他剛才對老子言道不識得此女,便可見一斑了。看來紅袖這場相思,終無了局。若當初沒有她提醒老子,老子早就給劉璋亂刀分屍。她可是老子的救命恩人,老子無論如何也是幫她的。」
一想到此,復又探頭向外張去,院中已空無一人。但聽得寒風呼嘯,吹得院中的落葉沙沙直響。
便在此時,有人悄沒聲息地欺到他身後,用手指在他的肩頭上輕輕敲了一下。
賈仁祿正在做賊,當然心虛,這一驚著實非同小可。猛一回頭,卻見梅花站在身後,笑盈盈地看著他。他鬆了口氣,拍拍胸口,悄聲道:「娘的,走路跟鬼一樣,沒半點聲響,想嚇死老子啊!」
梅花白了他一眼,道:「老爺你在這裡鬼鬼祟祟地做什麼啊?」
賈仁祿臉色鄭重,道:「老子在捉姦呢!」
梅花神色驚詫,道:「捉姦?」
賈仁祿點了點頭,道:「想不想看啊?」
梅花心下好奇,連連點頭,賈仁祿道:「隨我來,一會你什麼話不別說,好好看看老子是怎麼捉姦的。老子一掌降龍十八掌下去,保證姦夫連渣都沒有了。」
梅花應道:「我聽老爺的。」跟著小聲說道:「吹牛。」這話說得細如蚊鳴,賈仁祿耳朵本就有點背,也就聽不見了。
二人沿著卵石鋪成的小路,向前廳走去。離大門口沿有數步,賈仁祿突然咳嗽數聲,沙啞地道:「有點感冒了。」梅花抿嘴直笑,緊隨其後。
來到前廳,只見孟達依舊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似乎從始自終他都保持著這個姿式,恭敬地等待著賈仁祿回來一般。紅袖則滿臉通紅的站在一旁,十分忸怩尷尬。
梅花雖然年幼,對男女之事懵懵懂懂,然而女孩子向來比男子早知人事。她一瞥眼間便已知道個大概,嘴角上掛著一絲狡獪地微笑,一對水汪汪的秀眸滴溜溜的轉個不停,心中已在盤算著如何添油加醋地將這條花邊新聞噴地地球人都知道了。
賈仁祿則面色如常,對孟達說道:「我昨夜偶感風寒,今日有些傷風咳嗽。我剛才去交待下去,將我的飲食器具都用沸水煮過,不和你們的混在一起,以免感冒傳給你們。」
孟達道:「軍師真是細心啊,連這點小事都考慮到了。」
賈仁祿笑了笑,道:「子敬是貴客,怎可怠慢。」側過瞥了紅袖一眼,喝道:「傻戳在這裡做什麼,子敬的茶都涼了,還不去換一碗來。」
紅袖一見賈仁祿便覺尷尬,恨不得找條地縫鑽將進去,聞言忙應道:「是!」端起案前的茶碗轉身退下。
賈仁祿回頭對梅花說道:「最近紅袖老是神不守懾的,想是家裡出了什麼事情,讓她多休息休息吧,就不用來前頭侍候了,一會你將茶送來吧。」
孟達讚道:「軍師真是體貼下人啊!不瞞你說,我都想到軍師府上當個下人,可以為您端茶遞水,還可以時時的叩領教益,這可有多好啊!」
賈仁祿心道:「***,說得有多好聽,我看當下人是假,來泡妞才是真的吧,再說你肯捨卻巴郡太守不當,來老子這當個下人,打死老子也是不信。再者老子要有你這樣的下人那可真叫前世不修。說不准過幾天就被你擠將出門,滾到大街上當乞丐了。」說道:「子敬真會說笑,我若是用了你做下人,主公要是知道我如此對待人才,還不扒了我的皮啊!」
孟達呵呵一笑道:「可怎能是說笑呢。我可是真心誠意的,能在軍師手下做個人才那可是我的榮幸。」
賈仁祿心道:「別再說了,再說老子雞皮疙瘩都要起一身了。」
當晚酒宴盡歡而散,賈仁祿借口感冒,自是涓滴未喝,孟達則被他灌得爛醉如泥。賈仁祿怕他事後查覺,不敢套問有關紅袖之事,白白錯過如此良機,著實覺得可惜,便想到兩害相權取其輕,也就不敢胡作非為了,命人將縮作一團,好似死狗的孟達搭了出去,塞進馬車裡,送回他的狗窩。
