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詔王妃 正文 040 分別
    灰色的天空,夜色漸起,空氣顯得更加冷薄。

    馬蹄飛踐,揚起一片朦朧的塵土。遠遠地看到白色的帳營,馬背上的領突然勒住韁繩,馬蹄便高高揚起,仰天而嘯。

    風呼呼而吹,所有的戰馬一齊駐足,仰嘯齊喑,氣勢昂揚。

    刖夙邊關之地,距離殤上千里,要塞處常年由盛將軍把守,未料此次軍中出了奸細,主營遭敵人襲擊,盛將軍不得不帶軍暫時轉移戰地。

    聽到足以令地面震動的馬嘶之聲,飛快地從營帳旁飛竄出數名手持長刀的士兵。

    「是大王……」

    「參見大王!」士兵們一見到馬背上的領,連忙單膝跪地施禮。

    為的正是殤烈,他身穿甲冑,黃金的鎧甲在朦朧的幕色中熠熠閃光,把他俊逸的眉目襯托出了別樣的冷然。自昨夜緊急整裝出,挑選出最好的戰馬,到現在已馬不停蹄地趕了一天一夜,終於來到臨近邊境的後備帳營,如今俊挺的面容依然英姿煥。

    又從營帳中飛快地奔出幾人。

    「末將侯清平參見大王,知大王要親自前來,末將已等候多時。」單膝跪地之人乃盛勝將軍的部下,特意在此地等候援軍。

    「侯將軍不必多禮。」

    利落翻身下馬,殤烈一手握緊腰中之劍,一手叉腰,望了望越深沉的天色,肅著一張臉大步朝營帳走去,巴都等人已同下馬快步跟上。

    ……

    營帳內。

    殤烈皺眉沉思,低眼凝視著木桌上的地圖,抬頭問道:「如今盛將軍那邊軍情如何?」

    侯清平答道:「稟王,盛將軍正在嚴查軍中所有人員,軍隊暫時轉到二級營地,重新部署,預計敵方暫時不會來攻。」

    殤烈沉吟不語,盯著地圖上的某處良久,再次開口:「已經知道對方是哪國的人嗎?上次可有抓獲俘虜?」

    「那些黑衣人大約百十人,個個身手了得,一看便是精心訓練的高手。他們都是趁營地兄弟們換班之時突然襲入,直攻我主營……」侯清平眼中流露忿忿之色,「盛將軍帶我等奮力抗敵,有抓住幾個俘虜,未料這是一幫死士,未等將軍問話他們就已自刎身亡。」

    聽到此,殤烈的黑眸已是闇然一片,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似在隱忍地思索。

    巴都見狀,上前道:「侯將軍放心,有大王親自帶陣,一定可以查出背後之人,打退敵軍。」

    侯清平崇敬地看了他們大王一眼,有力地點頭道:「末將願隨大王誓死殺敵,為犧牲的兄弟們報仇!」

    殤烈一手輕撫下巴,朝他們招招手,然後指著地圖道:「你們看,西邊是我刖夙邊關平地,這邊是與銀暝交界的山林之地,這裡……這裡,一直延伸到蒙捨國邊境,依你們所見,偷襲盛將軍主營的最可能是誰?」

    巴都道:「就地理而言,與邊關平地相臨的北詔最有可能。」

    候清平也點頭道:「沒錯,盛將軍也已分析過,蒙捨與銀暝二國若要來此地偷襲,捨近而求遠,便是大費周章,只有北詔之人從此處偷襲最為快捷方便。」

    殤烈點點頭。

    巴都搔搔腦袋,疑惑道:「王,我軍被偷襲之時,北詔邪君正在王宮參加封妃大典,難道他不怕事情敗露,自己便無法安然回到自己國土嗎?」

    殤烈再次點點頭,巴都說得對,他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當時只有蒙捨國惡君缺席大宴,次日才出現,那麼他便有可能背後主使這一切?」巴都繼續分析道。

