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橋,即天津橋,又名洛陽橋。橫跨在穿洛陽城而過的洛河上,過了橋西去,就是“青坊”。“金風消夏臨水蓋,半月橫波照嬋娟”,在這大唐開元二十一年的東都洛陽,那是一個天下間鼎鼎有名的煙花繁盛之地,讓士子文人達官貴族們流連忘返的溫柔鄉。
“青坊”有紅苑無數,每一苑中,多的是令世間男子銷魂蝕魄的紅粉歌姬。
這個夏季格外燥熱。雖然已經是午後時分,但空氣中還是彌漫著讓人窒息的悶熱潮濕之氣。
明月樓上,柳夢妍梳著淡妝,身著薄薄的開胸短裙,那高聳的酥胸之上,是一張俏麗無比的絕世容顏。她落寞地靠在閨房的欄桿上,眼望著樓前不遠處那一彎碧綠色的河水,眉頭輕皺,神色越來越黯然。
幽幽一歎,低頭看向了自己胸前深深的乳溝,那白皙粉嫩的兩團豐盈中間,一根紅線栓系著的一枚晶瑩透亮的月牙玉墜兒,半響無語。
纖纖的玉手顫抖著,最終還是摘下了這一枚玉墜兒,咬了咬牙,粉腕輕揚,月牙玉墜兒在空中劃過一道淡淡的白光,旋了一旋,當空落去。
樓下,一個著青色汗衫袍子的少年仰臉貪婪地望著閣樓上若隱若現的嬌俏背影,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突然當空落下一個閃閃發光的物事,無巧不巧地落在他的腳下。
一聲脆響,月牙兒卻依然完好無損地“躺”在青石磚鋪就的地面上。
少年咦了一聲,蹲下身子看去。
原本是潔白無暇的月牙玉面正中,一團小小的紅光隱隱流動,似是被束縛於玉中,此刻正來回沖撞。少年更加好奇,便探手撿去。觸手處一陣麻癢,直覺一股熱流沿著手腕直沖向腦門,眼前金星亂閃,青年便當場暈厥了過去。
……
“小姐,看哪,劉家的那個卵泡兒又來了——哦,好端端地,這人怎麼躺在地上不動彈了呢?”丫鬟寶慶端著一盆清水,向樓下瞥了一眼,訝然道。
“寶慶,別瞎說,什麼卵泡兒,污言穢語難聽死了。”柳夢妍瞪了她一眼,慵懶地起身走向了香床,“我今天身子不舒服,緊閉樓門,誰也不見。”
寶慶哦了一聲,乖巧地放下明晃晃地黃釉彩陶水盆,掀開粉紅色的門簾,悄然下樓而去。
寶慶下樓的當口,樓下的少年剛剛從冰涼潮濕的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掃了她一眼,竟然揚長而去。
寶慶一怔,小巧的鼻頭一挺,心道,今兒個這洛陽城中出了名的卵泡兒好像有些奇怪,就這樣走了?不去糾纏小姐了?不色迷迷地瞪著自己的胸脯兒發傻了?她摸了摸額頭,摸了一手細密的汗珠。
寶慶是南地人,12歲被無良的父親賣到這洛陽城中的紅苑來,做了明月樓頭牌歌姬柳夢妍的貼身侍女,如今已有3年。“卵泡兒”是她家鄉的俚語,大意是“吃軟飯”的意思。這方才離去的青年,是洛陽城中的大貴人——當朝左丞相劉幽求的准女婿蕭睿蕭子長。
聽說這蕭睿原本也是朝中達官之後,不過,如今已經淪為在丞相府中混吃混喝不學無術的過門浪子,日夜游蕩在煙花之所,名聲極差。
……
行人車馬熙熙攘攘,絡繹不絕。少年一路過了洛陽橋,表情是那麼地怪異。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來,走到河岸邊,站在垂楊柳下對著清澈如鏡的河面“顧影自憐”起來。
呃……蕭睿?名字倒還不錯,這幅臭皮囊身子骨,高大俊逸也過得去,只是名聲實在是臭了一些,虛有其表——洛陽城中獨一無二的吃軟飯的浪蕩子。天!這賊老天!少年仰天望著火辣辣的烈日,額頭上冷汗連連。
