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詔王妃 正文 041 血戰
    月明星稀。

    一個孤高的背影修長而挺直,在朦朧月色中灑下一抹剪影。

    巴都走出營帳,便見他的大王背對著帳篷,望著蒼穹遠山,負手而立。他猶豫了一會,舉步上前,輕喊一聲:「大王。」

    沒有回頭,殤烈輕輕應了一聲。

    夜,非常安靜。巴都站在他的身後,寬厚的嘴唇張合了好幾次,最終用手抓了抓腦袋,欲言又止,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一雙濃黑的眉頭打了個死結,殤烈剛回頭就看到巴都這個樣子。

    「你怎麼了?」殤烈的聲音低沉而沙啞,這些日子來,的確因戰事和親自安排軍需而忙碌得緊。

    巴都抿了抿唇,帶著某種決心,道:「大王……」

    「嗯?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殤烈的目光飄到他憨實的臉上,「怎麼吞吞吐吐的?」

    「大王……呵呵,那個……大王可有思念國妃娘娘?」繞了好半天,巴都決定先試探一下大王的心思。

    在刖夙王宮,大家有目共睹,大王對倪妃寵愛有佳,他一直擔心大王被來歷神秘的倪妃娘娘所迷惑;到了邊關之後,他也很清楚因軍中戰事不斷,大王連隻字片語都沒有提過娘娘……

    難道大王只是像對待其他妃子一樣,對倪妃也只是一時的興趣嗎?

    不知道大王的心思究竟如何?

    殤烈聽巴都突然有此一問,奇怪地盯了他一眼:「你怎麼想到問本王這個?」

    他當然有思念。

    日思夜念。

    巴都動了動眉:「呃……巴都只是關心大王和娘娘,才立國妃不過一日,大王就遠離王宮,與娘娘分開,所以……」

    殤烈緊抿的嘴角微微鬆開。巴都多年來與之出生入死,雖然他是王,但是他對巴都的忠誠極為欣賞,巴都在他眼裡遠遠不只是一個絕對服從的屬下而已。如今,巴都還有如此細膩的一面,想必已經看出自己對藍兒的特別情愫,這份問候讓他這個堂堂一國之君都難免為之動容。

    「本王自然思念她!」

    殤烈說完,望望朦朧的月色,月色皎潔,撫照大地。

    不知道藍兒現在在做什麼?從來沒有嘗過思念的滋味,這是生平第一次為一個女人而孤夜難眠。

    這幾日邊關總算平靜一些,侯清平怕他孤寂,還特意安排了幾位純美動人的少女來營帳伺候他,殊料他竟然提不起半點興致,腦海中翻來覆去的都是那抹素白而纖細的身影。

    或許,他該老實地承認,他不僅非常非常喜歡藍兒,還極有可能是愛上了她……

    愛!

    絕對陌生的字眼。

    對於女人,他最多以喜歡來代替一切,愛,是多麼虛幻而不實際的東西!

    而喜歡則輕鬆多了,他要誰便可以要誰,他想喜歡誰便可以喜歡誰!

    愛,太沉重,僅僅一個字,就代表著束縛。所以,這個冷硬無波的男人,一直將「愛」隔離在心門之外。

    可是,在這半個月裡,當他切切實實嘗到相思之苦時,他便徹底在波濤翻滾的矛盾中掙扎起來。

    正因為如此,他才努力克制著自己。即使天天有信兵來往於邊關、殤都之間,他也硬是沒有想她傳回半個口訊。

    只有帶著一身疲憊,在夜深人靜之時,無法設防的思念又竄了出來。

    ……

    「大王,你是不是很喜歡國妃娘娘?」這是巴都思索了許久之後,鼓起勇氣問出來的。

    他該現在把那夜倪妃與神秘黑衣人在一起的事情告訴大王嗎?如果告訴了,大王會如何反應?邊關的偷襲也是一群黑衣人精兵所為,還沒有實際證據,大王會相信自己麼?

    大王如果對倪妃娘娘真的很重視,那這一說,勢必會引起大王的憤怒和疑惑,對於邊關目前的情形來說,實在不應該再讓大王神傷。

    一切就看大王的回答了。

    殤烈聞言輕輕地挑起了眉毛,那英俊不凡的容貌在月光下顯得更為俊逸。

    「本王從來沒有這樣思念過一個女人……也許,本王真的很喜歡她了!」

    這樣溫柔又透著濃情的話語是出自那個冷血無情馳騁沙場的大王嗎?

