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紅色的落日終於懨懨的埋入天際的地平線下,幾乎是在一瞬間,光線驀然暗了下來。
走出密室,現天色竟已灰暗。
詠唱抬頭望了一眼天上弦月,皺起了柳眉,這會丫頭該在宮裡急壞了吧!看來今夜回不去了,只能明日一早趁宮內百官早朝之時再悄溜回去。
在那封閉的通道裡呆了一下午,這會聞到院裡花草特有的自然芬芳,隨著呼吸,沁入人的身體裡,也勾引出了清晰的思緒。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領略著怡然自得的天然感受。t
包三娘一見紅暈剛退的人兒,笑道:「想不到公主你還真是個單純的主兒。不過,姑娘家遲早要出嫁,尤其是成為帝王的妃子豈能太過生澀?呵呵,今兒個你就在花月樓歇下,我讓迷兒跟你好好聊聊。」
自詠唱成為公主,包三娘對她的態度也是有了根本性的轉變。
腦海中依然殘留著活色生香的畫面,她晃晃頭借助夜色掩住臉上的不自在。
「迷兒她……怎麼突然變成了頭牌姑娘?」
包三娘揮揮手中帕子,道:「活該你們這幾個姑娘運氣好。你和落雪、飛揚入宮後,花月樓的生意倒也清淡了幾天。三娘我只好另捧新人,迷兒本是姿色一般偏偏似突生了一股魅力般,讓一群新客人天天包她的場。」
靈眸一轉,詠唱回憶起那個和迷兒在一起的黑衣男人,看他那右手握劍似是江湖中人,難道迷兒真這麼大魅力?
看出了她的疑惑,包三娘道:「迷兒這事說怪也不怪,男人都愛新鮮,大約她這水蔥似的姑娘是正好對了那群男人的胃口。這方面,迷兒應該可以跟公主授授授經。」
垂眼沉思,閣昱那傢伙也會喜歡這樣嗎?
一塊如石頭般冷硬的臉孔變得色瞇瞇是什麼樣子……她只記得他邪肆瞇眸的一面,心弦立刻顫了一下。
「落雪與飛揚可好?」包三娘問。
「嗯,落雪讓我代她二人向三娘問好。她們在後宮百藝苑每天練習技藝,倒也不錯。」詠唱笑答。
打走包三娘,她獨自立在幽靜的院落內,曾經的「花詠閣」如今的主人已是迷兒。
一襲輕紗的美人舒臂攏過散落在肩頭的青絲,不勝慵懶的輕支螓,詠唱半閉著眼睛斜臥在絲塌上。
屋子裡很靜,她在等著迷兒的歸來。
一片清風,給空氣裡帶來了一陣屬於女人的幽香。
迷兒踏進門口,神情有幾分疲憊。
轉身,看見絲塌上絕美風姿的人影,呆立了一會後驚喜地睜大了眼:「小姐……真的是小……不,是公主。」
「呵呵,是我,迷兒。」詠唱笑著坐起身,攏了攏衣襟,跟迷兒比起來,她的風情更是不自覺地散在舉手投足之間。
迷兒不可置信地走近:「公主怎麼會來花月樓?……生什麼事了?」
「當然不是,我只是來看看你們而已。」詠唱拉下她的手,與自己並坐。
今日的迷兒,肯定不是從前的那個小丫頭,她的眉眼裡散著屬於女人的嬌媚和風韻。
「沒想到迷兒的變化真不小呢。」詠唱眸子燦若星辰,語氣裡毫無諷刺意味。
迷兒垂下長長的眼睫,動動紅唇:「你都聽說了?」
不僅聽說了,還親眼看到了。
詠唱含笑看著她,有一種奇怪的預感,迷兒的事情似乎有點神秘。
迷兒低頭道:「其實……並不是大家想像的那樣。」在詠唱面前,她有股一吐真相的衝動,因為她知道,曾經伺候過的小姐是值得信任的。
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詠唱問:「怎麼了?」
「我若告訴公主,或許公主可以幫幫我。」迷兒一雙清澈的大眼裡帶著某種希望。
「幫你?」
「嗯。」迷兒點點頭,起身將門外的丫頭譴走,並小心的關上了門,「公主知道我為什麼突然成為花月樓的頭牌姑娘了嗎?」
詠唱搖搖頭,她知道迷兒要告訴自己的,肯定和外界說的有些不同。
「是因為有客人每天都很大方包我的場。」
「哦?」對於青樓裡一般的姑娘來說,能有闊綽的恩客每天都包場,真的是難得的好事。
迷兒小臉逐漸暗淡:「你們入宮後,三娘想捧我們,就在那天有客人跟三娘提出要包我出場,我們都很吃驚,因為在眾多姑娘裡我根本一點也不起眼,而三娘自然十分樂意。不過那客人很是奇怪,他最初的目的卻不是要跟我相好,而是……」
「嗯。」詠唱繼續認真地聽。
迷兒壓低了聲音:「而是讓我做眼線,做探子。他想利用花月樓這樣官商混雜的場所做渠道,讓我收集各種消息每天匯報給他。」
認真傾聽的人兒眨了眨眸子,閃過驚訝。對方是下午跟迷兒在一起的黑衣人麼?他究竟是什麼人?
