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沙發上,我想了好一會,然後讓卞秘書撥通王玉兵的手機,我問他對今晚發生的事情有什麼想法。
縣長大人對我這個電話頗感意外,應該沒有想過市委書記會主動聯繫自己,他思索了片刻之後才說,「我沒有想法,反應情況前考慮過這樣的結果,我有準備。」他說,「目前的形勢,是確保兩會順利召開,這個工作是重中之重——市委和沈書記的態度,之前我就清楚,沒有什麼不理解的。」
我笑起來,「那你王縣長還來跟我扯這些蛋,不是明擺著自討沒趣嗎?腦子不好使?」我說,「你要反應的那些,我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但是飯得一口口來吃,任何事情的解決都不可能一僦而就,都得有個過程,你自己不是也說過,時間沒到嗎?」
「我算什麼?我有本事解決什麼問題?」縣長大人完全沒有被說服,反倒頂起牛來了,「我只能等,只能發發牢騷,但是沈書記你不一樣,你是市委書記,是高層下來的領導,絕對有這個能力。」他的聲音極度鬱悶,「再說我也關注過你的經歷,知道你的很多事情,上午聽你在機關會議上作的那個報告,我覺得這一次會有所不同。但是——」他說,「我承認自己理解錯誤。」
他這說法,搞得我也鬱悶起來。「你這位同志,到底什麼意思?」我有點惱火,「都跟你解釋過了,現在是非常時期,不是談什麼解決問題的時候,市委也有難處——」
「是的我知道。」王縣長還是不肯妥協,「這樣的說法我聽過很多遍,不僅僅是你沈書記在說,每一任領導都這樣。」他說,「其實情況你們都有掌握,但是誰都不願意在自己手上揭蓋子,都害怕得罪人,害怕政治風險。」他說,「誰沒有難處?誰沒有原因?誰沒有這樣那樣的理由?說到底,都是本著自身利益考慮問題,不願意承擔責任。」
「王玉兵,你太偏激了!」我終於無法忍受這位大炮的不依不饒,「理性頭腦呢?政治智慧呢?你有沒有?」我喝斥他,「時間時間,過渡過渡——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你這縣長怎麼當來的?」
應該說,縣長大人對我還算客氣,沒有象對他的對手那樣激烈聲討,他只是在無可奈何地歎氣,讓我的背後也跟著生出涼意來。「對不起,沈書記,我也知道,說這些會讓你不愉快。」他說,「因為從政治角度理性立場看,你知道自己沒有做錯,我確實偏激。」
「但是事實就是這樣子,不管發生過什麼事情,讓時間一過渡,全煙消雲散了。那些人一個個越走越高,越坐越穩——這樣的例子,我看過太多了。」他的聲音很平靜,沒什麼起伏,「就拿朱高志跟吳江這種情況來說吧,你現在不動他,難道等到他們當上了市長縣長,反而會回過頭來追究?那個時候,你就能保證沒有難處了?——我想到那時候,影響面,輿論風險,政治成本,會比現在還要高!所以,依然會繼續,一切照舊,什麼都不會變。」
我覺得沒有辦法跟他繼續溝通下去,我決定結束這個電話。
「王玉兵,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我冷冷地說,「睜大你的眼睛,在那裡看著吧。」
「我認為你有必須修正自己的性格脾氣,還有處世態度。」最後,我警告他說,「否則誰都無法保證,那個時候你還能夠睜開眼睛,看到你希望的結果。」
我把電話掛了,扔到沙發上。有點生氣,說真的。
王玉兵的態度是不什麼樣,但是他在說實話,也有他的道理。我倒不是覺得受到什麼忤逆而動氣,還沒自大到那程度。
就是感覺到悶,有種無人言說的苦惱。
今晚王玉兵提到的具體問題,我沒當一回事,也不認為自己有義務操心——政治場上這樣的東西太多了,根本不值一提。我要是把自己當成八府巡按,吃飽了飯就四處觀風按察,什麼都跑去管上一管,那就真他媽太可笑了。
只是通過這個問題觀察到的幾個人,讓我有了點小想法。嗯,大炮同志沒有說錯,我的體會也是這樣,確實是一幫垃圾。我當然也不打算代表月亮去懲罰誰,只能說在自己控制的範圍以內,他們沒有機會,我會作出安排——但是這個事情真的是只能做不能說,搞得我很鬱悶。
