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詔王妃 正文 025 愛的宣言
    「小姐,您就別再歎氣了,這幾日吧吧看你歎的氣,比前一個月還多。」吧吧打量著缺乏生氣的瓦兒,眼皮微腫,大概剛才又悄悄哭過了吧。她此時的樣子就像一朵被冷霜打落的小花,有些脆弱,吧吧的神色不禁為之浮起一抹黯然。

    瓦兒托起下巴,聲音細小如蚊:「吧吧,最近是不是我在做夢?到底生了什麼……我真不敢相信了!」

    吧吧小心地看她一眼,道:「小姐莫急,我看大王心裡還是只有小姐你一個人的。太妃娘娘答應的事情,也得大王點頭才算數啊。」

    「可是……」小臉一皺,又有兩顆晶瑩在眼底滾動,「我知道冀哥哥這次……真的沒辦法了,他真的會娶她們兩個的……」

    吧吧見她難過,一時顧不得主僕之嫌,走到她旁邊坐下,認真地凝視著那張泫然欲泣的臉蛋。

    瓦兒並非美麗脫俗的女子,但她有一雙靈活的眼眸,笑的時候彷彿滿天的星星都沉醉在烏黑的瞳底,哭的時候就如兩潭讓人無法抗拒的漩渦,只想將她抱在懷裡安慰。

    吧吧默默地握上她冰冷顫的手指,瓦兒抬起驚異的眸子。

    「小姐定是很喜歡很喜歡大王吧?所以才無法接受他娶其他的女子。」吧吧的聲音似歎息似幽怨。

    瓦兒抿起小嘴,深吸一口氣,硬是沒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可是她的聲音格外脆弱,「我很喜歡冀哥哥,從小就喜歡,好像自我從襁褓裡醒來會哭會笑時,就已經記住了他的容顏……十幾年來,我全心全意地相信冀哥哥,我一直相信無論有多少風吹雨打,他始終會站在我面前陪著我,保護著我……」

    吧吧手指一緊,道:「小姐既然如此相信大王,還擔心什麼?」

    瓦兒搖搖頭,目光落在地上,地上有一片凋零的黃葉輕輕掀動。「吧吧,你不知道……這一次不一樣,真的不一樣。在我心裡總是固執地認為,就算有一天太妃奶奶讓冀哥哥娶其他女子,冀哥哥也會因為顧及我的感覺,不會答應。但是到現在我才完全明白……原來安然和月容跟我一樣,從小就開始喜歡冀哥哥,都等著長大能做他的妃子。而太妃奶奶再次表明態度,冀哥哥根本無法拒絕的……」

    他拒絕不了,她清楚地記得昨天下午的沁梅園,前所未有的熱鬧——

    浦臣相和夏世聰將軍同時帶著愛女出現在太妃奶奶面前,她一開始傻得以為這兩位老臣慎重前來,是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後來,當太妃奶奶一臉慈祥滿足地伸手拉過月容和安然,笑瞇瞇地宣佈道:「兩位卿家可以放心地回去擇個好日子,再過幾個月大王的三年孝期一滿,本宮就作主讓大王早點冊封這幾個丫頭……」

    當時冀哥哥滿眼深沉,嘴角微微撇起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嘲弄。但是,她明白過來太妃***意思後,一陣天旋地轉,差點軟了下去。

    太妃笑著朝她招手:「瓦兒好孩子,也過來。等臣相和夏將軍挑好日子,你們三個丫頭同時封妃,可好?」

    她愣住,無法言語,這一天終究是到了。冀哥哥……冀哥哥為何這麼冷靜,不出聲反對呢?

    月容和安然互看一眼,含羞地垂下了美麗的眼簾。

    ……

    沁梅園當時的情形,吧吧也在場目睹了全部。她望著瓦兒,沉吟道:「大王氣宇軒昂俊偉不凡,確是人中之龍,有很多女孩子喜歡是正常的。小姐你不應該太偏執,他是王,他每做一件事要權衡大局,再說後宮怎麼可能只有你一個女人?但是小姐要想清楚,無論大王有多少女人,你能做他最喜歡最愛的那一個,不就足夠了麼?」

    從來不知道吧吧會這樣冷靜直接,她的話就像一把閃著寒意的利刃,瞬間刺緊瓦兒的心口。疼痛難忍,呼吸一次都硬生生地疼,因為吧吧說得是對的。

    月容是相府千金,父親手握重權;安然是將軍之女,父親掌管兵權。就她們倆的身份,自己根本無可比擬,即使自小深得太妃奶奶喜愛,但在江山大局面前,自己卻微渺如蟻。或許,應像吧吧所說那般,該慶幸自己是冀哥哥最喜歡的女人就要滿足。

    然而,她做不到,她做不到啊!