「迷兒已經壓抑了許久,一直不敢說,公主是我最相信的人,請幫我下想辦法。」迷兒皺了眉,話語充滿苦惱,「本來迷兒命苦淪落這煙花之地,要伺候幾個男人倒也認命了,可是要天天收集消息跟他匯報情況,迷兒覺得惶恐不安。」
「他是什麼人?」詠唱冷靜地問道。
「不知道……有時候是他自己來,有時候是他的同夥來。我想了很久,害怕他們是敵國派來的奸細,那我這樣做不就成了出賣蒙捨的罪人了嗎?」迷兒說得小聲,她多少也算是官家之後,不願意做任何出賣蒙捨之事。
詠唱拍拍她的小手,安慰道:「別擔心,哪有那麼嚴重,或許根本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那他為何要如此打聽蒙捨國大小的事情?」
水眸閃了閃,帶著沉思,紅唇一動:「這麼長時間,你都不知道關於那黑衣人的一點線索嗎?」
迷兒突然抬眼;「公主怎麼知道是黑衣人?」
「呃……有聽三娘提起。」希望掰得沒錯,詠唱笑了笑。
迷兒點點頭,大眼迷濛:「那人的確喜歡穿著黑衣,他們行蹤神秘,花錢大方,除了聽我匯報很少說話……唉,這樣的日子究竟要到何時?」
詠唱凝眉,聽起來的確事有蹊蹺,若非她時間緊張不能留在宮外,否則還真想多在花月樓呆一天,藉故會會那黑衣人。
「公主又為何而來?」收回自己的憂鬱,迷兒問道。
詠唱微微一笑,這才開始糾正她的稱呼:「還是叫我詠唱或小姐吧。我來是想跟迷兒討教一點辦法的。」
於是,她將自己的目的說了一遍。
迷兒掩袖一笑,道:「小姐是該學學,迷兒會把知道的都告訴小姐。」
安靜的廂房裡,兩個嬌美的人兒臉紅心跳地小聲議論著男女閨房之事。除了下午所見所聞,沒想到迷兒竟然還說了許多讓她目瞪口呆的技巧……
最後,迷兒略帶羞澀地送給詠唱一本「秘籍」,瞥了一眼那畫面,詠唱不好意思地收入懷中。
彷彿進入了一個未知的世界,那個世界如此奇妙不可思議。
在沉睡的夢中,帶著嬌羞微笑的人兒緊緊地被一張英挺冷峻的容顏所纏繞,嬌軀就像依偎在一個溫暖壯闊的胸膛,他的氣息吐在她的耳邊。
甜蜜而令人心跳加的衝動……
他吻著她柔嫩的唇瓣,二人的氣息交纏。
美好的感覺無法用任何言語來描述,她覺得自己是湖面上的一葉小舟,溫暖的陽光灑在她身上,她隨風輕輕地飄蕩……
天色微明,水靈靈的眸子已經睜了開來。
以前睡過的床,現在睡起來竟然不覺安穩,整夜被春夢纏繞,詠唱捏捏自己尚未退熱的紅頰,飛快地起身。
屋外樹梢翠鳥啼鳴,早點的丫鬟侍婢已開始忙碌。
詠唱看看床上仍在熟睡的迷兒,輕輕地穿上衣裳。對鏡幾番喬裝,再添上那顆刺眼的黑痔之後,頑皮一笑,小心地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這春日好眠,包三娘應該尚在睡夢之中,不去告辭也罷。
「花詠閣」的後門被打開,一個纖細有致的男性身影消失在外面的巷口。
旭日逐漸東昇,灑落大地點點金輝。
街上瀰漫著淡淡的霧氣,似一層薄紗。
詠唱加快了腳步,她必須得趕在早朝時溜進宮門,步子越快,心口跳得越急,莫名地產生一種感覺,似乎有人在暗中盯著自己。那感覺如影隨行,難道是昨夜做了太多引人暇思的夢,到現在頭腦不清醒產生幻覺?
