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蒙,雪花紛紛飄揚。
天氣越寒,梅花越是幽香襲人。對於愛梅之人來說,無論外面如何寒凍,他們都定要出來欣賞一番的。
梅園裡,緩緩走動著幾個身影。兩名宮女小心地扶著一身貂裘的珍太妃,其中一名宮女手裡撐著一把繡著紅梅的紙傘。陪在她們旁邊的是挺拔的白衣少年,他一邊欣賞著各種梅花的姿態,一邊氣定神閒地陪珍太妃說話。
「古往今來詠花之人甚多,其中以梅為最。梅花風韻獨勝,神形俱清,在不畏嚴寒標格秀雅。不知道奶奶何以如此喜愛梅花?」銀冀信手摘下一朵開得極美的梅花,頓下腳步仔細地插於珍太妃的間。
珍太妃眼角的細紋微微一動,一雙眼睛半瞇了起來,眸中閃動了異常柔和的光芒,似在回憶。
「奶奶喜歡梅花的原因可沒那麼清高和複雜,只是當年初見你爺爺時,正是在一片梅花盛開的林子裡……那時,你爺爺跟你一樣,摘下一朵梅花插在我的鬢上,說那朵梅花便代表他的心,無論冰雪如何來襲都會為我傲然綻放……」
銀冀不禁揚唇輕笑:「想不到爺爺還有如此浪漫情懷,那朵梅花也算是爺爺送給***定情信物了。」
正說著,一抹粉嫩身影從園子門口奔入,雪花在她頭頂盤旋,紅撲撲的臉蛋似是被風吹成的紅暈,銀冀抬眼看去立刻皺起了眉頭:「這個丫頭怎麼自個兒跑出來了。」
瓦兒嘟起小嘴急急衝來,邊走邊嚷道:「冀哥哥陪太妃奶奶出來賞梅也不叫醒我……」
梅園裡的石板路早已被冰雪覆蓋住,雖有宮女一早就清掃開厚厚積雪,但寒冰不到半個時辰又凍了上去。瓦兒只顧往前奔走,突然腳下一滑,整個身子往前載去。甚至來不及驚叫,她就那樣睜大著眼睛望著丈餘之外的銀冀。
白影晃動,身形快如閃電,一雙有力的大手適時接住了那抹粉影。可是,少年的臉色已經不甚好看,微微緊繃看起來有點嚴肅。
瓦兒咧嘴一笑:「呵呵,我就知道冀哥哥會接住我。」
銀冀的薄唇幾乎抿成一條線,這丫頭永遠都這麼篤定嗎?若是他不在她的身邊,再生這樣的危險怎麼辦?看來下次真不該再這樣慣著她,否則這丫頭越來越不懂得保護自己了。
瓦兒盯著他難得冷峻的面容,小手自然地搭在他的肩頭,亮晶晶的眸子全是笑意:「有冀哥哥在的時候,我一點也不擔心。」
眉眼裡,是毫無掩飾的信賴,她總是這樣不假思索地將自己的安全交給他。每次在擔心懊惱的同時,又忍不住為她全然的信賴而心口塞得熱。
低歎一聲,他盯著她的眼睛:「要是我不在呢?」
「要是冀哥哥不在……」她的眸子閃動了一下,小嘴扁了扁似乎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如果冀哥哥不在,那我摔倒的時候就沒人接住我了。」
英俊的少年頓時語塞,莫名的憂心掠過心口。這些年來,從她在襁褓裡對著他笑,到剛剛學走路,學說話……他都極有耐心地看著她,可是將來,誰能保重能一輩子這樣守著她?除非她是他的國妃。
冀哥哥,將來等我長大了,一定要做冀哥哥的王妃!
耳邊想到她數日前大聲宣佈的話語,他的表情柔和下來。這丫頭,絕對是個麻煩,難道真要幫她實現這個願望?