    現在的冀哥哥每天都很忙,下早朝後一臉疲憊;冀哥哥變得冷漠,就像去年的某段時間一樣,連她去書房都被客氣地請了出來;冀哥哥比以前安靜,在太妃奶奶面前也說得不多,對她揚起的笑總有些勉強……

    她前所未有的恐慌,害怕,想要抓住點什麼,每夜夢醒只握得滿手冰涼。想去找冀哥哥談心,想從他溫柔熟悉的笑容裡找回信心,想聽到他深情無悔地說:瓦兒,今生能與我共度朝朝暮暮的女人,只有你!

    瓦兒掙開吧吧的手,輕輕吸氣,心臟不禁抽痛,然而窒息的血液又開始緩緩地流淌。

    吧吧突然站起身,垂立在她面前。

    「小姐何必那麼貪心?若真愛一個人,只要能站在他的身邊便已足夠,哪怕就只能遠遠地看著他,也會覺得幸福。小姐若真愛大王,就應該相信大王,若真不願意大王娶月容和安然小姐……那就拼了命地去爭取,或許小姐真能成功。」

    瓦兒震驚地抬起頭,烏黑的秀被風吹在頰邊飄拂,黑眸睜得好大,不眨不眨地盯著吧吧隱忍黯然的面容。吧吧的話,像一陣驚雷震醒了她,又如解凍的泉水,一點一滴逐漸將清晰的暖意重新流入心中。

    吧吧飛快地看了瓦兒一眼,惶恐地退後一步:「對不起小姐,奴婢剛剛失禮了……奴婢不該這樣對小姐說話,奴婢……」

    「不,吧吧!」瓦兒飛快地站起身,嘴角輕輕顫動著笑意,黑瞳晶亮地拉著她的手,「謝謝你。你說得真好,我想我真該打自己一個嘴巴,竟然這麼容易動搖對冀哥哥的信任,這樣的我哪配說愛他?」說罷真要抬手往自己臉上打去。

    吧吧急急拉下她的小手,眸底隱約閃現水光。

    「小姐千萬不要。吧吧只想告訴小姐,愛一個人都是自私的,沒有任何人願意跟他人分享自己喜歡的人。所以小姐,勇敢地去爭取吧,吧吧支持你!」

    「吧吧,你真是太好了!」瓦兒眼眶還在紅,眉梢已經飛揚了起來,像一個乾渴的人突然遇到一股清泉,渾身頓時充滿了力量。

    冀哥哥,我真傻,怎會不理解你的苦衷,還在此莫名生氣。請原諒我,冀哥哥,以後的瓦兒會更加堅定地相信你,永遠跟你在一起!

    吧吧的嘴角也隱隱浮起抹如草葉寒霜一般的輕笑。

    頤和宮中,銀冀負手遠眺,宮殿尖尖的一角雕著兩條盤旋的飛龍,飛龍張爪欲飛,於月光中若隱若現,顯露出朦朧的身姿,閉上眼睛都可感覺其靈透威武。

    宮殿背後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青黑色,唯有淡淡月光籠罩四野,將人間一切悄然盡收。

    「大王,夜深露重,該回寢宮歇息了。」侍從半鞠著身軀遞上溫暖的風衣,勸慰道。大王自紅木城回宮後,便常常對著天空和宮殿的方向愣,靜默不語。相府和將軍府的兩位千金來得比任何時候都勤,而平日最愛圍著大王轉的瓦兒小姐卻被拒之門外。

    果然君心難測啊,如果年輕的大王喜新厭舊也無可厚非吧?

    「克達,今天什麼日子了?」修長的銀色身影突然轉過來,沉聲問。

    侍從恭敬地垂下頭:「稟王,今日十月初九。」

    「十月初九……」銀冀低唸了一聲,目光清寒孤遠。

    再過幾個月春暖花開之時,就是他即將同時迎娶三位姑娘的時候。冷冷撇眉,握著風衣的手指抽緊了起來。若非身為君王,他又何德何能有此殊榮,可以勞駕一品臣相與將軍這麼急著親自擇日慶喜?

