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迷情 第二部第一卷 第18章 中招(二)
    場面有點亂。

    幾道強光手電的光束集中在我們臉上,晃得我睜不開眼睛,我跟身旁的英子一塊,給人推推搡搡地拉來扯去,姑娘在我耳畔放聲大叫,音量足夠尖銳強悍,讓我汗毛都直立起來。

    「做什麼啊你們?放開我!我什麼都沒幹!」她是這麼叫的。

    然後聽到有人厲聲指揮,「可以了!女的先帶走,東西收起來——老李,男的可得抓緊了,別讓人給跑了!」

    看起來,突然出現的這些人訓練比較有素,處理事情有著相當的經驗。忙亂很快結束,兩個男人一左一右地夾住我,牢牢拽定我的胳膊,電筒光仍然直射我的眼睛,還是什麼都看不清,也沒法抬手來遮擋一把。

    「把電筒放下,我絕對不會跑——」我大聲申明一句,「有什麼事情,可以慢慢說。」

    說話的時候,我的腦子在高速轉動,迅速判斷這個狀況是怎麼出現的,到底是誰在佈局搞我——但是,很糊塗,分析沒有得出結果來。

    我今晚的行程事先沒有安排,絕對出於臨時決定,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我的動向和目的地。事實上,在我下車買花之前,自己也沒有預料到會有此次停留——也就是說,如果誰在這個夜市對我設伏下套,那是根本不可想像的,沒有任何理論依據的。

    那麼,就是有人跟蹤了我?全副武裝在後邊等我犯錯?趁我跟女孩接觸之際,準確出擊,抓了我的現場?也不可能啊,沒那麼神奇吧——他能掌握我下一步的行動?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會幹什麼。

    我想了一下,覺得太過玄幻,難以理解。我的判斷告訴我,因為自己此次行動隨意性太大,誰都無法在這麼倉促的時間段內,針對我組織出如此精巧的陷阱來——就算CIA、FBI也不可能做到,這一點基本可以認定。

    那麼,僅僅是個巧合?

    嗯,有可能,我想。不管怎麼說,首先得弄清楚對方的身份,這個非常重要。

    「你們到底哪個單位的?」我迎著電筒光束,又發了一問,「想要幹什麼,不妨直接說,不用弄得這麼神神秘秘的。」

    「只要你們的行為合理合法,我都會予以配合。」我又說。「先放開我,我沒有做過什麼,也不會亂來。」

    那幫人沒太理會我的要求,然後有人拿著一個什麼本本在我眼前晃了一下,好像是證件一類的,然而沒等我看清又收了回去,「城關派出所——你違反了治安管理條例,別說那麼多,跟我們走吧。」他很嚴肅很標準很做作地告訴我。

    「派出所?」我愣了一下,「真的假的?」

    說實話,那人的說法讓我覺得非常非常意外,疑慮叢生——這他媽到底怎麼一回事?亂七八糟的,用派出所這單位來對付我,也忒顯小了點吧?是不是有點瞧不起人?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很困惑地問,這句話出自下意識,我是真沒搞懂狀況,姑且試探一下。

    「你是誰?」對面那人用很譏諷的聲音說,「不就一打雞的嫖客嗎?還能是國家主席?」

    然後感覺背上被重重地敲了一記,應該是電筒一類的物事,「你他媽誰我們也想知道——去所裡交待!」

    「別亂來啊!」我說,「就算是在執法,也希望你們能夠文明一點,理性一點——」

    邊上按著我的傢伙不耐煩了,一把卡住我的脖子,跟上是打雷似的嗓門,「別他媽裝老大了!我們是幹什麼的?你能嚇唬得到的嗎?我草——」

    我草!

    給兩個彪形大漢牢牢抓住,我沒法動身子,但是情形已經完全清楚,我知道自己真是讓這幫哥們當嫖客給逮了。否則的話,無論他們來頭有多大,或者說膽子有多牛手有多黑,也不敢公然對一個現任市委書記、省委常委、候補中央委員、中紀委委員這麼動粗——也就是說,他們根本不清楚我的身份,絕對的!

    那麼現在,應該怎麼辦?

    腦袋裡又轉悠一下,我把聲音放緩和了,「兄弟們。」我說,「好吧沒問題,上你們派出所吧,該做什麼我一定配合,保證你們的工作。」

    這個態度讓眼前一幫人頗感滿意,大家手上動作明顯溫柔了許多,說話的腔調也平和下來,「就是嘛,這就對了——」對面的人得意洋洋地說,「犯了事就得說清楚,說清楚就沒事兒了,我們法律機關不會亂來的,你放心——」他也安慰了我一把,嘿嘿,有意思。

    「好了,走吧。」電筒光終於熄滅,有人在我背上推了一下,「悠著點哥們,答應配合不就行了,只要不玩花樣,咱就不會難為你。」

    我搖搖頭,環顧一眼四周,直到這時候才算看清楚,邊上一共有四個男的,兩人夾著我的身子,兩人在前頭。幾個人體形年齡不一,表情都差不多,全帶著政法幹部臉上常見的驕橫傲慢,不過沒有誰穿制服——難道是便衣?可是我的印象裡,派出所一級機構,正式幹警好像沒有便衣這一說,嗯,有點奇怪。

    好像我們這邊折騰的聲勢挺大,夜市裡的閒人們全都圍了過來,我甚至還看見先前騙我錢的那個小老闆,臉上笑咪咪地,正在點頭哈腰地給一行人裡領頭的敬煙上火,「楚哥,親自帶隊啊——」

