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詔王妃 正文 068 女人之間
    那仇恨一劍雖不會讓銀翟喪命,但的確傷得不輕。曾經劍尖下舔血過日子,他並不在意受此一劍。這一劍讓他糾結的心反而開闊堅定起來,以血為誓決定守護銀冀托予的重任,守護柔弱堅強的瓦兒。他沒宣太醫,沒打算驚動任何人,傷口自行處理,但卻瞞不了一個人。

    當夜,新換的衣袍乾淨清爽,銀翟以最快的度傳筱水去照顧瓦兒。她吃驚地趕到沁梅園時,太醫已為瓦兒把了脈,開好了單子。沁梅園頓時變得繁忙,宮燈照得暖閣內外透亮,侍從、宮女忙進忙出,不敢有半絲怠慢。銀翟默默目睹一切,再默默守侯一旁。

    筱水疑惑地注視他:「翟,你臉色好差。」

    「不礙事。」他淡淡道,目光沒離開床塌上因感染風寒而小臉熱的瓦兒。

    筱水轉頭看瓦兒一眼,又關心地打量他,「我好羨慕她,能得到翟如此關愛。不過,她服了藥正安心睡著,你沒必要這樣守著。若讓人看到,恐怕會有流言蜚語。」

    銀翟眉頭蹙起,流言蜚語對瓦兒必然不好,他更怕她醒來看到自己再激動。於是起身,再朝瓦兒深深投去一瞥,對筱水道:「那麼你也早點歇息,讓其他宮女細心守著便好。」

    「翟……」

    他踏步而出,筱水詫然驚呼,急奔到他跟前,目光落在那白色綢衣上。他低頭,只見白衣上點點紅印,正有血跡散透出來。

    該死!暗罵一聲,懊惱自己除了白色無其他顏色衣裳,這會想掩飾都難。

    「你受傷了?怎麼回事?」筱水小臉驀然也變蒼白起來。

    銀翟輕抿唇角:「小傷,白天遇到點意外。」

    筱水瞪著他:「你為何不讓太醫看看?你……」

    門外有宮女的腳步聲,她連忙閉嘴。銀翟朝她安撫地淡然一笑,掀袍走出,筱水咬著唇瓣低頭跟在其後,心中實難猜出,若在宮廷之中會有誰敢讓翟受傷?那絕對是新傷,翟並沒有出宮,受傷後刻意隱瞞,其間究竟有何蹊蹺?

    *

    瓦兒合目躺在繡榻之上,清麗的面容帶著遼遠和縹緲,透明的白皙,幾乎不見絲毫血色。她在昏睡中噩夢連連,陷入無底黑暗,銀翟與冀哥哥的臉交替出現,還有藍楓雲……

    徘徊在痛苦與希冀中拉扯,身體與心口都似要被撕裂。低頭,看到自己滿手血跡,冀哥哥前所未有的憤怒指著她:「瓦兒,翟是我親兄弟,對我和銀暝王朝都非常重要,你明明知道竟然還下得了手殺他?你這一劍同樣刺在我的胸口!你真讓我失望!……」

    不不!冀哥哥……我不願意你失望難過,可是他做了那麼多壞事,我恨了他那麼久……現在連雲姨也因他而死,我只是想報仇啊!

    藍楓雲突然出現,幽幽歎氣:「小姐,我說了要讓你放下仇恨,寬容待人,做從前那個純真善良的小姐……殺我的並不是銀翟,你何必耿耿於懷,讓自己活在矛盾悲哀中?我希望看到開朗快樂的小姐。」

    雲姨,我還能再變得開朗快樂麼?可是……若沒有他,醫女又怎會追殺你我,他是間接害死你的兇手啊!你難道不希望我為你報仇嗎?

    「不需要。」她看到冀哥哥搖頭,臉色逐漸緩和。

    「不需要。」藍楓雲也說得很肯定。

    「為什麼?一定是我在做夢……」她的頭好痛,眼前全是黑暗,無一絲亮光,卻清楚看到他們的表情。

    「因為我們不願你背負仇恨,寬容與善良才能換來快樂平靜。」他們異口同聲。

    瓦兒拚命握著拳頭,冷汗淋漓。每字每句,反覆迴盪,她猛然踢開被子,翻身坐起,雙眼隨即睜得老大,才現這是個清晰異常的夢。

    「冀哥哥……」她忘記穿鞋,直奔下塌,一心想去頤和宮找人。

    *

    如果瓦兒知道,銀翟所言的「睡覺」是指昏迷,她恐怕不會讓自己虛弱暈倒,她會強撐到後山王陵祈求早點見到冀哥哥。

    後山,空氣因暴雨而顯得潮濕陰涼。

    瓦兒跪在陵前,額頭隱隱痛,不停請求守陵侍衛放她進去,但朝制有定,除國妃娘娘,王陵不許任何女子涉入。侍衛均乃先王親選,忠心不二,見她虛弱憔悴,心意堅決,但誰都無法違背朝制,於是面無表情地猶如天神般守立陵外。

