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詔王妃 正文 020 紅木城中
    紅木城。銀暝境地古老的城鎮,也是一重要的城鎮,尤其在「龍虎大將軍」之一的紅恬紅將軍英勇犧牲於沙場之後,這裡的百姓更是感染了士氣,以他為豪。銀岳王親自封賞此地,拔出上萬兩銀餉用於紅木城修建,故此城一派繁榮之象。

    話說銀冀一行人是微服出遊,本不打算驚動當地官員,不料珍太妃早已安排妥當,提前命人趕到紅木城的王族別苑佈置好迎接之禮,而浦臣相在此處的府邸管家也在這幾日早早恭候。才剛入夜,馬車剛臨近城門之時,銀冀便不由自主皺起了眉頭,只見一行官員立在城門之外,個個畢恭畢敬地俯行禮。

    瓦兒掀開簾子,不樂意道:「怎的有這麼多人知道我們要來?那我們接下來的日子不是每天都有人看著?」

    月容瞧瞧外面,看到了蒲家府邸的管家,微笑起來:「想必是太妃娘娘和我爹不放心,畢竟大王出宮事大,安全穩妥一點總是沒錯。」

    瓦兒努努嘴:「這樣不會我們去哪都被人跟著吧?」如此一來,遊玩不能盡興,哪有什麼樂趣?她最不喜歡有人上下跟著了。

    月容答道:「那倒不會,大王也不喜歡那樣的。這些官員應該會做出妥善安排。」

    「就是,如果是那樣,就像被人監視了一般,好生不得自在。這紅木城我多年未來,變化肯定不小,這回可要好好逛逛。」瓦兒探出腦袋看向外面。

    外面暮色籠罩,城門上高高地懸掛著十來盞燈籠,很是明亮,將「紅木城」三個字照得鮮明清楚。寬大的城門旁邊有十數來人分兩行排開,當銀冀所乘的馬匹一靠近,那些人立刻紛紛磕跪,一片行禮之聲。

    冷目掃視了一眼下面,銀冀清亮的聲音刻意壓低:「爾等平身。本王此次微服出巡,不想驚動各卿,更不想驚擾百姓。如今爾等既已知曉,那此後數日也不必多禮,就當不知便好。紅木城令官張池洞可在?」

    一著青袍的中年男子踏出一步,拱手道:「臣在。」

    「本王至此,令官無須增添壓力。此番本王跟夏少將攜帶幾位姑娘只是散心遊玩,感覺一下百姓生活,所以,爾等就如平常一樣,須擔驚掛牽,更不須暗中派人追隨,明白沒?」

    城令官立刻俯:「臣遵命。臣知曉大王不喜張揚,只是太妃娘娘傳令臣必須保護好大王安危,應該也是考慮到幾位千金……」

    「不必多說!本王自小到大出宮多次,常去刖夙、北詔等國均安然無恙,怎會在本國境內生意外?爾等一併聽好,本王不希望出遊途中有人鬼鬼祟祟暗中尾隨,若是紅木城內都不安全,那你這城令官只能撤換!」銀冀本是極少動怒之人,但實在不喜歡被人尾隨,有如同被偷窺一般的感覺,不得自由。

    城令官張池洞與其他迎接人員齊齊答道:「謹遵王命。」

    瓦兒聽得明白,非常同意銀冀的做法,當下忍不住出口道:「就是!在這紅木城內,難道還會出什麼亂子麼?姑娘我就是要自由自在地四處走走。」

    張池洞是明白人,紅木城是銀暝國重要的城鎮之一,先王歷來重視。而年輕君王的習性他也瞭解不少,礙於太妃娘娘派人傳的口訊,他這城令官又怎可視而不見?就算大王不喜歡,他也得帶領相關官員前來迎接,只是迎接之前早已清理四周閒雜人等,無其他人知曉此事。

    銀冀與夏定宇對看一眼,點點頭。雙腿一夾馬腹,駿馬便嘀噠慢走起來。瓦兒與月容放下簾子,靜靜坐在馬車之內,今兒個晚上,他們是得回到別苑歇息了。

    次日,天氣極好,秋高氣爽,落葉繽紛。

    別苑傍山而座,東邊山谷裡綠林錯落分佈,環繞著處處大小院落。盡顯王族氣派的庭院之中風景秀美,白玉泉從假山隙中滲流而下,在半山匯入青色漩渦,再經過石雕龍頭分流一級級緩穿流於水池之中。