猛然回頭,大街上只有幾個起早忙著擺小攤的人影。
奇怪!
繼續前行,那感覺更加強烈。
難道被人跟蹤了?她自認為機靈,應該不至於錯認了這感覺才是。悄悄握緊了拳頭,她暗自思忖,莫非自己出宮被人現了?可是,若是閣昱已經知道此事,該是派人光明正大抓自己吧,為何這等鬼鬼祟祟?再說已經如此喬裝打扮,誰能輕易認出自己?
哼,詠唱一皺眉頭,準備甩掉這個煩人的大尾巴。好歹生在大和城,長在大和城,這裡哪個地盤她不清楚?
方向一拐,她溜進了一條小巷子。
再一拐,靈巧的身影又穿進了另外一條小巷子。
太陽逐漸穿透薄霧,地面上拉出了一條長長的影子。
詠唱抿抿嘴,眉間染上了憂色,她可沒有時間跟他人玩遊戲。走進一條僻靜之道,那是通往王宮後苑小門的捷徑。
地上突然多了一條黑影,兩條,三條。
脊背一涼,危險的氣息擴散在空氣之中。詠唱放慢了腳步,小拳頭也開始纂了起來。
「誰?」才一回頭,只聞得一陣迷香撲面而來,她晃晃頭機警地摀住了鼻子,「你們是什麼人……」
黑衣人,幾乎同一時間,她想到了迷兒口裡所說的「黑衣人」。
「詠唱姑娘,我們主子有請。」為的黑衣男人身形消瘦,說話時面無表情。
他的話讓詠唱瞬間露出驚駭之色,他們是誰?怎麼會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看出了她的驚疑,另一個黑衣人挑挑唇:「我們注意姑娘很久了!」
久到她無法想像的地步。
「你們……」一才一張嘴說話,只感覺某種氣味鑽入指間,她立刻閉口屏住呼吸。這幾人一看就來者不善,不能硬拚,只能智取,一邊思考一邊做好腳底抹油的準備。
「呵呵,姑娘不必驚慌,早在姑娘從將軍府被貶到花月樓我們就認識了。」黑衣人深沉的眼透露著冷光,「這次只是我們主子有請而已。」
壓抑住驚慌,一雙水汪汪的眸子轉了轉,他們的話讓她震驚不已,可是她不能說話,一說話那不知道是什麼的迷香就要擴散到鼻息裡了。
「姑娘請吧!」黑衣人說完,一隻大手便探了過來。
混蛋,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法,也叫請?
詠唱一個提氣,身子一轉便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輕功輕功,她步伐輕盈飛快,耳邊有風聲在呼喚,烏黑的絲飛揚。
「你跑不掉的。」黑衣人輕鬆地落在她的前面,「還是乖乖地跟我回去見主子吧。」
三個黑衣人圍了過來,將她包圍住。
「我不認識你們主子?」知道已經無法擺脫他們,詠唱乾脆站定了身子問道。
「詠唱姑娘去了就認識了。」
「好,我去!」反對無效,跑不了,打不過,不如去看看。
黑衣人未料到她突然如此合作,眼中閃過驚訝,很快被笑容代替:「好,詠唱姑娘不愧為將軍之後,夠膽識。請!」
哼,你以為本小姐想去啊!詠唱暗暗咬牙,一手拔掉臉上的黑痔,瞥了他們一眼才邁開步子。
日頭已經升高,大約早朝時間也已經要結束了吧?
