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章有兩處細節,取自流歌與閱微長評給予我的靈感,在此特作說明,並由衷感謝——
我是正文分割線——
他恍若不聞我的誅心之言,只是滿面笑意,溫柔的看我,目光宛似春風道上,星輝月下,當年。
輕輕道:「我等你報仇,已經許久。」
只此一句,勾出我滿心酸澀,有什麼滾熱的液體湧上眼眶,又生生被我逼了回去,我看著躍動火光裡的少年,銀衣委地,艷紅火色下顏色如雪,一泓目光如深水,暗潮翻捲。
火舌如萬蛇,糾纏盤旋著舔上他身周,他視而不見,輕輕站直身子,依舊帶著那一抹神秘而幽魅的微笑,向我,漫步蹈火而來。
我微有些恍惚的看著他曼然伸手,便穿過了我與他之間的火障,輕輕,而又堅決的,撫上我的臉頰。
「懷素,懷素」他語聲如歎息如呻吟,「我為什麼沒能在第一眼看見你時,便殺了你?」
我微一仰頭,意欲後退,他指下生力,那般的力度,竟不容我逃開。
「我就知道,你會是我早已謀定好的人生裡,唯一變數可是,我依舊是容忍你,毀了我」
輕輕一笑,他指尖細細撫過我的眉。
「初見,初見,你笑得如此從容,我從沒見過哪個女子,可以那般,驕傲凌駕於一切的笑……那是金剛石般的璀璨笑容,金剛石般銳利的殺機懷素,你那時,是要殺我的吧?」
他的手指下移,撫上我的眼睫。
「半年相伴,你愛上我,對不對?可是為什麼,愛不能到老?湘王宮前你看我的眼神,我永遠也不能忘,懷素,你告訴我,那時的火,和今日之火,在你以後的一生中,哪樣會令你記憶得更為清楚?」
他喃喃相問,卻並不等待我的回答,指尖緩緩,覆住了我的唇。
「啊不,不要回答,我不要聽你的回答我已經有點害怕你這張嘴,會冒出什麼刀鋒似的答案來,那些話,會先傷了你自己吧?傷人傷己,你卻還是要做,我,就這麼不值得你,心軟一次?」
他指尖轉向我的,溫柔輕輕相撫。
「今生,你會和誰有結之緣?我多麼希望是我啊你告訴我,會麼?會麼?呵,又是一個我不想聽見答案的問題你們在台下,如此情濃,懷素,懷素,你為何殘忍若此?」
我注視他幽幽如燃冥火的眼神,黯然一笑,知道他想必也受傷了。
舞陽之火,攻心之術,以虛幻火焰的躍動,帶動人心之脆弱之處,自溺回憶迷失之境,賀蘭悠這般武功,怎會輕易著道,除非他已受傷損,心志浮動,才會為舞陽之火所趁。
這些話,想必在他心中,當真埋了許久許久,若不是今日為舞陽陣所困,只怕他會深藏至死去罷?
許是我的眼神太過沉默,他終於緩緩放開手,笑道:「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緣也,命也,是也,非也,不過無人處薄愁一斛,私下時醉笑一場罷了。」他靠上一方巨石,斜睨著我,「舞陽之陣,不過如此,懷素,懷素,你既來者不善,又何必惺惺作態?」
我望定他,緩緩道:「彩雲易散琉璃脆,只是,當時,已惘然。」
嗆!
一泓碧水自艷紅火光中躍起,宛如九天之水貫落紅塵,直落,賀蘭悠胸膛。
他含笑佇立,火光獵獵衣袂飛飛,依稀當年湘王宮前,解衣微笑,眉目婉孌的少年。
我一笑,劍尖刺入。
火光辟啪聲裡,竟也能彷彿聽見劍鋒入肉的哧聲,極輕的巨響,照日短劍絕世的鋒銳,令血肉肌骨,不能成為任何阻礙。
血色殷然噴濺,卻不能於奇特質料的銀衣之上停留,如荷露般晶瑩圓潤顆顆滾落,落入虛火幻象之中,竟也如熱火遇水般,嗤嗤聲響不絕。
我一字字道:「此劍,以血還血,償艾綠姑姑之仇。」
不待他反應,劍鋒倒轉,匹練倒掛,刷的刺入自己胸口。
又一蓬血光濺起,全數噴落立於對面地勢稍低的他容顏上。
血色火色交織裡,我淡淡道:「我亦有罪。」
照日劍鋒入他胸口時,賀蘭悠微笑依然,並未動彈分毫,然而此刻他一個踉蹌,扶住了身側一塊巨石。
緩緩伸出手,他似是不敢相信般顫抖著手指,摸了摸臉,怔怔看了指尖血紅半晌,極慢的抬頭,望定我,慘笑道:「你你好」
我仰,讓那一臉的濕意瞬間被烘乾。
「紅蓮業火燃盡有罪之人罪孽,不分彼此,何獨令你一人承擔?」
他如受重擊,摀住胸口,彎下身去,不住嗆咳,很久之後才抬起頭來,面上已恢復了平靜之色。
嘴角一抹譏誚的笑。
「好,很好,果然不愧號稱璇璣,算得好生清楚,便如對待陌路之人,不偏不倚不求不欠,朱懷素,我真不明白,你的心,是怎麼長的?紫冥教號稱陰狠,何嘗及得你分毫?你果然還是知道怎麼傷我,你果然還是知道你無論是放我還是殺我,我都比此刻幸福!」
我軟弱一笑。
恨我罷,恨我罷。
勝過於茫茫彼岸,受那見而不得得而不能之苦。
我們都有罪,我們都不是死罪,你的性命,我不能取去,我的性命,尚需為需要我的人留著。
賀蘭悠,我想,以這樣的決絕,償卻你我之債,於你,未必不是幸福。
緩緩轉,看他,於我黯然視線裡,他倚石而立,捂袖低咳,不去裹傷,也不再看我,稍傾,他忽直身而起,決然一退,退向,孤島之外,四面碧海之中。
「朱懷素,你這般恨我,卻又為了你那假惺惺的道義不肯殺我,那麼,我便幫你徹底了結,如何?」
我一驚,道:「你要做甚?」便要起來阻止,然而失血令四肢虛軟,竟然一時掙扎不起。
他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聽聞舞陽之陣,最擅攻人之弱,且水火互生,陰陽消長,虛水實火,假木真石,比如此刻這四面碧海,如果被我誤闖」
我驚呼:「不可!」
他笑,溫柔羞澀,「你也會對我說不可?你捨得這般關切我?我是不是該多謝你的慈悲?」
他已退至岸側,銀袍一角,略沾碧水,立即哧的一聲,冒出一團湛藍火焰。
岸上的火,反倒立即消逝無蹤。
「別------」我掙扎著意圖向前,然而每一移動,立即眼前黑,冷汗涔涔瞬間濕了,眼前景物搖晃虛浮,動盪不休,恍惚間見他仰一笑,一步跨入碧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