    「好了好了,沒事的都讓開——」那個被稱呼為楚哥的老大嘴上叨著煙,沖人群大聲吆喝一句,「抓個嫖客,有什麼好看的,都給我回去!」

    然後我就給他們幾個人夾帶到路旁,眼見一輛造型彪悍勢若奔雷的吉普車轟然而至,還是敞蓬的,塵土滿身,濃煙滾滾,頗有野戰雄風,原來是輛悍牛——呃,是的,比悍馬更牛一點,乃是最古樸原始的北方213加長版,這玩意我認識,換檔聲音跟打機槍一樣。這個現象讓我更加安心下來,因為悍牛車身刷著藍白警漆,還明白寫著警察兩個漢字,這就好——起碼證明我的觀察和判斷沒有錯誤,自己不是給人綁票劫持,或者說,給人戴了籠子。

    「上車!」又有人在身後大力推我,把我擠進了車裡。吉普車上原本還站著兩個人,雙手高舉過頂,用虎視眈眈的目光俯看我,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也不知道幹嘛的。定睛一瞧,才發現212頂上支著粗大的鐵架,兩人的手被連著銬在上邊,才知道原來跟我一樣,也是犯事遭擒,被逮上車的。

    然後七八個人胡亂堆在爛吉普裡,一陣巨大的馬達轟鳴聲過後,濃煙再起,伴隨噴氣式戰鬥機起飛時的浩大聲勢,我們終於絕塵而去,離開了這個烏煙瘴氣的街邊夜市。

    我窩在充滿汗臭味的人堆裡莞爾微笑,再次推算一下先前的想法,依然覺得自己很走運,因為行為沒有暴露。

    是的,幸運,不是有人在存心對付我,今晚只是被當成嫖客給抓了,普通偶然的一件小事,不帶政治性質,沒有任何問題。這種事情,只要跟那兩個女孩當面對個質就OK,因為我確實沒有嫖她們,要說清楚非常容易,夜市裡還有那麼多旁證——我依然可以從容離開,不至於因為此事引發任何有關市委書記古怪行徑的非議。

    這是一個絕對的誤會,非常搞笑。我清楚自己的處境,也清楚自己究竟在幹什麼。同樣,我還清楚,剛才被抓時,只要隨便一亮身份抖抖王霸之氣,比如說掏出包裡的工作證身份證,再打上個電話,立馬會把這幫不長眼的混蛋嚇到腳軟,跪地求饒,甚至我還可以叫來他們的上司痛加訓斥一頓,包括他們的縣委書記,在我面前都得恭恭敬敬、唯唯諾諾。我如果想要發個脾氣跺跺腳的話,保證整個北川都得跟著抖上一抖,顫上三天——但是,這有意義嗎?我能得到什麼?

    我敢肯定,除了沸沸揚揚的流言口水以及荒誕齷齪的民間形象之外,我什麼都不可能留下,什麼都收穫不到。

    是的,就是這樣。

    一個能夠有效行使職權的市委書記在自己的統治轄地裡,凶悍程度基本等同於上帝,有著BOSS級的強大控制功能,這一點絕對沒有疑問。但是,上帝也會有尷尬的時候,也會有不知所措的時候,也會有防禦弱化的時候,比如說剛才那一刻。

    我如果亮出身份,那代表什麼?

    年輕的市委書記(獨身……);午夜時分;烏煙瘴氣的可疑場所;玫瑰花;香艷女郎(兩個!);金錢傳遞(交易?)——這些元素集合在一起,實在太他媽古怪,太他媽神秘,太他媽不好解釋了——誰都不會相信,我僅僅只是停車買個東西這麼簡單。

    當然,我的古怪行為無需向誰解釋。我完全可以揚長而走,不必擔心任何實質性的懲罰,甚至還可以反過來翻上一臉,大發雷霆,嚴厲懲罰這幫有眼無珠不知好歹的狗東西——但是,我能把他們全部殺了嗎?我能把他們的記憶封存嗎?我能讓所有當事人同時閉嘴,永遠不提及此事嗎?我能讓人們對這個事情沒有興趣,不去議論打聽嗎?

    我不能做到這些——事實上我非常清楚,這種足夠震撼足夠神秘集內幕娛樂於一體的超級八卦,傳播速度是最為迅猛驚人的,上帝也無法阻止人們的悠悠之口、好奇之心。

    至於我在這次事件中,到底做過些什麼,是否清白無辜,絕對不重要。即使我有心解釋分辨,向每一個人耐心說明,甚至下文件作澄清、上電視打公告,我都肯定無法自證清白。當著我的面或者說在正式場合,沒有人會質疑市委書記的說法,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但是背轉身去,他們都會議論我做賊心虛、欲蓋彌彰。流言蜚語的傳播進程中,所有人都會自動自覺地把我判定為一根色棍,還是最濫最賤檔次的,居然完全不顧體面,可以上街打雞!還帶雙飛玩法!——真有惡趣味!

    還不止這些。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句話其實並不正確——外間議論我什麼,我可以不加理會,畢竟流言殺不了人,法律也不可能對我怎麼樣。但是可以想像,事情爆得越大,傳播途徑越廣,我被抹得越黑,我的政治對手們就會越開心,有人會毫不猶豫地跳出來煽風點火、推波助瀾,最終把他們希望得到的結果小心收集起來,然後在適當的時候拿上桌面,充當攻擊我的武器,這個可能性的出現概率,是百分之一百的。

    是的,流言蜚語無所謂——對於政治人物來說,流言導致的政治後果才是第一位的。

    我已經看見了後果。我不想因為這個小事炒到滿城風雨,進而為對手提供彈藥,所以只能堅定不移地繼續保持低調——沒辦法,我是焦點人物,我是市委書記,不可能隨心所欲,不敢亮出身份,我是被逼的。

    真他媽倒霉——原本只是想喝口涼水,結果硌到牙了。太意外了,太驚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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