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詔王妃 正文 041 婚典前兆
    時間一天復過一天,朝朝暮暮,日出東昇,夜幕星垂。

    瓦兒在黑暗中學會習慣這無奈的現實,平靜麻木地面對一切,只是,她沒有一天不在期望祈禱能早點回到宮中。雖與世隔絕一般,雖惡人翟會在她耳邊冷嘲熱諷,但她從未對冀哥哥失去信心,她依然執著地相信,只要自己耐心等著,冀哥哥就一定會來。

    正是因為心底的信任,就像一道陽光,照進她黑暗冰涼的世界,讓她得以平靜而堅強地過好每一天。

    白天,瓦兒迷濛的眼睛前會有朦朧亮光,像濃霧,很濃很濃。婦人會按時送來飯菜,一日三次,不再像以前那樣多嘴,直接將飯放桌上,道聲:「夫人,吃飯了。」然後離去。

    瓦兒看不見,但能猜出惡人翟定是在背後說了什麼,讓婦人變得又敬又畏。通常不知他在做什麼,有時能感覺到他在屋子裡靜坐,有時聽到遠處空洞的蕭音和著涼風飄進屋子,有時他悄無聲息完全失去蹤跡。每次吃飯時,他又會自動現身,為她裝好一碗飯,「咚」地一聲放在她面前,菜也是他為她夾好的,她無選擇的餘地。

    本來性子活潑、喜好說話的瓦兒變得沉默,衣影淡淡,被風輕拂,安靜地像空氣一般透明。她不屑與他說話,就算說也只會得到充滿寒意的惡劣嘲諷,所以,大部分時間,她都是小嘴緊抿,張著靈澈雙眸一言不,即便他故意刁問,她也咬牙不開口。

    兩個人都在屋裡時,重新糊過的紙窗隔絕了外面陽光。此時空氣冰冷,往往比室外低下幾分。瓦兒清楚是他害了自己眼睛,心中忐忑是否會有復明之日,然更清楚,此人更不會輕易將自己眼睛救好,求他只會自取其辱。

    獨自一人時,她緊繃的全身卻彷彿再不受控制。有一股強大而冰冷的力量,貫穿了她,支撐著她全副意志,不致鬆懈軟弱。她常端直坐於木床上,頭頸挺直,手足僵冷,始終保持著這幅倔傲姿態,以閃著金色醉人的記憶來安慰自己。宮門、梅園、後山瀑布、太妃奶奶、雲姨……

    春夜寒峭,冷風陣陣。瓦兒風寒未癒,身子骨柔弱。翟胸口傷勢漸好,內傷恢復較快。晚上,當他固執箍她入懷時,總會有番掙扎,甚至是捶打,當她從牙縫迸出咒罵字眼時,他會輕佻著唇一臉壞笑,然後用堅實的下巴緊扣著她的額頭,雙臂完全環抱那具顫抖僵硬的身子。

    瓦兒一次次在心中呼喚「冀哥哥」,一次次在委屈羞辱中吶喊,翟卻越痛快,看到她如蝴蝶撲翅般打抖的睫毛,眼中笑意如刀般鋒利,心中閃過「銀冀」兩個字。

    這樣的二人,念著相同的名字,含著完全相反的感情,在親密箍纏中睡去。

    ……

    銀暝王宮。

    雨後初晴,清晨的微風吹落廊外桃花,紛紛揚揚,灑落一地細碎香蕊。浦月容梳著仕女髻,身著玉色織銀鸞紋裳,外罩牡丹紗羅衣,款款走出臣相府。丫鬟零兒緊隨其後,主僕二人面色微帶桃紅,喜上眉梢。

    「小姐,今兒個已是三月初七,府裡上下已將小姐出嫁之禮籌備得妥帖齊全,老爺這段時間可高興了。」零兒連聲討巧道。

    浦月容嘴角含笑,「爹爹當然開心。他日我若被立為國妃,他便是銀暝的國丈。不過明日起我就得待在閨中,一連七日直至新婚,先去頤和宮看看大王吧。」

    零兒追上兩步,壓低聲音神秘道:「小姐,奴婢聽到一個消息。」

    浦月容瞟她一眼,「何事如此神秘?」

    「小姐,聽說瓦兒郡主不是留在北詔王宮作客,而是被人擄去了,現在連大王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真有此事?」浦月容陡然停住腳步,「你從哪聽來的?」

    零兒低下頭,「奴婢一早被夫人傳去籌備婚用之物,結果過去時,正巧碰到老爺跟人在書房議事,奴婢在門口無意中聽到的。」

    「你敢在書房門口偷聽?好大的膽子!」

    「奴婢不敢!」零兒連忙屈膝,解釋,「奴婢以為夫人也在書房,就在門口探了探。好像是老爺派了人去查探瓦兒郡主的消息,雖然也沒找到人,但可以確定是生了意外……」

    浦月容挑起嘴角,揚起一抹笑意,「怪不得大王一回宮就失魂落魄的,我見他面色沉憂,還道大王是思念紅瓦兒,原來紅瓦兒是遭入賊人之手了。想來爹爹早已現不對勁,才派人去查的。」

