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第三卷 國難 第十二章英雄(一)
    太陽躲在烏雲背後,將一幔幔的輕紗般的陽光從雲縫中射向大地。本息在樹

    枝上的鳥兒被這清晨第一縷陽光喚醒。呼啦啦飛向天空。在空中淺吟低唱。樹梢

    頭積了一晚上的雨水被鳥翅膀拍起的風吹落。淅淅瀝瀝,打濕林中疾行騎士們的

    鎧甲。

    林中疾行的是一隊黑甲武士。帶隊的將軍個頭不高。但舉手投足間極具威嚴。

    馬背上直挺著身子,任雨水打濕衣冠,卻不閃不避。馬隊帶起的微風吹動青草。

    如刀般推著草尖向兩旁閃去。

    一個黑甲武士縱馬趕上,討好的支起一把大傘,試圖為首領遮住積雨。他得

    到的回報是一記火辣辣的馬鞭,驕傲的首領狠狠的用鞭子將他的了回去,濃

    眉倒豎。怒喝著問道:「當年大明鐵騎躲避過風雨麼,他們能在雨中疾行,身為

    帝國武士,難道我們還要避這點樹梢積水?」

    「哈伊,將軍教訓得極是。」挨了鞭子的武士在馬背上躬身施禮,對首領的

    懲罰毫無怨言。大和民族是懂得忍受的民族,在他們的信條裡,強者對於弱者,

    上位者對於下位者,擁有生殺予奪的大權。作為下屬,挨了將軍的教訓,非但不

    是恥辱,而且是無上光榮。

    穿過樹林,是京都郊外靜謐的田野。戰爭剛剛結束,帝國再次統一在三神器

    之下,農婦抓緊難得的寧靜時光在稻田中忙碌。對馬路上疾馳而過的騎士們看都

    不看。一年的衣食和上繳的稅賦全在腳下的水田里。至於京都的傀儡天皇是龜山

    還是小松,的確不關這些女人們的事。

    遠遠的,就聽到了安國寺僧人們的誦經聲。今川貞世將軍跳下比他高了一倍

    的戰馬,帶著麾下武士慢慢的走向寺門。彷彿知道他們要光臨一般,安國寺的大

    門敞開著。幾個老僧手持掃帚,將昨夜風雨吹落的花瓣輕輕掃起,埋於路邊樹下

    的土坑中。

    眼前的情景,寧靜中帶著幾分清涼。新任幕府將軍今川貞世心有所感,捧起

    一把花瓣,跟著一個掃地的老僧將花瓣放入土坑,口中發出一聲輕歎。「剎那芳

    華,轉瞬零落青泥!」

    「舊的花瓣不凋落,也不會有新的鮮花綻放於枝頭。已經零落者,又何嘗記

    得昔日的榮耀呢?」老僧緩緩的回過頭來。目光如古井一樣,看不到波瀾。潔白

    的鬚髮被陽光一映,居然鍍成了根根金絲。

    「見過足利將軍。」黑衣騎士紛紛拜倒。不顧身上鎧甲沉重。向老僧施以大

    禮。

    身體微微一震,井水般的目光跟著漣漪微起,復是一聲長歎,如誦經般,曲

    折悠長:「世間已無足利將軍。貧僧空界,不知諸位施主前來,所為何事?」

    「將軍,去年的事,」今川貞世後退兩步,彷彿被老僧的歎息擊傷,臉上血

    色盡失。代之的是一縷青紅。「去年的事,為了日本,今川不得不為。」

    「既然來了。入寺奉茶吧。那些前塵舊事,還提他作甚。」老僧沒有接今川

    貞世的話茬,微微點頭,轉身向寺門走去。

    今川貞世和幾個心腹武士解下腰刀,放在寺院門口石台階上。跟著老僧走進

    了寺門。剩下的黑衣武士立刻四下散開,圍在寺外小心警戒。

    安國寺的大門吱呀一聲關住。將萬丈紅塵隔在門外。

    將軍還是不肯原諒我,今川貞世跟在老和尚足利義滿身後,聽著寺中的早課

    聲,鬱鬱的想。往事。伴著銅爐內的香煙。縷縷湧上他的心頭。

    當年足利幕府在如日中天時被大明水師偷襲後,日本國就陷入了混亂狀態。

    原本苟延殘喘的南方突然煥發出生機,逐個城市光復了九州。依附於足利幕府下

    的各地大名見風使舵,紛紛掉轉槍口,足利義滿手下第一愛將,九州探題今川貞

    世被高麗海盜的戰船隔離在九詐島無法返航,只好轉身投*了南朝的龜山天皇。

    憑藉著他的卓越軍事指揮能力和在武士中的聲望,今川貞世很快掌握了南朝兵馬

    大權。

    去年大明內亂,無暇東顧。今川貞世揮師北上。在各地大名的下,逼退

    了足利幕府和小松天皇。將日本重新統一。統一後的日本,以今川貞世為核心組

    成了新的幕府體系。原幕府將軍,大明冊封的日本國王足利義滿心灰意冷,避位

    到安國寺為僧,法號空界。(這兩段是異時空中的歷史,與我們這個世界的日本

    歷史正好相反)

