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話鋒一轉,「郡王,哥舒大人,不過,這突然而怕是會越來越大。一來,我軍需要加速前進,在颶風到來之前達到特勒滿川,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沒到夏初之時,這蔥嶺之上的颶風就會刮起,一般會持續數日。而風大時,就連馬匹牛羊都能刮跑,遑論是人了……二來,郡王,常清擔心我軍的糧草不夠……」
封常清頂風說著,聲音有些吃力和嘶啞。
蕭睿回過頭去,眼望著不遠處那風暴席捲過的山徑和懸崖底部的溝壑縱橫,眉頭緊皺。他想不明白,在這高山之上,怎麼會有如此巨大的風暴?颶風,不是沿海一帶才有的氣候狀況嗎,怎麼這蔥嶺……
「持續數日?」哥舒翰訝然。
「是的,哥舒大人。數日的風暴過後,山上的積雪冰川開始融化,流入山下的大河……」封常清大聲道。
哥舒翰焦慮地看著蕭睿,不由急急道,「郡王,傳令加速前進?」
蕭睿歎了口氣,這一聲歎息旋即被狂風淹沒,他擺了擺手,「傳令下去,加速前進,目標特勒滿川。」
……
……
特勒滿川實際上是一座達阪。所謂達,就是高山之上的較平緩的山峰帶。
一般而言。達相對比較安全。尤其是對於軍隊來說。可以紮營。兩側是直聳入雲天地茫茫雪山。在兩座雪山地拱衛中。2萬多唐軍突然感覺峰迴路轉。前面出現了一片略有起伏地開闊地。
風越來越大。而呼嘯地風中裹夾著冰冷濕潤地雪花。蕭睿使勁跺了跺腳下地土地。土質非常堅硬。頂著大風。封常清指著前面不遠處地一個避風口道。「郡王。可以在此地紮營。躲避暴風。」
蕭睿背過身去。任憑狂風敲打著他地脊樑。吹亂了他烏黑地長髮。
「常清。這大風以你地經驗來看。會持續幾日?」
「回郡王地話。少則三五日。多則半個月。」封常清低低道。
蕭睿地眉頭一跳。唐軍身上只有5日地乾糧。如今已經過了一日。如果停留在特勒滿川避風。這糧草地問題……如此龐大地軍隊。數萬人地糧草。可不是一個小問題。一旦鬧起兵變。後果就堪設想。
蕭睿沉默了半響。
「常清,如果頂風前進……」
「郡王,那是萬萬不可的。從這個山谷出去,再無避風之處……此處山谷擋風風勢尚且如此猛烈,如果離開這座山谷,恐怕我軍還沒有趕到連雲堡,就會傷亡不小。」封常清立即搖了搖頭,「而且,郡王,暴風中婆勒川波浪洶湧,根本無從洇渡……」
蕭睿緊緊地攥緊了拳頭,斷然大喝道,「哥舒,傳令下去,就在此地避風紮營。所有將士,節省乾糧……就連本王,也例外!」
……
……
封常清的話果然得到了事實地驗證。一連數日,暴風越來越密集,烏雲密佈,那呼嘯的山風時而掠過山谷,捲起漫天地沙塵,時而從雪山上吹落巨大的雪球,只落山崖。這就在這幾日中,唐軍士卒們已經親眼目睹了大自然的巨大威力,單是對面的雪峰之上,規模不小的雪崩就已經發生過好幾回。
那轟隆隆的雪峰撼天動地地傾倒下去,雪浪一浪高過一浪,猶如萬馬奔騰一般衝擊而下,那種氣勢磅礡讓人目瞪口呆,也很是讓人後怕。
士卒們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不是避風在此,面對這樣地雪崩,恐怕2萬多唐軍會一起走向毀滅吧。
起初的時候,士卒們節省糧食,一天地口糧分成兩天甚至是三天,但時日一久,到第十五日的早晨,唐營中地糧草已經消耗殆盡,哪怕是蕭睿,也只能餓著肚子。
餓了兩天的肚子,雖然大風漸漸平息,久違了地晴空和太陽又升騰在當空,可是唐軍士卒們卻沒有了多少繼續行軍的力氣。安西唐軍多出自甘涼一帶,身處胡漢混居之地,民風彪悍,個個勇猛善戰。但是,就算是老虎餓上數日也沒有了虎威,何況是人。
蕭睿走出營帳,眼望著週遭面色蒼白有氣無力地唐軍士卒們,心中越加的煩躁。可就在這時,他的腹中也發出汩汨的響聲,忍不住用手摀住肚子,用拳頭使勁頂了一下。身旁的哥舒翰低低歎道,「郡王,人算不如天算,誰知我軍在這高山之上遇到暴風……如今我軍缺糧,士卒空腹數日,恐怕,恐怕難以再繼續行軍了。」
蕭睿苦惱地環顧四周,這狗日的地方,雖然是夏季,但除了石塊和積雪之外,生命的跡象非常匱乏,不要說可以獵殺充飢的野獸來,就連雜草都寥寥無幾。
怎
蕭睿恨恨地跺了跺腳。
封常清慢慢地走過來,也默默地站在蕭睿身後。他也沒有辦法,在這寸草不生的高山達阪上,除非是神仙才能弄出可以果腹的食物來。
