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蘇府,劉管家帶著岳明直奔蘇達善的臥室。[]一進屋就見蘇達善直挺挺地躺在炕上,周圍幾個小丫頭正在旁邊悉心伺候著。岳明走上前一看,蘇達善已經完全變了模樣,髮髻蓬亂,兩眼深陷,面容憔悴不堪,看來老頭的確是急火攻心;照此下去,弄不好這條老命就得嗚呼哀哉了,不由得心中頓生憐憫之情。
劉管家跑到近前,湊到老爺子的耳邊輕聲道:「老爺——老爺,我把岳公子給你請來了!」
蘇達善剛才還像死人一樣,躺在床上閉著眼一動不動,此時一聽劉管家的話,眼睛一睜,忽地一下就坐了起來,一看岳明就站在他面前,激動得不知所措,急忙顫顫巍巍地吩咐劉管家道:「你們……快給岳公子看座,備——備茶……」
岳明昨天在宴席上和蘇達善一通天南地北的胡侃亂聊,彼此早就熟悉了,一看蘇達善醒了過來,急忙來到近前,笑道:「老爺子不必客氣,你快躺好了,身子要緊啊!」
蘇達善坐在炕上等岳明坐好,丫鬟獻上茶之後,一擺手就讓身邊的下人退了出去,只留下劉管家一人在旁邊伺候著。
劉管家湊到近前,對蘇達善道:「老爺,在來的路上我已經把咱們家的事兒,全都給岳公子說了!岳公子果然深明大義,已經答應了幫忙。岳公子才高八斗,又是朝廷未來的進士及第,想必早就有了好主意——」說完看了看岳明,笑道:「是吧,岳公子?」
「這都是說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岳明一看這劉管家也太不地道了,我什麼時候答應幫忙了,你這老眼昏花的又怎麼看出我已經有主意了,剛想開口澄清一下,沒想到蘇達善一把拉住劉管家,從炕上一個趔趄就下了地,衝著岳明倒地便拜。[]
岳明一看蘇達善就要給自己下跪,急忙伸手拉住,勸道:「老爺子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上炕躺好,有什麼事咱們好好說!」
蘇達善一聽岳明答應了「有事好好說」,站起來深深一揖,感激道:「多謝岳公子,你可是我們蘇家的大恩人啊!」
岳明一愣,心裡一陣哭笑不得,看來這大宋朝的人就是有水平。劉管家在來的路上先對自己放了一陣迷霧彈,剛才又當面把他拉下水,自己一時口無遮攔立即就被蘇老爺子鑽了空子,等他把蘇達善扶到炕上的時候,如今他就儼然就已經成了人家名副其實的「大恩人」了。
吃了人家的嘴軟,欠了人家的手軟,誰讓自己昨天在人家這裡一陣山吃海喝,完了又收了那麼多銀子。既來之,則安之,現在還是和蘇達善探討一下,看看怎麼能將人家的寶貝女兒救出火坑才是正經,想到這兒,岳明問道:「老爺子,聽劉管家說那個石德奎已經有了妻室,他這樣明目張膽的逼人為妾,跟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有何區別?——難道朝廷的什麼監察御史,還有那些青天大老爺們就沒人管了?」
蘇達善長歎一聲,緩緩說道:「岳公子這些年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看來對這朝廷之事不甚瞭解啊!如今皇上尚未親政,皇太后權傾朝野,樞密使王欽若趨炎附勢,這石德奎聽說就是王欽若的心腹,別說在這江寧地面上無人敢管這件事,就是我豁出老命進京告御狀也未必管用啊!」
這事看來真是走進了死胡同,一聽蘇達善竟然說進京告御狀也不管用,不禁納悶兒道:「照你這麼說,連皇上和皇太后也不管了,咱們這大宋朝就允許當官的欺男霸女、胡作非為嗎?」
蘇達善伸手接過劉管家遞來的一杯茶,喝了兩口,竟然給岳明講起了宋初的一段真實的故事:
那是在宋太祖年間,關南守將李漢超就被人告了御狀,罪名就是「強搶民女為妾、剋扣軍餉」。ashu8當時這件事也著實讓李漢超捏了一把汗,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宋太祖趙匡胤竟然主動調解,派人到當地問那民女的父親:「你女兒原本也準備嫁人吧?」
民女的父親當然得承認,太祖的特使說:「李將軍沒有駐守關南時,你們生活怎麼樣?」民女的父親回答:「李將軍沒來時,遼人經常來劫掠,百姓苦不堪言;李將軍到了之後,整飭軍備,嚴加防範,我們的日子過得確實比以前安定了。」
太祖的特使勸道:「李將軍是朝廷的棟樑,你女兒嫁給了李將軍,那你們一家就成了大將軍的內眷,榮華富貴是應有盡有,以後的日子只能越過越好,說不定有多少人羨慕呢!再說要不是李將軍鎮守邊關,你的女兒被遼人擄去也說不定呢?」
那民女的父親一看連皇帝都是這種態度,也只好作罷,於是這樁「民告官」的大案就此收場。
蘇達善一看岳明聽得津津有味,接著說道:「實際上,李漢超的運氣並非偶然,後來還有個叫張美的滄州節度使,他也被人告了御狀。狀紙上說他在守地『強取其女』且『收受民財四千緡』,誰料想太祖皇帝對此案的處理竟然和當年的李漢超案一樣,也是調解了事,採取了息事寧人的做法——」
其實岳明聽了一半就明白了,這就是宋太祖趙匡胤的御人之術啊,國防事務是大事,邊關將領的生活作風是小節,關鍵是替朝廷守好城看好門。不僅宋朝如此,岳明早就聽說過唐明皇和楊貴妃纏綿的同時,也曾在後宮佳麗中廣泛開展過「為邊防將士縫寒衣送溫暖」的活動,聽說因此還成就了許多宮女與邊防將士的姻緣。
古代如此,現代難道不是嗎?就在岳明岳明生活的那個時代,那些駐紮在全球各地的美國大兵們不是也經常製造一些性騷擾乃至強暴良家婦女的新聞嗎,回國後個個都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庇護,雖然那些美國大兵跟這些唐宋的邊關將士不可同日而語,但是道理都是相通的。
想到這些,岳明呵呵一笑,道:「老爺子,你說的那些都是為朝廷鎮守邊關的將領,而這個石德奎卻是朝廷在江寧的駐軍都總管,他這可是地地道道的欺男霸女,禍害一方,藐視朝廷法紀啊!」
蘇達善當初覺得這個岳公子頭腦靈活,思維敏捷,能說會道,肯定不是一個十足的書獃子,可是現在怎麼什麼也不懂?老爺子轉念一想也難怪,畢竟還正年輕啊,於是接著道:「這個石德奎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咱們大宋開國元勳石守信的孫子,小小年紀就去了邊關,這些年來也是戰功卓著。據老朽看來,廷將他派到咱們江寧也是暫時的,如今西北的李元昊屢犯我大宋邊境,皇太后早就有興兵征討之意,只是朝中幾個重臣反對才沒有立即發兵。
眼下朝廷正需要鼓舞將士們的士氣,好讓他們到了戰場上浴血奮戰。在這個時候,皇上和皇太后怎麼會因為這麼一件小事而問罪於一個戰功卓著的將領?」
這道理岳明也懂,不過他是越聽越納悶兒,這老頭分析來分析去,不就是為了說這件事已經走進死胡同了嗎?既然連皇上和堂堂的皇太后也不會替你家二丫頭出面,那我還能做什麼,我看你這老頭真是被氣糊塗了。
蘇達善看了看岳明,長歎一聲,說道:「其實要說辦法也不是沒有,只是不知岳公子肯不肯答應。」說完又用眼睛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劉管家。
劉管家心領神會,走到岳明近前笑道:「岳公子,我就開門見山了!實不相瞞,我家老爺的意思是將我們二小姐許配給岳公子為妻。這樣一來,如果那個石德奎將軍再一意孤行的話,那就成了搶人妻室、侮辱朝廷舉人了,按大宋的律法,這可是要抄家殺頭的!——呵呵,不知岳公子能否答應?」
