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腳步比沉穩,聽起來大約是兩三個人。
緊閉的門窗隱約傳來他們的談話聲,除了小二毫不掩飾的聲音,另一個男人低沉的嗓音讓房內的女人開始如坐針氈。
聲音好熟悉,看看詠唱的反應,藍倪明白了。
「是閣王?」她秀眉一抬,猜測道。
閣昱,她只在封妃大典後見過一次,那日四王齊聚,雖然時間短暫而倉促,但是冷情的閣昱足以讓人對他印象深刻了。
詠唱一雙靈澈的大眼忽閃眨動了兩下,握起了小拳頭。
「哼,如果他是來找我的,我才不輕易跟他回去,除非他求我。」一想到門外那個冷眉冷眼的男人,她嬌美的臉蛋便因怒氣而緋紅。
他來幹嗎?若說是來找自己的,她可不相信。
她沒見過比那個男人更冷血,更可惡的男人了,這一次,就算他找到了她,她也不會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藍倪看了看門窗,門外之人似乎一邊交談一邊走了過去。
「看來你們之間也有不少誤會。唉,現在,北詔和蒙捨還會聯姻嗎?」
如果這二國僅僅是為了利益而聯姻,就算邪王楚弈是個多麼好的男人,詠唱如果不愛他,她的幸福又在哪裡?
為什麼自古女子有如此多的束縛?
女子的命運為要男子而主宰?和親既然是詠唱嫁自己不愛的人,她為何要答應?
詠唱聞言,小拳頭在空中揚了揚,杏眼一挑忿忿道:「該死的閣昱是個比臭石頭還冷硬的人,只要是他認定的事情,幾乎無人能改。上次他帶我回去蒙捨,還提到要讓我再次去和親,氣死人了!」
藍倪注視著她,完全明白她的憤怒,或許還有說不出的痛苦吧。
如果你愛一個人,那個人偏偏親手安排你去嫁另外一個男人,你會怎麼做?如果她,她可能會因為國家利益而忍辱負重吧?
如果是殤烈,他會那樣做嗎?把自己心愛的女人送給別人?
藍倪抓緊了自己的衣裳,殤烈與閣昱相比,該是寧願上戰場以武力解決,也不屑於以女人來取得成功吧?
唉,也不知道……
想想則矣,不是真的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誰又能說清楚呢?藍倪是真心欣賞詠唱的,這樣一個敢愛敢恨的美麗女子,她該會爭取自己的愛吧?
「難道你還沒有對閣昱表明心跡?」藍倪問道。
詠唱紅唇一撇:「讓我對一塊千年寒冰表明心跡?我已經用行動來證明了,還不夠啊?藍,烈至少是懂女人的,所以,你肯定無法想像有閣昱那樣的笨蛋!」
「呃……」
每次一說到閣王,詠唱都會變成一個燃燒中的小火球,與她平日裡的嬌艷嫵媚完全不一樣。
「你跟閣王表白,他拒絕了你?你這樣的女人他從哪裡找?」
如果是這樣,那閣昱還真是千年寒冰、千年臭木了,如此美艷佳人就在面前還對他一片真心,他也不為所動,不知該為詠唱該喜還是該憂……
詠唱神情依然激動:「藍,你不知道,這傢伙跟他的父王簡直一模一樣,眼中只有權勢和江山,再美的女人站在他面前,他都不會多看一眼,只除了……」
看她氣得牙直咬咬的樣子,藍倪望著朦朧的燭火,想起刖夙宮中的數位佳麗,不禁感歎萬分。
同是君王,閣王卻是個與眾不同的君王,詠唱該極力爭取才是。
藍倪語氣中透著羨慕:「閣王這樣的男子,若是愛上了一個女人,定是今生唯一了。」
「唉,你若是我,你就知道我的煩惱了!藍,我一直羨慕你啊,我反倒覺得像殤烈那樣見識過很多女人,懂得欣賞女人的男人,若真心愛上了誰,誰才是最幸福的人。所以,藍你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詠唱真心的說道。
藍倪幽幽一歎,她與殤烈之間的問題,不僅僅是愛與不愛的問題,道路比想像的要曲折得多。
「閣王為何來此?特意來找你的?」
詠唱聽見門外人已遠去,又失望地坐了下來。
「他應該不知道我在這。藍,我有沒有告訴你,其實我是剛剛從北詔王宮裡走出來。」
「啊?」藍倪很吃驚,「你不是還沒有與北詔和親麼?」
「嗯。」詠唱點點頭,繼續道,「是沒有與北詔和親,可是我就是太氣憤了,我氣不過生了那麼多事之後,那個可惡的男人還要把我送去和親,所以我乾脆自己離開蒙捨去找邪君。好歹邪君生得俊美,又是個富有情調之人,幫我調節一下心情也不錯。」
「你出來多久了?聽說邪君去邊境了?」想起晚上在客棧廳堂聽到的傳聞,藍皺起眉頭,思索著下一步該怎麼走。
如果邪君不在王宮,她該找誰來證實自己的身世?她該找誰來瞭解關於她母親藍妃的事情?
那個黑衣人,為什麼這麼久都不出現了?