    入了禪房,空界和尚給今川貞世等人各找蒲團坐下。安排弟子給眾人上茶。

    看看那些手足無措的武士,微笑著問道:「國家剛剛統一,百廢待興,今川,你

    不忙於國事,卻來打擾我這出家人的修行,難道不怕各地豪傑失望麼?」

    「將軍教訓極是!」剛剛落座的今川將軍又站了起來。躬身施禮,態度恭敬

    得就像自己還是站在當年足利將軍的花御所內。嘩啦,嘩啦一陣鎧甲響,隨行的

    幾個武士全都跟著站了起來,一同躬身。

    「坐吧,諸君身上的殺傷之氣太重,站立起來,反而亂了老僧禪心。至於將

    軍二字。今川,你才是日本的將軍啊。」足利義滿笑了笑,敦促客人落座。

    「將軍,請原諒今川當日不得以。在今川心中,您永遠是大將軍!」今川貞

    世不肯坐下,身體弓成了九十度。

    足利義滿歎了口氣,伸手將今川貞世攙起,挽著他坐到了蒲團上。「如煙往

    事,在空界心中,早已隨著晨鐘暮鼓散去,今川,你又何必再提它呢。況且我平

    生致力於一統日本,日本在你手中統一,不也如我所願了麼?」

    今川貞世的身體又震了震,看著眼前這個平靜的僧人,內心的複雜的情感也

    漸漸歸於平靜。足利義滿對其有知遇之恩,當年如果不是將大半家當交到他手裡

    去經略九州。也不至於那麼容易被大明水師抄了老巢。今川貞世今天雖然貴為日

    本第一實權人物,對足利義滿的恩德卻始終沒有忘記。他在身邊的將領面前總是

    提起義滿當年的信任。每次說道他自己不得不接受三神器的感召,攀依南朝的舊

    事,都要痛哭流涕一番。這番誠摯之心,非但讓麾下的大名們更死心塌地的效忠,

    連足利家族的人都被感動了。足利義滿之子就幾次寫信給今川貞世。在感謝其對

    足利家族的照顧之餘,反過來安慰今川,告訴他日本重新統一乃天下大勢,足利

    家族失去權柄非今川幕府之過。

    「非今川無義,強鄰在側,日本若再分裂下去,恐怕過幾年,連做大明的藩

    屬都不可得!」見足利義滿一直自稱空界,今川貞世只好改口,將自己的苦衷再

    次重複。

    「日本能統一於你手,幸甚。天下蒼生也少受許多征伐之苦。」足利義滿捧

    起手中泥壺,依次給擺在客人面前的茶杯添上新水。隨手將泥壺遞給了身邊的一

    個七八歲的小和尚,以命令的口吻說道:「周健,去續些水來!」

    和尚答應一聲。捧著茶壺跑了出去。臨行前還不望回頭看看,顯

    然對屋子裡諸位武士很是好奇。

    今川貞世抬起頭,對著小和尚友好的笑了笑,低聲問道:「是籐原家那個女

    兒所生的孩子吧,看上去挺機靈的。」

    籐原氏乃日本望族,其中一女是北朝小松天皇的寵妃。去年南北統一,足利

    將軍退位,小松天皇一家出結束了傀儡生涯。男性繼承人或者被監視居住,或者

