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過來的時候,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我依然被綁在原來的,有人抓著我的,往我嘴裡喂。
我吐了出來,我不想吃東西,我只想咬人,咬死他們!
身子動不了,能動的只有我的腦袋。我沒有別的想法,我的很,只要在我面前掠過的,不管是什麼,只要能夠著,我都會毫不猶豫地一口咬住,然後把它嚼碎,然後再吐到地上。
不管是筷子,還是湯匙,或者是誰的手指,我都會去咬———我像一條瘋狗,嘴是我唯一能用上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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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時間的概念,沒有黑夜和白天的界限。
也沒有人再出現。燈也滅了。我一個人在黑暗裡靜靜地呆著。
神思恍惚。生與死的邊緣,現實和虛幻的邊緣。
我不知道自己醒著還是做夢,活著還是死了———反正也不那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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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裡什麼都看不見。但是我卻能看見她們。
那麼清晰,那麼親近。她們就在我的眼前,在對我笑,跟我鬧,沒有人離開,從來沒有分開過,一刻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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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醒來了。
不,不是醒來,也許只是另一個夢吧。我不敢肯定。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個暗無天日,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裡,有誰正站立在我的面前,絕對。雖然看不見,但是我知道,就在那裡,就在我身前。
「菲菲。」我呼喚她的,「是你嗎?」我喃喃地問她。
沒有人回答我———人?還是鬼?我不知道。
我靜靜地傾聽著。沒有響動———如果這裡還有一點聲息的話,那都是來自於我。
液體滴濺到地上的聲音:口水、鼻涕、血水、汗水———但是沒有眼淚,很奇怪,淚水流不出來,好像已經乾涸了。
「誰?」我又問了一句。
有了光。
我看見了。
鬼。
我把眼睛閉上了。好像很久沒有看見光。我的眼睛很累。
「出去吧。」鬼在跟我說話。
「出去?去哪裡?」我說。
「去做你應該做的事。」鬼說,「我可以放你出去,但是你要———」
「為什麼?」我打斷了他的話,「你會在這裡?」
「蘇靜美。」鬼說,「我為她而來。」
「吳秘。」我說,「為什麼會這樣?誰幹的?」
吳秘書沒有說話,他的眼睛裡有痛苦的光芒。「蘇靜美,也快死了,快了。」他說。
我的身子一激凌,我突然想起來很多事情。「你放開我。讓我下來。」我對他說。
我被放下來了,我僕到了地上,厚厚的灰塵揚起,把我嗆咳嗽了。
「你去吧。」吳秘書站在我的身邊,慢慢地說,「只有你能救她。要快。」
我扶著柱子站了起來。「為什麼你要救我?」我說,我的聲音很吃力。「你父親———」
「他欠我的!他奪走了我所有的東西!親情!愛情!所有的!」吳秘書突然暴怒,他的臉在電筒光裡顯得很猙獰,他像一個真正的魔鬼,來自地獄。「你去吧!」他大聲說,「把愛,還有你的恨,全部帶上,去毀滅這個世界!」
我看著他,我沒有說話。
是的,毀滅。我想。就這樣。
吳秘把我帶到了洞口,他走了,以後我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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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邊的光線很耀眼。眼睛很不適應,很痛。我不能確定現在是什麼時候,也不記得自己在那個洞裡,呆過多長的時間,兩天?還是三天?完全沒有印象了。
我只知道,雲菲菲,死了。
身子很重,感覺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完好,我覺得自己快要散架了。但是我盡量讓腳步快點,再快點。因為我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我必須去報警,這是現在唯一應該做的。
在公路旁,我看見了一個電話亭,我衝了過去。
我的樣子嚇到人了。電話亭裡有位老大爺,看著我的眼神非常驚懼。我什麼都沒跟他說,我撥了110。我告訴接線的警察MM,在這個地點,這個位置,發生了一起惡性綁架殺人案件,是的,殺人。
我說得很快,結結巴巴,辭不達意,我的聲音在抖,我很惶急。我的表達上應該存在很大的問題,因為聽見接線生MM不停地提醒我冷靜,她要我冷靜,要我在這個位置等候,她說會有人來查勘現場,瞭解案情。
冷靜,是的,要冷靜,就算是面對死亡,也一定不能慌張。掛上電話,我心裡想著這個。於是我跑———我連滾帶爬地越過公路,鑽進了對面的林子裡。
感謝那位警察MM的提醒,我開始冷靜下來,是的,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我不能站在這裡,這個位置太顯眼了,警察能找到,殺手們同樣也能找到。
我不知道自己的狀況,但是我清楚一點,就是必須用最快的離開這裡。我要去市公安局,我要去報案,我要把這一次綁架殺人案詳詳細細地陳述出來,我要指認兇手,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所以,我不能站在那裡。
我不怕死。但是這一刻,我的生命,不再屬於我自己。
我扶著樹,在山林裡艱難地邁動腳步,一邊在身上到處摸索———所有東西都被人搜去了:手機、錢包、手錶,但是在褲袋裡,我發現還有一點錢。這就夠了,夠回市裡的就行,我不敢上公路,我知道越過這一片山林,那邊還有一條小路,現在我的目的地就是那裡,我要去那條路上,攔下一輛車趕回去。
我的眼睛好像受了傷,看什麼都紅色的,世界在旋轉。而且我氣喘吁吁,頭暈目眩,身上沒有一處不疼痛———幾天的囚禁,已經耗盡了我的全部體力,我是在用命努力掙扎。
在企圖跨過一條人工渠道的時候,支撐腿顫抖了一下,沒有吃上力,我從半空中跌落下去,手在空氣中無力地抓了一把,可是什麼都沒撈到,然後我的頭重重磕在水泥牆上,叭噠一聲悶響,我仰面朝天地躺到了渠道下。我無言地望著頭頂狹窄的天空,我的手還是高高地戳在那裡。我想問一問老天,你在搞什麼飛機?
我掉溝裡了!他媽的!
眼前又一黑,又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