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太陽近得幾乎貼在海面上,將水面烤出縷縷清霧。陽光穿過透明的海水,在礁石和白沙上面映射出魚群和戰艦的影子。鋪滿海底的淡紫,明藍,洋紅。赭石色的大小海星和扶疏的五色珊瑚清晰可見,上面臥著慵懶的海參,一簇簇海葵修長的觸鬚隨波輕漾。長著橙色條紋的小丑魚和半透明的蝦群在碧綠或赭紅的海藻間急速穿梭。纖細的小銀魚們圍著嵌在岩石上的黑紋扇貝上下舞蹈,在水底下組成另一個多彩世界。它們可以不理會洋面上的暑熱,也不必過問洋面上的風雨。因為它們的世界在水下邊。依賴這萬傾透明碧波將自己的國度與外界隔開。
黔國公沐冕望著水下風景,羨慕的歎了口氣,他很會享受。腳下這艘小遊艇的底部安裝了一大塊玻璃磚,透過玻璃,水下的所有風景盡收眼底。二十餘年,沐氏家族就像這水底下的游魚一樣,獨自經營著自己的天地。朝廷上的大事,諸王之間的爭執,他們不敢管,也不想去管。
西平公沐英是陪伴洪武皇帝開國諸元勳中唯一一個始終受信任的武將。雲南沐氏家族實際控制領地排在大明諸侯中的第二位。僅僅次於燕王朱棣。論與皇家關係。沐家好像還比諸王強一些。這些年,朝廷削番也罷,增稅也罷,始終沒涉及沐家分毫。說起這些,你不得不承認沐家上一代掌門人沐英的遠見卓識,一直遠離朝廷紛爭,卻一直與皇室保持著親密關係。包括其死亡,經過報紙渲染都是因為憂心安泰皇帝之病而心力憔悴。
小遊艇內很涼爽,幾個婢女輪番搖動手柄。帶動裝在舷窗上的一個個小風扇,扇葉在傳動皮帶的驅使下嗡嗡的旋轉。將習習涼風送進船艙內。這是諸侯才享受得起的奢侈。可它依然吹不散沐冕心頭的燥熱。
船艙內的卓案兩側,端端正正放著兩封信,一封來自北平郭璞,一封來自當朝皇帝。如果此刻小艇上有一架武侯稱(天平),沐冕恨不能將這兩封信放到稱上,稱一稱孰輕孰重。北平郭璞沐家不想得罪,建文皇帝。沐家更是得罪不起。況且這是聖旨之外的一封私信。皇帝看到沐家拒絕出兵南洋的借口後,親筆修書督戰。私信,代表的不僅僅是朝廷命令,還代表著皇帝和沐氏家族的私交。如果與皇室的私交破裂,天知道下一步朝廷的動作會不會直接針對西南諸侯。
兵肯定要出。仗也要象徵性的打一打。控制一下雙方交戰尺度。給郭璞留幾分面子。這就是沐冕在出兵之前先派使節讓南巫裡守將迴避的原因。取下南巫裡,沐家足以向朝廷交待說懲罰了南洋叛臣。亦可以趁機得到馬六甲海峽的另一扇大門。獨佔這條海上要道。即使將來帖木兒真的從海上打過來。沐家也可以憑借南巫裡和馬六甲這兩艘不沉戰艦與之周旋。參照朝廷在這個時刻的作為。將來沐家真正與帖木兒交上手時。不能指望南洋豪傑會以德報怨。沐家也不敢期望朝廷真會出兵支援。借外敵之手犧牲掉沐家力量,對大明朝廷來說怎麼看都是一筆合算的買賣。
自己的家只能依*自己的力量來保護。無論朝廷和燕王之間誰是誰非。新政與復古改革誰對誰錯。在西南。沐氏家族的利益才是永恆的。包括在領地內的治政方式。都本著沐家利益第一的原則。那裡廠礦林立,商旅如織,表面上簡直就是北平的翻版。但細微之處稍有不同,幾乎每一家支柱產業。都標著沐家名號。沐氏冶金、沐氏鹽業、沐家書院,在西南,掛著沐家的牌子,則意味著質量與信譽。比新政還新政。比復古還復古。在柳、白、方、蘇四大家族的扶持下。沐家在西南保持著地位的超然與安穩。