    出家當了僧人。今川貞世見過小松天皇,在男孩子的眉宇間。依稀認出了北朝小

    松天皇的血脈。

    「讓它安安靜靜遠離紅塵。會省卻很多人的煩惱」空界和尚沒有回答今川將

    軍的話,顧左右而言他。「今川,你一大早跑到這裡來。難道就是為了找我說這

    些前塵往事的麼?」

    「今川不敢。」幕府將軍直身跪坐,擺出一幅求教的姿態。「今日前來,乃

    為請大師指點迷津!」

    「迷津,出家之人,眼中已經沒有紅塵之事,今川,你教貧僧拿什麼指點與

    你!」空界和尚笑著反問。目光落在穿窗而過的晨曦中,空氣裡,可看得見香煙

    在光柱裡起舞,影影綽綽,彷彿有千軍萬馬。

    「不是為了今川,而是為了日本。大師,你也知道,自統一之後,國事舉步

    為艱!」今川貞世深深垂下頭,將額頭搭在了膝蓋上,「今川不擅治國,所以才

    前來求教,拜託了!」

    空界和尚點點頭,這就是今川貞世的性格。堅韌,並且虛心。統一後的日本

    並未擺脫危機。特別是經濟上。這個經歷了多年戰亂的國家已經被內戰耗盡了元

    氣,民間疲敝,大名們手裡也沒多少錢。有人這樣考證,一個大名的全年收入,

    都不夠明朝皇都中一個小京官一個月的開銷。在這種情況下,日本欲快速發展,

    國力達到與明朝比肩的地步。的確非常艱難。當年足利幕府的北朝在大好形勢下

    被南朝反撲,除了受到大明致命一擊外,財政無力南進,也是一個原因。

    去年今川貞世雖然在各地大名的下統一了日本,但南北朝屬地發展的不

    均衡,反而使統一後的日本各階層矛盾增加,統一還不到一年,內戰的傾向已經

    在私下醞釀。

    「大師,您也知道大明內亂即將結束,上天留給日本的時間已經不多。」見

    空界和尚半晌無語,今川貞世又補充了一句。

    「是啊,已經不多。」空界和尚將目光從空氣中收回來。回到紅塵之中。日

    本國現在的一切制度都學自大明。有的學自江南那個朝廷,更多的學自北方六省。

    可日本國太小,沒有那麼多的礦山,辦不了那麼多的工廠。這些年的發展全憑向

    大明出口黃金和白銀,而國力之爭,沒有基礎的工業。一切不過是沙灘上的高樓。

    就像那個帖木兒,幾十萬大軍連大明的一省之力都敵不過。武器供應一斷,什麼

    王圖霸業,都變成了夢幻泡影。

    「海上貿易全部被大明壟斷,而各地銀礦今年已經有了開採過度跡象,況且

    在大明,銀兩已經貶值!」今川貞世再次補充。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早知道治

    政這麼難,還不如將擔子交給別人。有時候,今川貞世都懷疑,足利義滿這麼容

    易就退位。是不是也因為實在承受不起肩頭上的壓力了?