我靠,看來老子真是低估了這蘇老爺子的智商了!原本以為這老頭是看重自己的頭腦,請來是給老爺子出主意的,沒想到老頭看重的還是自己頭頂上的那個舉人的身份。岳明一想到二小姐蘇菲兒天生麗質,個性十足,真要是弄到家裡,沒事的時候給捏捏腿、捶捶背,那也不錯,可是自己已經有老婆了。
施靈靈一天到晚,起早貪黑,對自己細心呵護,溫柔似水,自己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就一直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如今自己突然再帶一個小妾回去,他岳明還是不是人了,想到這裡,急忙搖頭道:「老爺子,這可萬萬使不得,實不相瞞,我已經有妻室了,拙荊現在就跟我一起住在金陵城內!」
這時劉管家也忽然想了起來,他早晨駕車去接岳明的時候,分明是見到了一個小婦人模樣的女孩兒,當時事情緊急沒有多想,沒想到那個女孩兒就是岳明的妻子,頓時也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向蘇達善道:「老爺,恕在下疏忽,岳公子真的已經成親了!」
昨天在大街上看到岳明為女兒挺身而出,蘇達善就從心眼裡喜歡上了這個年輕人。請到家中一續,岳明言談舉止間鎮定灑脫,豪爽大度,他就更加認定了這個年輕人日後肯定會飛黃騰達。
蘇達善一想起自己家中那兩個寶貝女兒,頓時就有了要將岳明招為乘龍快婿的意思。沒想到突生變故,那個石德奎要強行納自己的二女兒為妾。事情雖然棘手,可是蘇達善並沒有束手無策,他知道如果岳明肯娶自己的女兒為妻,那石德奎根本就不在話下。別看那個石德奎在大街上張牙舞爪的,如果知道了自己的二女兒已經成了堂堂朝廷舉人的未婚妻,那可就另當別論了。——搶人妻室、侮辱朝廷舉子的罪名,絕對可以讓那個石德奎心存忌憚而善罷甘休的。
蘇達善的起色剛剛有了好轉,一聽岳明和劉管家的話,頓時又覺得暗無天日,只好有氣無力地說道:「恕老朽一時魯莽,還請岳公子多多見諒——」
劉管家一看老爺的臉色越來越黯淡,弄不好還得出大事,忙道:「我看此事也不是不能商量,既然岳公子已經有了夫人,那……那就讓二小姐給岳公子做小——那也不是不可以啊!」
縱然蘇達善性情敦厚,對下人向來慈悲,加上劉管家又是他多年的心腹,可是一聽此話也覺得有點兒刺耳,剛想搖頭說不妥,可是一想到那個石德奎猶如花臉張飛、言語粗魯的模樣,還是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再一看眼前的岳公子唇潤齒白,劍眉星目,儼然是一個灑脫飄逸的翩翩公子。
老爺子心想:「既然都是給人做妾,找岳公子這麼一個前程無量的讀書人,怎麼也比一個只知道舞刀弄槍的一介武夫要強;何況這位岳公子人品正直,就是做小,想必也受不了什麼委屈!——罷了,罷了,人的命天注定啊!」於是無可奈何的道:「如果岳公子不嫌棄,老朽願意將小女許給公子為妾!」
岳明剛一來到這個世界,遇到的第一件為難事就是施老伯要娶施靈靈做老婆;沒想到這第二件讓他為難的事,居然是讓他納小妾。不答應吧,這蘇老爺子說不定又會躺在炕上裝死;答應吧,再一想想那個禁軍的統領石德奎,——這不是跟人搶小妾玩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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