當晚三更,賈仁祿輾轉難眠,披衣而起,走到庭院之中,一陣冷風吹過,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襟,剛欲轉身回屋。一瞥眼見,但見紅袖屋內燈火通明,顯是佳人還未睡下。賈仁祿歎了口氣,走上前去,輕叩屋門。咚咚兩聲響過,只聽紅袖在屋裡叫道:「誰?」話語中帶有嗚咽之意,顯是佳人正在哭泣。
賈仁祿心頭一痛,眼中淚珠瑩然,應道:「我。」
屋內沉寂片時,但見人影一晃,吱呀一聲,屋門開了,紅袖赫然出現在門首,面頰上淚痕猶在,問道:「老爺有什麼吩咐?」
賈仁祿道:「沒什麼,睡不著,見你還沒睡下,過來坐坐。」
紅袖點了點頭,將他讓到屋裡。賈仁祿來到案前坐好,舉起一隻茶杯,來回把玩。
紅袖道:「我為老爺沏茶去。」
賈仁祿放下茶杯,擺手道:「不用了,坐下咱說會話。」
紅袖似乎猜到了賈仁祿此行的目的,扎煞著雙手,羞慚滿面,道:「婢子是下人,不能和老爺同坐。」
賈仁祿不耐煩的道:「在老子這啥屁規矩也不用守,讓你坐你就坐。」
紅袖見躲不過去,只得應道:「是!」來到對面坐好。
賈仁祿問道:「你來我這多久了。」
紅袖道:「有兩年了。」
賈仁祿瞧著宮燈上那一點點閃爍不定的火苗,呆呆出神,喃喃地道:「兩年了……這兩年老子都在東吳做牢。老子不在的時候,家裡的那些婆娘可曾虧待於你?」
紅袖搖了搖頭,道:「夫人們待我很好,不當下人看待。她們說我早晚……早晚……」說到這裡,臉上微微一紅,原來那日貂嬋曾對她說道:「別老叫我夫人,叫我姐姐便成。你生得這般俊俏,又救過相公性命,他一定喜歡你得緊,咱們早晚是一家人。」她原以為今生都無法再見到孟達了,當日初聽這話時嘴上雖不住辯解,心中實是歡喜無限。可今天重遇孟達,往日裡的一幕幕又在腦海中重現,心裡便滿是他的影子,怎也揮之不去。想起這話時,心中已毫無喜悅之意,心想賈仁祿雖是個好人,人品地位無不是上上之選,可自己怎麼也不能嫁給他,那樣便太對不起他了。
賈仁祿目光呆滯,怔怔出神,似未查覺她神態有異,道:「你救過我的命,可我從來沒有報答過你……」
紅袖說道:「老爺說得哪裡話,老你待我們姐弟恩重如山,我便是死上一萬次也難報答報答老爺恩德之萬一。些許小事,又何足掛齒。」
賈仁祿搖了搖頭,道:「老子的命在你來說是小事,可對老子來說,那可是大得不能再大的事了。你們的大仇人龐羲,老子也沒能幫你們除了,我一直覺得心裡有愧。」
紅袖道:「是我們讓老爺為難了,這仇我們不報了,老爺不可為此事過於勞神。龐羲老賊一定還會作惡的,他終有惡貫滿盈之日,我們等著就是了。若不是老爺我現在還是歌姬,說歌姬還是好聽的,實際上就是妓……****,淪落風塵,終日受盡臭男人的凌辱。弟弟若不是遇到了老爺,現在還在深山老林裡當野人呢,如何能能再見天日?又如何能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媳婦……」說到這裡聲音哽咽,淚珠滾滾而下。
賈仁祿苦笑道:「過去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既然你們到了老子府上,老子就有義務讓你們開開心心的活著。如今我倒想起一件事,或能報你的救命大恩。」
紅袖莫名其妙,問道:「什麼事?」
賈仁祿問道:「你認識孟達孟子敬麼?就是今天和你撞個滿懷的那個人。」說著瞧向紅袖。