沒有永恆的是非對錯,只有永恆的家族利益,作為沐家子孫,沐冕不得不時刻將家族扛在肩膀上。此刻,沐家艦隊已經整裝待發。就等著派往南巫裡使節帶來的回音。沐冕現在最擔心的是葉風隨死要面子不肯讓步。他不想與葉家真打。雙方實力差不多,動起手來誰都沒太大便宜可佔。偏偏使節是個慢性子。不到百里的海路,到現在還沒趕回來。
「啟稟國公爺,蘇將軍回來了,正在駕船向這邊趕。」一個深知主帥心意的親兵氣喘噓噓的跳上遊艇。衝進船艙匯報。
「荒唐,讓他到中軍帥艦上等我。」沐冕語氣有些不快。揮手命令屬下開船返回水師營寨。奉命出使南巫裡的蘇適將軍是蘇家的後輩翹楚,做事一向謹慎。怎麼關鍵時刻會犯這種糊塗。公務不去中軍帳交割。反而到主帥的私舟內稟報。
「且慢,國公爺,蘇將軍說請您務必在遊艇內等他。」前來的親兵膽子很大,上前幾步,阻止了遊艇船長的進一步動作。
黔國公沐冕微微一愣,立刻示意遊艇停在原地。如果是蘇適房間要在遊艇上匯報出使結果,這說明南巫裡情況和事先設想變化甚大。至少兵不血刃奪下南巫裡的如意算盤已經落空。可海盜共和國內亂方起,葉風隨憑借什麼實力放著對雙方都有利的路不走。托大和自己硬撼。
沐冕百思不解。皺著眉頭走上甲板。平靜的水面上。一艘小船如箭魚一樣撕開水面。快速向自己飛來。船頭,是蘇小將軍那肥肥胖胖,帶著幾個麻子的笑臉。
「易安。此行順利麼,海上遇沒遇到大風。」將屬下接進船艙,親手為其倒上一杯茶。黔國公沐冕迫不急待的問。
「托公爺的福,海上風平浪靜。屬下自知責任重大,自作主張在南巫裡逗留了幾天。看了看其內內置。回來晚。請公爺贖罪。」平緬侯蘇適拱拱手,用眼光顧盼左右。十分尊敬的回答。
「怎麼」,黔國公沐冕眉頭一皺,一團火苗燃燒在眼底。「難道葉家不知好歹,不肯讓出南巫裡不成?」
平緬侯蘇適搖搖頭,依舊笑著說道:「屬下沒見到葉家的人,南巫裡換了個守將。是公爺的舊識,他不肯讓出港口!」當日邵雲飛的話說得十分難聽,蘇適不打算向沐冕匯報。他本人此刻也不願意去攻打南巫裡。所以被邵雲飛拒絕時。心內反而覺得舒坦。
「讓我看著辦,好大的口氣。易安。別繞圈子,守將是誰。港內防守實力怎樣,有幾萬人馬?」黔國公沐冕手按劍柄,冷笑著問,敢讓他看著辦的英雄,放眼天下也挑不出幾個,不知是誰吃了鯊魚膽。
蘇適天生一幅笑模樣。即使沐冕的話語中已經隱隱有風雷之聲。他的回答依然不緊不慢。一邊繼續向沐冕示意。一邊緩緩的說道:「是獨臂船長邵雲飛,他說大家都是炎黃子孫,最好不要同室操戈給人看笑話。帖木兒東下在即,他要替大明守住海上門戶。」
原來是他。怪不得敢逆本公鋒櫻。黔國公沐冕怒氣全消。重重的坐回椅子。洋面上很靜。人力風扇的嗡嗡聲蓋過海浪,聽起來格外令人煩躁。
「停下,你們退出去。」沐冕低低吩咐了一聲,將幾個搖動風扇手柄的婢女趕走。邵雲飛現在雖然是朝廷通緝犯。但他也曾經是大明水師將領的楷模。海戰傷了他。誰知靖海公曹振會怎麼想。而且身經百戰的邵雲飛又哪裡是好惹的?有他在南巫裡。看樣子自己的南進計劃必須改一改。可不出一兵一卒如何向皇帝交待?況且那個港口對沐家而言意義也十分重大。黔國公沐冕在書案前,展開海圖,一邊繼續向蘇適瞭解南巫裡守備力量情況。一邊尋找著替代目標。
「葉家在南巫經營多年,港內各個制高點皆設有炮台。對艦船威脅極大。不宜強攻。那裡的守軍不多,只有三千多人。但訓練有素。而且,我這次還見到了一個人。他讓我帶一封信給公爺,請公爺以華夏為重。不要弄混了朝廷和華夏和區別。」平緬侯蘇適看看船艙中已經只剩下自己和沐冕兩個人,收起笑容,鄭重的在懷中掏出一封信來。「依屬下之見,我們眼下還是不要打海盜共和國的主意。於公,為了一致對抗阿拉伯聯軍;於私,港內那個人不好惹。」
