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黑衣,蒙面,眼珠在黑暗中閃著幽光,連全身上下散出來的氣息也是黑色的,幽靈一般的黑色。
黑衣人負手立在她面前。
這樣的架勢立刻讓她想起一個人。
小手顫抖地厲害,是因為激動。
她等了他好久,終於等到了!
她大膽地走近幾步,想看清他的樣子,無奈目光只能落在那黑色的面巾之上,她的聲音很輕:「你來了。」
他讓她到刖夙,留在殤烈身邊,她回來了。
所以,她一直有種期盼,有種感覺知道他一定會來此。
「你知道我要來?」黑衣人挑挑眉,低沉的話語聽不清情緒。
藍倪點點頭:「你讓我回刖夙,你告訴我這裡也可以改變我的命運。難道……就是被封為國妃嗎?」
殺機陡現。
暗夜如漆,她看不見黑衣人眼底的殺氣,卻莫名感受到一股寒意,猶如冬天冰地裡的冷風,瞬間灌進她的四肢。
「國妃?哼!」黑衣人冷哼一聲,目光睨向她,「看來殤烈對你不薄!」
藍倪一驚,聽這帶著股怨憤的語氣,心中飛快地閃過不祥的預感,黑衣人不是讓自己呆在殤烈身邊嗎?為何又充滿了怨氣?還是自己的錯覺?
不。
她只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想知道詛咒之謎。
黑衣人知道,她要求他告訴自己。
以血換血?到底如何換?
她要救自己,更要救殤烈。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你很清楚我,你也知道我的心願。」藍倪的話裡開始帶著希望與懇求。
黑衣人背過身,站在亭子旁的桂樹下,他的身影幾乎與夜融為一體。
「藍倪姑娘,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藍倪嬌小的身子劇烈地震動了一下,急切地說:「你要告訴我了?」
「嗯。」
輕輕的一個字彷彿是鼻音,卻讓柔美的身軀立刻變得僵硬起來,她屏住了呼吸等待著下文。
黑衣人又轉過身面對她,朦朧燈光透過樹枝,灑下班駁的影子。
他盯著她緊張的小臉。
蒙巾下的嘴唇勾起殘酷而陰險的笑容,黑色的眼珠子裡滾動著不為人知的算計。
「藍倪姑娘——」他頓了頓,「你可知自己是哪國之人?」
夜色中的小臉蒼白,秀眉緊皺,她飛快地搖搖頭。
「雪婆婆竟然連這個也沒有告訴你?」聲音微微透著驚訝,很快又恢復冷漠,「也對,雪婆婆自然不會告訴你。」
「為什麼?」血色自臉上退去,疑慮重重。
「為什麼?她想讓你過得單純點吧!不過……她既然想讓你過得單純,又何必教你讀書識字,給你講過去的事情?說明她還是希望著有一天,你能走出那個林子。哈哈。」
嘲諷的笑聲,在夜涼如水的空氣裡飄散。
「為什麼?我究竟是誰?為什麼要被詛咒?為什麼一輩子不能出林子?」
她腦海裡好多為什麼,激動的心就要蹦出胸口。
大眼一眨不眨地望著神秘黑衣人,生怕他又像上次那樣話說一半就走了。
「好,也是你該知道的時候了。今天我全都告訴你。」黑衣人不動聲色地看看四周,聲音清冷,「其實你真正的身份是——北詔公主!」
北詔公主?
輕輕的四個字如魔咒般定住了她的身子,絲飛揚,金色的外袍在夜色中變得詭異,一道藍光在同一時間閃過她晶亮的瞳眸。
「我……是公主?北詔公主?」良久,她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反問道。
黑衣人對上她的眼睛:「是,你母親曾是北詔先王寵愛的藍妃,邪君楚弈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
「……」
血液全部衝到腦海,再慢慢擴散到四肢,她呆住了。
眼前浮過楚弈俊美無比的容顏,那似笑非笑的嘴角,天然含媚的眼眸……那個驕傲高貴的邪君竟然是自己的哥哥?
這會是真的嗎?
自己真的不是沒有親人的棄嬰?而是一國的公主?
可是,為何說她身世的時候,黑衣人的語氣包涵著她不理解的沉重與怨忿。
藍倪連做了個深呼吸,指甲幾乎要掐進自己的掌心裡,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問:「你說的是真的?你又是誰?為什麼知道這一切?」
黑衣人再次嘲諷地冷哼:「哼,我有什麼必要騙你,我跟你母親……是舊識。你不是還想知道詛咒的事嗎?」
「嗯,請告訴我。」
詛咒,比身世更重要!