    「很多年前,他們的庫銀已經改成了庫金。那個人動手太早,當年我們都得

    到情報,可誰都沒看出今天的變化來。」空界和尚回憶起一些往事,語氣中充滿

    了對敵手的佩服。「今川,你打算怎麼做,增加界港的稅收麼,別忘了。那可是

    我們學習大明的唯一窗口,當年楠木正義背著賣國的罵名,才將此港的地位確定

    下來。」

    「可如今大明無暇東顧,怎麼處理這個港口,本是日本內政。」今川貞世抬

    起頭,迷惑的看了空界一眼。他心中打的正是取消界港自治的主意。但出乎他的

    預料,這個建議受到了很多人的反對。甚至他的一些心腹幕僚,都明確的勸他不

    可收復界港。

    各地大名在界港有投資。今川貞世明白,所以也做出了讓步。界港收回後,

    他保證不會增加貴族們的稅務。但從收到的反饋來看。他的讓步效果不大。

    「那是我們唯一可以看到外邊世界的地方,就像日本的眼睛。如果你收回了

    他。等於自己蒙上了雙眼。」空界和尚冷冷的點了一句。打碎了今川貞世的夢想。

    「那我們怎麼辦,請大師指點。」今川貞世楞了一下,想了想,覺得足利義

    滿說得有道理,自己收回界港的設想,的確有些操之過急。

    「中國佔據的土地太大,日本佔據的土地太小。如果日本想與中國比肩,第

    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西邊的大陸上找到立足點。這話,不知你是否聽說過?」

    足利義滿笑著問道,彷彿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笑容看起來十分詭秘。

    整個禪房都陰暗起來。流雲從天空飛過,剛巧遮住窗口的日光。

    「可中國太強大了,雖然眼下他在內戰中。」今川貞世顯然也知道武士之間

    流傳的,關於中國和日本的預言。日本自唐朝開始,就仰慕中國文化,每年派遣

    留學者無數。此後數百年。無論是中國軟弱時趁火打劫,還是在中國強大時虛張

    聲勢,骨子裡,日本武士們巴不得日本的位置和中國對調一下。讓日本佔據大陸,

    成為中國,讓中國來到小島,成為日本。

    「那個國家不怕鯨吞,但是怕蠶食。他們的內爭一天不終止,就一天無力東

    顧,你真的想經略天下。我建議從蝦夷或硫球著手。這兩地都很富庶,得來的物

    資足以平息國內的怒火。」足利義滿盯著茶杯,目光落在沸水中起伏的茶葉上。

    口中的話低低如夢囈,「眼下蝦夷和硫球都承認大明的朝廷為宗主,如果你打著

    北方盟友的旗號討伐他們,估計不會有人和你為難。」

    「可大明統一後呢?」一個幕僚謹慎的出言詢問。當年大明和日本之戰他經

    歷過,噩夢一般的場面至今還印在腦海裡。

    「上策,破壞大明的統一,讓他的內亂永遠持續下去。」足利義滿依舊沒有

    抬頭,放下屠刀的慈悲模樣又被滿身的殺氣所取代,「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那就

    在其統一後,盡快向其表示臣服,反正日本也好,硫球、蝦夷也罷,都是屬國,

    他們不會為了一個藩屬和另一個藩屬動手。」

    「然後呢?」今川貞世挺直身子,虛心求教。薑還是老的辣,足利義滿說的

    這一條計策,比強行收復界港好多了。至少麾下那些大名們不會反對,戰爭勝利

    又能滿足國內百姓的虛榮心。壓下民間對今川幕府的反對聲。

    「然後,然後估計就不是你我這個時代的事了,後人,他們自然有後人的辦

    法。或忍耐,或尋找別的機會,反正日本的出路在陸地上,而不是海島!」足利

    義滿輕輕說了一句,捧起佛經,轉身從後門走了出去。

    後院的誦經聲已然開始。木魚,梵唱,香煙,襯托出一派祥和景象。幾縷晨

    風從門口吹進來。將香灰順著義滿的腳下吹起,飄飄的僧袍,飛舞的鬍鬚,彷彿

    空界和尚已經凌空飛渡。

    「師兄讓我代他送客,諸位大人請。」小和尚周健雙手合十,對著今川貞世

    等人深施一禮。

    「走吧,我們今天打擾大師太多。」今川貞世從蒲團上站起來。帶領著心腹

    走出禪房,來到大門口,臨別。轉身看了看小和尚,笑著問道:「小施主,你俗

    家的名字叫什麼?」

    幾個心腹武士的目光輕輕的落在門口的刀劍上,臉上依然帶著笑容,眼睛中