「誰在那裡?」沐冕又是一驚,一個邵雲飛已經加重了葉家在南洋的份量。看蘇適這鄭重其事的樣子,港內肯定還有個比邵雲飛身份還重的人。「武安國」沐冕頭皮一緊。手中的筆啪的落到地圖上。難怪蘇適這小子不肯在帥帳中說明原委。難怪他到了自己的座艦上還要示意自己屏退左右。
南洋不能打,誰知道武安國手中還有什麼法寶沒拿出來。目前大明軍隊所有新式火器無不起源於當年懷柔鄉勇手中那幾柄火銃。所有新式產業,無不起源於懷柔城外那幾座高爐和水車。他手中沒有一兵一卒之時,朝廷還不敢明著下手動他,何況他現在手中有了幾千戰士。
打了南洋,惹了武安國。惹了武安國。就惹了天下英雄。惹了北方六省,惹了曹振,惹了燕王。汗水從沐冕腦門上瞬間冒了出來。轉身抓住蘇適的肩膀用力搖動了幾下。感謝的罵道:「好小子,虧得你沒去中軍帳,否則咱爺兒們這次丟人丟大了!」
「公爺,屬下還有一個建議,咱們不打南洋,照樣給朝廷有所交待!」平緬侯蘇適咧了咧嘴,笑著回答。
「講,回頭我給你記一功,讓朝廷加你的爵。」
「加爵不必了,公爺把緬甸那幾座翡翠礦的股份讓給我一些,比加爵還實惠。」蘇適恰當的開了句玩笑,撿起筆,輕輕的點在達卡城方向。「孟加拉灣諸國縷縷動我商船,又勾結帖木兒,蒙騙皇上,咱們做臣子的怎麼著也得替皇上出了這口氣。取了這片土地,在沿海擴大原有港口,無需南巫裡,我們照樣擁有沿水路西進的中轉站!」
深秋的榜葛刺古國別有一番風味,習習涼風從海面上吹來,盡洗夏日的暑熱與喧囂。諸國聯軍各自回窩了。結伴出方大明試探朝廷態度的各國使節也分道揚鑣。自南巫裡劫殺大明探險船隊一戰之後,再沒有大明商船來達卡城交易補給,眼看著繁華的港口日漸冷清,當地百姓又恢復了打魚織的平淡生活,偶爾望望天邊,追憶一下當年大明商船來港帶來的收入與欣喜。罵兩句當朝國王的短視,所有繁華舊夢,俱化為一聲歎息。
「唉!」國王老塞弗丁徘徊於大殿內,往來躑躅,不斷發出一聲聲長歎。自從繼承王位以來。在大國的夾縫中掙扎求存。使國王老得非常快。才五十歲他已經白髮漸稀,不包頭巾時,看上去足足有七十歲。
東北臨底點(德裡。古印度)諸強,西臨大明的藩屬緬甸,南*被大明皇帝賜名為孟加拉的榜葛刺海灣,特殊的地理位置讓這裡古來就屬於紛亂之地。加上地勢低窪,常發洪水,物產稀少,土地貧瘠,在這兒當國王還真不如到大明朝當個知府來得實惠。
特別是帖木兒取得整個穆斯林世界的控制權後,國王的日子更不好過。帖木兒以聖戰的名義每年要糧要錢不說,還逼著榜葛刺去招惹大明。可大明。真是海灣諸國能惹得起得麼。想到這些。老塞弗丁心裡就不由的發緊。近二十年來,大明朝擴張的步伐雖然咄咄逼人,可他們控制的不過都是中華自古的藩屬,說他們從蒙元手中收回了這些小國的控制權亦不過分。況且即使收回了控制權。大明對原來的王室也很優待,通常的做法是賜印教其守土,不將政權直接併入大明版圖。在對王國土地的處理上。(電腦站手機站大明官員也只徵用了一些沿海港口,基本沒觸動原來國王的利益,就連開發礦山也會按規矩給國王們留幾成股份。相比之下,信奉著同一個真主的帖木兒就殘忍得多。稍有國王逆了他的心思。立刻派兵來討伐,城破之日絕對是一場屠殺。老人小孩一個不留。