    殤烈看看他與侯清平,突然冷聲道:「背後策謀不一定要自己參與的。如果是他……則完全有時間安全離開刖夙王宮!」

    說完,他面色陰沉,深邃的黑眸中閃著怒火。

    巴都驚道:「大王的意思是——此次偷襲是就邪君主使的?……我明白了,他來參加封妃大典,掩人耳目。」

    「只有他最可能!或許他早已算好,就算邊關戰事有千里馬加鞭回都報告也得需要一天多,而一天多他早已回到北詔了!」頓了頓,殤烈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咬牙道:「何況本王一直在懷疑星回節的暗算就是北詔所為!」

    說到這裡,侯清平總算明白過來。

    「大王請息怒,明日與盛將軍會合,大家再繼續商討!」

    巴都也是一臉嚴肅,最近的事情還真是複雜。

    一團接一團的迷霧,讓人分不清究竟是何人在背後針對刖夙國策劃著陰謀,就連同王宮裡讓大王萬分寵愛的國妃娘娘,也讓人倍感神秘。

    無論如何,他巴都會忠心耿耿地守衛著大王和刖夙。

    「大王,您也勞累一天了,早點休息吧!」

    殤烈一手捏緊了羊皮地圖,冷幽的眸子散出道道寒光……

    體內屬於男人本能的好戰之心猛烈升起,俊美的臉龐散著冰冷之光,他悄悄握住腰側的劍柄,暗暗下了戰書。

    楚弈,閣昱,銀冀,無論是你們誰在挑戰刖夙國,我殤烈絕對不會罷休!

    王宮內苑的每寸地、每塊牆,所用的一磚一瓦,都是上好的材料,苑內精緻的樓台亭榭,更是造得美輪美奐。

    別院之內,所有的擺設與傢俱等等,也是干金難求的珍品。

    秋風送爽,桂花飄香,轉眼間,已值深秋了。

    池塘裡的荷花不再,連碧天荷葉也逐漸枯萎,只剩下枯黃的葉片微微打著卷浮在水面。

    半個月來,藍倪已不再獨坐在荷糖邊靜靜呆。

    自殤烈走後,她才現滿腔的思念讓人堵得慌……

    花廳內,輕風微拂掀起白色的衣角,青絲紛飛,她的人雖坐在屋裡,心卻遠飄到千里之外。

    若非心繫,不會相思。

    若非相思,不知相思苦。

    「唉……」幽幽輕歎,綿綿長長,如黃葉輕舞飛下。

    那個霸道又溫柔的男人,在邊關可好?

    十幾日了,邊關竟然無隻字片語傳來,她真懷疑他已經忘了她,忘了這深宮之中還有個女子日夜等候著他的歸來。

    「你就留在這裡好好等我回來。」

    他臨走前的話猶在耳際,他上馬前在她額上烙下的那一吻猶如印章,他答應她,一定會很快就回來。

    「唉……」

    又一聲輕歎,像秋日綿綿細雨。

    他在千里之外,是否也在想念著自己?男人應該也會有相思的吧?

    「娘娘,您又歎氣了!」平兒皺眉道。

    淡兒給藍倪輕輕披上一件精緻的外衣,也跟著歎起氣來:「唉,娘娘,你要不開心,奴婢們也會不開心的!」

    「是啊,我們知道娘娘您一定在想念大王了。不過你放心,大王英勇善戰,就算敵人多麼凶狠,我們的大王都能打個勝仗回來。」

    說到他們英勇無匹的大王,平兒的雙眼閃閃亮,那是身為刖夙國的臣子對殤烈的由衷愛戴。

    凶狠的敵人……

    眼前彷彿看到了他騎在馬背上怒吼殺敵,劍花四射的樣子。

    懷疑,驚懼!