    一身水紅色貢絹輕羅宮裝,步子輕盈,浦月容帶著丫頭零兒款款而來。她依舊光華明艷,表情卻有些盛氣凌人,距王陵門口丈餘處停下,目光定定鎖在瓦兒身上,嘴角露出輕嘲一撇。

    零兒會意主子的意思,秦著冷笑上前,故作勸說:「郡主大人何苦跪在這裡?要知道王陵可是連我家娘娘也不能進入,郡主不會以為跪一跪就能破壞朝制了吧?」

    瓦兒猛然回頭,正見浦月容高抬著下巴,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二人對視,目光如冰火交接,瞬間碰出火花。

    零兒轉身扶著浦月容,一步步走近。瓦兒微微瞇起眼眸,想起離宮被追殺的日子,若非親眼見這主僕二人的姿態,她仍不願相信那殺手是浦月容所指使。但,眼下不是計較仇恨的時候,她只掛憂陵中的冀哥哥,只想進去見到他。於是,瓦兒調回頭,目光重新落在王陵緊閉的大門上。

    她沒有起身的意思,直直地盯著前方,眼中容不下他人,彷彿這樣跪著盯著那門就會為她打開一樣。

    浦月容咬了一下唇瓣,站在瓦兒旁邊,「你就算跪死了也沒用。本宮和然妃想了很多辦法,都無法踏入一步。」

    瓦兒黑睫垂下,疼痛自額頭向太陽穴擴散,低低道:「他在裡面受苦,我雖不能見他,至少可以陪著他。」她知道的,守陵侍衛不可能違背朝制,但是這樣陪著他,她心裡安心些,她希望可以第一時間見到太醫,第一時間打聽到冀哥哥的狀況。

    浦月容皺起兩道秀眉,「說得倒情深意重,大王被病痛折磨,你卻出宮遊玩,現在這樣又做給誰看呢?」

    瓦兒不得不抬頭,憤怒瞪她,「遊玩?浦月容,我出宮的情況你倒瞭如指掌,當我不知道你暗地裡的陰謀麼?」

    浦月容臉色微變,不相信自己的計劃已被對方知情。

    一旁零兒替主子開口:「郡主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我家娘娘冤枉你了麼?這段時間,宮中事情娘娘出了多少力,你知道嗎?」

    瓦兒眉頭一低,索性撫撫膝站起來,忍住眩暈將臉面向零兒,「我與月容說話,你個丫頭有何資格多嘴?月容,你對我做過什麼,你心中有數。」

    從未見瓦兒如此疾言厲色過,零兒頓時語塞。

    浦月容將零兒拉到身後,冷笑道:「哼!本宮做過什麼?到底是誰做了虧心事。再說了,紅瓦兒,你還當自己是太妃時期的高貴郡主啊?你與翟王爺之間不清不白,又有何臉面糾纏大王?現在的你,根本沒資格也不配跟大王說愛!」

    她一口氣講了很多,瓦兒聽完僵直了脊背,雙唇在清冷空氣中蒼白透明,黑色的眼珠子一眨不眨注視浦月容,輕輕反問:「月容,你明白什麼是真正的愛嗎?無怨無悔、不離不棄,互相信任的愛……我看你根本不知道!」

    「無怨無悔、不離不棄,互相信任……」浦月容突然挑眉冷喝,刀鋒般的眼神帶過去,「你以為就你懂?你的幸運不過是自小能寄在沁梅園,有機會與大王多接觸而已,大王若多跟我相處,都瞭解我,他最愛的的人就會是我。可惜,你根本背叛了大王的信任!紅瓦兒,別執迷不悟,他是我的夫君,一輩子都是,我現在不允許你這樣的女人再纏著他!」

    瓦兒狠狠吸了口氣,提醒自己不能被打倒。曾經有過傷痛、錯誤,不能成為冀哥哥的妃子是她畢生遺憾,不能為冀哥哥保留清白,是她一生最痛。但是愛冀哥哥的心日月可昭,她問心無愧。她沒必要跟別人解釋,沒必要受別人的侮辱。

    「浦月容,不必貶低我!如果你也愛冀哥哥,這個時候該虔誠為他祈禱,祈禱他早日脫離咒痛折磨,快快康復。這個王朝需要他,我們大家都需要他……」瓦兒緊攥的拳頭止不住顫抖,她努力挺直腰背面朝王陵,擔憂愈甚。

