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是個多事之秋。
八月三十絕對是個不平凡的日子。
溫暖的陽光灑遍大地,萬丈金光點點。
涼風輕輕拂過每個人的稍,眉眼與心頭。
刖夙舉國上下,喜慶洋洋。
長長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人們揮舞著紅綢綵帶,奔上街頭熱舞狂歡。客棧裡坐滿了客人,彷彿要在這熱鬧之地與人暢談,才能表現出與王同慶的熱忱。酒肆裡笑語喧嘩,人們捧著酒罈興致勃勃地談論著他們偉大的王與國妃的傳奇。
熱鬧的炮竹點燃,彎彎的號角吹響,鳴聲久久迴盪在殤都的上空。
百姓們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慶祝這盛大喜事。
……
刖夙王宮豪華的宮門,高大威嚴,門旁的石壁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靈獸。那是他們民族的圖騰,靈獸尖齒利爪背有翅膀,展翅而飛,給巍峨的王宮更添了幾許氣魄。
旭日逐漸上升,金光灑在靈獸身上,那些圖案更是活靈活現盡映人們眼底。
今天是特殊的日子,王宮四周,百米之內完全被侍衛封鎖,閒雜人等絕對不能靠近王宮半步。
緩緩地,緩緩地——
朱漆的宮門被打開,出現一個高大修長的身影。
他五官俊挺,眉宇間英氣煥,金色的衣袍更是王者身份的象徵。
「是大王!」
「拜見大王,恭賀大王,祝大王洪福齊天。」
遠遠地,彩綢停止了舞動,喧鬧的鑼鼓停止了敲打。人們一看到他們英勇無匹的君王,頓時跪了一地,響亮的呼聲在空氣中迴盪。
人稱「暴君」,是因為對待部下紀律嚴明。
人稱「暴君」,更是因為戰場上殺敵無數,刀不留情。
而事實上,「暴君」是他們英明的大王,作風冷硬年輕有為,統治著他們刖夙,讓老百姓的日子過得比先王在時更加殷實。
人們叩頭朝拜。
殤烈揚了揚眉,冷俊的五官多了份驕傲,也埋藏著一份謹慎。
一早,他來不及跟藍兒多說上幾句話,便因巴都的來報而匆匆離開寢宮。
未料到這宮門之外,人潮鼎沸,看來人們對冊封「國妃」之事非常擁護。一思及此,他冷薄的唇角便扯了開來,露出一抹自內心的輕笑。
一手單負於背後,殤烈半瞇著黑眸,微微對歡呼的百姓們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
王宮的西面——
兩行排列整齊的侍衛,身著銀衣,手執長矛,一路小跑著奔向宮門。
在他們身後,是一輛尊貴無比的馬車,金色的車頂,單看那車頂四周不斷搖墜的珠玉,陽光下晶瑩耀眼,叮呤作響,則可以揣測出馬車之上的人是何等尊貴的身份。
「那馬車上坐的是誰啊?」
「對啊,好駿的馬好氣派的車……」
「聽說大王宴請了三詔之王,看這架勢應該是哪詔的君主吧?」
「你們真沒見識,沒見那都是銀衣侍衛嗎?那是銀暝國的標誌!所以啊,我猜馬車上的人一定是銀暝之王,人稱冷君銀冀。」
「哦,怪不得我們大王都親自到出宮來迎接了。」
人們議論紛紛,嘴裡不住地猜測,目光緊緊盯住百米之外的宮門。
同一時刻,宮門的另一側。
也是兩行排列整齊的隊伍,統一的步伐,不同的是侍衛們都身著統一的紅黑相間的錦衣。
錦衣之後不是華貴的馬車,而是並列著五匹高頭大馬,馬兒驃肥體壯,棕紅色的毛皮在陽光下閃閃亮。
「噠噠」的馬蹄聲逐漸靠近,一聲又一聲。