「我都出來快一個月了,那個臭男人真冷血竟然也沒有來找我。說起來就氣人,連老天爺也跟我做對!我到了北詔雖然進了宮,楚弈卻不在宮中……」
藍倪道:「那你為何不繼續在宮中等候邪君?是想念閣王了?」
詠唱突然眼中重現淚光,一說到此,她的聲音充滿一種熱烈的感情:「我是想他了,想那個無情的男人……不過,我想通了,我也不會這麼輕易妥協的,因為……」
她低了低頭,小手輕輕地撫過平坦的小腹,再抬起頭時,絕美的小臉折射出一種讓人無法逼視的光華。
「因為什麼?」
詠唱輕揚嘴角,藍倪這次現她眼中的淚光不是因為哀傷,而是一種說不出的幸福光芒。
「我不是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嗎?其實……我已經有了他的孩子。」
孩子?
藍倪懷疑自己聽錯了,一雙清澈的水眸不可置信地睜大起來。
「你……詠唱,你說的是真的?是閣王的孩子?」
詠唱微笑著點點頭,一掃陰鬱之氣。
「我的月信遲來了,我心下驚疑,私下找了北詔的太醫把了把脈,原來是真的。雖然很意外,但是我真的很開心。」
藍倪還是無法從震驚中回復過來:「閣王不知道?你跟他怎麼……」
詠唱目光迷離,似在回憶。
「那個傢伙的確是個自製的人,向來不願意接近女人。可惜,為了派人前往邪君身邊做一個最近身的探子,他親自挑選了三名女子精心訓練,我恰好就是其中一位。不可否認我很早就喜歡上了這個冷眉的男人,我很努力地學習他要求的一切技能……可是,他封我為公主,卻一心只想將我當做棋子送去和親。」
原來他們的關係是這樣……
真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分與宿命。
藍倪靜靜地聽著,憂從中來,望著自己手背上那個不大不小的傷疤,咬住了下唇。
「藍,我從來不信宿命,我總覺得命運是自己爭取來的。我用了很多辦法去接近他,才現他是個極頑固的男人,就算是真的有為我所動,也不可能因此而放棄了自己的計劃。於是,我想讓自己死了心,在初八之日和親,未料碰到刺客追殺……再回蒙捨後,我現了他對我的態度生了少許改變,我突然又重新燃起希望,我總是刻意挑釁他,引起他注意,唉!」
藍倪抓緊了手指,說到命運,她也是不甘願就此屈服的!
也許正因為詠唱骨子裡的這點勇敢,才讓她覺得特別欣賞吧。
「那你怎麼會有了他的孩子?」
「那個……」詠唱向來說話明快,說到與閣昱之間的那夜,她的表情甚為複雜,「我不知道那個男人了什麼神經,突然有一天開始,那些被冷落在王宮裡準備守活寡的女人們,竟然連連被召喚到他的寢宮,我一氣之下主動去找了他……後來……將他要我學習的一些技能,如數用在了他的身上。」
說完,她低低地垂下了頭,原來,有的事做起來比說起來要容易。
藍倪聽到這裡,明白了七八分,小臉也忍不住紅了一片。
「那你現在準備怎麼辦?」
「那個男人不愛我的話,我就帶著孩子住在宮外,死都不進王宮,讓他後悔一輩子去!」詠唱說著,眼中閃動著堅定,看來她真準備這麼做。
「不會的,我想閣王心裡一定很緊張你的。」
「我可看不出來!我的人早已經是他的了,他為何還不珍惜我?一想到這點我就……」詠唱的小拳頭又揮了出來。
事實上,以閣昱那強健的體格,她根本無法動他半根毫毛。
藍倪看看她可愛的樣子,佩服又多了一層,原來詠唱真的是位讓人刮目相看的烈女子。
看著詠唱,聽著詠唱說話時生氣勃勃的樣子,她現自己的憂傷和矛盾已經逐漸遠離,連嘴角也微微地翹了起來。
「藍,如果你也有了孩子,我們就把孩子指腹為婚好不好?」詠唱明媚的大眼一眨,湊過身子對藍倪建議道。
孩子。
一個屬於自己和烈的孩子?
奇妙的感覺浮上心頭,不期然,殤烈英挺的臉龐出現在眼前,他抿著嘴眉頭深鎖,彷彿在為她的離開而生氣。
烈……
她想他。
「藍,你怎麼不回答,你說好不好?」詠唱見藍倪沒反應,搖搖她的手臂。
如夢初醒,藍倪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竟然隱隱有著某些期盼來。
孩子——一個女人有了孩子後,應該會改變很多吧?
如果她有了烈的孩子,還會如此毅然地離開刖夙嗎?
不知道。
回過神,藍倪微笑著看著詠唱,這樣的詠唱即使沒有得到閣王的愛,她依然散著讓人羨慕和佩服的魅力。
「我當你已經默認好了。回頭找殤烈也說說,這個君王親家,我要攀攀……」
正說著,又聽到熟悉的男人聲音出現在門外。
……
晶瑩剔透的小臉兒,明艷的笑容,清脆的聲音。
那不是讓人四處尋找的詠唱公主是誰?