「常清,越過特勒滿川,到連雲堡,需要幾日路程?」蕭睿咬緊牙關。
「郡王,越過特勒滿川到連雲堡,最多兩日路程。如果是急行軍的話,一日即可達到。」封常清想了想低低道,「郡王,適逢暴風,恐怕小勃律人不會想到我軍會突然而至……」
「一日……」蕭睿沉吟著,突然抬頭向從前面山峰口奔跑下來的斥候兵掃了一眼。
這是一個年輕的士卒,看樣子入伍不久,他腳上的麻鞋因長途跋涉完全破了底,腳板處血痕斑斑。但他奔跑的速度卻很快,似乎沒有受腳傷的影響。
他旋即恭謹地跪倒在哥舒翰跟前,朗聲稟報道,「哥舒大人,前面一馬平川,不遠處就是一條大河,而河對面就是小勃律的要塞連雲堡……」
哥舒翰默默地聽著,點了點頭,又揮了揮手。
士卒起身恭謹地退下,但沒走幾步,就被蕭睿喊住了:「你叫什麼名字?你的腳……」
士卒一怔,會身來望著這個讓唐軍士卒敬畏交加的大唐統帥,顫聲道,「郡王,小人趙虎。」
蕭睿緩緩點頭,突然掀起自己的青色披風來,一手拽住一角,向哥舒翰看了一眼,「哥舒,割下一角!」
哥舒翰略一愣神,旋即明白了蕭睿想要做什麼。他拔出佩劍,揮手一揚,一條細長的布條就飄揚地落在蕭睿手裡。蕭睿輕輕遞了過去,淡淡一笑,「拿去,裹住你的腳!」
士卒楞了一下,繼而感激地眼圈一紅,接過布條,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拜了一拜,大步而去。
蕭睿長出了一口氣,猛然喝道,「哥舒,事不宜遲,令軍士殺馬充飢,飽餐一頓立即進軍連雲堡!」
「殺馬?」哥舒翰倒吸了口涼氣,正想要說什麼,卻見蕭睿已經扭頭進了他的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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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馬對於騎兵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且,馬匹對於騎兵來說,不僅是代步和戰鬥的工具,還是親密無間的戰友。此次西征小勃律,軍中配屬騎兵不多,也就是2000人。
2000匹馬全部被斬殺,堪可讓2萬多唐軍飽餐一頓並略有結餘。
但蕭睿的軍令一出,引起了騎兵們的強烈抵住。哥舒翰派去殺馬的刀斧手,被憤怒的騎兵們驅逐回來,2000騎兵在蕭睿的營帳外黑壓壓地跪滿了一地,其中半數是安西鐵衛軍中的騎兵,是蕭睿嫡系的力量。
「郡王,萬萬不能殺馬啊……」
「郡王,騎兵無馬何以衝鋒陷陣……」
「……」
哭喊聲不絕於耳,嘈雜的人聲鼎沸,蕭睿歎了口氣,走出營帳之外,挺了挺有些僵硬的腰身,朗聲呼道,「兄弟們,殺馬本王比你們更難過,但是,大軍已經挨餓數日,如果不殺馬,我們怎麼才能進軍連雲堡?」
騎兵們的哭喊聲漸漸平息,伏在地上默然不語。缺糧之下,唯有殺馬,但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戰友被屠殺,這讓他們如何能接受的了?
不遠處,一匹匹被圈起來的戰馬似乎也感知到生命的悲劇,接二連三地發出淒涼的悲鳴。一個騎兵士卒再也忍不住內心巨大的悲傷,起身踉踉蹌蹌地向自己的戰馬奔去,近前去,一把抱住馬頭,放聲痛哭起來。而那感同身受的戰馬,馬蹄下一陣踩踏,眼眶中也滾落一顆渾濁的淚珠。
蕭睿背過身去,無力地擺了擺手,「兄弟們,只要拿下連雲堡,吐蕃人和小勃律人的戰馬都將是我們的戰利品……」
其實,這話蕭睿說的也很沒有底氣。他知道,騎兵和戰馬之間那種深厚的感情,不是隨便用馬就可以交換轉移的。在騎兵心裡,戰馬就是他的戰友和朋友……
但是,軍機不可延誤,軍令如山!
蕭睿再次轉過身來,面色已經冰冷如水。他撇過頭去,望向了哥舒翰,淡淡道,「哥舒,下令殺馬!凡有敢違抗軍令者,殺無赦!」
哥舒翰慨然點頭,點了點頭,站在他身後的傳令兵驀然吹響了軍號。悠揚的軍號聲中,血光四濺,戰馬的慘烈嘶叫聲與2000兵的痛哭流涕聲混在一起,在特勒滿川的上空飄蕩著,久久不散qid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