想到士兵們之間傳說的海戰中葉家艦隊打出的旗號老塞弗丁就覺得不寒而慄,點點頭(孟加拉國點頭為否定,左向搖頭為贊同),又發出一聲長歎。「我們都是炎黃子孫」,那些南洋海盜居然亦自稱為中華上國百姓,如果東邊這個古老的帝國所有百姓都和葉風隨抱著同樣的想法,那麼一心東向的帖木兒無疑是用雞蛋去碰石頭。老塞弗丁彷彿看到的貌似強大的穆斯林世界在東方故國前撞得四分五裂。就像海邊那些不顧一切拍向岩石的巨浪一樣,看上去氣勢洶湧。到頭來碎骨粉身。
「早知如此,不如不去劫探險船隊了。當時本以為可以殺人滅口,將罪責推到海盜身上呢。」老塞弗丁命令婢女關上宮殿的窗子,隔絕外界的蕭瑟秋風和沉悶海浪。這些聲音讓他感覺更冷。從內心深處,他並不認可帖木兒對穆斯林世界的統治。他私下甚至以為,帖木兒與其說是穆斯林世界的英雄,不如說是穆斯林世界的劫難。據前去大明進貢的大王子小塞弗丁回來講述。大明的繁華已經超出了大伙的想像。雖然他們的皇帝和大臣都很昏庸,但國家的根基極其穩固。只要有人能將這個國家的潛力發揮出一半,整個世界都會在大明腳下顫抖。
「我幹什麼要去惹他。我為什麼不凌沒整理好艦隊。」老塞弗丁懊惱的抓著為數不多的幾根頭髮。「他們都自稱炎黃子孫,他們,漢人,苗人,藏人,如果再加上蒙古人,這麼大的民族就在我眼前形成我居然視而不見,還以為他們可以欺騙。我真是暈了頭。」
王宮內彩紗蒙面的宮女們大氣都不敢出,哆哆嗦嗦的等候國王將怒火發完,這個節骨眼,誰說話誰找死。
一陣清晰的腳步聲由遠而近,讓所有宮女們都鬆了一口氣。是大王子來了,這個十七歲的少年是老國王的主心骨。自從他出生,老國王就不惜重金聘請名師來培養他。底裡人,天方人,傳教士,大明人,王子的老師不止來自一個民族,幾個故國的智慧集中於一身。在他身上彷彿寄托了整個王國的希望。
小塞弗丁推開門,笑嘻嘻的拉過一個宮女,挑起她的面紗,在其雪白的下巴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身體如舞蹈般畫了一個迴旋,推開小宮女。躬身於老國王面前。
縱使有滿懷的惆悵也要化解在這個頑皮小子的笑容裡,老國王收起心事,慈祥的扶住兒子的雙肩:「我兒,你今天讀書又有心得了嗎?還是將哪個老師辯倒了?這麼高興的來找為父?」
小塞弗丁輕輕一笑。露出珍珠般潔白的牙齒,回話的聲音在其父親的耳朵裡亦如吟詩:「父親,兒子見您操勞國事,所以過來幫您出出主意。關於大明和帖木兒之間的紛爭。我想到了一個好的解決辦法。」
「什麼辦法?」老國王眼光猛然一亮,兒子的眾多老師都是蓋世智者,如果他們真的能找出一條答案,自己就不必每天再為王國的命運擔憂。
「我問他們小國生存的技巧,我的東方老師說,秦來降秦,楚來降楚。我的西方老師說,關鍵在於提前判斷並追隨最後的勝利者。我的阿拉伯老師說,離你最近的強者最容易將你毀滅。」小王子聳聳肩膀,笑著說出答案,「答案已經很明顯,明天我再次出使大明,去北方六省拜會那裡的英雄。在我回來之前,父王。您不要再為任何人的命令流我們子民的血。」
老國王眼中一片茫然,對於這變化越來越快的世界。他的認識遠遠不如兒子清楚。沉思了半天。點點頭,答應了王子的請求。「去吧,明天一早出發,帶足人手和錢財,在局勢沒明朗前不要回來。無論我做錯了什麼,你把責任都推倒。」
「乒」,一聲沉悶的炮響打斷了父子二人之間的對話,聲音非常近,震動得王宮得窗子嗡嗡直響。
「誰在打炮,不知道炮彈昂貴麼?」老國王憤怒的喝問了一句。大明朝已經停止了對海外的炮彈供應。阿拉伯人仿造的炮彈質量很差,價格卻比北平貨高出兩倍還多。眼下國家儲備的炮彈越來越少,連港口的護衛艦隊平時都補給不足,誰有膽子在這個時候浪費炮彈?
