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詔王妃 正文 055 殤別
    初冬的陽光,清澈明亮。

    陽光透過殘葉飄零的樹枝,在地面灑下如利刀般的金光,金光逐漸變淡變柔,夕陽掛在西邊的天空,空氣中逐漸增添上一份冷色。

    急促的馬蹄夾雜著晃蕩的馱鈴聲打破了林子的寧靜。

    一匹棗紅色的馬拉著一輛馬車,疾步奔進林子裡的小路。趕車的人四處張望了幾下,手一緊拉住馬韁,馬的腳步便逐漸放慢起來。

    「姑娘,出了此路,前面就是北詔邊境茶溪鎮了,你真不要到達那裡才下嗎?」趕車的人向車內的人問道。

    一隻素手,柔嫩的肌膚透著不自然的粉紅光澤,她掀開簾子,水眸小心地查看了一下周圍,才點點頭。

    「就在這下了!」她拎起手中包袱,彎身走出馬車。

    趕車人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天色,道:「姑娘,這林子裡人跡稀少,要不我再送你一程吧!」

    遞過幾塊碎銀,她抬眸道:「不用了,謝謝你。」

    趕車人見她一臉堅持,重新拉起韁繩:「那姑娘後會有期!」

    馬蹄帶著清脆馱鈴的聲音重新響起在林間,逐漸消失……

    這女子正是藍倪,她靠在一棵大樹上輕輕地舒了口氣。

    離開了!

    真的離開了!

    徹底離開了那裡——離開了那個王宮,離開了那個男人。

    與成妃策劃已久,終於等到昨夜的好時機,一路驚險地避開巡查走出了刖夙王宮,在成妃一名衷心侍衛的護送下,又來到了殤都城外。

    不顧辛苦勞累,連夜趕路。

    路上,她不時謹慎地換乘著馬車,於第二日傍晚終於到達了通往茶溪鎮的路口。

    她抓緊手中的包袱,回過身子,定定地望著刖夙國的方向,水靈的眸子裡閃過無數複雜的表情,最後都化為一種毅然。

    烈……

    別了!

    藍倪咬了咬唇,拉緊身上的狐皮外衣,將小臉掩在雪白色絨毛之中。雪白的狐皮外衣是成妃特意放於其包袱之中,天寒露重怕她那單薄的身子無法經受風寒的侵襲。

    她記得成妃含淚不捨的眼,記得成妃叮囑的話語:「藍妹妹,姐姐這樣做不知道是對是錯……但是,你一定要記住,大王是真心愛你的,你一定要回來!好好保重自己!」

    成姐姐,保重了!藍兒欠你的恩情來日再還。

    然後,她小臉一轉,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林子的小路上。

    最後一抹夕陽的餘輝,將她的影子拉得筆直,筆直。

    ……

    與此同時,刖夙國的王宮裡,正是烏雲籠罩。

    跪了一地的奴僕侍從,簌簌抖。

    金袍玉冠的男人面容鐵青,目中露出殺人的火焰。

    「她哪去了?你們說,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不見了?!」那咆哮地聲音差點讓半透明的琉璃瓦震碎,「還不快點將成妃找來!」

    「是……是……奴婢這就去……找。」一宮女嚇得連滾帶爬地出門。

    大王盛怒,曾在抓獲叛軍之時一道聖令斬了數十人,連求情者一併處死沒有半點餘地。這次,他們看到了大王比處置叛軍更可怕的怒火,那怒火讓人戰戰兢兢,身子僵硬地無法動彈。

    殤烈猛然從腰間抽出利劍,劍氣嘩嘩作響,所指之處只聞一陣劈里啪啦之聲,桌上、牆上東西紛紛落地,全是碎片。

    該死的!

    她不見了~

    她竟然不見了!

    昨天是先王的忌辰,他本應在國都祖廟閉觀悼祭三天,因心繫藍倪放心不下,於今日匆匆趕回,未料直接回夙映宮卻不見她的人影,連成妃也未見其蹤。

    按捺住一顆不安的心,他走到園子裡尋找,依然沒現她們。

    隱隱感覺到了不對勁,他命令侍衛、宮女四處查看,結果讓人擔憂和憤怒。

    她……不見了!

