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穿透薄霧,從枝椏中篩下道道金光。
屋裡的空氣有點冷,外面鳥啼聽起來有點寂寥的感覺。
淚西皺著眉頭輕撫著腕上的木鐲,那是楚弈命人精製的新鐲子。猛然間心頭一震,她自椅子上站起身來。
剛剛為何心跳得厲害?難道楚弈他們生什麼事了?
「顏兒,以同……」淚西撂起裙擺,朝門外走去。
以同聞聲飛快地跑了過來,手中還端著一盆熱水,一見淚西驚慌的樣子忙問:「姐姐怎麼了?生什麼事了?」
「楚弈他出事了!」
「大王?」以同手一抖,盆子匡鐺一聲掉在地上,熱水灑了一地直冒水氣,「姐姐別嚇我,是不是侍衛傳消息回來了?」
淚西抓住她的手,搖搖頭:「不是,是我感覺到了!」
「感覺?」以同這才回過神來,連聲安慰,「姐姐一定是昨夜沒睡好,想得太多了。大王和其他詔王們都是智勇雙全,閣王又早就在山頭埋在神射手,他們一定沒事的啦。姐姐別擔心了。」
或許以同說得沒錯,昨夜楚弈跟閣昱幾人商量對抗大唐組織,三更天就出步上松明山頂。而她,這麼多個夜晚裡習慣了在他的懷中安眠,突然失去他溫暖的擁抱,若有所失,徹夜難寐。
淚西鬆開了手,再次低眼看了一下鐲子,心跳仍是劇烈莫名。
正沉默著,走廊上傳來一串腳步聲。
詠唱跟一個宮女正朝這邊走來,詠唱一見淚西站在門口就迫不及待地開口:「淚西……我坐立難安,擔心得很!」
一雙美麗的眼眸,盛滿了擔憂。
淚西咬咬唇,明白詠唱的心思,小王子才剛滿月就被抓走,閣王就身臨險境去救人,能不擔心麼?
「詠唱不必緊張,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平安把小洛爾救出來的。」自己雖然心跳不安,但一看詠唱如此模樣,她反而冷靜了不少。
「是啊,詠唱娘娘,你和姐姐一樣,好想點,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以同撿起地上水盆,讓她們先進屋去。
陽光逐漸驅散了薄霧,斜映到門扉上,地上是她們淡淡的身影。
「淚西……今兒個一早我眼皮就跳得厲害,心也無法安定下來。倪兒大著肚子,怕她見了我更加緊張,只好來找你了。」詠唱在廳內來回走著,連步子也顯得焦急不安,「淚西……我真想去松明山頂去看看。」
「萬萬不可。」淚西皺皺眉頭阻止道。她又何嘗不是心憂難安?五峰谷的人有多凶狠她又不是沒體會過。但是,男人們身在戰場,女人們不懂武功,若是貿然前去,只是徒正麻煩而已。
詠唱不斷地往門外看去,急切地希望能看到他們回來的身影。
「淚西,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真的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等不下去也得等!我們若是慌了,倪兒也會受到影響。我們現在該做的可以去照顧倪兒。」淚西掩去眼底的憂慮,努力讓自己變得冷靜。
「淚西,難道你一點也不擔心楚大哥嗎?」詠唱真不確定淚西究竟是不是愛楚弈,如果愛他,怎會表現出如此鎮定?她卻不知道淚西有多努力才讓自己看起來比較平靜。
淚西苦笑一下:「我怎能不擔心他?」
從未如此擔心過一個人,那種心臟幾乎要跳出胸口又手足無措的感覺。可是,即使上松明山,她們又能幫上什麼?
她也看得出來,詠唱是真的急了!
