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份口供時,蘇靜美就顯得認真多了。她一手拿著材料紙,看過兩頁後發現後邊沒了,又翻回前面再行審視一遍。這個過程中,她一句話沒說,眼神有點發飄,好像是在凝神思考什麼。
我站在蘇靜美身後,伸長脖子從她肩上望下去,跟她一塊閱讀這篇很有內容的激情,心裡一邊嘿嘿直樂。其實英子口供裡交待的這些我根本不用看,完全能夠猜到她在說什麼,肯定就這麼回事:小姐們一到局子裡,通常會在治安警察們的循循善誘下放嘴咬人,指著誰誰誰嫖了她們——供出嫖客來,就是警察們的收穫。然後小姐拍屁股走人,大家按圖索驥找上嫖主,罰單開出去,票子抓進來——收,就是這麼創的。
套路其實我都懂,今天在自己頭上發生一回,也沒覺得算什麼怪事,而且現在反倒更加放下了心——警察們不清楚我的底細,也不知道我沒有嫖,他們不過在按慣常套路做事情抓收入,並不是有目的地針對市委書記而來。既然不存在政治動機,那就是小事一樁,完全不足掛齒。
蘇靜美手上翻動材料,一屋子的人眼睛全盯在她手上。我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些很有色彩的文字後,覺得感官受了點刺激,於是手捏著下巴,使勁琢磨起蘇靜美來。
說實話,女神能夠帶給我的感覺刺激,絕對超過那個文字百倍以上。此刻她一手捏著材料紙,另一隻手支著圓潤精緻的下巴,邊看邊想,陷入了沉思。只見女神眉尖微蹙,眼神悠遠,好像考試時遇到了一個很難的題目,一時三會找不到答案似的。我在她身後百無聊賴地站著,腦子裡頗存了一點不懷好意的想法,視線斜斜地從她秀美的肩頭滑下去,到達女神飽滿的胸前,我甚至希望在那裡能夠有點縫隙,可以讓我的目光鑽進去。可惜的是,就算這樣半夜倉促出門,蘇靜美的裝束也絕不隨便。她身上一襲象牙白復古長裙,保守嚴謹,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密不透風、水潑不進,一點內容也不肯暴露,實在讓人鬱悶的說,真的,嘿嘿。
幸好我還有鼻子——來自女神身上誘人的味道,她顯然就沒什麼好辦法固封留存,不讓人共享了。因為跟她距離夠近,所以我嗅到了女神脖頸間的幽幽馨香,這讓我感覺很興奮。於是我上前半步,從後邊貼住她的身子,「靜美。」我在她耳邊笑著說,「在想什麼啊?要考慮這麼久?」
說話間,我的手不太安分地環上了蘇靜美纖巧的腰肢。呃,下意識,完全是身不由己,真該死——都是他媽的那篇黃色給我惹的事!
只感覺到懷中的身子猛地一擰,就看見她回過臉來,白皙的面頰上泛起紅暈,秀眉挑了起來。「你幹什麼?」蘇靜美的樣子有點訝異,她在我手裡微微掙了一下,「放開!」
「啊?」我說,這時候我還沒意識到女神要發怒了,「嘿嘿——」然後一句玩笑話才到嘴邊,就感覺香風撲面,臉上挨了重重的一記,呱嘰一聲,清脆悅耳。
「沈宜修!」蘇靜美高聲呵斥我,「你這人怎麼這麼流氓?!」
我倒!
這一記耳光來得太過迅猛,勢大力沉,抽得我一時沒找著北,只看見眼前金星突然湧上來,然後耳畔轟轟直響,愣了一下我才意識到,他媽的,這是腦震盪的標準表徵啊!
「你神經病啊!手這麼黑!」我捂著臉,好一會才想到發脾氣。莫名其妙地挨了一記奔雷手,一點前兆也不給,未免太過分了吧?「你什麼意思啊?有這麼不帶招呼就動手的嗎?」我拍著桌子,大聲抗議,「還說我流氓?我要是流氓的話,這世界上就沒好人了!」
事實上這一下讓我非常惱火——有這麼不給人臉的嗎?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
辦公室裡依然沉寂,所有人都張口結舌地望著我們,都是一副白癡的樣子,也不知道大家心裡在想些什麼。
「這是你幹的嗎?你不流氓誰流氓?」蘇靜美好像也失去了理智,把那疊材料摔到我面前,還在衝我大聲嚷嚷,瞧她一臉鬱悶的神情,好像給我掄了這麼一記,受委屈的還成她了!