    隱忍了半天的怒氣終於爆。

    「大……大王……息怒……藍……她可能……去散散步而已……」一位負責打理夙映宮的宮女嚇得語不成聲。

    銳利的鷹眸一瞪,劍又颼颼地指了過來,那宮女連忙閉上了眼睛,幾欲暈闋過去。

    散步?

    騙人的鬼話!

    他的心被無數利針狠狠地刺著,刺得他臉色由青轉白,他握著劍柄,手指微微顫抖。

    那種比暗夜更可怕的恐懼籠罩了過來——她消失了,她一定是離開了!

    該死的!

    否則她為什麼這麼久都不回來?她一直躲避著他,即使受傷的手已經慢慢復員,她都沒有再看他一眼,沒有再跟他說過半個字。

    該死的!

    誰來告訴他究竟生了什麼?

    冷汗從他的額頭不斷地冒出來,彙集成滴,開始滴落,他沉痛地閉上黑眸,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眼中的恐懼與疼痛。

    「大王,我抓來一個人!」巴都粗獷的聲音在門邊響起,他大手拖著一個紫衣女人,「這個女人幹了不少壞事!」

    猛然睜開雙眼,精光迸現。

    「紫奴?」

    紫奴被巴都大力一推,臥在地上,抬起眼她整了整微亂的絲,掩飾住驚慌:「大王……」

    「你對她怎麼了?」不容她開口,殤烈已一個跨步上前,大手提起她的身子。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紫奴對藍倪不利,她可能傷害了藍倪。

    「什麼……紫奴不明白大王在說什麼。」紫奴連忙抓緊他的衣襟,媚眼裡閃動著楚楚動人的水光,企圖打動這個眼神殘酷的男人。

    「你對藍兒做了什麼?」殤烈手指抓緊,厲聲問道。

    「大王息怒啊,紫奴沒對她說什麼……我什麼都沒做啊!」紫奴不住地為自己辯解,眼神慌張起來。

    「哼,不說實話!」

    殤烈狠狠一推,只聽「撲通」一聲,將她推倒在地,其他的侍從抬頭看了一眼又匆忙垂下眼睛。

    巴都卻突然上前,不客氣地拎起紫奴的胳膊,硬將她拖了起來。

    「大王,別信這個女人,屬下已經查到了證據,她跟神秘黑衣人也有著密切的關係。」巴都回頭,重重一哼,「快說,你把倪妃弄到哪去了?」

    自藍倪被火燙傷以來,巴都對她的印象生了轉變,尤其是現自己的大王對她有著深入骨髓的愛戀,他再也難以像以前那般憎恨和懷疑藍倪。

    殤烈忍住自己心臟傳來的痛楚,凌厲地注視著臉色慘白,花容失色的紫奴,目如利劍:「到底怎麼回事?」

    紫奴拚命掙扎,驚慌失措喊道:「冤枉啦大王……冤枉……求大王相信紫奴,紫奴根本不知道什麼黑衣人……」

    巴都大手更加用力,抓得她的胳膊幾乎要斷掉。

    「你還敢說謊,我說已有證據!這是剛剛在你房間找到的密函,上面可是你的筆跡?」

    原來,巴都剛剛帶人去尋找藍倪之時,恰見一黑衣人出沒在紫奴的房間,他追進去一看,正好現紫奴的桌上還有未來得及藏好的書信,信中內容正是關於刖夙王宮之事,而黑衣人已不知藏身何處,搜查半天也查不出來。

    「你……你……」紫奴臉色刷地一下變得慘白,拚命上前抓住殤烈的衣袖,「大王開恩,大王……不關我的事,真的不關我的事……我也是被逼的,相信我!」

    她使勁搖著殤烈的衣袖,望見他冷漠如山的面孔,哀求更加大聲:「求大王開恩……我真的是被逼的!」

    氣息冰冷殘酷,嗜血的光芒是對背叛者的憤怒!