紅袖聞言一怔,淚珠撲簌簌地至面頰直滾下來,點了點頭,道:「認識,我本來早就想老爺說了,可一直沒有機會說,還請老爺見諒。」說著便將她同孟達相識經過細細道出。原來孟達未出仕前,曾在紅袖家裡做過一段時間教書先生,教導彭允讀書。他和紅袖自是朝夕相處,日久情生。正當紅袖讓他向父親提親之際,孟達卻言道自己出生寒門,門不當戶不對,既便是提親也必遭反對。好男兒志在四方,當趁年輕之時出外闖蕩,博取一番功名,光宗耀祖,那時再來提親就不會有人反對了。紅袖見他志向遠大,也很是高興,便將自己偷偷攢得私房錢傾囊相贈,送到他了成都,之後二人便再也沒見過面了。
賈仁祿心道:「這個回答還像點話,一點不像孟達那廝當面扯蛋,真的一點人情味都沒有,簡直是個畜生。」說道:「原來是這麼回事,你們正在熱戀,卻被無情的拆散了,著實可憐,這樣吧,明日我親自上門為你們提親。孟達現在是巴郡太守,地位顯赫,也算功成名就了。是到了履行諾言來迎娶你的時候了。你們郎才女貌,天生一對,況且之前就是戀人,他一定會對你好的,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紅袖嬌軀一震,眼中射擊感激的光芒,道:「這……」
賈仁祿道:「這什麼這,你喜不喜歡?」
紅袖出神良久,緩緩點了點頭。只見她臉現紅暈,嘴角含笑,眼波盈盈,櫻唇細顫。一時愁容盡去,滿室皆是嬌媚。怎奈好景總是不長,只有美好的東西來之不易,才顯得彌足珍貴,這可能便是上天定下的鐵律。過了片時,忽有一抹愁雲自她那秀美絕倫的面龐上掠過,雙眸頓失光彩。她歎了口氣道:「我曾淪落風塵,如今又是婢女,身份卑賤。而他卻是達官顯貴,又如何能配?」
賈仁祿道:「娘的,若連你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又有誰能瞧得起你?俗語說得好:『宰相家奴三品官。』老子好歹也是首席軍師,進城時和主公並騎入城,這在滿朝文武之中也是獨一份,老子家裡的下人好歹也能算得三品官吧。怕啥,咱身份顯赫,一點也不辱沒了他。這傢伙要是有眼無珠,咱還不嫁他了。老子貼個徵婚啟示,包準前來追你的帥小伙子能繞地球排一圈。」
紅袖並沒有笑,珠淚一點點地滴了下來,道:「可我畢竟淪落過風塵。」
賈仁祿道:「咱不也是身不由已嘛,那時你身遭大難。他是你的心上人,便該挺身而出,為保護你同龐羲老兒玩命,可他不知躲到哪裡快活去了,害得你變成這樣。你一個弱女子飄泊江湖,憑什麼養活自己,不風塵吃啥?那還不得活活餓死,你們倆又如何能再見面?明天去,他要爽爽快快答應還則罷了,若是嫌七嫌八,推三阻四,老子滅了他!」
紅袖見他臉上肌肉扭動,咬牙切齒,眼中迸出吃人的精光,嚇得花容失色,不禁為孟達擔心起來,道:「別這樣,我遭難之時他已到了成都,不知此事,不怪他的。」
賈仁祿苦笑道:「到底是你的心上人,自然是向著他說話。他若真關心你,雖遠在成都也會時時打聽你的近況,焉能不知此事。一旦知道此事,雖千萬里也要趕來,何況成都離閬中也不是很遠……」說到此,向她瞧了一眼,見她面色不愉,顯是不喜聽別人說心上人的壞話,歎道:「唉,冤孽。好吧,不怪他,我明天同他好好說。」
紅袖暈生雙頰,羞澀地點了點頭。賈仁祿道:「好吧,就這樣吧,再聊就通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