「蘇靜美!」她的這個說法讓我怒不可遏——原來她壓根就不相信我!「你有腦筋嗎?!」我用力一掌拍在辦公桌上,附近的杯子筆筒都跳了一跳。「你憑什麼信這垃圾材料?啊?!我是什麼人,你就一點都不清楚?」
「你!」說著說著,我火大了,抬手一指呆若木雞的所長,「怎麼一回事,你老實告訴她!」
「你要是再敢胡說八道,不符合實情的,我撕了你!」我的手指點一點,那個所長的身子就顫上一顫。
所長的腦袋垂得很低,也不敢看上我一眼。他想了好久後,才囁嚅著說,「基層派出所的工作,您知道的,瑣碎事多,人手不夠,現在又在搞綜合治理,工作量也比平時大,所以——」
「直接一點!不要說套話!」我不耐煩地拍打桌子,打斷他的無厘頭敘述,「沒人讓你匯報工作!說實際情況——這個交待材料怎麼來的?」
所長的樣子更窘迫了。「呃,那個女的確實就是這麼交待的,對於這種事情,您知道的,我們沒時間,也沒有人力去核實每一樁,所以,工作上有失誤——」
「聽見了吧?」我又指指蘇靜美,「他們的做事方式就這樣,小姐供什麼就信什麼,根本不會去調查,只要能按口供抓到嫖客罰到款就行,至於人家有沒有嫖過,他們不會管。」
「呃——這次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犯了主觀經驗主義的錯誤——」所長又小心翼翼地插進來一句,為自己開脫,「因為按平時一般情況來說,根據小姐的供述抓人,很少有弄錯的——」
「好吧,我知道——這年頭,嫖客是挺多,一抓一個准,哼哼。」我揮揮手,「至於今天這個事情,我有沒有嫖過,我要求你們把當事人找來,再行核實一下,把清白還給我。」
「不能只看這個材料交待什麼,還有很多旁證,你們都沒有調查。」我又說。
「是,是,一定,一定,絕對是我們搞錯了。」所長躬起身子,點頭哈腰。
蘇靜美看著我,神情和緩下來,看樣子已經恢復了冷靜。「既然像你說的這樣,你是清白的。」她說,「為什麼不能坦坦蕩蕩地說出自己的身份,說出事情的真相呢?你害怕證明自己?還是害怕被人證明?」
「老大啊,你的政治智慧呢?」我無可奈何地摸了摸臉,還麻著。「再說一遍,我不想把事情搞大,授人以柄。小事一樁嘛,能夠低調處理,帶過去就行,就是這樣。」
審訊室裡的空氣安靜凝固,沒有人說上一個字、一句話,大家都有點癡呆。其實這個時候我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無遺,他們肯定猜出我是誰了——說真的,這個意外全怪蘇靜美。本來一件芝麻綠豆點大的小事情,只要不牽涉到市委書記的政治身份,嫖或者沒嫖那都無所謂,但是現在,搞得有點複雜了。
「算了,就這樣了吧。」我歎口氣說,「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你們查清楚就好,我可以不去追究誰——就當我是一個普通人,把你們的法治精神拿出來,公平公正地處理這個事。」
「但是不允許公開,這是原則。」我又補充一句,算是個警告。「如果讓我聽到什麼不好的傳聞,那是你們的災難,我就不可能再像現在這樣客氣,跟你們保持沉默了,明白嗎?」
所長抬起臉來,他的神情依然停留在震驚那一檔上,「是的是的,我明白,但是——」他說得吞吞吐吐地,語不成句。
「沒有什麼但是。」我打斷了他的不知所云,「我理解你們的工作,也希望你們能夠理解我。」
說完我轉過臉來,發現蘇靜美正瞪著我,一臉不可思議的神色。「你也一樣,理解第一知道嗎?」我點了點自己的臉龐,忍不住抱怨她一句,「還有,下次動手之前,拜託你也搞搞調查,弄清楚情況,不要跟政法機關一樣,隨便冤枉好人行嗎?」
蘇靜美搖了搖頭,也有點無可奈何,但是沒有任何歉疚的樣子。「我不同意你的處理方法。」她說,「今晚的事情這麼具體,既然你是清白的,沒有耍流氓,就必須大聲地告訴我、告訴大家,你不能這麼無所謂——」
「我做沒做過都無所謂!你怎麼還不明白?」我不耐煩地打斷她的囉嗦,「這種事情,我只考慮影響,會不會擴散,其他的都不重要。」
然後看到蘇靜美深吸一口氣,好像又要噴我,我趕緊舉起手,做個暫停的手勢。「算了算了,別說了——再說又能爭起來。這是個政治態度的問題,你不贊成的話,保留一下意見可以嗎?」我說,「反正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有什麼氣也該消了吧?」
蘇靜美凝視著我,不動身子也不說話。但是審訊室裡的空氣終於鬆動下來,顯然我淡化事態的意思很明確,這個態度給大家心裡卸下一塊大石頭——我可以肯定,自從蘇靜美出現在這裡,大家就一直沒順過氣來。
這個派出所的人們已經瞭解我們的身份,這一點沒有疑問,但是相信我的一番話,能讓他們能夠掂量出份量來。只要腦子不出毛病,他們理應明白自我保護的唯一途徑——那就是遵循我的意思,就當今晚沒有發生過什麼,市委書記也從來沒有出現過。
「走吧靜美。」我苦笑著說,「回去慢慢講,講得不好,再動手也可以。我保證跟剛才一樣有紳士風度,打不還手——」
這時候突然電話鈴聲大作——從我身上傳出來的,直接打斷了我的故作輕鬆的調侃。
我愣了一下,掏出手機來看了看,發現是個熟悉的號碼,後面五個八——陸副書記的電話。我倒吸一口涼氣——凌晨兩點半,老傢伙怎麼就想到我了?
這個現象很罕見,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難道長川真出了大事?我沒有猶豫,翻開電話聽上了。
「沈書記?」老陸的聲音安詳平和,就像他半夜打這電話來,是準備跟我聊天煲粥的一樣,「在哪裡啊?」他說。
「你說我在哪裡?」我立馬反問他,「當然在北川縣,陸書記不知道情況嗎?」
「哦,知道知道,陪著省領導呢,呵呵。」老陸打個哈哈,「沒什麼事吧,沈書記?」
我笑起來。「陸書記很關心我啊,這麼晚了還想著打電話過來。」我說,「這裡沒什麼事情,謝謝——長川那邊有情況是嗎?」
「沒有沒有,呵呵。」老陸笑著說,「我也就是問一問,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誰喜歡出事情呢?是吧?」
電話掛斷後,我想都沒想,抬手指著那個所長,「今天這個事情,你們通知了上級?是不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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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跨過百萬字門檻,抵達巨著的字數標準,小小地自我慶祝一下!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