若能破除詛咒,她便可以自由地活在陽光之下,她便再沒有壓力與恐懼……更重要的是,殤烈也中了詛咒,而他自己似乎並不知道,她必須找到辦法幫他也一同破除。
又一個信息火花般在腦中閃現。
蒙捨國派巫師給其他三詔太子下了詛咒,邪君未中,若自己是他的妹妹……那這中間有何蹊蹺?
黑衣人幽瞳閃爍,口吻剎時變得陰狠凌厲:「詛咒之事,是你的命。十五年前,本欲是楚弈承受的詛咒卻恰巧落到你身上,你……」
他握了握拳頭,極力在隱忍著什麼,而後從牙縫裡蹦出幾句話:「那年你不過五歲,因為詛咒害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嗎?」
害人……
恐懼,沉痛連同最深的悲哀——同時擢住了她的心臟。
她無助地搖著頭,被這個消息重重地打擊了。
她沒想到……她真的沒有想到……
指責,怒罵。
死亡,追打……
一幕又一幕差點令人絕望的景象映上腦海,她永遠無法忘記自己走出林子害死了多少人,永遠無法忘記曾經遭受過的責罵……
原來。
原來她在五歲時,就已經害了那麼多人。
明白了,她完全明白了!
為什麼會住在林子裡,與世隔絕;為什麼雪婆婆常說自己命硬;為什麼雪婆婆臨終前欲言又止……
無視於藍倪的無措,黑衣人逕自說道:「那本是為迫害三國太子而精心策謀的詛咒,若是太子中咒定然害己,若是他人中咒,必要害人!」
蒼惶地後退幾步,她無力地快要站不穩腳。
脆弱地如冬日河面上的薄冰,她充滿了痛苦,聲音嘎啞低不可聞:「原來……這就是真相……害己害人……」
自己中了不該中的詛咒,卻害了身邊的人!
天啦,為何不乾脆讓她害死自己算了?
突然抬眼,她抓住他的袖口:「其他的太子都中了詛咒,是不是?殤烈也中了……告訴我,如何才能用血解除詛咒?」
黑衣人眸中寒光一閃,大掌反手一扣擢住她纖細的手腕,厲聲問:「你想救自己還是想救暴君?」
「我……」藍倪睜大眼盯著他的眼睛,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有此一問,「殤烈難道沒事?」
手腕被扣得更緊,黑衣人的聲音甚是冰寒,藏著不為人知的陰險:「若非殤烈的王者之氣克制住你,你以為刖夙王宮到今日如此平靜麼?據我所知,當年身為太子的殤烈和銀冀,都沒能逃脫被詛咒的命運。呵,他們比巫師計劃中多撐了這麼多年,大概死期也不遠了。」
小巧的嘴唇顫抖得厲害,手指已經無意識地掐得死緊。
她日日夜夜盼望著早日知道自己的身份,早日知道關於詛咒的秘密,誰知道,現在真的知道了這一切,心中除了更加濃重的悲哀無絲毫欣喜。
公主身份……對她而言毫無意義!
就算她是楚弈的妹妹,是北詔的公主,她又如何敢去面對自己的親人?
詛咒一日未破,她便一日無法脫離痛苦的陰影,她還會害人嗎?
沒有殤烈,她還會害了其他人?
詠唱、平兒、淡兒……會嗎?
「因為殤烈能克制我的詛咒,所以你讓我來到刖夙國?」她的大眼一片深黑,如無底的枯洞,希望在那裡隕落。
黑衣人蒙巾下的嘴角殘酷勾起,沒人知道他的心思,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親手所安排的一切究竟為何。
藍倪——這就是天意,沒想到暴君竟然還會如此重視你。
那就怪不得我了!
要怪就怪你與暴君的宿命!
黑衣人目若冰刃,再次不動聲色地掃過所有潛藏在夜色中的陰影,聲音壓得極低:「話已到底,你也明白了一切,好自為之。」
「你還沒說如何用血解除詛咒……」
「以血換血!」
藍倪還來不及再問,只見那道削瘦的黑影瞬間便完全融入到漆黑的夜色中。清冷的空氣,飄散著桂花的淡香。
她的心,似滿又完全空了。
混亂的思緒。
混亂到無法整理,平靜的面容,暗藏憂傷的眼波……
她彷彿又回到了從前的自己。
沉浸在自己思維的她沒有注意到,庭院的一角,站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巴都皺著濃眉遠遠盯著他們今日被冊封為「國妃」的娘娘,大王在宴席之中招呼二位詔王不能抽身,特派他來傳信給娘娘,讓娘娘先行休息……未料卻見娘娘與一神秘黑衣人亭中對話。
無數的疑惑湧上巴都的心頭。
「娘娘,您跟公主聊完了?」平兒、淡兒竟然站在走廊的樑柱背後,一看到藍倪走回去,二人迷濛的大眼如夢初醒。
藍倪輕輕點頭,沉默地走進自己的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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