    一抹藍光閃過她的眼,她咬住了如花般柔嫩的下唇,纖白的手指不禁緊緊絞在一起。

    他……

    該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要不然,怎麼會一點消息都沒有?他再忙再累也該記得她的啊……

    「平兒,淡兒。」藍倪語氣焦灼,她實在坐不住了,苦等到今日已是極限,她必須去找個人問問,誰有殤烈的消息。

    「娘娘,你怎麼了?」二位侍女齊聲問。

    「我得去找相國問問,今天大王該有消息了吧?這麼久了總不可能還沒有消息吧?」白衣一晃,嬌小的人兒已奔到門口。

    平兒連忙呼道:「娘娘,娘娘……奴婢一早就已經去打聽過啦,娘娘。」

    她們跟了娘娘這麼久,還從未見過娘娘如此著急呢,看樣子娘娘真的已經壓抑到無法忍耐了。

    藍倪猛然停步回頭問道:「有消息沒?」

    平兒追上前,道:「相國那邊的消息還是一樣,請娘娘耐心等待。大王只是忙於戰事,沒有時間……不過,相國說每次有信兵來報,大王都說有想念娘娘呢。」

    藍倪聞言,面露欣喜之色,激動地抓住平兒的手:「你說真的?他真有傳信說問候我?」

    平兒閃閃眼睛,用力點點頭。

    藍倪突然臉色一變,皺起眉頭:「平兒,你在安慰我,對不對?殤烈如果真是想念我,真要派人傳信,又怎會讓一個信兵口傳……」

    「娘娘,大王一定日夜想念娘娘的。」淡兒見她一臉憂鬱之色,也肯定地說道。

    藍倪轉過身,素白的身影纖細而柔弱,秋風中顯得有點蕭瑟。

    「他若是想念我,怎會沒有隻字片語……」

    平兒慌忙解釋道:「大王一定是太忙沒有時間而已。」

    淡兒也附和道:「是啊,娘娘有所不知,大王每次親征,都只會每日固定給相國傳上信函,瞭解宮裡之事。大王是位英明的君主,我想大王一定也非常想念娘娘,只是想暫時以國事為重。請娘娘不要因為這樣就胡思亂想……」

    藍倪眨眨眼睛,注視著淡兒的雙眸,幽幽歎口氣,問道:「是這樣嗎?」

    她的心自為他所動以後,便再也難以平靜了!

    平兒、淡兒一齊點頭道:「是的,娘娘,奴婢不敢騙娘娘。」

    「恩……」

    她本就性子安靜,不喜熱鬧,也甚少與他人交往,雖為國妃,平時除了幾個後宮妃子,也無人來打擾。要她突然大膽地去找相國問起殤烈之事,尤其希望探得他可有想念自己……還真有幾分躊躇,思來想去,她還不決定暫時作罷。

    淡淡月光下,藍倪倚著後花園紅閣的雕花木欄,輕聲感歎。

    花園中的夜風柔柔吹動她的梢,一襲白衣被月光照耀得溫柔如水,她的雙瞳有點黯然,仰凝望新月,眼底滿是思念和憂鬱。

    這樣寧靜的夜晚,最容易勾起往事。

    往事一幕一幕,有悲有喜,從平淡如水變成了一個滿心哀思,這一切的一切轉變,皆因為一個男人。

    可歎天下之人,最是「情」字難熬。

    不知道在漠漠邊關,那個男人是否也會對月傷懷,是否也會想到日夜相思的她……

    月華皎潔。

    一個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回頭一看,竟是半月未見的紫奴,帶著一身香氣,她紫色的衣裳在月光下有幾分妖媚。