    天際,斜暉脈脈,已近黃昏。暮色之下,王陵漸漸籠罩在一片橙灰的餘暉之中,莊嚴的王陵背倚高山,俯視著這片山林靜地。

    灰色的石門在灰暗天空下分外沉重冰冷,門外兩名侍衛對她們的談話充耳未聞,保持面無表情的肅立。

    浦月容疑惑地瞪著她,指甲暗暗嵌入掌心,不得不承認此刻的瓦兒與從前大不一樣。她不動聲色地抿唇,眼中殺機一閃而過。

    「瓦兒說得對,我們都需要大王。」夏安然踏過青石台階,疾步趕到。

    浦月容微微回眸,笑意不達眼底,道:「你又來了。」

    夏安然點頭,望一眼王陵大門,望一眼瓦兒,「是。我又來了,為大王祈禱,希望大王早點康復,希望可以見大王一面。」隱有淚光,晶瑩透亮,關心之情閃爍在眉梢眼底。

    瓦兒被她感染,頓時心頭酸楚,眼角淚水蕩漾。目光交錯處,她也清楚看到安然眼中的哀傷,五味雜陳,今日此時不過瞬間,覺安然原來對冀哥哥竟是如此深情。月容呢?月容對冀哥哥也情誼不淺吧!自己何其幸運,這麼多傾心於他的女子中,冀哥哥獨對自己呵護備至。

    冀哥哥……

    悲呼一聲,瓦兒朝王陵奔進幾步,侍衛立刻敏銳地看向她,預備攔擋。她卻粹然駐步,淚眼模糊看不清前面,雙膝重新跪下。

    「冀哥哥,不能見到你,就讓我陪你受苦……」她垂頭,目光落在青石上,不再理會背後兩名女子。

    「瓦兒……你這是做什麼?」夏安然吃驚,欲扶起她。

    浦月容沉下臉,拂袖道:「郡主大人以為這樣可以獲得大王的同情,可惜大王根本就看不到。然妃,你千萬別學她作踐自己,朝制的規定,不是跪一跪就能改變的。零兒,我們走。」

    夏安然愣了一會,黯然立在原地,啞聲道:「瓦兒,如果大王真有個意外……」

    瓦兒輕輕搖頭,微感眩暈:「不會的……有這麼多人需要他,等著他,為他祈禱……他不可能放得下的,他一定會好起來!」

    「瓦兒……你別怪月容,她的心思我都理解。」夏安然哽咽,淚水滑落,「我從小便希望成為大王的王妃,我知道你和月容也有這樣的願望。月容聰明美麗,父親一直位高權重,她心高氣傲也是自然。立妃那日,我心中喜憂參半,喜的是自己能實現夙願,憂的是大王心中最寵愛你,最該成為王妃的你卻正在失蹤,他娶我與月容並非心甘情願……」

    瓦兒身子晃了晃,閉上眼睛,淚水沁濕睫毛。往日種種,歷歷在目,那段日子是她人生噩夢的開始,無法回味。

    夏安然吸了口氣,眼中有些迷濛,繼續低訴:「本以為冊妃之後,會多些機會與大王相處……誰知成婚這麼久,彼此距離越來越遠,大王忙於國政,冷落後宮。你知道,太妃奶奶最希望銀暝王朝早點後繼有人,可是……連我自己都不願相信,大王至今都未曾寵幸過我與月容……他是為你守身啊!……」

    瓦兒巨震,狂猛的浪滔衝擊得她幾欲軟倒,明亮的水花浸滿黑瞳,雙眸異常明亮。

    她相信,她一直都相信冀哥哥的心只給了自己。山盟海誓,刻骨銘心,他待她真心若此,她一直都知道。但今日聽安然親口說出,喜悅與悲哀如驚濤駭浪齊湧心頭,心如滴血般疼痛起來。

    「冀哥哥……」三個字,道不盡千言萬語,「是瓦兒辜負了你啊……瓦兒對不起你,瓦兒卻救不了你……冀哥哥!冀哥哥……」

    她突然抬頭,起身便往王陵門口衝去,不料本就虛弱,尚未站好就一個踉蹌摔落。

    「瓦兒……」

    「冀哥哥……我要見你!」她忍住疼痛,再次爬起往前衝去,侍衛毫不猶豫地挺身擋下。

    「郡主請留步!」

    瓦兒抓緊他們的襟口,不住哀求,小臉上淚痕交錯。她只想見他一面啊,只想見見他啊!何曾幾時,要見到他是這樣千苦萬難……

    她手指白,搖搖欲墜。世間多少輪迴難解,如何能不求人?奈何很多人都苦苦執著,分不清苦樂,她紅瓦兒無望成為銀冀的妃子,只求患難與共而已。

    本書由瀟湘書院,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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