    卻殺機咋現。

    小和尚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光頭,不好意思的回答道:「我沒有俗家名字。空

    界師兄說我自幼就在寺院裡長大,天生是個和尚。」

    「喔」今川貞世點點頭,轉身走下台階。剛剛掃過的石徑上,數瓣落花被他

    的腳步帶起,藉著風力飛向空中。

    「欲從色界返空界,姑且短暫做一休,暴雨傾盆任它下,狂風捲地任他吹。」

    一個遊歷高僧跟在小和尚周健的身後,拍拍他的小腦袋。愛憐的說道。

    今川貞世聽到了這幾句偈詩,腳步停了停,搖搖頭,快速走向了戰馬。

    「大師,這幾句偈很高深啊!」小和尚笑著抬頭稱讚。

    「是啊,你與佛有緣,但安國寺非你修行之所,你願意隨我去修行,以成正

    果嗎?」老和尚笑著詢問。

    「我樂修行,不再乎成正果。」小和尚周健一臉天真的回答。

    老和尚如遭棒喝,楞於當場。至於今川貞世等人遠去的馬蹄聲,反而不聞了。

    過了好久,笑了笑,整頓衣衫,對著小和尚周健躬身施禮,「多謝和尚指點!」

    「我,指點過你什麼?」小和尚撓著光頭問,無邪的笑容和牆壁上彩繪的羅

    漢相映成趣。

    寺內寺外,是兩個世界,有人不在乎成正果,卻行若佛子。有人一手持經,

    一手托缽,雙眼卻盯著萬丈紅塵。

    木魚聲聲,聲聲催人老。

    姚廣孝在蒲團上如坐針氈。手中的木魚好幾次敲到了自己的腿上,疼得他嘴

    牙咧嘴。營帳外站崗的士兵不敢理睬這個瘋和尚,自從今天早上開始,這老傢伙

    就像被人踩了尾巴一般,一有風吹草動就跳起來,弄得大伙跟著神經緊張。

    約定的時間早已經過去了,陳亨的信鴿還沒飛回來,一同舉事的將軍們不知

    道各自準備得如何。走了後就再無回音。

    「這幫目中無人的傢伙。以後讓你們知道我的厲害。」姚廣孝肚子裡詆毀著

    諸位將軍,隱隱感覺到大事不妙。

    陳亨並不是他的唯一寄托,前前後後,他一共佈置了三道陷阱,隨便哪一道

    陷阱成功,都可以讓武安國斷送性命。但至今為止,沒有一路殺手前來報捷,武

    安國和各路殺手們的身影,就像草尖露珠一般,在路上消失了。

    姚廣孝和武安國沒有任何私仇,甚至,武安國在北平推行的政策曾經使年少

    時的姚廣孝從中受益。但在姚廣孝眼中,武安國必須死,否則就是阻擋在他名利

    路上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武安國如果想當皇帝,姚廣孝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去追隨。憑借自己的才智。

    姚廣孝認為在武安國麾下,他照樣能博得不世功名。但武安國不想當皇帝,並且

    阻擋在他人邁向皇權路上,所以武安國必須讓路。因為他擋住的不僅僅是燕王的

    帝王之位,還擋住了無數伸向功名富貴的手。

    至於燕王朱棣那裡,姚廣孝倒不怕沒有交待。殺了武安國後,無論朱棣如何

    解釋。都不會有人相信他與刺殺行動無關。他的唯一選擇就是接受即成的事實,

    帶領軍官們去用武力統一天下。

    從幾次試探中得出的結論,姚廣孝甚至認為燕王朱棣默認了自己的行動。之

    所以沒有親自出面,是由於要得到一個明君形象。就像當年的趙匡胤,在陳橋按

    兵不動,其實送皇袍的和被披上皇袍的人彼此都心照不宣。要不然,為什麼沒見

    他把穿到身上的皇袍脫下來。

    姚廣孝也不怕燕王殺自己滅口,那樣做,會寒了擁戴者的心。況且他只是幕

    後策劃。不是具體實施者。犧牲品肯定有的。但不是姚大師。念了這麼多年佛經,

    姚廣孝知道,自己更瞭解的是帝王之術。

    所謂帝王之術,關鍵是厚黑二字。對於政治上的敵手,最好的辦法是直接消

    滅,不給自己留下麻煩。自漢高祖之後,無論流氓當上了皇帝,還是皇帝本身就

    是流氓,反正拿別人和自己都不當人看。是成功者的不二法門。至於為達到目的

    所做出的承諾,能騙一時是一時,反正掌握了權力後,頂多再將追隨者當中記憶

    太好的人殺一批。

    這是數千年的慣性,武安國妄圖推翻這些歷史鐵律。不是螳臂當車。自不量

    力麼?

