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桌客人在後邊嚷嚷著買單結賬,琳子不好意思地衝我一笑,「對不起啊一休哥,你看——」
「沒事沒事,你先忙著。」我擺擺手,一邊打量周圍環境。
小店收拾得挺乾淨,井井有條,客人很多,快把位子坐滿了,但是也不算嘈雜擁擠。說起來這孔門面還是我讓卞秘書幫琳子找下的,檔口位置確實不錯,旁邊有家大型超市,人流量頗大,又沒在正街上,租金不貴,琳子應當也很滿意。
嗯,其實這個問題上,應該算是我為那些小攤小販們做過一點好事吧——不是針對琳子的。
記得當時為整頓市容市貌,專門開過一會,常務林副市長有個提議,就是把那些走街串巷賣小吃的攤攤當當全部集中起來,不許他們在市裡非法經營,搞個風俗民食一條街,集中安排,綜合管理,既乾淨又衛生,有利於城市形象的提升。這事在我下來之前就已經板上釘了釘,專家團的考證評估、上級部門的意見,什麼方案都弄好了,準備拆建的街道也劃出來,結果讓我一頓罵給否了。
我說這是典型的政績工程,拍腦袋工程,想當然工程,顧頭不顧腚。什麼風俗民食?什麼城市形象?長川沒有風景,從來就不是旅遊城市,流動人口也就這麼多,你秀給誰看啊?上級領導、那些專家懂個鳥,你們說好就是好,他們會來這條街吃羊肉串嗎?人家賣燒烤走街串巷,就是圖著讓附近居民方便的,哪人多去哪裡,你把人集中到市郊那麼偏一地點,老百姓會打幾十塊錢的車去吃幾塊錢的小吃?還幾百家在一塊搶生意?你們有腦子嗎?整個一豬腦袋。
我還跟那些領導們說,其實不是我比你們聰明,你們也不是豬我清楚。作為領導,你們弄這麼一工程,就想著管理的時候麻煩少一點,給上級匯報的時候政績好一點,領導來視察的時候看點多一點,還有我說得不好聽一點,有人還想著在工程裡邊撈一點,不搞個名目怎麼行?是不是啊?至於市場建好以後,長川的老百姓還能不能吃到風俗民食,那些賣小吃的有沒有生意關你們屁事啊?你們不會掉一根毛,是不是?
罵得一幫市領導差點就哭起來,趕緊連聲作檢討,說自己不是那意思,是真沒全盤考慮,老闆就是高瞻遠矚之類。
後來我提議,關於這些小商小販的問題,應該要幫扶。怎麼幫怎麼扶?給政策吧——為什麼人家要到處跑到處躲?就是因為各類費用太高,做點小買賣承受不起,那就優惠一點,減稅免費好吧?除了衛生,別的都不要抓了,也是一種放水養魚嘛,雖然對於我們這些領導沒什麼利益可言,但是畢竟對老百姓來說,是個實惠的好處吧?
我承認,說這些的時候我想到琳子,有私心在作怪。嗯,不過,事情倒也沒有做錯,後來長川的群眾在這個問題上反應相當不錯——因為費用減免,那些攤點不跑不躲,多數都找到固定位置公開經營,自我規範下來,衛生也講究了,價錢還便宜,這麼一來,大家都方便。
這是個小事情,處理起來並不要求政治智慧有多深厚,或者說手段有多高明。關鍵點在於,能不能設身處地將心比心地去站在不同立場,為人家考慮一下,還有不能事事都把政績和利益的因素摻雜進去。
說穿了其實就是個無為而治,不過那些領導,他們還真做不到。一個個太有為了,太聰明了,手段太高了——咱們國家政治上的事情,壞就壞在這上邊。
我正想著這個那個,琳子過來了。「怎麼啦哥?」她笑著問我,「今天又來搞微服私訪的啊?」
「呵呵,是啊。」我朝她眨眨眼,給她鼻子上刮了一下,「不歡迎嗎?」
老實說,琳子這店我還真沒來過兩回,就是車到這邊的時候,卞秘書指給我看過。不過和她電話倒是經常有聯繫,知道她生意不錯,心情也不錯,我也挺放心的。
「男朋友?」我指著櫥窗裡的小伙子問琳子。
小伙子人長得不錯,高高大大,就是臉上神情不太友好,看著我挺有敵意的樣子。
「你說呢?像不像?」琳子矜持了一把。
「嗯,挺帥的,配得上我妹子。」我笑嘻嘻說,「沒結婚吧你們?沒接著你請客的帖子啊?」
琳子蕭索地歎一口氣,「你都沒結婚,我哪敢搶你前頭啊。哎——」她突然想起來,「你不是要跟蘇市長結婚了嗎?怎麼——」
我也蕭索地歎口氣。「別提了,吹了——」
「啊?不會吧?」琳子挺驚訝,看樣子我雙規撤職什麼的她都還不知道。
櫥窗裡的小伙子貼著玻璃,看我樣子很詫異。
「看什麼看?」琳子挽起我的胳膊,得意洋洋地說,「告訴過你,我哥——市委書記!」
「呵呵,還市委書記。」我笑,「你不上嗎?不看電視嗎?不看報紙嗎?」我指指掛在牆上的電視機,「看看吧——」
電視裡,漢江省台正在通告中紀委對我的處理決定。
「假的。」琳子不以為意地說,「那些事情,你說我能信嗎?我是你妹子哎。」
「嗯,好妹妹。」我滿意地說,「哥沒白疼你。」
「你疼我什麼啦?」琳子一撅嘴,「不過大家都說你是好領導,那些當官的比不了,我就相信了,呵呵。」
我一攤手,「矛盾,太他媽矛盾了。」
「是啊。」琳子很認真地說,「你做了什麼,起碼我們這些人知道——就算不當官,你也是個好人。」
「好啦,不說這些。」我說,「我已經不再是市委書記,以後也做不到那些事情,就不用再提了。」說著話,我把玻璃門上一張紅紙揭下來,念一遍。「招聘服務生一名,性別:女;年齡:十九到二十七。」
「你看我合適這份工作嗎?老闆?」我指著自己,嚴肅地問琳子。
「啊?」她愣住。
「是啊。」我說,「除了性別差點,年齡不對,還有長相不夠英俊之外,其他條件我覺得自己基本合適。呃,能不能通融一下,老闆?再說了,招工啟示,你這個不規範,有性別年齡歧視的嫌疑——」
「你說什麼啊哥?」琳子很慌張,「你怎麼能做這種事情——」
「你一定覺得我不行嗎?不要瞧不起人哦。」我說,「當然,我不懂燒烤,不能客串廚師,這是一個很大的弱項,不過我會努力的,好嗎,老闆?」
琳子的表情很窘很無辜。
就這樣,我光榮地加入了琳子同學的一休燒烤店,成為一名端盤子的偉大店員……而且,還很有名。
從我上班那天算起,僅僅只有五天,外埠一家報紙就登出我手端盤子侍候客人的大幅照片,還配上醒目標題——前任市委書記,現為燒烤店員!!!