急噪,往往壞事,她們要做的絕對不是慌張也不是成為麻煩。
想到這裡,淚西覺得自己的心又奇異地安定了不少。
……
顏兒一直陪著倪兒,兩姐妹好不容易相認,倪兒又懷有身孕沒個貼身丫頭照顧,顏兒便一直守在床邊陪她,讓她心情輕鬆點。
「看到倪兒,我就覺得幸福。呵呵。」顏兒笑著打量藍倪的肚子,想要把大家憂心的氣氛沖淡。從大唐回來,她突然成熟了許多,雖然說話還是活潑俏皮,但眉宇間多了抹淡淡的情愁。
倪兒展開一抹笑顏:「顏兒真打算一輩子在宮中陪著哥哥麼?只要你願意,你也可以擁有自己的幸福。」
她不相信像顏兒這樣大方可愛的女子,會嫁不出去。
「唉!」顏兒歎息,想起大唐的雪地裡,那白衣男子孤絕的身影,心忍不住又抽痛起來。她握起手指,手指冰涼僵硬,抿抿唇:「除了哥哥,我只喜歡過一個男人。不過……無論我怎麼努力,他都不屑看我一眼。」
纖白的小手握住了她的,藍倪輕拍她:「不要難過。總有一天,他會現原來你是如此值得他去珍惜。」
顏兒撇撇唇:「真的會有那一天麼?可惜,他有多固執我都見識過了,我已經不再抱一絲希望了。」
「這樣的男人,總是要在失去的時候才知道珍惜。當他後悔的時候,他一定會回頭找你。當他找你的時候,你要相信——他真的可以給你一生的幸福。」藍倪緩緩揚起唇,想到自己和殤烈曾經經歷了那麼多,如今留在心間的只有對彼此堅定不移的信任。
顏兒眸光一閃,話裡多了抹猶疑:「倪兒這樣一說,我真忍不住要再次動搖了。不行!顏兒不能讓自己再受傷,在他決定放棄一切的那一刻,我也決定拋棄他,徹底地拋棄!」
說完,她的手指已經抓得不能再緊。
……
淚西與詠唱剛拐過迴廊,往藍倪住的院落走來,只見幾名受傷的侍衛匆匆進入拱門,直奔而來。
他們的刀上還有隱隱的血跡,面色更是驚慌不已,而為的侍衛一張臉龐沉痛無比。
詠唱一見,心驚肉跳。
「小部落……你怎麼回來了?大王呢?」她的聲音開始顫抖。
「回娘娘,大王他們在山頂……」小部落是閣昱的貼身侍衛,此次負責指揮弓箭手以備接應,可他話沒說完,便跪了下去。
詠唱身子猛烈一晃:「在山頂怎麼了?」
「遇害了……」小部落已經哭著匍匐了下去。
「邪君呢?邪君怎麼樣了?」淚西激動地抓過他的肩頭,急問。
「邪君……他們全都被擊落山崖……」
血色瞬間自淚西臉上褪盡,腦子裡無法再思考分毫。全部被擊落山崖?
「不可能的!怎麼可能?」另一個聲音竄了出來,紅瓦兒幾個大步飛衝了過來,嘴裡不停地嚷著:「怎麼能?他們個個武功高強,怎麼可能有事?冀哥哥和銀翟怎麼可能也出了事?怎麼可能……」
沒說幾句,她抬高了聲音,然後抽泣了起來。大顆大顆的淚珠沿著腮幫垂落下來。
不知道是否受了瓦兒的感染,淚西看她哭的樣子,呼吸也緊窒得厲害,很快便淚盈滿眶。
以同連忙在一旁扶住她:「姐姐,不會的!大王他們不會有事的……」
紅色的身影衝了出去,等淚西逼回淚水看清楚時,詠唱的身姿已經消失在拱門之外。
「我去追她。」淚西拖起沉重的右腿往前跑惡劣幾步,立刻回頭,「以同,此事千萬不要告訴倪兒和顏兒兩位公主……我去將詠唱追回來。」
以同用力點點頭:「我知道了姐姐。」
「小部落……關於大王的消息我們沒有親眼看到,是不會相信的……你剛剛說的話,不能再透露半個字。接下來守護王宮的重任就交給你了。」淚西深吸了一口氣,拔腿朝詠唱離開的方向追去。
瓦兒見狀,一抹淚水:「我也要去找他們!」
……
再說松明山頂,金色的陽光讓人感覺不到半點暖意。
薄霧已散,山頂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很多人,有黑衣殺手,更多的卻是穿王宮錦衣的弓箭手,而活著的人,不見半個蹤影。
原來,黑衣人早就設下圈套,對四詔王的目的並非硬碰硬的決戰,而是採用他們密制的有毒彈丸進行攻擊。當彈丸炸開硝煙瀰漫之時,他們則可以跳下山崖,下面有精心準備的大網,可以順利逃離現場。
那麼,楚弈幾人,真的死了嗎?