「乒」,「乒」,又是兩聲巨響,整個王宮都在炮聲中晃動。一把拉起兒子,老國王拎著望遠鏡衝出了宮殿。這不是哪個敗家子在肆意揮霍,自己最擔心的劫難提前來臨了。
「兒子,走,馬上走,去大明哭訴奸臣弄權,所以才給榜葛刺招來亡國之禍。無論他們的皇帝是誰。一定請他們匡扶正義。」老國王將家族的標記從衣服上扯下來。塞到小塞弗丁手裡。聰明的小塞弗丁當機立斷。轉身向港口的相反方向跑去。
整個王宮都被小塞弗丁拋在了身後,街道上,慌亂的士兵,手足無措的大臣,目瞪口呆的阿訇,滿頭是血的百姓哭喊著亂成一團。沒人再理會小王子,小塞弗丁跑進自己的府邸,拉住幾個不知如何應對危機的老師。冒著生命危險收拾了一堆金票,匆匆自後門遛出來藏進逃難的人群中。
時間到了,這是我的宿命。老國王不顧手下大臣的勸阻,抓起望遠鏡站到王宮的最高點,入眼的是那令人膽寒的烈焰鳳凰旗幟,述葛刺國王知道,當年就是這個旗幟的擁有者從阿拉伯與孟加拉諸國艦隊圍追堵截中殺出了一條血路。今天,他們來報仇了。來犯的船隻不多,但指揮極其得當。整齊的艦隊在港口外逗著圈子,將猛烈的炮火傾斜在榜葛刺王國的戰艦上。榜葛刺戰艦根本來不及整隊做出反應,就一艘接著一艘葬身於海水下。
與當日海戰相比,對方的炮火並不算太密集。但打得極其準確,幾乎每一個迴旋都會將港灣咬出一個缺口。港口內榜葛刺人建立的炮台拚命反擊,炮手對戰艦方位的判斷跟不上對方戰艦前進速度,發出的炮彈在艦隊身後激起一重重巨浪。
「乒」,一個黑漆漆的大傢伙上面竄出幾道火舌,炮彈拽著長長的焰尾,在夕陽下畫出一條亮麗的弧線,扎入港口內的一個炮台中。磚石四濺,塵土飛揚,巨大的爆炸聲震耳欲聾。硝煙散盡處,原來的高地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大坑,彷彿惡魔張開的大口。
「快。快,告訴大伙將火藥搬離炮台,不要離炮位太近。」老國王大聲吼叫著,指揮親兵去保護殘存的炮台。「看看海中那個一動不動的黑傢伙是什麼,集中火力先將他打掉。」
國王的鮮血和怒吼鼓舞著士兵的鬥志。回過神來的王宮衛士紛紛向炮台跑去。幾個反應迅速的炮台指揮官也調整了布屬,集中火力對付海中不會移動的那個敵方火力點。
炮彈掀起的巨大海浪圍繞著那個黑漆漆的大傢伙,將其震得來回晃動。有幾發炮彈分明打中了它。卻被那個傢伙彈開。又飛舞著在半空中炸裂。
「真主,難道這真是你對我盲從的懲罰。」老國王擦了把額頭上的血,呆呆的望向海面,那裡漆漆的大海龜般的東西是艘戰艦,從它上面噴射出的死亡之焰火就知道它屬於哪一方。中國人居然用鐵做了船,並且這船居然不會沉入水底。一定是水面上那十來艘戰艦將其拖來的。所以它才不需要風帆。那光溜溜的鐵殼子上沒有縫隙。除非真主保佑讓炮彈飛進它的炮口,否則誰都甭想擊沉它。