    郭璞的疏忽,武安國的大度,讓姚廣孝對自己的行動把握十足。也許,上天

    要借他姚廣孝的手完成這個使命,上應天意,下順「民」心。

    自始至終,姚廣孝都沒懷疑過這個使命的正確性。但是,長時間的等待,讓

    他開始懷疑計劃的可*性。這幾個行動會不會出現紕漏?到底哪裡出了紕漏?一

    邊敲打著木魚,姚廣孝快速的想。

    雖然自從入了佛門他就沒真正信過一天佛,但如果冥冥中真的有神明的話,

    姚廣孝希望所有神明都來保護自己。一個個重塑金身的承諾被他送了出去。希望

    能收到豐厚的回報。

    「大,大,大師,不,不,不好了!」一個陳亨的親兵跌跌撞撞的跑進帳篷。

    氣喘吁吁的匯報。敞開的帳篷門外射進耀眼的日光,瞬間照亮了整個帳篷。

    「什麼事這麼驚慌?」姚廣孝遮住被日光晃花的眼睛。不滿的問。腳下動了

    動。將放在身邊的一個小包裹勾到咫尺。

    「李堯將軍,帶,帶著人馬將咱,咱們的駐地,包圍,包圍了!」親兵焦急

    的說道。話語中帶著恐懼。

    耳畔嗡的一聲,姚廣孝的身體晃了晃。頭暈目眩。抓起腳下的包裹,推開報

    信的士兵,他快步走出了帳篷。

    騎兵師長李堯是姚廣孝的天生剋星。在北方六省的時候,那缽盂大的拳頭就

    是花和尚的噩夢。營寨裡,朵顏士兵已經亂成了一團,主將陳亨不在。幾個朵顏

    將領都不知道如何應付突如其來的攻擊。透過紛亂的人群,姚廣孝看見一隊隊騎

    兵疾馳而來,在五百步之外列開了陣勢。馬背上,將士們戰刀高舉。隨時準備將

    朵顏營夷為平地。

    「別慌,別慌,大伙穩住,穩住,沒有燕王的將令,他們不敢胡來。」一個

    朵顏將軍大聲招呼道。盡力整頓住一支隊伍。

    「大伙不要亂,燕王和大伙約為兄弟。不會任由咱們被人宰割!」其他將領

    也跟著吶喊。幾個膽子大的將領甚至跑出門去,伸開雙臂,擋在了騎兵的戰馬前。

    李堯的騎兵師果然沒有殺進來。但馬背的騎手們一個個怒容滿面,如果目光

    可以殺人的話,內顏武士早已被屠戮殆盡。

    畢竟經受過戰火的洗禮。亂了一會兒,以幾支隊伍為核心,朵顏士兵們慢慢

    聚攏。一些身手較好的武士拉出了上戰馬,在營寨各口排出突擊陣型。

    「哪位將軍來此敘舊?請出來一見,」留守在營帳中的最高武將,朵顏人畢

    亦勒分開人群,走到了營寨大門前,雙手張開,用漢語和蒙古語交替喊了幾遍。

    身後和面前的嘈雜聲漸漸降低,騎兵師戰旗微分,一個身高背闊的老將打馬

    從人群中走了出來。馬背上右手按胸,行了個標準的震北軍軍禮。

    「見過李堯將軍。」畢亦勒按胸還禮。眼前這個人他認識,是個殺人不眨眼

    的惡魔。當年朵顏武士在他的騎兵師手下吃過大虧。好在今天他還行震北軍軍禮,

    這說明他暫時還沒打算和朵顏武士翻臉。把大家當作一個戰壕裡的弟兄。

    「我來貴營中請幾個人,望畢將軍成全!」客套結束,大將李堯黑著臉直奔

    主題。話音一落,身後的騎兵們同時帶起馬韁繩,只要輕輕一抖,便可以萬騎齊

    發。畢亦勒胯下戰馬本非庸品。被這千軍萬馬一氣勢一迫,竟然向後輕輕的退了

    兩步,不安的發出一陣吁吁的咆哮。

    「不知誰,為什麼事得罪了將軍。是否看在燕王殿下的面子上,給他們一次

    改過的機會,」緊急關頭,畢亦勒不再乎李堯弄錯了他的姓氏,答話不卑不亢。

    但留下了足夠的迴旋餘地。

    「你自己看,自己去將他們給我送出來。別讓他們連累大伙。」騎兵師長李

    堯冷哼一聲,抓起一卷綢布,扔進了畢亦勒懷裡。

    「第十七騎兵團團長尼瑪、第二十三騎兵團團長哈森、第五十四突擊營營長