當然沒那麼容易。
昨夜商議對抗之策時,楚弈詳細地將自己在五峰谷忍辱負重觀察到的情況說出,與其他人進行了精密分析。
他記得當時被關押於密室之中時,一名負責看守的黑衣人落下一小包東西,他小心地撿了起來。後來回宮研究之後,才現那東西竟是可以引火的硝藥,並且帶有奇特的氣味。
命令官員再去分析了一番,證實這不但是可以製作彈丸的硝藥,且威力巨大,中間還參和了可以使人四肢軟的毒藥。
毒藥,這不正是陰險的五峰谷主最擅長的事麼?
所以,在登上松明山頂之前,楚弈等人事先做好了防範,他們各服下了蒙捨王宮珍藏的抗毒藥丸,也做好了隨時撤殺的準備。
……
淚西與瓦兒不熟路,好不容易追到了詠唱,卻怎麼也勸不住她。
「淚西,如果你真的愛楚弈,你就不會來勸我了!」詠唱堅定地說。
淚西無言地注視著她,纖細的身影變得僵直。
真的愛楚弈……真的愛他嗎?如果不愛,為什麼在知道他出了意外之時,幾乎承受不住要暈厥過去?為什麼連每一次呼吸都覺得痛苦?為什麼連血液都彷彿要停止了流動?
自己真的愛楚弈嗎?
一個曾經熟悉而深刻的名字驀然劃過心頭,卻模糊而飛快地消失。她的眼前只出現一個俊美含笑的面容,優雅自信的眸子似笑非笑,他的眼睛像閃爍的星星一樣柔和美麗……
那個人,就是楚弈。
什麼時候起,楚弈的名字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心底?閉上眼睛可以輕易地想起他的容顏,甚至可以憶起他的氣息。
當他對她笑時,她總是在慌張害怕,不敢信任;在他握著她的手時,她總是忍不住輕輕顫抖,害怕被嘲弄;當他用溫暖的懷抱擁住她時,她閉上眼睛好怕自己產生眷戀;當他柔軟的雙唇親吻她時,她更不敢奢望什麼,生怕就此沉淪……
那樣一個驕傲出色的男人,每天極盡溫柔地討好她,而她一味地退縮防備。
即使看到那雙深邃美麗的眼眸閃過受傷的光芒,她也不曾打開過心門。
拒絕彷彿是一種習慣,平靜是習慣下的面具。
可是直到現在才知道,他對自己所做的一切一切,已如血液一般融入了自己的體內。
俊容上的一笑一顰,骨子裡的溫柔霸道,都在她生命中留下了不可抹去的烙印。
他現在怎麼能有事?
她才明白自己的心意,才懂得坦然面對自己的心房,他一定不能有事!
詠唱看她這表情一眼,瞭解地眨去眸中淚光:「走吧!你和瓦兒怎麼可能放下他們?我們一起去!」
瓦兒再度抹去不知何時又淌下的淚水,肯定地點點頭:「無論有多危險,我都要陪在他的身邊。」
淚西抬起眼眸,薄薄的唇不停地顫抖,好像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嗯,我們走!」她終於點點頭,第一個邁出步去。
……
遍野血腥殘籍,有的人身上插著鋒利的長劍,有的人被炸藥炸得面目全非,慘不忍睹。
小心翼翼地跨過每一具冰冷的身軀,三個女子神色複雜,驚懼與欣喜交錯。
每翻轉一具屍體,她們就悄悄地鬆了口氣,抹去額頭的冷汗。
終於,瓦兒驚喜地流出了眼淚:「淚西,詠唱……他們沒事對不對?他們一定還活著對不對?」
詠唱肯定地點頭,語氣也激動不已:「是!沒有他們,他們一定不會有事!昱答應我要救回洛爾,他向來是個說到做到的男人,絕對不會失信!」
說完,重重地吐了口氣。
淚西緩緩起身,心情還在懼怕中沒有平復。腦海裡只有一個值得喜悅的念頭——楚弈沒死!
他沒死,她還有好多話要跟他說……
突然,懸崖邊上的某一處,一樣東西在陽光下顯得暗沉,卻奇異地照亮了她的眼。
淚西拖起麻的右腿,幾個大步走了過去。蹲下身,小心地將那東西放再手中,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不……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可是,這明明就是!這東西……她怎麼可能認錯?她親手送給他的禮物,他說他一直帶在身邊,哪怕清香散去他也會好好保存。
它怎麼會出現在這?
淚西死死地盯著它,眼珠子忘記了眨動。
「淚西,你怎麼了?你手中拿的是什麼?」瓦兒現她的不對勁,關心地蹲下身去。
陽光下,那樣東西看得清楚——一個做工粗糙布料陳舊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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