柳眉不自覺地皺起,心裡有了隱隱地牽掛與擔心。如果閣昱那傢伙現了自己私自偷溜出宮,不知道會作何反應?如果知道自己被黑衣人帶走,不知道是否會擔心著急呢?
林間,鳥語花香。
黑衣人一前兩後緊緊地控制著詠唱的腳步。
一種詭異的氣氛逐漸瀰漫,青樹野花中帶著點神秘的味道。
「颼——」利器穿透空氣的聲音,黑衣人警覺地偏過頭,只見一支深色的暗器穩穩地刺在身旁的樹幹上。
取出一看,那是一支菱形飛鏢,烏鋼而制,鏢身沒有任何標誌。黑衣人見了卻眼眸一暗,朝同伴示意過去。
詠唱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們的舉動,眼睛骨碌轉向四周,暗想該不會又有人來救自己了吧?
「勸你們還是把人留下吧!」帶笑的話音彷彿洞簫的低鳴穿過樹林,那個人白衣勝雪,緩緩從樹口走出。
聽到聲音,詠唱欣喜地睜大了眼:「慕大哥?」
白衣人噙在嘴邊的淡笑光華流轉,照亮了林間的景物。「把她留下吧!」慕千尋淡淡的重複,淺黛的眼眸轉到一身男裝的詠唱身上,目光中頓時多了一絲憐愛。
三個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火光電石間齊齊出手。
三個對一個?太勝之不武了吧!卑鄙小人就是卑鄙小人!
詠唱左瞧右看,總想插手幫幫慕千尋,無奈只見白衣閃動,身形快得密不透風,她從來不知道溫柔儒雅的他武功竟也如此之好。
「到一邊去。」在回的瞬間,慕千尋清冷的聲音傳來。
「哦。」打不過,幫不了,還是躲著吧。
看不清他們的招法,詠唱才奔到一棵大樹旁,剛回頭,只見三個黑衣人已魚貫飛身逃離。
這麼快就打完了?慕大哥還勝利了?那三人的身手一看也非等閒之輩,看來慕大哥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一個清爽乾淨的懷抱,強健有力的手臂,來不及回神,詠唱現自己落入了一個懷抱中。
「呃……慕大哥。」她抬起眼,伸手推他。
慕千尋低下頭,靜靜地看著她,眼睛靜默地彷彿一池幽深的碧潭,但是她卻現自己不喜歡被這樣的眼神注視。
「我沒事了。」她再次用力掙開他的懷抱。
慕千尋淺黛色的眼眸裡多了層浮冰一樣的冷冽,一閃而過,他看著她:「我只是擔心你。」
眸子又恢復了明亮,她眨眨眼睛,彷彿忘記了剛剛的危險,道:「我沒事。慕大哥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去找那個高人師兄了嗎?」
「嗯,師兄行蹤未定,連找了數日暫時還沒有消息。」慕千尋注視著那張刻意抹黑的容顏,揚起唇,「你怎麼出宮了?」
「我……哎呀,我得趕回去了!」聽到此話,她才警覺時間匆匆而過,抬頭一看只見日頭已快升上中天,再不趕回宮中若被現,恐怕真要遭殃了。
慕千尋皺眉:「你自己出來的?」
「沒時間跟你解釋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慕大哥,謝謝你,我真要趕著回宮。」
大手突然握住了她的胳膊,溫熱的體息傳上她的肌膚。
慕千尋注視著她,似乎明白了什麼:「你這樣子怎麼回宮?不如先去我那梳洗整理一下,我在帶你回去。」
「慕大哥……」
「有什麼話,跟我回去再說吧。」
他帶她回去?詠唱摸了摸自己幾乎要散開的秀,咬住了下唇。慕千尋是閣昱的座上之賓,或許閣昱真會賣他面子,由他帶自己回宮被現了,也沒什麼危險吧?
慕千尋溫柔地笑著,漆黑的雙眸如寒星般耀眼,卻透露著濃濃的暖意。
詠唱凝神半晌,壓抑住心地隱隱的不安,點了點頭。
本書由瀟湘小說原創網,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