珍太妃聞過一朵紅梅的香味,那粉嫩晶瑩的花瓣竟然將她的皮膚也趁得年輕了許多。注視著面前這一對真誠可愛的孩子,她的目光格外充滿憐愛。
梅園的入口,不知何時也多了兩個身影。
零兒為浦月容撐著小傘,低聲道:「小姐看到沒?我看那紅瓦兒除了會裝可憐,扮可愛,實在沒啥本領。」
浦月容的目光注視著那對親密的身影良久,沉默不語。直到看著他拉著她的小手走到珍太妃身邊,嬌美的容顏才瞬間換上笑意,快步走了過去:「月容來給太妃奶奶請安了。太子哥哥也好久不見了。」
珍太妃聞言面容一喜,笑道:「呵呵,月容也來了。今兒個這沁梅園可真熱鬧。」
「好幾天沒見太妃奶奶,月容想念得緊。今天趁爹爹進宮,月容便一道跟了來。」月容笑容美麗,如一朵盛開的梅花。
太妃開心地點點頭,吩咐宮女:「快讓御膳房先送幾道精美點心過來,晚膳也多做幾道菜,就說月容小姐來了,做她愛吃的。」
浦月容連忙上前扶住珍太妃,聲音甜美:「太妃奶奶對容兒真好。」說完,她的目光落在一旁只及自己半頭高的瓦兒身上,有點驚訝,「哎呀瞧我剛剛只關心太妃奶奶,都沒看到瓦兒也在。」
瓦兒抬起小臉,笑了笑:「是啊,我也來陪奶奶賞梅啊!」
浦月容說得隨意:「我還以為你在房間認真抄寫那一百唐詩呢。」
珍太妃看看她倆,不解道:「什麼一百唐詩?郭太傅怎會一下子佈置抄一百?」
瓦兒小臉一紅,有點窘迫,眼神立刻求救似的投向身側的銀冀。平日太妃奶奶雖然慈祥,但對於他們的學習管教甚是嚴格,常說生在王宮之中,該有的知識禮儀都不能不學好。
銀冀還沒出聲,浦月容已順口接道:「呃……我以為太妃奶奶知道的。」
「什麼事說來聽聽。」看瓦兒皺眉的表情,珍太妃更加疑惑,「瓦兒?」
瓦兒垂下眼睫,抿抿唇:「那個……太妃奶奶……」
「其實也沒什麼,瓦兒昨天不小心打破了郭太傅的墨硯,順手扯破了旁邊的一副畫,所以郭太傅讓她反省一下,抄抄唐詩靜靜心。」銀冀微笑著在一旁解釋道。
珍太妃點點頭:「原來如此。瓦兒以後可要當心點,做錯了事被罰是應該的。郭太傅雖然嚴厲,但是他是學識淵博之人,你要好好學習才是。」
「是,太妃奶奶,瓦兒謹遵奶奶教誨。」瓦兒感激地看過銀冀一眼,乖巧地答道。
浦月容僵了僵笑容,悄悄地瞥過銀冀俊朗的面容,心中緩緩升起不悅。
太子哥哥果然一心護著瓦兒,其實昨日是瓦兒學習時走神,被太傅罰到書房去磨墨。孰知,不專心的她不到半刻鐘就將太傅的墨硯打翻在地,雖是那說無意,但郭太傅一見視如珍寶般的墨硯被摔裂了一角,眼中滿是心疼。
而最讓太傅心痛的還不只如此,那墨汁四濺,濺到書桌前一副淡雅的山水畫上。瓦兒連忙想以袖拂去畫上黑色的瑕疵,卻不知那畫紙脆弱無比,卡嚓幾聲輕響,畫竟然破了!
太傅灰色的眉毛頓時擰了起來,一副痛心疾的模樣。
原來,那副畫是太傅好不容易托人從大唐以高價轉購回來的名家真跡,轉到手中不到兩日,還沒來得及細細欣賞研究,竟然就落得如此下場……
浦月容親眼看到太子哥哥跑去跟太傅求情,否則哪能只罰抄唐詩一百如此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