    「大王,您近日太過操勞,請回寢宮吧!」侍從再次懇請。

    揮揮衣袖,強忍自體內的寒意,他皺起修眉:「你先下去吧。本王再靜一會。」

    「大王,保重龍體啊!」

    「下去吧。」銀冀閉上眼眸,孤獨的身影淡淡地映在地上,幾不可見。樹影晃動,黃葉飄落,他的氣息與黑夜融為一體。

    不知道過了多久,細微的聲音讓他警覺地猛然睜眸,回頭看到一抹熟悉的倩影。身子僵住,呼吸剎那變得稀薄。

    鵝黃色,淡淡的身影,像是月光幻化的仙子。她腳步很慢,很輕,似帶著猶疑,躊躇著不敢向前。風影婆娑著半透明的裙擺,秀半空飛揚,他稍一瞇眸,看清楚了一張緊張蒼白的小臉。

    心口隨之緊窒疼痛了起來,他真的……很想念她。

    「瓦兒。」見她在丈餘開外停住了腳步,銀冀終忍不住上前喚道。

    聽到久違的帶著一絲溫柔的呼聲,猶如隔絕了千百年,熱淚衝上眼底,瓦兒顧不得撂起裙擺飛快地撲了過去。然而就在距他一步之遙,倏然收住步子,她仰起小臉,面帶微笑:「冀哥哥。」

    他皺眉,躲進雲層的月光照不進黑眸中的溫柔:「你怎麼來了?」

    風,很冷。

    瓦兒縮縮脖子,笑容甜蜜如昔:「我來是有幾句話想跟冀哥哥說。」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定定注視著她,突然不知道以什麼姿態來面對她這樣的笑容。

    「冀哥哥不需要說話,只要聽著就好,我說完就走。」她暗暗吸了口氣,眸子亮得似乎要將漆黑的天空照亮,語氣嚴肅認真,「冀哥哥,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從很小很小的時候起,我就喜歡上了冀哥哥,非常非常地喜歡。」

    說這話時,薄薄的唇角如櫻花般晶瑩粉嫩,一直往上揚,往上揚,形成一個甜美可愛的弧度。

    銀冀怔了一下,心口劇烈地漏跳幾拍,呼吸不由地屏息了起來。他知道,他當然知道,從小看到她璀璨若星的眸子追隨著自己,聽她笑著無拘無束地大聲說:「我喜歡冀哥哥。」他怎能不知道?

    可是,十幾年的「知道」,無數次聽她說「喜歡」,也比不上她剛剛慎重說的這一句話,眼神清澈明亮,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認真。他深刻感覺到那是她用「心」在對自己召喚,一種宣誓,一種希冀,一種渴望。

    他怎麼能不知道……

    定定注視著她,蒼白的小臉笑容不變,他的心卻莫名地揪緊擰疼了。

    瓦兒繼續揚唇,眼睛更清晨的露珠一樣透明。

    「冀哥哥,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相信你,尊重你。因為我始終相信,冀哥哥對我也是這樣,對嗎?」

    十指收得很緊,銀冀覺得自己彷彿是一塊僵硬的石頭,卻因她坦誠的毫無保留的信任而逐漸融化。喉嚨乾澀,他低啞出聲:「瓦兒,不要傻得這麼相信一個人……」

    「因為你是冀哥哥,我最喜歡最愛的冀哥哥,捨不得讓我受半點委屈的冀哥哥啊!我怎麼能不信任呢?以前的我太自私太任性,總是沒有站在冀哥哥的立場去思考,現在我才知道自己是個只懂得索取的壞蛋。」她抬起小臉,緩緩伸出手去握住他冷到指尖的手掌,用堅定的眼神照耀著他,「可是冀哥哥,我今天最想告訴你的是——無論冀哥哥對我怎樣,我都只希望能陪在你身邊,以後讓我來關心你,保護你!」

    冷漠的男人無法言語,幽黑的眼眸靜靜地注視著她。

    呼吸變得透明,天地間只聽到風吹落葉的聲音,簌簌,輕輕。她長飛舞,襟擺輕揚,她的小臉因自肺腑的話語而染上暈紅,在朦朧之中散著迷霧一樣的氣息。

    似有一道無形的魔咒擴散,飄渺如紗夢幻水晶般的光華籠罩住他們兩個。

    他們靜靜地對立,互相凝視著彼此,心中迴盪著剛才真誠動人的聲音。

    她要關心他,守護他……

    她感覺到了他的憂慮,他的彷徨,他的掙扎,他的痛苦了嗎?

    可是,這樣柔弱的身軀,這樣甜美的笑容,這樣清新的芬芳女子,他怎麼能自私地將她捲入一場殘酷而詭異的漩渦?

    他不能,他必須想到一個最好的法子保護她的一切。

    「冀哥哥。」瓦兒呢喃出聲。

    「瓦兒……」聲音異常低沉,從喉間溢出,銀冀下頜一收飛快地調開目光,「我知道了。入冬了,夜很涼,該回去歇息了。」

    瓦兒用力地吸吸鼻子,乖巧地點點頭。她今天來不就是為了跟冀哥哥說這些的麼?既然已經說了,冀哥哥已經知道了,還有什麼好失望,好心痛的?

    她再次甜甜一笑轉過身,身軀有點僵硬,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視線。

    修長冷漠的身軀輕輕一晃,捏碎了一片飄落衣襟的黃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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