    銀冀白衣修長而立,衣袂飄飄。他的目光深沉內斂,跟平時面對他人時全然不同,臉部俊美的線條微微繃起,似在思索著什麼。

    悄無聲息的兩條青影,一前一後翻過苑牆,閃電般飛身而來,齊齊在白衣男子面前停下,垂稟告:「王,我們回來了。」

    「查得如何?」銀冀看他們一眼,負起手來靜聽回報。

    「那兩個人很是狡猾,肯定不是一般山賊。他們一路換下黑行衣,然後從東門進入城中。」

    「當時正要關閉城門,不知怎地當時入城的百姓甚多,我和青龍只好混在其中。待我們進城,竟然不見他們蹤影。」

    銀冀沉吟片刻,料想定是百姓當時不得從正門而入,都繞道去了東門,也正好讓那兩名刺客有機可趁。他眸光一凜,透出前所未有的銳利:「他們現有人跟蹤了?」

    「不,以我和白虎的身手,他們不至於現才是,屬下猜想那黑衣人的落腳點本就在紅木城內。後來,屬下挨個客棧查尋,均不見其影,此事大有蹊蹺。所以要查得他們,須探得城中的玄機。」

    此二名青衣來自銀氏王族的死士之列,自小被精心訓練各種技能,一生只效忠於銀暝君主。青龍、白虎是他們的稱呼,常如影子一般跟隨主子,不要必要時刻,絕不現身。

    銀冀若有事情,常不需要特意吩咐,他二人自會打探處理。所以,無論前去哪國,除非銀冀交代不需要跟隨,否則他們會像鬼魅一般暗中而至,片刻不離。昨日林中生劫持瓦兒和安然之事,青龍、白虎自知該如何去做,於是一早便來回報。

    「大王,紅木城若有刺客隱藏其中,大王定要留意小心點。」青龍沉聲道。

    「他們幕後定有組織,只是目的為何?若要刺殺本王,為何不直接攔道狙擊?而是去抓兩位姑娘?」銀冀蹙眉沉思,下頜悄然收緊。過了一會,揮揮衣袖,青龍、白虎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見。別苑之中菊花盛開得燦爛,金黃的、紫紅的、雪白的各色菊花在園子裡競相開放,瓦兒一早便起床了,站在園子中間的桂花樹下盡情地呼吸晨間清新的空氣。

    瓦兒欣喜地轉身,見他正站在園子旁的紅柱旁注視著自己,幾絡烏黑絲飛舞,俊朗的臉龐線條分明,極是英俊。她揚眉奔了過去,清脆的聲音呼喚道:「冀哥哥早。」

    漆黑的眼眸中透出寵溺,他穩穩接住投入自己懷中的人兒,點點她雪白的額頭道:「你這丫頭,怎麼起得這麼早?」

    「好不容易出宮一趟,興奮得睡不著。」她兩眼放光,像清晨花瓣上的露珠一樣晶亮。

    銀冀放開她,面色溫柔:「昨天坐了一天的馬車,還受了驚嚇,你都興奮得睡不著?」

    瓦兒挽著他的手臂,嬌俏地撇撇唇:「累了,也嚇著了,可還是興奮啊!不過,冀哥哥,昨晚一用完晚膳,我怎麼就找不見你人了?」

    昨夜他們來到別苑之後,一直思忖著林中黑衣刺客擄人之事。之所以沒有當場抓獲那二人,除了不想打草驚蛇,還因為另有安排。後來用完膳他也特意找上張池洞,詢問紅木城近期的情況,暗暗分析黑衣人的來歷和目的……隨著三年孝期的時間流逝,朝中各部關係逐漸顯出一派祥和,但朝中重臣甚多,老臣勢力強大,身為年輕君王,絲毫不敢怠慢,無論是百姓民生還是番外軍務,他都親力處理,以求早日把握全部政權。

    每次出巡,總有不少危機,這次的黑衣人卻將矛頭對準了瓦兒,實在讓他心驚。

    見瓦兒詢問,他輕拍她的小手:「去找張大人打聽了一下黑衣人之事。」

    瓦兒驚訝道:「張大人知道?」

    銀冀搖頭:「他哪能知道,不過他會全力調查此事的。」

    「那就好,那壞人模樣我有見到,若是張大人抓到他們了,我一定要好好地回敬一下!」

    銀冀皺起了眉頭,眼中難掩擔憂。這丫頭只以為那是普通的山賊嗎?於是嚴肅道:「瓦兒,這幾日你可不要任性,去哪都不要單獨前行,大街之上也不要……」

    瓦兒頑皮地眨眨眼睛,巧笑憐兮地打斷他:「哎喲,冀哥哥這樣一說,倒跟雲姨一樣囉嗦了。」

    銀冀沉著一張俊臉無奈地對著她,每次遇到事情,她明明當時緊張害怕,可回頭就忘,就是記不住教訓,怎能不讓人擔心?