    桑布……」,畢亦勒看到一串蒙古族姓名,都是朵顏獨立師的中高級軍官。

    「這是什麼意思?」畢亦勒吃驚的問道。在匆匆一瞥間,他已經看到了燕王

    朱棣的親筆簽名和大印。

    「什麼意思,你再仔細看看那個名單裡的人。」李堯冷笑道,胯下的戰馬不

    耐煩的來回盤旋。

    畢亦勒接著向下看去,最後。他找到姚廣孝的名字。這是名單裡唯一的一個

    漢人,想到軍營裡的傳言,畢亦勒的臉刷的一下,白得沒有半點血色。

    「弟兄們,他們劫持了燕王,要繳大家的械,大伙別上當,擋傢伙拚命啊。」

    姚廣孝見李堯和畢亦勒在前邊嘀嘀咕咕,知道事情不妙。用蒙古語大聲喊道。一

    些士兵受到迷惑。抓起馬刀。躍上了馬背。

    心中有鬼的陳亨親信藉機生事,協裹著朵顏武士就向外衝。一些老成持重的

    武將鎮不住場面,眼看著武士們就要衝出大營。

    「乒、乒集對空射擊聲在不遠處響起。幾匹駿馬迅速衝來,馬背

    上,燕王朱棣手持火銃,大聲吶喊。

    騎兵們閃出一條道路,讓燕王朱棣的戰馬衝進兩軍之間。正準備發起亡命沖

    鋒的朵顏武士們都楞住了,心懷叵測的人亦不敢在朱棣面前造次。當日靖遠軍舉

    義,朵顏三衛劃歸燕王。為了安撫諸位武士,朱棣不帶一個侍衛,夜宿朵顏大營。

    蒙古人重英雄,這樣的英雄他們不敢傷害。

    「我點到名字的人,出來!」燕王朱棣帶住坐騎,佇立在朵顏大營口,身軀

    如鐵塔般,讓人望而生畏。

    「姚廣孝、尼瑪、哈森、桑布、革力博、呼吉雅。」朱棣的聲音在大營門前

    炸響,兩軍將士鴉雀無聲,看著被點到姓名的人垂頭喪氣,放下武器,走出了營

    門,站在燕王朱棣馬前。

    「誰叫你們派人謀殺定遼公武安國的。」朱棣用蒙古語大聲問道。緊接著,

    又用漢語重複了一遍。

    如熱油鍋裡放入了幾滴開水,一陣嘈雜從朵顏大營中響起。幾個朵顏將領面

    面相覷,有人知道上了姚廣孝的當。有人則茫然的看著,內心裡納悶的想:「難

    道不是你的主意麼,否則姚大師怎麼蹦得這麼歡?」

    「原來他們去害武公,這幫沒良心的。」幾個朵顏士兵輕蔑的向地上吐了口

    吐沫,對幾個被叫出營門的人表示不屑。

    「好在我表現不熱情,陳將軍看不上我。」幾個小軍官後怕的想。

    「屬下知道錯了,請燕王殿下責罰。」幾個朵顏將領同時跪倒在地上,將頭

    低了下去。姚廣孝吧唧一下嘴唇,想說什麼,心裡突然湧上了一陣奇寒,跟在眾

    人身後跪倒。

    「將他們帶下去,仔細審問。畢亦勒,朵顏師暫時由你帶領,你收攏人馬,

    安撫隊伍,具體安排明天再說。」燕王朱棣撥轉馬頭。對著眾人吩咐。幾個軍法

    官帶著屬下縱馬過來。將跪在地上的人架起。

    「只追主謀,被蒙蔽的盲從者讓他們退役回家吧。」燕王朱棣又叮囑了一句,

    帶住戰馬,沖大伙喊道:「弟兄們,跟我去迎接武公歸隊!」

    「萬歲。」騎兵們高興的大喊,收攏隊形,整齊的跟在燕王朱棣身後。朵顏

    武士見到此景,情緒也受到了感染,試探著用目光向臨時首領畢勒咨詢。畢亦勒

    持重的低下頭,對著營外陌生的軍法官問道。「請問將軍,陳亨將軍呢,他在哪?」

    「砍了,腦袋在連營中央的旗桿上掛著。」軍法官沒好氣的回答了一句。被

    捆得如粽子般的姚廣孝聞言,身子一抖,屁股上濕濕的潤了一大片。

    酒徒註:這段中歷史並非真正的日本歷史,請大家不要混淆。此外,那個小

    和尚是誰,大家可以猜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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