    殤烈猛地甩開她的手,又掌力一帶抓緊她的下顎,強迫她抬起臉來。

    「原來你也是奸細!」每個字帶著催魂的利勾,似要把她的七魂六魄給勾走。

    他生平最痛恨的便是背叛之人!

    尤其是與藍兒生這麼多事情之後,對於「奸細」二字,他更是敏感。

    「我……饒命……啊……」紫奴顫抖著嘴唇,一雙大眼不再嫵媚,而散一種驚恐。

    殤烈微微加重力道,只聽見骨頭咯咯的聲音。

    「啊……」紫奴痛苦得將眉毛擠在一起,努力地吸著氣,「大王……開……恩……」

    她費力地吐出幾個字,臉色幽青。

    巴都一臉憎恨地看著她,對於奸細,自邊關血戰以來,他也是深惡痛絕,自己的命差點喪在黑衣人之手,此仇還沒報呢。

    紫奴突然像想到了什麼,眸光帶著痛苦閃過,擠出幾個字:「我……知道……藍倪……」

    藍兒——一聽到這個名字,殤烈心一激動,大手更加用力掐住她的頸子,他聲音透露著緊繃:「她在哪?」

    「先……放開……我……」

    紫奴的臉幾乎快變成了紫紅色,被人那樣提掐著喉間,她就要因窒息而死亡了。

    手指陡然鬆開,紫奴大吸了幾口氣猛烈地咳嗽起來,清晰的指印留在她的臉頰。

    「快說!倪妃娘娘究竟在哪?」巴都皺起眉頭,聲音如雷般轟響。

    紫奴害怕地看了一臉蠻橫的巴都一眼:「她……她逃走了。」

    逃走?

    她逃走了?

    一聽到這句話,殤烈的心像被人割了一刀,疼痛難忍,加上針扎的感覺,他覺得自己的呼吸要從麻木中掙扎出來。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他一手摔開她,瞪著紫奴,漆黑的眼珠子幾乎要蹦出。

    「藍倪逃走……不關我的事,真的!」她慌忙擺手,開始一步步小心地往後退。

    「鐺」的一聲,巴都將刀已抽出一半,惡狠狠地問:「不關你的事還能有誰?快說實話,否則……」

    明晃晃的刀身映著雪白的寒光,射過她的眼。

    紫奴開始抑制不住地顫抖:「大王,不關我的事……真的……都是成妃一手設計的,是成妃!」

    「成妃?」殤烈頭上的青筋直跳。

    巴都逼上前去,刀鋒已架在紫奴的頸間,他雙目圓瞪:「勸你最好老實交待!成妃賢良淑德,對大王衷心耿耿,豈容你誣陷!」

    低眼看了一眼閃光的大刀,紫奴一直退到柱子旁邊,背抵著冰涼的石柱,她驀然一睜眼大聲道:「如果我說慌,你直接殺了我好了!」

    「殺你?哼!」巴都冷笑一聲,刀直接貼上她的肌膚,「等我查完了你出賣情報的事情,你自會死個痛快!」

    「……」

    屋門大開著,沁涼的冷風呼呼吹進來,紫奴的背上不斷冒出的寒顫,被涼風一灌,寒冷得讓她顫抖!

    她死咬著牙,突然憤恨地大聲道:「是成妃,就是成妃幫藍倪逃的!……哈哈,你們相信藍倪,她卻是個奸細……你們相信成妃,那個女人一樣背叛你……哈哈……」

    瘋了!瘋了!

    她像一個瘋婦般不停地喊叫。

    「殤烈,我對你如此衷心……你卻對我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哈哈,現在你最信任的兩個女人都背叛了你,你的報應,哈哈……」

    殤烈的臉抑制不住地抽畜,眼皮跳動地厲害!