    巴都握了握拳頭,終於決定暫時將一切忍了下來。

    邊關紛亂之地,大王動情之時,實在不是個說話的好時機。

    「國妃娘娘清冷又動人,只是她的身份來歷到現在還沒有查出來……」

    巴都話未說完,殤烈朝他搖搖頭,一手撫著額心道:「這些事,等回殤都再說吧。」

    巴都呆了呆,轉言道:「大王,軍中奸細已查出,邊關之事暫時可以歇口氣,大王其實今天就該先回後備營的。」

    「呵,巴都,今夜的月色不錯。邊關也該是太平了吧!」

    這夜,冰涼的秋風吹動著他們的黑,巴都陪著他的大王一起在這朦朧月色下站了好久,好久……

    軍營中極為安靜,除了守夜巡視的士兵,其他人都已經進入了沉睡之中。

    白色的帳營旁邊。

    土地上的野草被秋霜凍出了一層白色,濃霧在夜色中飄渺。

    突然,地面微微晃動。

    草地如白色的海面掀起了一陣起伏的波浪。

    沒有聲音,只能看到白浪飛快地移動,自背後向營帳襲去。

    一群神秘的黑衣人自地下竄出,一個接著一個,散著詭異而冰冷的氣息,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啊……」

    士兵的哀叫只來得及消失在喉間,便軟軟無聲地倒下。

    越來越多的黑衣人出現,身形輕巧,步伐無聲,他們彎著腰一步步靠近紮在外層的帳篷,手中的長刀泛著令人寒顫的白光。

    月色下,白霧中,有一對對閃爍著幽靈般黑暗的眸子。

    冰涼的空氣中逐漸瀰漫出一股奇特的香味,香味很淡,逐漸擴散……

    營帳中的人們睡得更沉。

    突然,一道熒熒之光在營帳背後點燃。

    緊接著,火光越來越大,越來越亮,飛竄的火苗如暗夜之中跳動的妖精,張牙舞爪,彷彿要吞噬這一片大地。

    「啊……著火啦!不好啦……」

    不知道是誰突然高聲大喊,焦急而驚恐的呼聲打破了夜的沉寂。

    「啊……」那是叫喊者留在人間最後的聲音,黑衣人冰冷的刀鋒劃過他的喉間。

    「大王!」巴都警覺地一睜眼,飛快地翻身而起,握緊手中之刀,眨眼間已衝到營帳之外。

    「有刺客!」一見黑衣人的蹤影,他暴喝著揮刀而去。

    熊熊火光照亮了大家的臉,數百名士兵匆忙地從營中走出,還來不及穿上外衣,手中的兵刃便要忙著迎擊。

    「不好啦,有人偷襲!」

    「抓刺客!」

    乒乓!

    乒乓!

    夜,不再寧靜。

    紛雜的腳步,交接的兵刃之聲,連同帳篷被點燃後辟里啪啦的響聲交織在一起。

    「大王!快保護大王!」巴都騰空而起,一邊大聲地叫喊一邊迎擊著黑衣人朝主營帳方向移動。

    恩,怎麼回事?腦袋一陣眩暈!

    糟糕,敵人放了迷魂香!巴都來不及再做多想,飛快地搖搖頭繼續揮舞著手中大刀。

    盛勝將軍、侯清平等人已一馬當先衝上前去,與黑衣人們交纏在一起。

    「大王呢?」

    「那邊!」

    火紅,冷光。

    嘶殺連同哀號!