寬闊的宮門之前,百米之外到處是人,人們卻安靜無比。
所有人完全被為的馬背之人吸引去了目光。
他穿著黑緞紅繡的袍子,烏黑的長披在肩頭,頭頂金色的王冠上鑲著數顆珍貴的寶石,每一顆都折射出閃爍的晶芒。
最讓人移不開視線的是陽光下會令天下花顏失去光彩的臉蛋。
他是男人,毫無疑問,從他的挺拔颯爽的身姿,眉宇間的冷冽都可以看出來。
但是,這個男人卻比女人還漂亮,比美麗女人還漂亮。
美人如玉,玉的光華不炫目,也不迷人。
但是君子如玉卻無論身處何地,都能輕易地奪走人們的呼吸。
不似璀璨奪目的珠寶,玉總能溫和的出淡淡的光暈。
這個男人——便是北詔之王楚弈。
冷冽的氣氛慢慢瀰散開,骨子裡帶著一股天然的邪魅,妖嬈跳動在眼角。男子彷彿無視於眾人的注視,黑眸一轉,定定落到宮門前一身喜氣的高大人影身上。
殤烈對來人扯了扯嘴角,微微頜。
楚弈——你終於來了。
眨眼間,一個閃電般的翻身,馬背上的男子雙足輕輕一點,只見身形優雅地一晃,他已穩穩置身於宮門之前。
殤烈與楚弈交換了一個眼神,當是招呼。
二人同時轉身,一同看向西面徐徐而來的馬車。
目之所及,兩行銀衣侍衛收住腳步,整齊地排列於兩旁,馬車也噶然一聲停了下來。
銀色的車簾微微擺動,翠玉作響猶如天堂之音。
馬車上的侍官連忙上前,綴著流蘇的車簾已被裡面人掀開,那是一雙修長而漂亮的大手,手的主人很快便現身於大家的視線中。
他的身軀修長,略顯消瘦,皮膚有些蒼白,在日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如果說英挺的殤烈是黃金酒爵,俊美的楚弈是一塊溫雅碧玉,那麼他就是一塊上古白玉,含蓄卻絕不容忽視的散出自己的光彩。
冷君——銀冀,他終於也現身了。
他不是重病?
銀暝國不是四處求訪名醫,而他也已月餘的時候足不出宮了嗎?
帶著數不清的疑惑,殤烈的黑眸變得比大海還要深沉,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對方,彷彿要確認初八之夜的白衣人究竟是不是面前的冷君?
……
銀冀與楚弈都很守信,在辰時準時抵達了刖夙王宮。
幾句簡單的寒暄之後,三位君王互相對視了一眼,似有數不清的複雜光芒交錯在相隔的空氣之中。
殤烈英眉一挑,抬眼望了望宮門之外,低語道:「不知蒙捨閣王今日是否也會前來賞光?」
楚弈眨動狹長的眸子,一張薄唇似笑非笑:「蒙捨國事繁忙,閣王可能會晚點過來吧。」
銀冀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玉骨折扇,優雅地搖了搖:「依銀某所見,閣王不見得會出現了。」
殤烈也隱隱有所感覺,閣昱身為一國之君,從來不是失信之人。若是他願意前來,便必定會遵守邀請函中所寫的時間……
或許,他故意晚到,以對蒙捨與刖夙最近的局勢作為警示?
濃眉一皺,殤烈微微瞇起了黑眸:「閣王若來,本王歡迎之至,若是不來……」
話未說完,只見宮門西側再次一陣騷亂。
三位偉岸又俊挺的男子不約而同地向騷亂處望去。
一匹急馳而來的駿馬,駿馬上一團如湖水般碧藍的身影,身影嬌小緊趴在馬背上。
四周的人們也為這眼前突如其來的一幕驚住,莫不睜大了眼靜觀其變。
馬像失了心一樣不顧侍衛的阻攔,逕自衝進百米封鎖線內。
「啊……閃開……閃開!……」碧藍人影張開小嘴大呼,雙手緊緊拉住韁繩,試圖阻止馬的橫衝直撞。
是名女子?
刺客?
哪裡來的瘋女?