    那是地獄般的魔音,每個字都在指控著他所做的一切。

    他的心除了被針扎,還同時被千萬條蟲蟻噬咬,無數的感覺一齊湧過心間,他拳頭格格作響。

    「咻——」劍氣如虹,在瘋狂的紫奴臉上劃過一條血痕。

    「你……你竟然……傷了我的臉……」紫奴張大了嘴,感受到臉上火辣辣地疼痛,伸手一摸滿指的鮮血。

    「藍兒在哪裡?」他聲音沉痛,沒有看她,唯有鋒利的劍抵在她的肩頭。

    「啊……」紫奴不顧一切地尖叫起來,轉身開始往門口奔跑。

    「咻咻——」殤烈的眼裡黑雲翻滾,一片陰霾,他低垂著眼簾看也不看那個女人一眼,只刷刷揮動幾劍,便已滿地的青絲。

    「啊……我的頭!」紫奴的聲音比鬼還要淒厲,跨開腳步就要踏出門去。

    殤烈厭惡地皺眉,手中一頓,劍柄一翻,大家屏住呼吸看到一道寒光飛了出去。

    「鐺!」一把配刀及時擋住了飛閃的長劍。

    「大王不可!」巴都一個翻身上前,大手飛快地揪住正欲逃跑的女人,「哪裡逃,你的帳還沒完!」

    紫奴狂喊:「逃的是藍奴,是藍奴……同謀是成妃,是成妃,你們都瘋了……瘋了!」

    巴都伸出刀掌往紫奴的脖子一砍,那個瘋狂的女人便悶哼一聲,昏了過去。

    「帶下去,關入地牢,嚴加看管!」巴都對門口的下屬命令道,然後拾起地上之劍,雙手遞於殤烈,「大王,我看那個女人是嫉妒倪妃和成妃,要瘋了,大王不必……」

    暴怒後的平靜。

    殤烈沒有接劍,背過身,閉了閉眼,聲音有種疲憊:「成妃是不是也不見了?」

    「這個……屬下暫時也沒看到成妃。」巴都瞧見大王蒼白的神色,悄悄朝後面揮了揮手,跪了一地的侍從如獲赦令般飛快地退出門去。

    「她也一起走了?」

    是這樣嗎?藍倪走了,成妃因為幫助她逃走,所以也離開了?那誰來給他一個交代?

    該死的!

    他雖然疲憊異常,可是,他卻痛苦地想殺人!

    藍兒……

    藍兒走了,白色的身影,纖柔的身子,令人痛心的手指。

    他以為他可以等待,可以用很多時間來等待她忘記,等待她跟他說話,微笑著告訴他:我們重新開始……

    沒想到,她就這樣不哼一聲,早已預謀地走了。

    而他的心,瞬間也冷了,凍了,被人挖去般空了!

    她終究是離開了……

    離開了他,放棄了一切,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嗎?

    他撫住胸口,身子微微彎曲。

    ……

    「我不會走,我來了。」

    端莊的儀容,淡淡地話語,成妃一個人站在門外,夜的涼風吹過她的,她的神情裡有一股坦然。

    殤烈猛然回頭,黑眸中閃過希望。

    「成妃,告訴本王……她沒有走,是不是?」

    他屏住呼吸,等待答案,生怕那種掏心的感覺再次來臨。

    成妃無奈地抿抿唇,轉頭對巴都道:「你先退下,我想跟大王單獨談談。」

    巴都看了二人一眼,拱手道:「屬下先行告退。」

    好安靜的氣氛,安靜中流露著緊張的等待。

    成妃慢步上前,迎視著那雙努力裝做平靜卻無法不流瀉緊張的黑眸,她的心驀然一痛。這就是她的大王嗎?那個英勇磊落的男子,那個即使面臨死亡眉頭都不會輕皺一下的男子嗎?他眼裡苦苦壓抑的脆弱讓她莫名地心痛。

    殤烈看著成妃慢慢走近,手指與心臟同時縮緊。

    「她走了。」

    三個字,猶如判了他的死刑,他高大而修長的身子劇烈一顫,幾乎站不穩腳。心頭撕裂般的疼痛,讓他只有握緊拳頭咬著牙根才不至於倒下。

    成妃見他臉色異常地蒼白,冷汗淋淋,急步扶住他的手:「大王,你怎麼了?」

    沒什麼!

    詛咒而已……

    那個神秘而無法可解的詛咒又作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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