………………………………
人散後,一輪新月如鉤,我在默默享受,一個人享受孤獨。我覺得自己非常可恥。
是的,可恥。回想一下今晚事情的由來以及全過程,我在反思自己的行為。
必須反思——我,為什麼會把手伸進那個女人的裙子下面?這個動作,我想有必要分析清楚,否則的話,真的不能保證明天晚上,不會發生同樣的狀況。
原因很清楚:慾望驅使,原始衝動,這一點毫無疑問。
我瞭解自己這個人,從來就不是什麼聖人君子道德家,在食色性這些類型的誘惑面前,其實非常凡俗——美酒佳餚,美女佳麗,都是我喜歡的。如果說以前有過強大的堅持,那也是出於克制收斂,絕非自覺自願,我的精神境界,也遠沒有達到柳下惠先生千古絕唱的那種高度。
慾望其實是一種具體有形的物質,很容易勾引人——口腹之慾倒還可以忍受,吃的喝的那些不算什麼,不餓著就行。真正讓我覺得自己很危險的是對女人肉體的渴望,呃,或者可以換句話說,性慾,就是這個。
毋庸諱言,作為一個身體健康的大齡青年、未婚男子,有性慾是正常現象,也很自然。這種來自生理以及心理上的需求誰都難以避免。我想如果沒有這種需求,反而是不正常不自然的,那會是太監,是人妖,或者說是玻璃——而我都不是。
事實上,在這個方面已經忍了很久,好像都有好幾年了,我甚至一度覺得自己已經成長為天使,超凡入了聖。但是自從下到長川以後,我才發現男人本色沒有變,骨子裡我還就是一凡人。
軟紅十丈,弱水三千,可真不是開玩笑的,從客觀角度看,今晚這種高強度誘惑的出現絕非第一次。上回在我辦公室裡,比今晚還危險,藍萱惹火出擊,差點被她一槍爆頭,當場要了我的老命。說句內心話,那次真是克制到差點爆炸,如果不是考慮動一動要承受太多後果,我想自己的清白可能已經遭到玷污(呃,清白,這個問題……也有點汗)。
早兩天還有個事,長川電視台政法頻道搞專題,又是保護女性權益的(為什麼說又?為什麼又說性?寒!),一位漂亮的女主播幾乎讓我出糗,什麼不好談,她偏要跟我談什麼針對女性的軟犯罪話題,還讓我給個看法。我很納悶地問她什麼叫做軟犯罪,她說比如性騷擾,我恍然大悟,就說那是不對的是不好的是不道德的,她說能不能談得具體點深入點,我就說現在女人們的裙子是短了點,男人情不自禁地騷擾一下可以理解,但是不宜提倡,嗯,還有就是我認為女人的裙子太短也是軟犯罪,也是性騷擾……結果女主播臉紅紅地不說話了。直到錄像停機,我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胡說八道什麼——因為當時正心不在焉地想,這個政法頻道,應該是很嚴肅的一欄目啊,怎麼會想到弄出這麼一性感尤物坐到鏡頭前?這會很容易讓人產生騷擾感的,這算不算誘人軟犯罪呢?裙子這麼短,咪咪這麼大……
想什麼倒也無所謂,我敢肯定,不管軟硬,意淫都不算犯罪,但是——滿嘴跑火車的同時,我還下意識地在觀察,用視線在探索研究,也不知道算不算騷擾……結果那一期節目,只從電視裡看到美女主播說市委書記很重視很關注,卻沒有我的談話,也沒有我的鏡頭……
至於今天晚上的行為,我承認那不是出於衝動,而是有著思想積累過程,充分地考慮過後果——那就是沒有後果。我因此得出的結論是:在不考慮後果的前提下,男人們面對誘惑,僅憑他的自覺克制來抵擋,難度非常高。在缺乏有效監督和制約的前提下,我把手伸了進去,而且如果不是因為那個手機,估計進去的就不僅僅是手……
我已經越來越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慾望漸漸甦醒,內外夾擊,防禦層全面弱化,在千姿百態的誘惑與挑逗的高強度轟炸下,全金屬外殼岌岌可危,隨時都有瓦解可能,我為自己純潔的身心感到無比擔憂。
而且再行反思一下,純潔這個詞條,我曾經擁有過嗎?
也許吧——已經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