不同的猜測閃過大家的心底。
「大王小心!」全部的侍衛飛快地聚集到宮門之前,將三王納入人牆之後。
同時,數名侍衛飛身而起,矯健的身姿直撲高大的駿馬。
「嘶……」駿馬仰天嘶鳴,前蹄飛揚。
「啊……救命啊!」尖叫劃破天際,直震耳膜。
千鈞一。
一條黑色的身影閃電般地飛旋而去,落地時,雙手已穩穩地接住被烈馬拋下來的人。
「呃,這該死的馬,大約是跑多了路,看到這麼多人就驚慌了……可嚇死我了。」藍衣女子緊閉雙眼喃喃低語,待一雙明媚水眸睜開之後,漆黑的眼珠子竟然忘記了移開視線。
楚弈看看她:「姑娘沒事吧?」
修長挺拔的墨眉,俊美無比的臉蛋,狹長的丹鳳眼比女人還要嫵媚幾分,眉宇間的光華足夠讓無數粉黛闇然失色。
「你是男人?」她盯著他的下巴,聽到了他的聲音,也看到了屬於男人的青渣。
「呵呵,他當然是一個男人,而且絕對是一個懂得憐香惜玉的男人!」銀冀手搖折扇,一派瀟灑自若,淡淡地說道。
楚弈皺起眉頭,不喜歡這樣的質疑。
放下藍衣女子,他揚唇笑了笑,語音低沉:「姑娘若有懷疑,在下可以身體力行讓你驗明正身。」
……聞此大膽狂邪之語,藍衣女子的俏臉剎時氣得生煙。
她瞪了他幾眼,吃驚地現這黑緞紅繡的男子竟像是藏著一種妖媚,眼角眉梢,全是入骨的媚態,偏偏他還能妖媚得讓你不覺得過於陰柔。
天啦,比起她這張經過不懈努力後天修養而成的嫵媚,這男人簡直就是擁有一張天賜的魅惑眾生的臉。
難道他……
他就是……邪君楚弈?
「姑娘是何人?」另一個沉穩的男聲問道,聲音裡透著幾分寒氣。
在如此重要的日子直闖王宮?殤烈冷眉打量著她,凜冽的氣息遍佈全身。
藍衣女子收起驚愕,眼波流轉於三名氣宇不凡的男子之間,然後展開一朵顛倒眾生的笑花:「你們一定就是三詔之王了。小女子乃蒙捨國曲詠唱,今日殤王大喜,惡君有要事無法抽身,特派小女子前來代為道賀。」
「曲詠唱?」
「你就是詠唱公主?」三個男人彷彿被擺了一道,同時反應過來,眨眼間便恢復了該有的平靜。
詠唱公主用力地點點頭,輕掀的嘴角蕩漾著盈盈笑意。
……
詠唱公主!
明媚的五官,當她站在那盈盈一笑時,氣質出眾如同美麗的星辰。
她,一個絕對的美人。
這就是那個與自己和親未成的公主。楚弈也揚唇輕笑,眸光閃動間卻讓人無法捕捉其真實的心思。
而殤烈高大的身軀更是散著驚人的魄力,他內心已繞過好幾個念頭——惡君未來,派一個認為是刖夙國追殺她的詠唱公主來,是何用意?
這公主長得嫵媚動人,又是否在笑裡藏刀?
不行,今天是他和藍兒的大日子,是刖夙國的大日子,他宴請三王是想借此查清事情真相,明瞭四詔關係,而非引來更多是非……
他絕對不允許他人在自己的地盤上耍陰謀!
唯有冷君銀冀,一直手搖折扇,滿臉的淡漠與坦然……
相較宮外,本是熱鬧非凡的夙清宮卻顯得冷清了許多。
鮮花點綴的夙清宮,屋簷下飄蕩著五彩的綢帶,這是刖夙國慶祝大喜時必用之物,以示能取個好綵頭。
屋簷下。
一扇古木花窗被微微支開,窗前的桌上擺著一面明亮的銅鏡,鏡子裡映著一張嬌美的容顏。
她呆呆著看著鏡中的自己,清澈的大眼中找不到一絲喜悅。
不知為何,今天她的心從大早起床就一直怦怦亂跳,似有什麼事情要生。
「娘娘,你怎麼了?今日是娘娘大喜的日子,娘娘應該開開心心才對。」平兒見倪妃冷凝著一張臉,笑嘻嘻地說道。
摸了摸自己的臉,露出一抹淡笑,藍倪抿了抿小嘴道:「我沒事,心口有些跳動而已。」
平兒撲哧輕笑:「娘娘一定是太激動了。」
「也許吧。」她幽幽答聲。
難道這就是神秘黑衣人所說的「改變自己的命運」?