    零兒見小姐並未因自己偷聽而怒,重新展開笑顏,「小姐,如果瓦兒郡主真遇不測,那國妃之位……定非小姐莫屬了。」

    浦月容將目光投向頤和宮,斂住笑容,「紅瓦兒之事尚未言明,大王對她的心意雖有掩飾,但眾人皆知大王對她是最寵愛的。何況,即使沒有紅瓦兒,別忘記還有一個夏安然。」

    零兒湊近她一點,「小姐不用擔心,前段時間邊關告急,夏將軍一直鎮守邊關未回,恐怕不能回朝參加婚禮呢。所以,有老爺在,還有誰能比得過小姐呢?」

    浦月容眸光晶亮,抬起下巴自信一笑:「你說得對。我相信爹爹。走,我已經迫不及待要看到大王了。」

    零兒抿唇低笑,也抬高下巴跟在主子身後,兩人娉婷身影隨風搖曳,步入頤和宮門。

    *

    宮牆柳綠,雕欄玉砌,流水亭台,轉過幾處彎踏上迴廊,娉婷豆蔻的少女春衫薄袖,與一英挺少年邊笑邊輕步走著。

    浦月容頓住腳步,挑起丹鳳眼道:「真巧,安然妹妹和夏少將也要去見大王麼?」

    夏定宇眉頭微皺,拱手以示招呼,安然怔了一下,展顏道:「是啊,姐姐想必與我一樣吧。我看瓦兒沒有回宮,不知能否趕得上婚期,特意過來看看大王。」

    浦月容不由地秀眉輕攏,眼角隱含一絲光亮:「瓦兒也真是的,婚期在即,她又不是不知道,還如此任性……大王平日寵她,可這次連太妃奶奶都要生氣了。」

    安然接口:「是啊,太妃奶奶臥病已久,近日又因擔憂瓦兒,心思憂慮,太醫說***身子……越來越虛弱了。」

    夏定宇瞥過黯然的兩位姑娘,出聲道:「我等先去見過大王吧。不知大王對瓦兒之事是何看法?」

    「好。」浦月容與安然異口同聲道,二人又互相對看一眼,同時起步款款朝御書房走去。

    *

    長夜孤燈,相思幾許?離人愁別,滿腔情憂。

    銀冀白衣落寞,眉宇深沉,幽黑的雙目比往日缺失一份光澤。瓦兒舀無音信,那擄人的男子明明帶她進入銀暝境內,為何遍搜方圓百里,仍無蹤影?難道自己推斷錯誤,他們暗度陳倉轉移路線,根本沒在銀暝?

    有憂有愁更有說不出的害怕,連青龍、白虎這些御用侍衛都查不出來,瓦兒到底現在怎麼樣了?轉而一想,莫非是朝中有人故意插手阻攔,想讓瓦兒無法順利回宮?這個可能性……

    坐於案前,白影仲怔沉思。突聞門外侍衛傳報,銀冀修眉一動,沉聲命道:「宣。」

    門扉輕啟,浦月容與安然先後走進,跟在最後的是眉頭微皺的夏定宇。零兒乖巧地將門掩上,垂等候。

    兩位女子對銀冀福禮過後,悄然對看一眼,微笑開口。

    浦月容道:「大王,婚期在即,我們都掛念瓦兒妹妹,不知道她何時才能回來?」言談間,一對明眸輕佻,含著閃亮晶澤關注銀冀的反應。

    銀冀面色微僵,不過瞬間便恢復自若,「瓦兒該知事情輕重,定會趕回的。」經過此劫,若她趕回,自己真能如願娶了她麼?幕後之人恐怕已將瓦兒牢牢盯住,做為對付自己最為尖銳的利刃,自己該如何保她保己,這才是最重要的。

    安然道:「瓦兒這次真是奇怪,她不是一直期盼著這一天快到來麼?如今婚禮都已準備妥帖,七日後就是婚典,她若是不回來,大王要怎麼辦啊?難道……」

    「難道什麼?」浦月容問。

    「難道北詔國扣留了瓦兒?」

    銀冀心口顫了一下,搖頭否決:「應該不會。邪君與我修下兩國交好盟約,北詔國妃與公主對瓦兒也是情真意切,不會如此做的。」

    浦月容注視銀冀輕抿的薄唇,聲音低柔:「那便是瓦兒自己的事了。大王從來都疼愛瓦兒,但大王娶妃如此大事,瓦兒怎可任性?大王……如果瓦兒不能及時趕回,婚禮恐怕也無法推延了。」

    銀冀淡淡道:「本王知道,本王並未打算推延婚禮。月容,安然,你們真願意嫁於本王為妃嗎?」

    他這般直問,讓兩名女子同時低下頭去,頰上升起嫣紅,一齊答道:「當然願意。」

    銀冀深邃的目光鎖住她二人,單手負於背後,筆直挺立。他的聲音清淡讓人聽不出喜樂:「嫁入帝王家,很多事情都會生改變。你們一直情同姐妹,日後便是本王的妃,但願後宮亦能歡笑一片,就如太妃奶奶掌管時一樣祥和美好。」