    瓦兒難得見到他如此冷峻的一面,只得吐吐舌頭,聲音裝得異常甜美:「知道啦知道啦!知道冀哥哥是關心我。冀哥哥放心,這幾天無論到哪,我都死拽著你,你到哪我就跟到哪。」話一說完,真的伸出手去緊拽住他玉白的衣角。

    「你啊!」沉臉的男人見她嬌俏可愛的模樣,只得用手指敲了敲她的頭,「記住我的話,聽到沒?現在用早膳去。」

    瓦兒又露出一副笑嘻嘻的樣子,其實她也知道要保護好自己,別讓冀哥哥操心,但她由忍不住貪戀冀哥哥關心自己時的溫柔,讓她一顆心都暖烘烘的,甜蜜得不得了。

    她卻不知道,園子裡跟冀哥哥喜悅甜笑的一幕,完全落入正要叫他們一起用膳的兩個人眼中。

    月容遠遠注視著他們,美麗的五官有點僵硬。

    安然咬了咬下唇,眼神黯然,低聲道:「月容姐,大王心裡應該早已決定,將來只娶瓦兒為妃吧?」

    月容與安然自小在一起相處多年,二人也算知己知彼,豈能不知對方心思?聽安然如此一說,月容睨她一眼抿起紅唇:「你擔什麼心?就算大王只想娶瓦兒一人,你以為太妃奶奶那邊會同意麼?你我的心思這王宮之中誰人不知,大王就算真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也得顧及我父親與你爹爹的看法啊。」

    安然眼神恍惚了一下,低聲道:「可是,我希望是因為冀哥哥喜歡我而娶我,而不是因為爹爹……」

    羅袖輕拂,月容嬌顏上湧起一抹嘲笑,眼神中隱藏著一絲不屑。說也奇怪,虧得安然還是威震八方的夏世聰夏將軍之女,性格一點也不像出生將門,反而有點膽小怯弱,絲毫不見巾幗豪爽氣質。雖她也自小希望有朝一日能嫁於銀冀,但月容從未將這樣的她視為競爭對手。

    在浦月容眼中,她最大的對手只有紅瓦兒,這個自小被珍太妃撫養長大的將軍遺孤。雖珍太妃極其疼愛瓦兒,但若要考慮讓銀氏王族血脈揚光大,她和安然必在王妃當選之列,屆時瓦兒勢單力薄,自己有身為一品臣相的父親扶持,即便是夏將軍想為女兒爭取國妃之位,也不足為懼。何況多一個安然這樣的姐妹留在身邊……適當的時候也有需要。

    見安然小臉黯然,月容笑瞇瞇地扯扯她的水袖,道:「安然性子溫順,想讓大王喜歡不難。不過,若有瓦兒在,恐怕大王的眼裡誰也看不上……哎呀,先不說這些,我們以後多珍惜跟大王相處的機會便是。走吧,先去早膳,用完了跟大王去城裡走走。」

    *

    紅木城。

    城中林立的大小商舖位於街道兩旁,酒肆、當鋪的幌子隨風飄揚。這裡物品豐富,蒙捨國的皮貨,北詔的土產,刖夙的絲綢絹帛等在各種店舖內可見。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居住方圓數十里的人們都會來紅木城趕集。

    眼前望去,位於城中心有好幾座飛簷重閣的酒樓客棧,豪華氣派,進出都是錦衣玉袍之人,大約這裡是專為達官貴人或來往商賈所建。周旁也有小巧簡單的小酒館,坐在裡面喝酒的百姓怡然自得,甚是熱鬧。

    今日出門的只有銀冀、夏定宇帶著三位姑娘,大家穿著普通,與城內百姓無異,只是他們幾人氣質各異,尤其是一襲白衣的銀冀,嘴角含著微笑,目光深邃淡定,眉宇間光華流轉,渾身尊貴之氣難以掩藏。