    暗紅色的信號彈帶著一股白煙直直竄上天空……

    「大王……」巴都飛身到主營旁時,才看清殤烈正揮舞著長劍與四五個黑衣人力戰。

    「巴都,小心了!」殤烈語氣與他的白色的劍刃一樣冰寒,瞬間人如閃電般飛衝上前,四周的黑衣人也飛地追擊而行。

    「你等究竟是何人?」他的聲音冷酷無比。

    黑衣人大笑:「殤烈,拿命來便是!」

    「是何人暗中指使?」頭一偏,他驚險地躲過一劍。

    「有本事你去查!」黑衣人又颼颼地圍了上來。

    揮舞的劍光如一朵朵冰冷的雪花,雪花漫天飛舞,將殤烈緊緊包圍。

    飛濺的殷紅,與跳動的火苗一樣觸目驚心。

    當他幾個翻身落地,腳步不禁連續退後了兩步才穩了下來,而那四五個黑衣之人,也齊齊落到地面,定定站住之後便撲通地陸續倒了下去。

    他們的喉嚨均有一條殷紅的血痕。

    「大王,你沒事吧?」

    咬著牙擋開面前的黑衣人,巴都的目光急急地看著他的大王。

    「放心,我沒事!」除了震怒與陰森,殤烈的臉上沒有其他表情,他如來自地獄的勾魂使者,渾身被噬血的戾氣所籠罩。

    ……

    漸漸地。

    撕殺與怒吼之聲越來越響,足以震動天地。

    殺不完,趕不盡。

    層層圍攻,黑衣人越來越多,個個招式凌厲,營帳內的數百名士兵一波一波衝去,卻彷彿失去了正常的攻擊力一般,不過數招之後便紛紛倒了下去。

    空曠的平地之上,一排排白色的營帳被連天的火焰吞噬,支架的木竹紛紛倒下,轟隆轟隆。

    煙火飛舞,濃煙嗆鼻。

    看著自己的部下一個個倒了下去,殤烈殺紅了眼,儘管不知為何感覺手腳力氣消失甚快,他仍暴戾地見一個殺一個。

    飛劍出招,往前一刺黑衣人反應不及,應聲而倒,手腕一轉劍柄旋到身後,鋒利的劍尖再次刺入另一黑衣人的腹中。

    「啊!」他低吼一聲雙足點地,待修長的身軀騰空側翻之時,冰涼的劍鋒又一次劃過敵人的咽喉……

    「大王!小心……」巴都見七八個黑衣人同時向殤烈圍攻刺去,急著出一聲厲吼。

    刺痛傳來,他沒有時間低頭,便知道自己的背後被人砍了一刀,可惜,眼前最關心的是大王。

    盛勝將軍與侯清平等帶領部下力戰敵手,皆因敵人的迷煙逐漸體力不支。

    漸漸地,黑衣人的數量也逐漸減少,卻依然勇猛。

    殤烈、巴都與盛將軍等人見形勢不對,下令迅撤離。

    黑衣人也不放棄追擊,逐漸將他們包圍在一處小山坡之上。

    離火光漸遠,夜色與清冷又籠罩住草地上奔跑的人。

    「王,你受傷了?」巴都見殤烈的衣袖被一片血跡覆蓋,焦急地呼道。

    殤烈咬牙切齒低吼:「該死的,他們先用了迷香!」

    盛勝將軍一張剛毅的臉上沾上了點點鮮血,他沉怒道:「侯將軍,軍中定是還留有奸細,想不到……這次敵人的計劃竟然如此精密!」

    侯清平喘著粗氣:「我們已經聲東擊西,處處防備……想不到對方還知道大王就在營中……這奸細定是我們親近之人……」

    突然,他們不約而同地喊出一個名字——「莫軍師!」

    巴都朝他們低吼:「援軍還未到,我們先想辦法脫險才對!」說罷,撕下一塊衣襟,便往殤烈受傷的手臂纏去。

    殤烈的臉色異常暗沉,他也中了迷香,經過一番殊死力拼,支撐到此時已是極限……

    「莫軍師也是內奸嗎?」他問話的聲音越輕柔便越是危險,本以為已查出軍中奸細,沒想到最厲害最狡猾的就在身邊。

    盛勝將軍皺眉道:「適才只有他沒有出現……而且,今夜大王尚留在此營之中的事,除了我們幾個無他人知道。」

    巴都背上已是濡濕一片,冷汗淋漓,他咬牙道:「我們先掩護大王,衝出去再說……」

    「嗯。」候清平與剩餘的士兵一同點頭。

    「不,本王豈能棄你們而逃!」殤烈握緊劍柄,黑眸之中儘是堅定。

    巴都忍痛道:「為了刖夙,大王不能有任何閃失!」

    「看,援軍已到,那是我們的軍隊!」盛勝將軍欣喜的聲音帶給了他們新的希望。

    「太好了!」

    就在此時,黑衣人再次衝了上來。

    激烈的戰火再起。

    援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黑衣人似乎沒有放棄的意思,依然全力攻擊。

    幾位將軍在打鬥中又被衝散。

    眼前一花,殤烈來不及躲閃,只見幾把閃著白光的兵刃一同刺來,他下意識地舉劍抵擋。

    「鐺!」

    「大王……」巴都飛撲過來,手中的大刀飛了出去,正中一人胸口,而他自己——卻英勇地擋在了殤烈的面前。

    「巴都!」殤烈厲吼一聲,睜大眼睛,看到一把淌著血滴的長劍自巴都的腹中拔了出來,「巴都……」

    援軍已氣勢洶洶地湧來……

    ……

    白色的霜草之地被染紅。

    空氣裡全是血腥的氣味。

    黑衣人也倒了一地,揭去層層黑巾,盛勝將軍蹙著眉搖搖頭,這些人沒有一個是他的部下,卻絕對是敵方的死士。

    「立刻撤回後備營!」盛勝將軍有力地命令道。

    殤烈冷肅著一張臉,唯有看到被士兵抬著的巴都時閃過一抹沉重與憤恨。

    手指握成拳,冷硬無比,他收起下頜,誓親手要將這背後的主謀揪出!

    月下一片清冷,人已散去。

    山坡上,只剩下兩個黑色的身影。

    「計劃很成功!做得好!」黑衣人的聲音有點低沉,聽起來年紀不輕,他黑巾蒙面,眼珠是黑色,連全身上下散出來的氣息也是黑色的,幽靈一般的黑色。

    另一黑衣人拱手笑道:「這都是主公英明!」

    「哈哈……」低沉的笑聲裡全是冷酷,「接下來的事都安排好了?」

    「主公放心,一切都在按計劃行事!」

    「好,哈哈……殤烈,藍倪!四詔之王……哈哈……」

    這個夜,格外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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