    浦月容抬頭,掩飾不住嘴角笑意,「大王放心,月容會盡其所力能為大王的賢內助。」

    安然的臉頰也染上春風,「安然雖不如月容多才多藝,但會盡心侍奉大王。」

    銀冀轉過身,黑眸沉了沉,眼中幽藍光澤閃爍不見。他是多情之人,無奈多情只為瓦兒,心中再也容不下她人。面前兩名女子,均是美麗出色,不可多得,可惜自己最多只能封予她們名分,其他要求,恐怕必得三思而後行。

    浦月容不斷猜測零兒所言關於瓦兒被擄之事,自進門就悄然打量銀冀的反應,黛眉一動,對目前情況大約測到了七八分,看來這自小在宮中被人呵護長大的紅瓦兒真是出事了。真是天意,輕易清除了一個最強的競爭對手,而夏安然……她將凌厲的美目瞟過去,正巧碰到安然隱隱含笑的側臉,美麗的紅唇不由自主僵硬起來。

    「大王,太妃***身子越來越弱,最近天天念著瓦兒。大王可有接到消息,瓦兒到底哪日回宮啊?」安然皺著眉頭,對珍太妃的病情特別關心。

    沒等銀冀開口,浦月容微微上前一步,望向安然,「是啊,瓦兒樂不思蜀,卻不知道太妃奶奶因為掛念她,病情越來越嚴重……」

    「行了。」銀冀轉身面對她們如花嬌顏,語氣依舊淡然卻有不可質疑的嚴肅,「太妃奶奶不會有事,瓦兒也會平安歸來。現在本王還有事跟定宇商量,你們倆先回去。」

    浦月容勇敢抬頭直視他英俊的面容,企圖從他的眼中看出蛛絲馬跡,在那對黑眸中閃過一道幽藍光芒時,她突然怔了一下。她不相信,大王這次會如此不在乎瓦兒的蹤跡。難道大王真不知道?不可能!大王越是裝作平靜,心中應該越是一團亂麻。看來,紅瓦兒是真的出現了狀況,連大王這麼多日都無法解決。

    安然與月容不同,她見銀冀逐客,只是安靜地欠了欠身,朝立在旁邊一言沒的哥哥看了一眼,兄妹二人對上個眼神後,才緩緩揚起嘴角。

    浦月容與安然離去,銀冀面對夏定宇穩若泰山般的面容,歎息著將一隻大手拍上對方肩頭。

    「定宇,本王不在這段時日,宮中一切可正常?」

    夏定宇微微頜:「稟大王,近段朝中並無大事,浦臣相打理妥帖,一切甚好。」

    銀冀面容冷峻,負在背後的手指握成半拳,定定注視夏定宇,道:「你爹鎮守邊關,浦臣相代理朝政,他們是本王敬重的長輩,也都是本王最得力的臣子。定宇,浦臣相最近出入宮中時間可多?」

    夏定宇聽他如此一點,隱約感覺到了什麼,沉聲答:「浦臣相去沁梅園探望過幾次太妃娘娘,大約是商量婚典之事,後又因冰凍災區之事召集群臣到過議事殿幾次。」

    銀冀沉吟,回微笑:「這次你父親無法趕回參加婚典,你是安然的兄長,長兄為父,安然的事你最近多關心了。」

    夏定宇抬眼看過銀冀平靜面容,第一次覺得猜不透主子的心思。這樣的大王有些奇怪,以他對瓦兒多年來的深情專一,所有人都以為大王眼中只有她。如今看來除了瓦兒,他真是願意同時冊娶其他兩位女子的。這樣也好,至少安然嫁入王室後,不至於遭受冷落,只是浦月容似乎太過凌厲些,而瓦兒……

    想到瓦兒明媚動人的笑臉,夏定宇心口一緊,當即問道:「大王,您難道真的不等瓦兒郡主回朝的消息確定後,才舉行婚典麼?」

    銀冀脊背僵了一下,聲音不自覺沙啞了半分,雙眸定定落在:「你以為三月十五這吉日是本王定的?當初你父親、浦臣相一同與太妃商定,他們等了那麼久,你覺得會輕易更改麼?何況,太妃這幾日精神越來越差,本王擔心……總之,婚典或許可以沖喜,讓老人家身體快點好起來。至於瓦兒,只要她回來,本王隨時都可以冊封她的。」

    夏定宇眼神閃過不易覺察的黯淡,垂道:「大王所言甚是。臣相信瓦兒郡主定會趕回的,太妃娘娘的病也很快會康復。」

    銀冀逐漸露出一絲疲憊,「希望如此。日後宮中又多了兩名女主子,定宇,保衛宮廷之職好好擔待吧!」

    「臣遵旨!」

    輕風捲起案上書冊,淡黃書頁翻動飛舞,頁上幾個字,隱約可辨是「三月十五……」,

    三月十五,普天同慶,那一天,他們將要面對些什麼呢?

    本書由瀟湘書院,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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