門打開了,小二半哈著腰連聲說抱歉,便飛似的離開了走廊,門口只剩下兩個高大的身影。
站在前面之人體態修長,青色長袍將他凌厲的氣質內斂起來,此人正是惡君閣昱。
後面一位侍衛打扮,長得英武挺拔,一看那身架該是長期練功之人,應該是閣昱的貼身侍衛吧。
詠唱一見那二人,臉色先是一緊,不過剎那間,先前與藍倪交談的自在神色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張顛倒眾生的絕美笑臉。
笑臉在粗布藍衣的映襯下絲毫不覺突兀,只要她願意,她可以讓自己做個美到極致的女人。
藍倪第二次見閣昱,因為詠唱的說辭,她對他又多了種不同的感覺。
依然是修眉劍目,半瞇著眸子,臉色陰沉地有點嚇人,眉宇間深刻的褶皺足以顯示他正處在極度壓抑狀態。
「小部落,好久不見喔,你還是那麼英俊。」詠唱的嘴角高高揚起,明眸彎彎,淡淡地掃過一臉陰鷙的閣昱一眼,嬌滴滴地向閣昱後面的侍衛笑道。
燭光柔和地灑過來,詠唱笑得像個精靈的仙女,好像對方是等待已久的情郎。
她的聲音與笑容幾乎無懈可擊,卻引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風。
那侍衛僵硬了一下嘴角,拱手道:「參見公主。」
藍倪飛快地扯了扯詠唱的衣角,示意她停止挑釁。
那樣的男人她曾經見過,那樣隱晦的怒氣她也曾經見識過。
若非閣昱對詠唱有著不同一般的感情,又怎麼會出現那種表情?任何人都看一眼,都能感覺出那雙深邃黑眸裡呈現出的複雜而深刻的情感。
原來——
閣昱也是愛她的。
詠唱如此聰明的一個女子,在情愛的道路上怎麼也走得如此崎嶇?
任何事情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突然想到烈……
好像很多次,烈就是那樣看著自己,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怒氣,眼神深幽地似乎要把人給吸了進去。當她忤逆他的時候,他的眉眼裡燃燒著炙烈的火焰。
當她看到閣昱這副表情時,藍倪的手指不禁一動,只在這麼一面之間,她對烈彷彿明白了許多,許多。
門繼續開著。
冷風颼颼地灌了進來,除了詠唱的那聲招呼,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那個叫小部落的年輕侍衛緊繃著臉,小心地看了他前面的大王一眼,朝詠唱做了個「別惹大王」的表情。
藍倪見強烈的火光交織在冰冷的空氣之中,白衣輕揚,她走了過去。
「藍倪見過閣王。」
閣昱修眉微微鬆動,將目光轉向藍倪,他這才注意到原來屋子裡還有第二個女人,而這個女人——長得有點面熟,而且她一眼就認出自己是閣王。
果然。
閣昱的眼中只有詠唱。
藍倪看到閣昱對自己狐疑的表情,微微一笑,她為詠唱而開心。上次刖夙匆匆一見,他眼中也只有詠唱,自然不記得自己了。
「你是……?」閣昱見藍倪一身淡然之氣,不似普通民女,問道。
「她是我的好姐妹,怎麼,閣王您也有興趣嗎?」詠唱扭動著腰肢,緩緩走了過來,舉手投足間散著一種屬於女人的嫵媚。
閣昱黑瞳一收,大家來不及看清生了什麼事,只見詠唱輕呼一聲已落入他的懷中。
「哎呀,大王,幾日不見,你怎麼變得對女人心急了?」
詠唱勾起紅唇,故意湊進他耳邊吐氣如蘭,玉蔥般的手指戳戳那結實的胸膛,回頭間還俏皮地對藍倪眨眨眼。
看那粉臉含春,杏眼微瞇,丹唇微啟,藍倪不禁愕然。
好一個詠唱公主。
閣昱收緊了下顎,彷彿在隱忍著什麼。
「走!」
然後,只見一陣旋風閃過,吹得藍倪白色的衣擺飄動了好幾下,等她回過神現閣王與詠唱都已不見了。
他們就已經走了?
閣王還真是來去如風,看來他的做法比殤烈更加雷厲風行。
唉,詠唱剛剛那一笑,應該是早知道會被他如此帶走的吧?希望他們可以早點看清彼此的心,可以爭取到真正的幸福。
門口叫小部落的侍衛朝驚愕中的藍倪一拱手,便欲舉步離去。
「請等等。」藍倪飛快地喚道。
小部落停住腳步,回頭問道:「姑娘還有何事?」
藍倪連忙將詠唱落下的包袱遞於他手中,猶豫了一會,道:「請轉告閣王,看清自己的心,也不要辜負了詠唱公主。還有,回去後請閣王多關照一下公主的身子。」
小部落皺眉,不解道:「公主病了?請放心,閣王會關照公主的。」
「總之讓閣王早點請太醫幫公主看看便是。」藍倪點點頭,覺得自己只能話盡與此,希望孩子能讓他們之間早點正視自己的感情。
小部落再次拱手道:「多謝姑娘提醒,在下告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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