    瓦兒穿著淡藍色綢衣,掛著興奮好奇的笑容,連蹦帶跳沿階而下,步入城中大街四處閒逛。

    烏黑的眼珠子骨溜溜轉過好幾圈,嬌美的笑容始終綻放。她對擺在街頭的小攤東摸摸,西看看,嬌嫩的面容在秋日的陽光中光亮動人。

    「冀哥哥,你看這個捏糖人的,技術真是絕!」她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捏糖藝人的動作。

    銀冀含笑看她:「你想要一個麼?」

    瓦兒連連搖頭:「不要了,我看看就好。」於是,她站在原地,又好奇注視了好一會才想到挪動腳步,才一轉身,目光又被旁邊的五彩剪紙給吸引住了。那各種精美圖案的剪紙,有的已剪成了幾條極細極薄的絲兒,但清晰的畫面栩栩如生。

    跟在一旁的安然也驚奇地盯著捏糖藝人,對他一雙靈活巧手嘖嘖稱奇。銀冀聞聲,瞧過她一眼,微笑著解說:「捏糖人的手藝講究熟能生巧,為民間絕活,流傳已久。大叔,您這捏糖人的技術是從大唐學來的吧?」

    那捏糖人的大叔抬頭笑道:「呵呵,是啊!前幾年去大唐謀生學會的。」

    安然見銀冀特意面對著自己溫柔解說,心口止不住撲通直跳,粉頰透出淡淡緋紅。她忙掏出一塊碎銀,買下一個小糖人,借此掩飾自己羞澀的欣喜。

    月容自然也驚歎於這些民間絕活技巧,不過她只持著美麗的笑容端站在幾步之外,陪同著他們。

    銀冀回頭見她站立不前,又不似瓦兒和安然那邊欣喜,不由問道:「月容不喜歡這些嗎?今日城裡趕集,處處熱鬧,你若想看看其他的,讓定宇陪你瞧瞧。」

    月容一聽心中頓時被什麼壓了一下,有些鬱悶。她閃動一對晶亮的水眸,嫣然淡笑:「多謝大哥,其實月容也挺喜歡這些的,不過以前在城中看過了,所以不若兩位妹妹那樣新奇。這城中還有好多有趣的東西,一會大家可有得瞧了。」

    夏定宇站在她的身側,看一眼月容嬌美的臉龐,開口提醒:「今日人多,大家還是在一起觀看,不要走散了。」

    銀冀贊同地笑了笑,忽聽耳邊傳來熟悉呼喊:「冀哥哥,月容、安然……那兒人好多,一定有好玩的,我們快過去看看。」大家看過去時,只見一抹淺藍身影正撂著裙擺,飛快地朝人群聚集處奔去。

    漆黑瞳孔下意識一縮,他朝夏定宇使了個眼色,幾人連忙追上瓦兒急切的步伐。

    「瓦兒慢點,等等我們,別走散了!」聽到呼聲,瓦兒回頭俏皮地招招手,示意他沒擔心。

    那邊的確熱鬧,前方的空地上搭了個戲台,正在敲鑼打鼓綵帶飛揚,不一會只見四周的人流如潮水一般紛紛靠前,都想佔個好位,看出好戲。瓦兒也使勁往台前擠,第一次見這種場面,別說她抑制不住地興奮,就連安然也拚命點著小腳尖,伸長細嫩的脖子往裡看。

    月容皺起兩道優美的秀眉,緊隨在銀冀身邊。銀冀本欲上前挽住瓦兒的身影,不料身邊的百姓突因那戲台上出場的小丑而興致高漲,一個勁往前湧。

    「銀大哥……」月容被人從背後推了一把,小腳一絆差點摔倒,急切的呼喊脫口而出。

    一隻有力的手及時握住了她的柔夷,銀冀低沉擔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沒事吧?」

    月容的水眸裡注入一抹晶亮,搖頭道:「沒事。」說完,美目左顧右盼,皺眉不展似在關心其他人的身影。

    銀冀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瓦兒淡藍的身影已被人擠到中間,後面是越湧越多的人群,他立刻收起了手指:「那丫頭又任性了!」

    「銀大哥去找瓦兒吧,我在這等你就成。」月容嘴角綻開一朵鼓勵的微笑。

    銀冀握著她的小手,正欲放開,只聽夏定宇堅定有力的聲音自背後傳來:「公子,那邊人太多。你們都留在原地等我,我去找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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