    「這麼巧啊。國妃娘娘怎麼獨自一人在此?」紫奴嘴角秦著一抹輕笑,「是想念大王了吧?」

    藍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未置一辭。

    她從來都不喜歡這個女人,她猶清楚地記得紫奴匍匐在殤烈身上嬌媚的樣子……那會讓她心口無法自抑地泛酸。

    更何況,紫奴現在每次看她的眼神還充滿挑釁與不服,讓人看了極端不舒服。

    紫奴見她撇過臉不答腔,刻意繞在她旁邊,揮動著手中香帕靠在欄上。

    「想國妃娘娘正與大王恩愛之中,大王就此前去邊關,也難怪娘娘犯相思了。紫奴也是日日夜也思念著大王呢。」

    藍倪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月光下的班駁樹影,不打算回答。

    紫奴又顧自輕歎道:「唉,娘娘,雖然紫奴只是一名小小的侍妾尚未立妃,但終究都是伺候大王的女人,共同為大王分憂解勞。大家同是女人,娘娘卻比紫奴幸運得多啊。」

    看她的語氣如此感慨,藍倪抿了抿小嘴,朝她看了一眼。

    都是伺候大王的女人——

    這句話真是如銳刺插在心上。她不願意去在乎殤烈以前的女人,可是只要每次看到紫奴,她就忍不住心間湧起一股抑鬱,或許是紫奴的態度一直刺激著她。

    曾經的日子裡,他的確寵愛她。

    她卻從未開口問過,他將來是否只會需要她一人?

    她沒問,他也只說——藍倪,你永遠屬於本王!其實,她也希望說一句:殤烈,我也希望你永遠屬於我……

    「娘娘怎麼不說話呢?」紫奴靠近一點,「一定是太思念大王了吧?紫奴也是……大王以前出去還記得特意給紫奴捎信回來,這次大王一去半月,竟然連個口信都沒有帶給紫奴,唉!」

    藍倪微微一震,靈澈的眸光落在她身上。

    「殤烈……大王他以前會給你捎信?」

    紫奴用帕子擦擦眼角,適時遮住媚眼中閃過的光亮:「是啊,以前紫奴伺候大王時,大王若要出宮,還每天都會派人傳信給紫奴……雖然大王現在寵愛的是娘娘您,但是紫奴還是跟從前一樣關心大王。」

    原來他以前出宮,都還牽掛著他的妃子們……

    對自己呢?竟然半月都毫無音信!

    殤烈,你究竟怎麼想的?

    失望……沮喪……疑惑……擔憂……

    多種情緒一起湧上心頭,她粉唇微顫,輕輕轉過臉任黑暗掩去她的複雜的表情。

    「娘娘,紫奴斗膽,聽說大王去邊關這麼久了,都還沒有給娘娘寫過信,紫奴擔心……」紫奴猶豫地吞下了後面的話。

    指尖一動,心口也隨之一顫。

    「擔心什麼?」

    紫奴捏住手帕,道:「紫奴擔心……是不是大王出了什麼事?要不然以大王對娘娘的寵愛,捎來的信一定比紫奴以前還多的。」

    藍倪抑住胸口的不安,故作平靜道:「大王忙碌於戰事,自然無暇顧及這些。」

    酸酸地反聲自問:他真的有那麼忙嗎?為何以前給紫奴捎信?

    「紫奴只是很擔心大王啊……娘娘,會不會相國有什麼壞消息瞞著娘娘?」

    藍倪注視著紫奴好一會,見她月色下閃動著晶亮的眼睛,一時分不清真假。心中幽幽歎息,或許紫奴也真是關心著殤烈的吧!

    「我明日去問相國。」她的聲音中的輕愁被夜風帶走。

    紫奴垂眼道:「如果相國不想告訴娘娘邊關的事情,娘娘又豈能問明?唉,如果可以的話,紫奴真想前去邊關看望大王,大王需要有人在身邊伺候啊……」

    「不早了,紫奴姑娘還是歇著吧。」

    說完,藍倪揣著一顆隱隱不安的心,獨自離去。

    風連同她的稍一同吹開,雪白的倩影在月色下猶如一個精靈。

    這夜,低沉緩然的琴聲自夙清宮飄揚而出,在夜色裡像一縷久繞不散的花香,染著月光的清冷,縈繞入藍倪的心底。

    她的目光看來很平靜,唇角的微笑漸漸凝成一抹堅毅。

    是的,她已經決定,明日一早,就出前去邊關探望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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