「***,這鐵烏龜,震聾了老子。」港口外鐵龜船內,邵雲飛一邊指揮眾人向火炮中裝填彈藥一邊罵道。這個鐵殼船是凌昆送給邵雲飛的失敗設計,屬於大明科學院經論證淘汰的廢物。邵雲飛原來看好其防護性,匆忙拼湊出一艘樣艦來。不顧武安國勸阻,帶著它追隨南巫裡艦隊來做戰地試驗。
「武公建議我們在裡邊加幾層軟木。是你不願意軟木佔用炮彈的地方。」一個老水手笑嘻嘻的回了一句:「不過這傢伙還真好使,這麼近距離,不用躲避,相當於兩個炮台對射。和老子比準頭,他們還得再下十年苦功夫。」
「撕衣服塞住耳朵,看我的手勢。否則待會兒大伙都得變成聾子。」邵雲飛懊悔的下了個自我保護命令,待水手們都按他的指示做好準備後,揮揮手,指揮大伙將一排炮彈砸在正前方的敵人炮台上。
轟鳴中,又一個炮台飛上了天。火炮的殘軀在黑煙中衝出,打了幾個旋,重重的砸向海邊一個貴族院子,將漂亮的小樓砸去半邊。
港口中已經沒有戰艦可以反撲,郭楓指揮著南巫裡艦隊調整角度,專心的對付起港口中的固定目標。那些炮台修建得頗為合理。戰艦在移動中射擊,因為打不太準取不到明顯效果,反而因為速度減慢受到了對方的反擊,兩艘戰艦中彈起火,不得不提前退出戰鬥。到火炮的射程外做緊急維修。
「保持速度,集中全部火力,跟隨旗艦攻擊同一個目標。」郭楓沉著的吩咐水手掛出指揮燈串。「對付陸地上的炮台。不能過份追求準確,*炮彈密度取勝。」這是邵雲飛親口教授的海戰準則。
艦隊看到信號,調整速度,又開始在洋面上的快速滑動。每一次迴旋,都有數百發炮彈流星般飛向同一片區域,被集中火力打擊的炮台如雨中黃花,頃刻間支離破碎。
「好,又打中一次。」戰艦上傳出陣陣解氣的歡呼,春天時被阿拉伯海盜追。被孟加拉海盜堵截,如今邵雲飛帶著大伙回來了,要將春天的損失連本帶利息的討回來。
「撤退,放棄港口,到城外整頓戰象準備和他們陸戰。」榜葛刺國王眼看大勢已去,歎息著下達放棄港口的命令。對方戰船不多,並且後邊沒有運兵船相隨,王國還有機會和他們在陸上一塊雌雄。如果他們僅僅是來報復,今天榜葛刺的損失已經足夠。
「報!」一匹快馬瘋狂的衝過硝煙,衝到了老國王身邊。血流滿面的騎士來不及下馬,邊哭,邊匯報道:「稟告我王,大明與緬甸聯軍從阿瓦、嘎裡和孟養三路殺來。離達卡城已經不足二百里。」
黔國公沐冕指揮三路大軍,直撲達卡城。必須在帖木兒到來之前切斷他的南方路線。否則沐家將是大明第一個被帖木兒踏碎的犧牲品。這就是南巫裡和沐家達成的共識:
「帖木兒是頭蝗蟲,他所經過的地方帶來的必然是毀滅。就像百餘年前的蒙古帝國,它征服了半個已知世界,也毀滅了當時最繁華的國家與都市。野蠻並不是不可以征服文明,但征服了文明的野蠻帝國,或者被原有的文明撐破肚皮,或者一生陶醉於對原有文明的消化中被另一個文明消滅。所以我們必須在它飛來之前截斷它的道路,否則,不但對於自家,對於整個民族,我們都是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