本來錄像門事件就餘波未息,哇塞,好傢伙,一下子全城轟動,哦不對,應該說是全球轟動,呵呵。
世界各地(沒誇張啊,真有很多外國媒體,什麼CNN、某某之音的都有,默多克老大旗下著名的太陽報居然也有人來,據他們說在海外,仰慕我非凡性能力的粉絲,那是相當的多)無數記者蜂擁而至,還他媽就跟蒼蠅似的,一天到晚圍著燒烤店轉悠——當然,長川本地媒體倒是一家沒來,保持著克制的冷靜,他們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
不過,弄得挺煩的是,生意沒法做了——客人擠不進來。
於是我在門口貼了張告示:市場經濟,有償受訪,價格如下,願者上鉤(政治隱私保密性話題免談):50元人民幣(美元/英鎊)/分鐘/人次;錄影50元人民幣(美元/英鎊)/分鐘/機次;攝影500元人民幣(美元/英鎊)/張;合影……簽名……(任何價格均獨立計費,無套餐,無折扣)
生意那是太火爆了,琳子數錢都來不及,因為還得幫記者們排隊。秩序不太好維護,為爭到前邊的黃金位置,他們能臉紅脖子粗地揪著打起來。
其實我都不知道他們爭著跑來,都想採訪點啥,他們想聽的,我不會講,能跟大家吹的,還不就是那點花花草草無傷大雅的破事——太難理解了。
比方說,太陽報的一位辣妹,完全不顧忌我定的那價格有多宰外國人,手裡不停付英鎊,帶著個翻譯,把採訪位置霸佔了整一小時。
問的問題無聊得很,一點營養沒有,遠不如咱中國記者刁鑽威猛有水平。
「請問沈先生,做市長和賣燒烤的工作有什麼區別嗎?」
「我沒有做過市長,很抱歉,你弄錯了美女。」我彬彬有禮地磨她的洋工,謀殺默多克同志的英鎊。
翻譯很不意思地告訴我,是他弄錯了,因為英國沒有書記這一說法,洋美眉的意思,應該是指行政長官。
「哦,這樣啊。」我說,「沒有區別,都是公僕——大眾僕人啊。工作沒有貴賤之分,挑大糞的農民跟國家主席的性質完全相同,都是為人民服務,呃,她能聽懂嗎?」
洋美眉應該沒聽懂,翻譯過後,她露出又噁心又有趣的表情,我一看就知道,她根本不理解咱們的政治精髓。
「那個,請問為什麼作為一個單身男子,和情人之間的做愛會非法?會導致你的下野?——嗯,海外很多分析家是這麼認為的。」
我拿過檯子上的牌子,點了點政治隱私保密性話題免談那一行上的政治兩個字。「對不起,免談。」
「哦,跟政治有關嗎?那算了。」美眉倒也知趣。「那麼,請問,聽說您還有一位至愛情人,跟她有關,是嗎」
我拿過檯子上的牌子,點了點政治隱私保密性話題免談那一行上的隱私兩個字。「對不起,免談。」
「哦,對不起。」洋美眉連忙道歉,「您的這一次下野,海外有人分析說,跟高層的意圖——」
我拿過檯子上的牌子,點了點政治隱私保密性話題免談那一行上的保密兩個字。「對不起,免談。」
「這樣啊眉想了一會,突然暴起。「沈先生,問個生理問題,這你可不能迴避了,請問你為什麼會那麼強?絕對超出東方男人的正常性能力——」
我拿過檯子上的牌子,點了點政治隱私保密性話題免談那一行上的性那個字。「對不起,免談。」
「啊?」連翻譯也忍不住,拍案而起,「你這不是騙人嗎?」
「對不起,願者上鉤。」我聳聳肩。
看著洋美眉怏怏不樂地起身,我還是同情了她一把,「看在英國女王的份上,可以給你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
「Real?」美眉一下就開心起來。
「附耳過來。」然後我扯著大洋馬美眉的耳朵,悄悄地說,「NotE!Itiavertiement——Unertan?」
美眉下意識地上下打量我,樣子很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