自己響當當的一個頂級品酒師,國內三大知名酒業集團的首席顧問,精通古今釀酒工藝和熟知酒文化的酒界精英,有車有房年收入幾十萬,如今莫名其妙地就穿越回了大唐淪為了一個人人鄙夷不齒的浪蕩子,窩囊透頂了。一念及此,他暗暗地咒罵了一聲。
喝酒本是一門學問。一般人對愛喝酒的人嗤之以鼻,會喝與懂得喝是截然不同的。會喝的只是喝酒,但懂得喝的呢,可以讓酒變成一種文化藝術乃至一種俯拾皆是的生活哲學。酒不光是拿來喝的,它可以是你的一種心情,一組愛戀程式,一段過往雲煙,一個知心好友,總能在你心靈的一個角落裡與你共舞。
好酒者是酒鬼,品酒、讀酒、研酒是熟知酒中三味的酒徒。酒徒,其實代表著一種境界。至於將酒徒做成了一種職業,那就是被稱之為業界精英的品酒師了。簡而言之,品酒師就是應用感官品評技術,評價酒體質量,指導釀酒工藝、貯存和勾調,進行酒體設計和新產品開發的人員。
一個好的品酒師那可是絕對的香餑餑。他之所以後來崛起一躍成為國內屈指可數的品酒師,主要是上天給了他一套完美甚至可以說是近乎特異功能的感官:超常的嗅覺和味覺。他的鼻子和味蕾好像是天生為品酒而存,不論是什麼種類的酒,只要能讓他看上一看、搖上一搖、嗅上一嗅、嘗上一點,基本上就能判斷出酒的品質高下,以及酒的成分。酒精度含量多少,酸度如何,水分多還是少,一“品”了然。
當然,“感官”上的品酒,是建立在對釀酒工藝和酒文化精通的基礎之上的。光有一個好鼻子,也是白搭。
當日,他驅車去江南一小鎮專訪同為酒中君子的某國學大師。大師欣然相邀,江南陰雨之季,青梅煮酒,對酌論文,不亦快哉。一番暢飲從中午直到黃昏,醉眼迷離中,醉言狂語中,大師悄然駕鶴西去,他也醉死了過去。這一醉,居然就醉到了盛世大唐。
穿越了也就穿越了吧,也認命了,沒成想卻穿越到一個青樓歌姬胸前的玉墜上。酥胸玉乳倒也養眼,可也不是長久之計啊!在這玉墜中呆了大半年之久,好不容易又有了重生的機會,附體的這位老弟卻又是如此不堪。
窮點丑點不算什麼,貪戀女色也不算啥,可為啥要是一個令人惡心倒胃的半吊子紈褲子弟?說紈褲都抬舉了這位老弟,要知道,他揮霍的可是從未來老丈人家裡騙來的錢鈔。
不知道默默站立了多久,耳邊傳來洪亮悠揚的鍾聲,他呆了一呆,苦笑道,“蕭睿?好吧好吧,左右不過是一個軀殼,他哪怕就是一個**犯,又與我何干?”
想到這裡,他抬步就走,腳步也變得輕盈起來。
洛陽橋兩端,是鱗次櫛比的酒肆和店鋪,人流量之大,令他歎為觀止。都說盛世大唐,繁榮無比,今日親眼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信步行去,鼻孔中又傳進濃郁的酒香。不,確切地說,是兩種濃淡不同的酒香,甜香的氣息綿軟淡淡悠長還帶有一點酸頭,清香的清冽肺腑酒氣雖濃但卻不烈。他腳下一滯,繼而狂喜猛然**著鼻子:貌似,隨著自己的穿越重生,這超絕的對酒的嗅覺感知力沒有消失,也隨之“穿”到了這具肉體上,而且還有更靈敏的感覺。他毫不遲疑地判斷,眼前這座名喚玉壺春的大酒肆中販賣著兩種酒,一種是低度的糧食酒,另一種是釀造工藝粗糙的葡萄酒。
順手摸了一把,呃,還不錯,這老弟囊中還有些銅錢。略加猶豫,他便走進了人來人往酒香四溢的酒肆。學著周遭唐人的樣子,別扭地跪坐在胡凳上,招呼伙計隨意要了些小菜點了幾壺酒,正要自斟自飲,突聽一個調侃中微帶不屑的聲音鑽進了耳朵:“哎呦,太陽這是從哪邊出來了,蕭睿蕭大公子爺今兒個也敢喝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