心口一次比一次激烈的跳動所謂何事?也許真是自己想太多了,既然已經答應了殤烈成為「國妃」就該安心才是。
她是因為愛……才答應他的。
淡兒立在一旁,招手喚了喚身邊的侍女,接過她們手中的脂粉盒,對倪妃說道:「娘娘,讓奴婢再幫您上點妝。」
「娘娘今天可真是太美了。」淡兒一邊為倪妃掃上淡淡的腮紅,一邊讚歎道。
……
屏退了其他人,屋子裡又恢復了一室的冷清。
平兒、淡兒微笑著立在一旁。
小巧的臉龐,精緻的五官,明媚的大眼,當眼波流轉時顧盼生輝。
藍倪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柔軟的衣料,嬌紅的綢杉包裹著玲瓏的身軀。
繡花繁複精緻,嬌艷的牡丹花繡在領口、袖口,花瓣粉嫩鮮妍,栩栩如生,襯托著她的臉兒更紅潤,胸前的珍珠項鏈,更玉潤星圓……
這樣的自己——好陌生。
一種出嫁的感覺……少女們出嫁就是這種心情吧?
生平頭一次穿上這樣的衣裳,頭一次以這樣的身份去面對那些多人。
纖白的手指絞了絞,心頭略過緊張與不安。
「平兒,大王他現在何處?」她轉過身,腰上的絲帶隨之飄然。
平兒答道:「稟娘娘,大王親自去宮門迎接三詔之王了。」
淡兒笑著說:「娘娘,離吉時還有一會時間,娘娘您先好好休息吧。」
藍倪望了望門外,輕顰秀眉問:「你們倆可知冊封大典上要舉行些什麼儀式?」
她本有問過殤烈,他卻沒有正面回答,只淡淡地說:「都有本王在,別擔心,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她到現在還不知道,她當然難免擔心,誰都知道冊封「國妃」是何等大事,她真怕自己不足以擔此頭銜。
時間每過去一刻,她的心就越緊張不安起來。
兩侍女見倪妃擔憂的神情,無奈地搖搖頭:「娘娘,這些奴婢也不知道。」
平兒道:「問面大王還從來沒有冊封過國妃呢,奴婢自然無緣得見。不過奴婢聽說先王封妃時,儀式並不繁複,而且娘娘也不需要做什麼,只要跟在大王身邊就好了。」
只要跟在他身邊就好了?
事情真會這麼簡單嗎?
詛咒……
她的詛咒,他的詛咒。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越是到這個重要關頭,她的腦海中就越是翻攪著這兩個字,如魔音在腦海中擴散,迴盪。
雪婆婆,如果你在天有靈,請告訴倪兒,倪兒的選擇究竟是對還是……
她本想留在刖夙等待黑衣人,想在這尋找自己的身世線索,想在這解開自己的詛咒之謎,未料一事未成卻先陷入了情愛之網。
幽幽情絲,剪不斷,理還亂。
……
暗紅的古琴,修長古樸的琴身,淳雅而樸素。
嬌紅的衣袖柔軟寬大,一雙潔白的素手輕舞著纖指,撥弄琴弦。
她靜靜地坐那那裡,一頭青絲傾瀉而下,深幽的眼底似有一道藍光閃過,專心撫琴的人猶不自知。
窗外透進細細的涼風,她鮮艷的紅衣輕輕飛揚,整個人似被籠在明媚的彤雲之中,恬靜卻略帶憂傷的氣質讓身邊的人滯怔,靜立著不敢打擾。
她們是除了大王之外最親近倪妃娘娘的人,但是,她們卻永遠不明白倪妃娘娘心裡的哀愁。
所有人都羨慕、憧憬的事情娘娘似乎不以為意,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特別的欣喜。
她們不得不承認,倪妃娘娘的確是特別的!這種獨一無二的特別,她們卻很幸運地被譴來伺候她。
撫琴人垂眼不語,琴音不斷,如春日綿綿飄落的細雨。
……
這架琴——是她林中裡取回。
當再次見到熟悉的古琴出現在眼前時,晶燦的水眸忍不住閃動著淚花,凝神哽咽,久久不能言語。
她的心完全沉淪,完全心甘情願地被俘虜了。
而他……深邃的黑眸蕩漾著不悔的濃情,看到她眼角晶瑩的露珠,他心疼不已,捧著她的小臉輕吻去滾落的晶瑩,暗啞道:「我喜歡你比星星還要璀璨的笑容。」
於是,她笑了,透著紅暈的臉蛋比五月的鮮花還美麗,晶眸中閃耀的喜悅比星星還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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